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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绿澜小小地掀起车帘一角,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张望临淮城的沿途巷陌——灞陵城街市井然,不似临淮城这般闲散诗意。城中清澈溪流蜿蜒交错,几乎每家门前都有垂杨,长柳随风拂溪,绿波微翻,美得像是一幅田园山水画。 绿澜看得有些痴了,惊觉腰上被谁拧了一下,她吃痛松开了车帘,回头一瞪那个拧她的婢女红染。 红染比她年长些,一双丹凤眼快速瞥了一眼裹着大氅小憩的小郡主。 绿澜自知错了,小郡主沉疴多年,最是忌凉,她确实不该掀帘窥看临淮城的风景。 秦王是当今天子的弟弟,喜文厌武,生得文质彬彬的。许是他身子单薄,所以生的独女小郡主燕缨从出生那日开始,就体弱多病。偏偏小郡主幼年时又不慎落了水,受惊之后便缠绵病榻,每日只能缩在阁中休养。 许是用药太多,在体内积了毒素,小郡主在十五岁那年突然失了明,不论是太医院,还是灵枢院都只能束手摇头。 众人都在私下悄悄惋惜,小郡主身子太弱,指不定哪日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秦王与秦王妃爱极也疼极了小郡主,既然灞陵群医束手,那他们只好带着小郡主往临淮赌一赌运气了。 天子也很是爱怜这个小侄女,所以便下了特旨,让秦王一行入临淮行宫小住寻医。 因为小郡主身子弱不禁风,所以她的车驾走得极慢。秦王与秦王妃的车驾一路跟在小郡主的车驾后,即便是临淮山水如画,秦王夫妇二人都已无心欣赏。 “咳咳……” 小郡主燕缨蓦地轻咳了两声,她下意识地拢了拢双臂,似是觉得凉了,苍白的脸上两弯柳眉微微蹙了蹙——她双眸上蒙着一条二指宽的金丝花纹白缎,每日醒来,她就吩咐红染给她系上。 这世间瞎子多是黑巾蒙眼,偏生她就要用白缎蒙眼。 就像人人都道她睡过去就可能醒不来,那她就努力每日清晨都醒过来。 绿澜捧了暖壶过来,轻轻地掀起一角大氅,将暖壶放在了小郡主身侧,又温柔地将大氅拉好。 她蹙眉看了一眼红染,红染摇了摇头,即便是叹息,她也不敢在小郡主面前叹出来声。 气氛变得很是宁静,静得连马蹄声都格外地清脆入耳。 在临淮城中行了半里路,车驾拐入了宽阔的御街,沿着御街一路来到了巍峨的行宫门前。 行宫守将接过圣旨后,打开了行宫大门,将秦、王、府的车驾迎入了行宫。 主宫紫极殿是天子才能入住的地方,秦王即便是有特旨在手,也不敢僭越,行宫守将便将秦、王、府上下迎至偏宫秀明殿住下。 当夜,秦王便发布了王令,广招临淮名医入宫给小郡主看诊。 小郡主之病,已经天下皆知。 灞陵城都无人能医,临淮这边的医者也不敢贸然揭榜入宫。万一小郡主在他们手中折了,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所以一连三日过去,临淮最有名望的行医世家许家不敢揭榜,南疆的蛊医们也不敢揭榜。秦王千里迢迢而来,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本就生得瘦弱,苦等三日后,更显憔悴。他穿着一身麒麟青袍在秀明殿中来回踱步,本已斑白的双鬓似乎比前几日还要白。 “殿下。”秦王妃是个温婉女子,即便是上了年岁,沉淀在眉眼间的温润更浓。她忧心燕缨的身子,更忧心夫君的身子。只见她端着参汤走进殿来,对着秦王福身一拜,安慰道:“我们的阿缨是个坚强的孩子,也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秦王轻叹,安静地坐回了座上,“若老天真能让阿缨身体康健,我宁可折寿十年!” “殿下说胡话,你跟阿缨都要好好的。”秦王妃不喜欢这句话,她叹了一声,将参汤放下,“快些趁热喝了,别把身子也熬坏了。” 秦王皱紧了眉头,他点了一下头,舀起了一勺参汤。 “殿下!”秦、王、府卫突然跑到殿门前,激动地道:“有医者揭榜!” “快!快请!”秦王哪里还顾得喝参汤,他紧紧握住了秦王妃的手,“终是有人揭榜了……”他眸光热烈,紧紧盯着秀明殿殿外。 秦王妃能感觉到秦王掌心中沁出的冷汗,她何尝不希望这次来的大夫可以治好燕缨。 殿外的细雨似是大了起来,密密地很快打湿了檐上的碧瓦—— “嘀嗒!嘀嗒!” 从檐角坠落的雨水砸在白玉石砖上,在此时大殿的静默中清晰地一声又一声响起,像极了秦王与秦王妃的紧张心跳。 “楚大夫,这边请。”秦、王、府卫撑着纸伞,恭敬地示意这青衫女子往庭中去。 秦王与秦王妃初见这揭榜的大夫竟是个年轻女子,眸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年纪轻轻,怎及得上太医院那些老太医的医术? 青衫女子颔首跟着秦、王、府卫走到殿前,对着秦王与秦王妃一拜,“民女楚拂,拜见秦王殿下,拜见秦王妃。” 秦王上下打量了青衫女子一眼,她眉目清秀,虽然微低着头,可她眉眼间的冷冽,秦王看得清楚。 “楚拂?”秦王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你不是临淮城的大夫?”这三日,秦王其实也没闲着,他找了临淮的官员来,把户籍翻看了一遍,凡是行医者,都有别册专门记录。 莫说没有看见过这个名字,就连姓楚的大夫也没有一个。 楚拂点头,如实答道:“民女也不是大燕人。” 秦王妃一惊,眸底闪过了别样的深意,“不是大燕人?”她幼时也曾看过大燕疆域图,知道从大燕东海往东走,有个国家叫大陵,从大燕南海往南走,有个国家叫大魏。 楚拂再拜,“民女来自大陵。” 秦王眸光一亮,大陵这几年国力渐盛,那边来的医者或许能有法子医好他的阿缨,“你若能医好阿缨,本王可许你千金!” “民女并不是为了千金而来。”楚拂淡淡说着,“殿下,王妃,可否允许民女先给郡主诊脉?” 秦王看了一眼秦王妃,秦王妃微微点头。 “来人,带楚大夫去给阿缨诊脉。”秦王应允。 “还是我带楚大夫去吧。”秦王妃似是很看重楚拂。 “也好。”秦王再允。 “楚大夫,这边请。”秦王妃的声音很是温柔,此时在楚拂听来,哪里还有半点秦王妃的架子? 她不过是个忧心爱女的寻常母亲。 都说帝家无真情,远离了大陵故土,竟在这儿瞧见了帝家难得的融融暖意。 楚拂悄然哂笑,若不是为了躲那些人,她也不会匆匆揭下王榜,更不会在这微凉的行宫中窥见帝家难得的温情。 秦王妃与她一同踏出秀明殿,她引着楚拂沿着左边的长廊,一路往后苑行去。 细雨濛濛,偶有几缕斜飞入廊,走上片刻,两人的裙角都有些濡湿。 越往后苑深处走,行宫的景致就越美。 楚拂并无心思欣赏这儿的雅致。 她其实也明白,连天下第一医道学府灵枢院都治不好的云安郡主,她这个江湖游医岂能妙手回春?走这一趟诊过脉后,便道自己也束手无策,等她离开行宫,想必外间暗跟着她的那些人也能散了。 “楚大夫。”秦王妃忽然开口。 楚拂怔了怔,停下脚步,恭敬地一拜,“民女恭听。” 秦王妃欲言又止。 楚拂惑然,“王妃?” 秦王妃望向了远处的细雨,语声悲戚,“还有三个月,便是阿缨的十八岁生辰。我问过太医们,他们都说,阿缨捱不到三个月后……” 楚拂静静听着。 秦王妃缓了缓涌上心头的酸涩之感,她回头看着楚拂,眸底有期许,也有泪光,“殿下还不知这些,阿缨也不知这些……” 她的话说到这儿,楚拂的心便悬了起来,她突然开始后悔揭下今日的王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呢,长凝还是忍不住开坑了~这个故事呢,权谋线“几乎”没有(你们信么?)~就是想写个病秧子小郡主跟江湖医女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楚拂呢,是《谁家女儿秀》里面的女二,因为好多小天使都喜欢她,所以专门给她开了个新坑~当然,大家也可以不必看《谁家女儿秀》里面楚拂是怎样的一个人?毕竟那段往事太冷了,倒不如看看当下的温暖。 PS:下面有几个基友的文,给大家推荐一下~如果觉得长凝这个故事不对胃口的,可以去看看基友们的故事~ 喜欢现代年龄差大一点的呢,可以看寿头的《准备离婚才发现真爱是?》 喜欢校园青春故事的呢,可以看三月春光不老的《她符合我所有幻想》 喜欢看沙雕一点的轻松文,可以收藏一下落幕之舞的《女王大人为何还不宠幸我》 喜欢看现代御姐的故事呢,可以看醉风林的《红玫瑰·二小姐的宠妻》 祝大家找到心仪的故事哦~故事继续,明天见~ 第2章 琴音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秦王妃期艾看她,似是知道楚拂会婉拒,便索性一次言明所有,“你远从大陵而来,一路上定有许多有趣见闻,我希望你能讲些给阿缨听。” 她绝口不提医治之事,倒也算不上是强人所难。 楚拂低叹。 秦王妃原也可以命令楚拂留下,可她不想。阿缨自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语气如何,她能听明白。强留楚拂下来,若是她给阿缨讲的都是些冰凉无趣之事,那这“强留”也就没有意义了。 “诺。”楚拂低颔应允。 大陵那些往事,有哪桩值得讲呢?楚拂苦笑,今日答允,也是秦王妃身为母亲的盛情难却。 “有劳楚大夫了。”秦王妃舒眉温婉轻笑,眉梢上的温柔像极了楚拂亡故多年的娘亲。 如若娘亲还活着,如若楚拂她也有恙,娘亲也会这般担心吧? 斜雨入檐,春风微凉。 楚拂对着秦王妃福身一拜,又加了一句,“郡主的病,民女也会上心的。” 秦王妃噙泪点头,虽然知道治愈几不可能,可有楚拂这话在,还是能安心不少。 沿着长廊拐了几个弯,穿过一条沁润心脾的绿竹小径,便踏入了小郡主平日歇息的小院—— 小院甚是清雅。 青竹幽幽,柳丝如烟。几座假山矗立在园中,白石墙上爬着半墙青苔,青苔上沾染着雨珠。假山后面是依着小丘建造的小阁,一条小石径蜿蜒而上,直到小阁门前。门头上悬着一方牌匾,行书题字【春雨间】。 远离这院中的潮湿地气,也算是个上佳的养病之处。 楚拂暗暗思忖,这沉疴多年的小郡主,只怕是个缠绵病榻的肌瘦小姑娘。 婢女们执伞过来,给秦王妃与楚拂遮住了细雨。 “请。”秦王妃微微一笑,引着楚拂沿着小石径缓缓往上走。 尚未踏入【春雨间】,便已听见小阁中的悠悠琴曲。 曲调轻柔,像是一只沐雨而舞的白鹤,迎风展翅,倏地穿入了云中,翩跹云间舞。衬上了今日这斜风细雨,当得起一个“妙”字。 楚拂忍不住侧耳倾听,她也有许久没有摸过古琴了,竟不想会在这儿听见让她技痒的曲子。 秦王妃微微蹙眉,提起裙角,走得更快了些。 楚拂快步跟上,转眼便走入了【春雨间】。 香炉中腾着一缕青烟,踏入【春雨间】,便是一抹清香味道沁入心脾。 一高一矮两名婢子安静地立在屏风下,绣着《春雨飞燕图》的屏风后,裹着白裘的小郡主正在忘情弹曲。 绿澜与红染看见了秦王妃,连忙迎上。 秦王妃示意莫要惊扰了燕缨,她回头看向楚拂,微微点了下头。 楚拂知道,这是秦王妃让她走路也小声些,她也点头示意晓得了。 秦王妃走到榻边坐下,抬眼便看见楚拂好奇地看着屏风后的小郡主背影。她没有拦阻,也没有呵斥,只是压低了声音道:“她今日身子不错,才能这样弹一曲。” 楚拂自知唐突,她刚欲请罪。 秦王妃再压低声音道:“你先去望诊,待她弹完这曲,再诊脉。” 楚拂迟疑,可又想到小郡主是看不见的,她只须走路轻些,就在一旁望诊,应当不会扰了小郡主的雅兴。 想到这儿,楚拂刻意放轻了脚步,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屏风边,对着燕缨轻轻一拜,跪在琴边仔细望向小郡主。 小郡主肌肤白皙,虽然苍白,却不是她所想的那种病恹恹的惨白之色。她眼上蒙着一条白绸,虽不能瞧见她的双眸,可从秦王与秦王妃二人的面貌推看,小郡主若是双眼不瞎,定是一双水灵灵的明眸大眼。 如瀑青丝披散脸侧,她唇色微白,唇角随着琴音微微勾起,似是沉浸在指尖弹出的琴音之中。 这样好看的一个姑娘家,实在是可惜了。 楚拂轻轻侧脸,仔细望诊。 凉风从半开的小窗外吹入,拂起燕缨身上的一股淡淡药香,沁入楚拂鼻中。 本该是难闻的药味儿,可掺了小郡主衣上的香料,此时楚拂闻来,却是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儿。 瞧小郡主这面色,多半是心脉孱弱,气虚血亏之相。 楚拂望诊初了,下意识地看向了燕缨的抚琴之手——骨节明晰,并不像贵家千金那样十指圆润如葱,此时在琴弦上或弹或抚,骨子里反倒是透着一股“生”意。 “咳咳。” 许是方才那阵风吹凉了,燕缨眉心一皱,忍不住咳了起来,她连忙蜷起左拳,半掩了口,又咳了两声。 琴弦失了左手抚按,曲子突然休止。 楚拂也不知怎的?她左手顺势按上了琴弦,右手探上了燕缨的左手脉息。 听见了琴弦的泛音,燕缨柳眉微动,右手下意识地勾弦再弹了一声。 楚拂指腹划动,音还是方才的音,曲子复弹,燕缨忍不住温暖一笑,“姐姐也是懂曲的人。” “郡主怎知……”楚拂大惊,小郡主声音虽然虚弱,可软糯得让人莫名地觉得好听。 “嘘……”燕缨很是高兴,不想这曲子中途休止,她继续拨动琴弦,曲调微转,不再是白鹤云间飞舞,而变作了穿行烟柳间的黄鹂,轻快沁心。 楚拂从未想过,有一日给病家诊脉竟还要分心按弦。 偏偏,这弦音有力,脉息却微弱难辨。 他乡得遇知音人,本该欢喜,可知音人已踏黄泉半步,又是怎样的可惜? 秦王妃听见琴音复响,颇是诧异地站了起来。 绿澜与红染迟疑地看了看秦王妃,不知该不该请小郡主停下弹琴? 秦王妃轻轻笑笑,阿缨想做什么,便由着她吧。她转眸看向了楚拂的侧影,这个异乡年轻女医不单会医术,还会弹琴,阿缨这余下的日子里得她照顾数日,也算是一桩幸事了。 甚至,她也与秦王一样,有了这样的一个念头——或许这个女医能治愈阿缨呢? 一曲弹罢。 楚拂歉然缩回手来,又被燕缨捉住了衣角。 “姐姐莫怕。”小郡主笑意更浓,这句话说完,似是又牵动了心脉,她又咳了两声,“咳咳。” 楚拂哪里是怕?她只是可惜。 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怎的就这样痼疾缠身了? “是民女唐突了。”楚拂低声道。 绿澜忙将暖壶递入小郡主怀中暖着,红染抱了大氅来,给小郡主罩上。 秦王妃也不急着询问诊脉结果,她从不在燕缨面前提这些“绝望”的事。 “阿缨,以后这位楚大夫会留下照顾你。”秦王妃生怕楚拂会反悔,紧紧盯着楚拂,“楚大夫,阿缨就交给你照顾了。” 骑虎难下,是不能不从。 楚拂点头,“诺。” “母妃,我可以不叫她大夫么?”燕缨的声音忽地沉了几分。 秦王妃温柔地道:“好,阿缨想叫她什么,就叫她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燕缨小声问道。 楚拂如实答道:“楚拂。” “哪两个字?”燕缨又问。 楚拂微微蹙眉,正色道:“楚巫的楚,拂尘的拂。” 燕缨神情一滞,松开了楚拂的衣角。 竟是这样冷的一个名字,又是楚巫,又是拂尘。 “咳咳。”她又轻咳了两声。 楚拂肃声道:“郡主体弱多年,最忌寒凉,今日春雨不绝,还是早些去床上歇着吧。” “我还不想睡。”燕缨最怕睡过去后,再也醒不过来。 楚拂还想再劝,绿澜连忙揪了揪她的衣角。 楚拂看见她递来的眼色,便忍下了话。 秦王妃圆场笑道:“楚大夫,我这儿还有些话要问你,不妨,借一步说话。” “诺。”楚拂起身,哪知燕缨不知何时又揪住了她的另一只衣角。 楚拂低头看她,“小郡主?” 燕缨笑道:“拂儿是大夫,大夫说的话,我都听的。” 拂儿…… 已经一年多没有谁这样唤她了。 楚拂原以为再听到这两个字,她的心还会隐隐作痛,却不想竟已如此心如止水,心湖再无波澜。 燕缨没有听见楚拂的回应,她松开手,微微侧脸,“红儿,扶我歇着吧。” “诺。”红染小心将燕缨扶起,缓缓搀着她走向了暖床。 大氅与白裘罩在她的身上,楚拂瞧她脚步轻浮,才走了几步,喘息便比方才要沉了许多。 这样的沉疴,该从何处医起呢? 楚拂心绪烦乱,跟着秦王妃走出【春雨间】,再回到来时的回廊中,秦王妃才敢开口说话。 “阿缨是怕睡了就醒不过来了。”秦王妃直接点明了话,“所以下次再劝阿缨休息,楚大夫你要想想其他的说辞。” 怎能忘了这一层呢? 楚拂自嘲淡笑,果然还没有生一颗炽热的仁心,竟连病家的这个都没想到。 秦王妃也没有责备楚拂的意思,“日后,就有劳楚大夫多费心了。” “诺。”楚拂点头,心头升起一抹歉意。 与此同时,燕缨在床上躺了片刻,觉得周身暖了些许。 “红儿。”她忽地唤了一声。 “奴婢在。”红染在床边跪下。 “拂儿……她长什么样儿?”燕缨有些好奇,楚拂今日探上她脉息的手分明是温暖的,与她合奏的那一曲也是明媚的,怎的说话会那般冷冰冰的? 红染想了想,这楚大夫虽然生得清秀,可眉眼间透着一股凉意,让人不敢亲近。 “是个好看的女子。”红染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楚拂,可在她看来,女子生成那样,便算是好看了。 “好看……”燕缨若有所思,忽地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算是两个人的初见~ 本文慢热,所以,大家慢慢看哦~ PS:抓虫! 第3章 酥糖 楚拂答应秦王妃之后,便请秦王妃应允,给她两个时辰去给行宫外的亲友留个口信,好让亲友放心。 秦王妃自然应允,还派了两名秦王卫士好生护送。 还真是怕她跑了。 楚拂苦涩笑笑,便由着两名秦王卫士一路护送,马车停在了南疆山脚下的一间小木屋前。 木屋紧闭,看来亲友还未归来。 不过也好。 原先只想借着揭榜之事,甩开那些来自大陵的探子,如今想来,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去行宫藏上三月,对她与阿荷来说,也是好事。 楚拂跳下马车,撑伞推开木屋的小门,抖了抖伞上的雨珠,收起伞来搁在了门侧。 两名秦王卫士守在了木屋外,静等楚拂收拾妥当。 楚拂走到案边,提笔在白纸上写了四个字——安好,勿念。 她搁笔直起身子,她的字迹阿荷是肯定能认出来的。当初带她一起从大陵远渡西海来此,只为异乡漂泊多个伴,如今她已没有当日的胆怯,阿荷姑娘也该有她的人生,就此别过,其实也好。 大陵的探子本就是冲着她来的,她只须远离阿荷,阿荷以后也可以睡得安稳些。 希望躲这三个月后,大陵的探子找不到她,探子背后的那些人能够真的死心,别再叨扰她在大燕这边的日子。 这次她一定可以与曾经的楚七小姐这个身份断个干干净净。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楚拂只觉释然,得此良机,岂能错过? 一念及此,楚拂收拾好平日换洗的衣裳,快速装入了行囊。 “将军,民女收拾好了。”楚拂背着行囊走到门边,将纸伞拿起、撑开,回头再瞧了一眼小木屋中熟悉的一切。 目光最后落在了榻头搁着的旧散《本草经》上,她微微抿唇,这一年多教会阿荷的,应当足够她帮乡里治治小病,养活自己了。 一名秦王卫士接过了楚拂的行囊,“楚大夫,请。” “有劳了。” 楚拂谢过,撑伞上了马车。 这名秦王卫士把行囊也放入车厢后,与另一名秦王卫士坐在车檐下,赶车往行宫驶去。 “踏踏……踏踏……” 马蹄踩在积水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拂凝神回想今日小郡主燕缨的脉息,先天有恙,久病难医。所谓“是药三分毒”,喝了那么多年的汤药,只怕体内沉积的毒也不少。 秦王妃所请是帮小郡主延寿至三月后,容她过了十八岁生辰。可这般温暖的小姑娘,只活这短短三月,未免可惜了。 雨珠打在车檐上,混着马蹄声声入耳,这春雨绵绵,该是万物复苏的好光景。 脑海之中,悠然响起了今日听见的那曲古琴声。 楚拂掀起帘来,望着沿途的烟柳,两只黄鹂穿柳而过,很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护心脉,补气血,皆有延寿之效。小郡主双眸失明数年,想必是汤药残毒之果。楚拂自忖自己并没有华佗妙手回春之能,可是,她或可用心医上一回,让小郡主重见光明。 最后还能瞧一瞧爹娘,对小郡主而言,也是一种幸事。 已经许久没有对谁的病症这般上心了。 楚拂哑然笑笑,眸光沿着烟柳一路瞧去,最后定格在了烟柳后的牌匾【有间酥糖】四个字上。 “将军,停车。” “楚大夫,何事?” 马车停下,楚拂跳下了马车,提着裙角快步跑向了这家小店。 烟雨如酥,很快便浸润了楚拂的肩裳。 她双手举高,遮着脑袋跑入了小店,没多久,就见她抱着买好的酥糖跑了回来,爬上了马车。 “将军,好了。” 两名秦王卫士相互瞧了一眼,摇头笑笑,继续赶车前行。 看这楚大夫冷冷的,没想到跟寻常姑娘一样,也爱吃这些酥糖。 楚拂回到行宫的时候,正好是小郡主燕缨每日服药之时。 雨滴从【春雨间】的飞檐檐角滴落,打在下面的芭蕉叶上,发出一声轻响。 绿澜端着汤药已经站了许久,她探头看了好几眼床边伺候的红染,不知该不该把汤药端过去? 红染弯腰仔细看了看燕缨的睡脸,小郡主今日是难得的睡得酣然,她实在是不忍把燕缨从睡梦中唤醒。 楚拂在【春雨间】外的偏院安顿好后,她便拿着酥糖与针囊来到了【春雨间】外。 “嘘!” 绿澜先看见了她,她将汤药小心放好后,便迎了上来,低声道:“郡主还没醒。” 楚拂点头,搁下纸伞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燕缨眼上还蒙着白绸,可从这儿看去,脸色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畏寒咳嗽,肺火难纾。 楚拂又在心头记下了一症。她跪坐在了燕缨床边,放下手中的酥糖与针囊,看向了一旁伺候的红染,微微挑眉,只是动了动唇,缓慢又无声地问了一句,“几时入眠?”怕红染听不明白,她又双手合十,贴在脸上佯作睡觉的模样。 红染哪里敢发声,她明白了楚拂的意思,对着楚拂比了个“一”,也空口无声道:“一个时辰。” “未咳?”楚拂再动唇,无声地做了个咳嗽掩口的动作。 红染点头。 那小郡主这一觉确实是睡得很好。 红染皱眉,小郡主睡久了,她也害怕,害怕小郡主再也醒不过来。 楚拂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低头望向小郡主的面色,隐隐瞧见燕缨的唇角动了动,似笑非笑。 看来,小郡主是醒了啊。 楚拂轻唤,“郡主。” 燕缨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红染瞪大了丹凤眼,连给楚拂比了好几下手势,让她莫要出声。 楚拂了然。她望向了不远处的烛台,对着红染拱手一拜,示意红染帮手把烛台拿过来。 红染还以为楚拂是想给小郡主再望诊一次,便点头轻轻地把烛台拿到了旁边。 只见楚拂打开了针囊,不急不慢地拿了一根银针出来,在烛火上炙烤一阵,看准了小郡主的阳白穴。 红染惊呼道:“楚大夫,不可!”她原以为楚拂是想准备银针,等小郡主醒来再医治,哪知楚拂竟敢在燕缨熟睡时落针,再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楚拂下针极准,这一针下去,故意只浅到皮面,痛是很痛,可绝不会伤人。 “嘶……疼!”小郡主痛得坐了起来,捂着脑门痛呼,“好……啊?”突然口中被谁塞入一块酥糖,甜甜的口感从舌尖散开,燕缨连将嘴巴闭上,悄悄地吧唧了一口。 绿澜急道:“楚大夫,你胆敢伤害郡主,这是大罪啊!” 楚拂并不急着辩解,她低头看了看银针的针尖,并没有一点变黑。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2 红染也怒了,“我这就去禀告王妃,让她好好治你的罪!” “咳咳,不许去。”燕缨慌乱地咽下了酥糖,着急说完,慌乱地摸到了楚拂的衣袖,紧紧地捏着,“拂儿……是在给我医治……” 楚拂怔然,小郡主竟会护着她? 燕缨微侧着脸,双眸上的白绸已经散落在旁,她柳眉秀美,双眸若星,若不是瞳光微散,真如楚拂所想那般,水灵灵的很是动人。 没有听见楚拂答话,燕缨又咳了两声,她揪着楚拂的衣袖扯了两下,“拂儿?”她的手被楚拂牵住,搭在了楚拂的膝上。 “拂儿?”燕缨再唤。 “郡主,酥糖甜不甜?”楚拂终是应她了,温暖的手指搭上了燕缨的脉息,跳动似乎比之前的快了些。 燕缨愕了一下,“甜。” “看来味觉无碍。” 楚拂的声音刚落,燕缨就感觉被谁温柔地托住了下巴。她有些紧张,长那么大,还没有谁敢这般亲近她。 这是楚拂在诊治,莫要多想。 “张嘴。”楚拂的声音冷冷的,似乎不容她拒绝。 分明燕缨才是小郡主,可偏偏她就想依着楚拂的话做,她动了动唇,微微张口。 “啊。”楚拂轻声示意。 “啊……”也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燕缨觉得心跳比平日快了一拍。 舌苔发白,果然是心脉有恙。 楚拂的手从燕缨下巴上离开,燕缨垂下了头去,隐隐觉得双颊有些发烫。 绿澜与红染看见楚拂起身走到了小郡主的汤药边,两人连忙一左一右地护住燕缨,紧紧地盯着楚拂的一举一动。 她确实如小郡主所言,是在诊治小郡主。 楚拂凑近了汤药,先闻了闻汤药,又端起小喝了一口。 “这是哪位大夫给郡主开的方?”楚拂皱眉问道。 绿澜认真答道:“太医院刘左院判开的,这些年也只有这方子对郡主有用……”说了一半,绿澜便被红染如刀的目光刺回去了。 为何非要说后半句呢? 楚拂将汤药端到了【春雨间】门口,直接泼了出去。 红染大惊,“楚大夫,你这是……” “此药太猛,虽然有效,可也会伤身。”楚拂淡淡解释完,端着空碗过来,“我且给郡主另开一个方子,三日内如若无效,再用刘太医的也还来得及。”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质疑刘太医医术的。 红染心惊得厉害,绿澜也慌了神。 燕缨忽然笃定地开了口,“我听拂儿的。”唇角微微一扬,竟比之前还笑得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就问小郡主:酥糖好不好吃啊~~~ =。=小天使们,明天见下一章,挥挥~ PS:科普一下哈,阿荷呢,曾经是楚七小姐的丫鬟,会武功的小姑娘。当然,她喜欢楚七小姐~ 第4章 探毒 楚拂愕然,她与小郡主今日也才第二回 见,算起来也还是陌生人,小郡主竟就这般信她了?她静静地看着燕缨单纯可亲的笑脸,不知为何,想医好她的心念又多了一分。 来大燕的这一年多光景,楚拂也遇到过许多沉疴不治的病家。她也曾尽力过,也曾无奈过,可没有一回像现在这样,动了心念的想从阎王爷手里抢下燕缨的性命。 大抵是她的仁心开始发芽了。 楚拂轻描淡写地给自己寻了个理由,走到案边,提笔写好了方子,交给了绿澜,“劳烦这位姐姐……” “我叫绿澜,该是比楚大夫小才对。”绿澜见小郡主如此护着这个大夫,足见小郡主是打从心底认可的。她接了药方,看向了红染,“她叫红染,私下里我都唤她红姐姐。” 红染看楚拂方才的架势,定是有本事的,她沉声道:“也别喊我姐姐,我与绿澜都是婢女,你是上宾,以后直接唤我们二人的名字便好。” “嗯。”楚拂点头,“有劳了。” 绿澜点头,小心收好方子,拿了纸伞跑出了【春雨间】,给小郡主熬药抓药去了。 “我还需要热水。”楚拂又道,“一会儿给郡主药浴用。” 红染有些不放心楚拂与小郡主单独一起,她迟疑了一会儿。 “等绿澜姑娘回来再去,也是可以的。”楚拂知道她在防备什么,终究自己是个陌生人,红染有这样的心,也算是尽忠之人。 红染被点破了心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楚拂的话。 “红儿。”燕缨忽然唤她,想要抓她的衣角,凭空抓了几下,都是两手空空。 红染连忙跪地,抬手凑了过去,“红染在。” 燕缨抓住了她的衣袖,莞尔道:“你去吧。” “啊?”红染怔然。 燕缨轻轻笑笑,并不准备再说一遍。 既然小郡主开了口,她岂有不从的道理?她点头站了起来,有些话实在是不便在这里告诫楚拂,她只能严肃地看了一眼楚拂。 楚拂淡然笑笑,笑容好似料峭的寒风,让人难以亲近。 红染故意从楚拂身侧走过,低声嘱咐,“仔细些。” 楚拂不想再回她什么,走到了小郡主床边,把边上的烛台移远了些,动手将未吃完的酥糖重新包上。 红染几乎是被晾在一旁,心中虽恼,却不能拿这大夫如何,只能悻悻然离开了【春雨间】,给小郡主准备热水去了。 “好了。”燕缨突然小声开了口,“拂儿可以继续了。”说完,她便躺了下去,合上了双眸。 楚拂颇是惊讶,她跪在床边,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烛台尚在。”燕缨抿唇微笑,只简单地说了四个字。 熬药支开了绿澜,热水支开了红染,她虽看不见,可也能明白楚拂的诊治才刚刚开始。楚拂只是挪开了烛台,并没有将烛台放回原处,想来还是要动针吧。 “就一针。”楚拂淡淡开口,语气比方才要软了许多。 燕缨悄悄地揪紧了被子,被沿一左一右蓦地出现了两个拳头大小的皱褶。 楚拂看得清楚,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她重新拿了支细针出来,在烛火上再烤了烤,欺身靠近了燕缨的脸。 惊觉楚拂气息的靠近,燕缨的身子轻轻一缩,感觉心跳都快顶到了喉咙。 只觉眼侧宛若蚊咬似的“叮”了一下,燕缨还没来得及反应,楚拂便起身拿着银针走到了烛火边,仔细验看。 这次好像……没有糖吃。 燕缨有些小失望,她缩起了身子,双手交叠印在心口,想让狂乱的心跳慢下来。 楚拂轻轻捻动银针,看了一圈后,目光锁定在了变黑的针尖上。果然如她所料,小郡主双眸突然失明与积毒有关。 既然确定了病症,那对症下药,小郡主定可以重见光明。 楚拂打定主意,将银针灼烧后收回了针囊。她走近床边,跪在床侧,瞧见燕缨紧紧地捂着心口,以为是她不舒服了。 “郡主,可是心脏难受?” “没……咳咳……不是……” 燕缨慌乱地把捂着心口的双手放回身侧,又揪紧了被子。 楚拂看在眼底,倒不急着说破,她敬声道:“郡主,若是不舒服,是一定要说的。”顿了一下,楚拂掀起了一角被子,拉了她藏在被下的手出来。 指节分明,手腕很是细瘦——也不知是捂出来的,还是方才怕疼吓出来的,此时掌心一片细汗。 “疼了?”楚拂一边把脉,一边问燕缨。 燕缨本想说不疼,可蠕了下唇,最后点了下头。 “何处疼?”楚拂再问。 燕缨竟想不起楚拂方才刺的到底是哪里了,她皱了皱眉,正在想该如何回答。 楚拂把过脉后,确认并无大碍。她温柔地覆上了燕缨的额头,那儿也有细汗,可小郡主的肌肤很暖,并没有寒意。 绵软,温暖。 燕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这两个词,另一个念头很快地蹿上了心头——红染说拂儿好看,究竟是怎样的好看呢? 楚拂收回了手来,燕缨顺势捉住了她的衣袖,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拂儿,我能不能再吃一口酥糖?” 楚拂侧目瞥了一眼旁边的酥糖盒子,冷冷地道:“不能。” “为何?”燕缨蹙眉。 楚拂淡然道:“我是大夫,我说不能,自然就不能。” “……”燕缨无话反驳,她微微舒眉,笑道,“那……若是药太苦呢?” 楚拂没想到小郡主居然开始与她讨价还价,她微笑道:“郡主应该听过一句话,良药苦口。” 燕缨似是逮到了话茬,接口道:“所以良医也会很凶?” 楚拂笑容一僵,呆呆地看着燕缨得意的微笑。 半晌没有听见楚拂回答,燕缨又扯了扯楚拂的衣袖,低声道:“拂儿,你一定跟观音菩萨很像。” 楚拂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夸赞,看着燕缨纯善的面容,知她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远比什么“华佗在世”要更暖心。 楚拂也不知该应她什么,匆匆了结这个话题,“郡主,该歇着了。” “拂儿,我的眼睛会好么?”燕缨幽声问道。 楚拂沉默,不到最后医成那一刻,她从不轻许病家什么。否则期望越高,失望也会越高。 燕缨也沉默了片刻,她摇头轻笑,终是松开了楚拂的衣袖。 楚拂给她掖了掖被角,拿了酥糖过来,选了一颗最小的。 “郡主。” “嗯?” “啊……” “啊?” 这一次楚拂的动作很温柔,将酥糖喂到了燕缨唇边,嘱咐道:“只破例这一回,吃的时候小心些,别呛到了。” 燕缨含住了酥糖,高兴极了。 甜味儿在唇齿间融化,沁入味蕾。她也不是没吃过酥糖,可不知为何,今日吃的这颗好像比之前吃的还要甜。 燕缨嘴角一扬,笑得比什么时候都要灿烂。 楚拂蹙眉,看着她这天真无邪的模样,竟有些恍惚。尘封的往事猛地翻起一幕,她急忙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小郡主的脸。 心药难觅,看来岁月还不够长,还不能把那些人那些事彻底湮灭。 楚拂放下了酥糖,走到了窗边——小窗只打开了一线,透过窗隙往外瞧去,竹径青碧,酥雨润景,确实是一年春来好光景。 春暖……花开…… 时节到了春日,可心湖依旧没有春暖花开。 楚拂苦涩笑笑,发出一声轻叹。 她以为离燕缨很远了,燕缨听不见她的叹息。 燕缨却听了个清楚,目盲之人耳力比常人要灵敏许多。她心底浮起一个疑问来,这世间没有谁是天生冰凉的,楚拂心里到底藏了一个什么故事? 【春雨间】一片宁静,雨珠打在檐上,发出细响。燕缨本就虚弱,听得多了,也渐渐觉得困乏起来,不知不觉便入了眠。 红染烧好热水,便让其他婢女用木桶提着热水鱼贯行来,很快便将小郡主要用的沐汤准备妥当。 楚拂凝神想了想,想好了要在沐汤中放哪些药材后,便开了方子,劳烦红染再跑了一趟。 准备妥当后,楚拂走近了燕缨,轻声唤道:“郡主……郡主……” “拂儿……”燕缨睡得迷糊,她眨了眨眼,虽然看不见楚拂,可听着她的声音,心里是踏实的。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却被红染先一步牵住,顺势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楚拂抿唇,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为何,红染对楚拂还是存了三分戒心。她一个江湖医女,粗手粗脚的,实在是不宜伺候小郡主入浴。 “楚大夫,王妃有请。”红染突然对着楚拂道。 燕缨倏地抓紧了红染的衣袖,她温婉轻笑,“别怕,母妃不凶的,拂儿你早点回来。” 红染惊然看了看燕缨,小郡主还从未对她与绿澜说过这样的话。 燕缨反正看不见她是什么眼神,继续道:“咳咳……我等你……继续医治我……” 楚拂不知为何听见“我等你”那三个字时,心弦会微微一颤。 “诺。” 楚拂对着小郡主一拜,直起身子之时,不禁抬眼瞧了一眼小郡主。 只见燕缨对着她笑然点了下头,垂落在身侧的小指,暗暗地对她勾了三下,似是约定。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小郡主虽然外表软萌,其实呢……(捂住鸢小凝的嘴!) 好的好的,大家慢慢看哦~飘走~ 第5章 楚拂 楚拂佯作没有看见燕缨的小动作,走到门边,拿了纸伞就往外去了。 燕缨听见她凌乱的脚步声渐远,她会心轻笑,只叹自己不能亲眼看见这位女医的慌乱模样。 “郡主,小心些。”红染柔声嘱咐,扶着燕缨来到了浴盆前。 燕缨摸到了浴盆边缘,扶着站稳了身子。 红染先给小郡主卸下了腰带,手刚捏住了衣带,便听见小郡主开口问道:“红儿,你伺候我多少年了?” 红染愕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后,“回郡主,十年了。” “十年了……”燕缨若有所思,喃喃问道:“我是从何时开始看不见的?” 小郡主分明脸上还挂着笑,可红染听来,却莫名地啧啧生寒。 秦王、府上下都明白,不可以在小郡主面前谈论小郡主的病情,以免刺激了小郡主,加重她的病情。现下小郡主突然问这一句,红染不知该不该回答。 燕缨轻咳了两声,摸到了红染的手臂上,她摇头叹声道:“我冷了……” 红染左右看看,暖壶还在床上,可小郡主似乎没有放她去拿的意思。 “郡主,红染先伺候你宽衣……” “我要暖壶。” 燕缨还是头一次严肃着说话。 红染惶惶不安,如今燕缨不肯宽衣入浴,也不肯回床暖着,她愁得慌,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绿澜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红染像是看见了救星,“绿澜,快把郡主的暖壶抱来。” 绿澜点头,刚放下汤药。 “我想先喝药。” 绿澜怔了怔,燕缨这样的语气,实在是罕见,连她都觉得小郡主好像是恼了。她重新端起汤药,走到了小郡主身边。 燕缨伸手往前探了探,摸到了绿澜的肩,她扶稳了,松开了红染的手臂。 “绿儿,扶我回床。”燕缨莞尔开口,又是平日里那个软糯可亲的小郡主。 绿澜给红染递了个疑惑万分的眼色,红染缩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绿澜一手端药,一手扶着燕缨走回了床边。 待燕缨坐定之后,绿澜放下了汤药,拿了裘衣过来,罩在了燕缨身上。她怕小郡主还是冷,拿了暖壶过来,温柔地放入燕缨怀中。 燕缨抱着暖壶,笑道:“绿儿,还是你体贴。” 这些事平时都是红染做的,今日这气氛实在是古怪。绿澜回头看了看满面寒霜的红染,只见她匆匆低下了脑袋,身子轻轻颤着,似是哭了。 燕缨眉心一蹙,似是听见了红染强忍的哭声。 绿澜急忙提醒道:“红姐姐,别……” 红染也不是傻子,小郡主突然待她这样,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红染吸了吸鼻子,她对着小郡主福身一拜,“郡主,奴婢去请楚大夫回来。” “嗯……咳咳。”燕缨点头。 红染跑出【春雨间】的时候,连伞都不敢拿。 “伞……”绿澜还来不及说完,红染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她转过身来,端起汤药在小郡主身前跪下,舀起一勺,吹了吹,喂给了小郡主。 燕缨闻到药味,本能地皱了皱眉头,她小小地喝了一口,入口虽然苦涩,却比平日喝的苦味要少了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酥糖的缘故?燕缨突然笑了笑,张口把这一勺药都喝了下去。 绿澜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看见的。平日里小郡主吃药简直痛苦,一碗汤药几乎是一小口一小口吃下的,今日一次吃了一大口,竟没见她扭紧了眉头叫苦,实在是奇怪。 很快地,绿澜伺候燕缨把药喝完了。绿澜把药碗放到一边,她把床上的白绸拿了起来,本想给小郡主重新系上,谁知小郡主捂了自己的双眼,摇了摇头。 “今日不系了。” 绿澜点头,“诺。” “绿儿。”燕缨又道,“别动。” 绿澜哪里敢动,只能乖乖地跪在燕缨面前。 燕缨伸手抚上绿澜的脸侧,绿儿的脸很圆,甚至还肉嘟嘟的,她缓缓问道:“拂儿跟你一样是圆脸么?” 绿澜如实答道:“不是,楚大夫比奴婢瘦。” 燕缨缩回了手来,唇角一扬,喃喃低声道:“果然。” “郡主?”绿澜听得一头雾水。 燕缨含笑循着雨声的方向望去,虽然看不见外间是怎样的春色,可她知道,这回遇到的这位医女很是不同。 春暖花开——是寒冬过后,冒出的“生”的希望。 这边楚拂执伞来到了秦王妃休息的殿外,她走入檐下,收起纸伞放到一旁,微微整衣,站在了殿门口,恭敬地对着里面福身。 “参见王妃。” 秦王妃双手合十,正在白玉观音前虔诚祷告。听见楚拂的声音后,她继续将经文诵完,才睁眼起身,“楚大夫,请。” 她示意楚拂入内,又给贴身婢女递了眼色,命她领着其他婢女退下。 楚拂坦然走入殿内,并不急着按秦王妃的意思坐下。 秦王妃眉梢一挑,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拂,提醒道:“阿缨身子病弱,还请楚大夫医治之时,多些‘小心’。” 楚拂轻笑,“民女是医者,只救人,不害人。” 秦王妃自忖,她本就不是大燕的医女,医治法子与大燕医者不同也在情理之中。今日听红染密报,得知楚拂用针刺了阿缨额头,她是关心则乱,所以才忍不住唤了楚拂来提醒一二。 “王妃若不信民女医术,亦或是只想民女做个大陵来的说书人,民女可以现下就离开行宫的。”楚拂淡淡地又回了一句。 秦王妃轻咳两声,笑道:“一场误会罢了,楚大夫不必放在心上的。”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今日给阿缨细诊之后,可有什么医治的新方?” 楚拂看她也是担心爱女,她抿唇淡淡笑了笑,拱手道:“回王妃,郡主双目失明,恐是积毒所致。” “毒?”秦王妃紧张地捏紧了拳头,“阿缨怎会中毒?” 楚拂徐徐道:“经年服食汤药,体内必有积毒。”顿了一下,楚拂还是开了口,“刘太医的方子太烈,虽是对症下药,可郡主的身子经不得这么烈的药性,所以民女斗胆,给郡主换了方子,辅以药浴散毒,或可给郡主延寿数月。” 秦王妃激动地看着楚拂,“或可?” “医者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楚拂说得极为平静。 这样波澜不惊的气度,竟只是一个江湖医女?秦王妃暗暗生疑。 正在此时,红染淋得半湿,来到了殿外。 “王妃,郡主命奴婢来请楚大夫回去。”红染带着一股鼻音,也不知是着凉了,还是委屈了。 秦王妃倒是乐了,她笑起来的样子,与小郡主几乎一模一样。 “看来阿缨是认准你这个大夫了。” 楚拂心湖一皱,这句话本来寻常,可入耳之后,楚拂脑海中瞬间闪过临行前小郡主对着她勾的那三下小指。 “我等你。” 倒是奇了,小郡主见过名医无数,为何偏偏就信了她一个呢?或许,只因为初见合奏的那一曲,知音人能从中听出一个“春”意。 小郡主想活下去,楚拂想心暖,她与她都在等一个寻觅多年的“春暖花开”。 “民女告退。”楚拂恭敬地给秦王妃行了礼,退出了殿来。 她拿起了纸伞,撑起从红染身边走过,走了好几步,蓦地停了下来,对着红染招手道:“来。” 红染本来心里委屈极了,今日她挨小郡主一番怨恼,是因为楚拂;如今楚拂见她淋湿的发,又视若无睹。 她强忍着心底的怨怒,咬咬牙准备跟上楚拂,哪知楚拂竟会回头对着招手,唤她一起共伞而行。 就像是一腔怨怒全部打在了一堆棉絮上,憋屈依旧,却没有任何发怒的理由,只能悻悻然跑到了楚拂伞下。 楚拂将伞往红染那边移了移,低头从袖中拿出帕子,递了过去。 “我只是个江湖医女。” 红染一怔,她这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就点中了她心头最担心的地方。 “走吧。” 楚拂手指放开,似是知道红染会去接帕子,便迈步往前行去。 红染接住了帕子,帕子上还残留着楚拂的余温,她下意识地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跟着楚拂走了一段,心底竟悄然生出了一缕愧意。 秦王妃看着两人走远,她眸光微微一沉,“来人。” “奴婢在。”婢女迎了上来。 “我要去见殿下。”秦王妃说完,婢女便拿了纸伞来,给秦王妃遮着一路送到了秀明殿外。 秦王正在殿中翻看着临淮城的大夫名录,若是今日这位医女治不了阿缨,明日也没有人来揭榜,那他只怕要一户一户地请来给阿缨看病了。 “殿下。”秦王妃走了进来。 秦王皱眉问道:“可是阿缨……” “阿缨安好,有楚大夫在,应该无碍。”秦王妃安慰了一句,坐到了秦王身边,握住他的手,“我来只为求殿下查一个人。” 秦王长舒了一口气,温声问道:“何人?” 秦王妃提笔,在案台的白纸上写了两个字,“楚拂。” “她?”秦王大惊。 “我想知道,她在大陵到底是什么人?”秦王妃含笑道。 “若是此人存疑,还是不要让她医治阿缨得好。”秦王可不放心,“万一……” 秦王妃安抚秦王,“我不疑她的医术,我只是好奇,想知道她的出身罢了。殿下莫要慌乱,阿缨交给她,我放心。” 秦王点头,“那我命人去大陵查查。” 作者有话要说: 楚妹纸又冷静又冷酷,连小郡主的娘都好奇了=。= 毕竟,是大陵廷尉府的七小姐,幼年在舅舅家学习医道多年,气度跟江湖医女肯定是有差别的=。= 第6章 药浴 沿着石阶走向【春雨间】,在离大门还有三步的地方,楚拂忽然停了下来,将纸伞递给了红染,“劳烦红染姑娘,帮我撑下伞。” 红染没有接伞。一是小郡主本来就看不见,做这表面功夫也是枉然,二是这最后三步就到了,突然卖她这个人情,她不想再领,免得心里的愧感更浓几分。 “我先进去换身干净衣裳,郡主还等着我伺候。”说完,红染从伞下跑了出去,跑到檐下后,想到手里还捏着楚拂的帕子,她回头匆匆道,“我会仔细洗干净,再还给你。” “不必了。”楚拂莞尔,语气并不冷。 红染进退两难,扔了算是不敬,可洗好又还不回去。 “红姐姐,你回来了啊。”绿澜看见了她,在阁中唤了一声。 “嗯。”红染只得匆匆收好帕子,应声走了进去。 楚拂摇头淡笑,执伞弯腰,右手在石阶边的草丛中翻了翻,捧起了一只淋得羽毛狼狈不堪的雏鸟。 羽翼本就未丰,羽毛浸湿后又沉了几分,小家伙头上稀稀疏疏地生着几根褐色的绒羽,一时也看不出这是哪种鸟儿? 楚拂微微抬头,石径上方是茂密的树冠,这鸟儿只怕是从上面的鸟窝中不小心跌落的。 那便,试着救一救吧。 楚拂捧着雏鸟走入了【春雨间】,绿澜迎了上来,接过了楚拂的纸伞,收起搁下。 “哪里来的小鸟?”绿澜性子活泼,她瞧见了楚拂掌中的小鸟,忍不住问道。 楚拂轻笑道:“路上看见的,顺便救一救吧。” 红染耳根一烧,原来方才楚拂为的并不是她想的那两点。她匆匆把湿衣换好,从婢女的小房中走了出来,当做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走到了屏风后,试了一下水温。 果然是凉了。 红染舀了几瓢温水出来,又往浴盆中加了一桶热水。 楚拂脸上的笑意一僵,“郡主还没有入浴?” 绿澜点头,“郡主说,身子寒得厉害,要等楚大夫回来先瞧瞧。” “寒?”楚拂皱眉,将雏鸟递给了绿澜,快步走到了郡主床边。她拿了架上的干净帕子擦了擦手,又搓了搓双手,覆上了燕缨的额头。 温暖。 燕缨闭着眼睛,并没有睡着,她喜欢楚拂的掌温。 汤药开始发作,最先驱的便是燕缨体内沉积多年的寒湿之气,所以此时燕缨的额头很是冰凉。 楚拂似是怒了,“说了要药浴,你等我做什么?” “咳咳……”听见了楚拂的“凶话”,燕缨慌了,刚想解释,被子便被楚拂掀了起来。 凉意袭来,燕缨不禁打了个冷战。 楚拂可不像绿澜跟红染,伺候燕缨起身又是温声哄、又是温柔扶的。只见她麻利地一手搂住了燕缨的腰杆,一手将燕缨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将燕缨搀坐了起来。 小郡主实在是太瘦,楚拂还以为要用很大的劲,以至于吓得小郡主惊呼了一声,“啊!” “我轻一点……”楚拂自忖确实“凶”了点,扶燕缨下床的时候,动作比方才要温柔了许多。 两人一并站起,燕缨恰好比楚拂矮了半个脑袋,燕缨这会儿其实是可以站得稳的,可既然有拂儿相扶,又何必站那么稳呢?她顺势瘫软在了楚拂怀中,额角恰好贴上了楚拂的颈窝。 楚拂确实瘦,却也不是那种会被风儿吹上天的纤瘦。此时两人的身子紧紧相贴,燕缨的心跳暗暗地跳快了一拍。 拂儿的身子很暖,也很软,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儿。 奇怪,分明没有喝酒,怎的会觉得脑袋有些晕? 红染与绿澜瞪大了眼睛,看着楚拂将小郡主扶到了浴盆边,本想过来帮手褪了小郡主的衣裳,哪知—— 楚拂根本就没有褪小郡主衣裳的意思。 “浴盆在你右边,先跨右腿站进去。”楚拂的语气虽然柔了许多,可还是一样的不容反驳。 燕缨可从未这样狼狈入浴过,“鞋子……咳咳……” 楚拂只瞥了一眼,淡声道:“踢掉。” 小郡主即便是个常年病秧子,可也是皇家出身,可从未有过这样失仪的动作。她悄悄咬了一口下唇,足尖轻轻地踢了一下,莲头小鞋几乎就没动一下。 楚拂看在眼底,强绷住嘴角的笑意,冷声道:“不要命了?” 燕缨咬了咬牙,将左右两足的小鞋子都踢到了一旁,难为情地抬起右腿,跨入了浴盆之中。 楚拂似是嫌她扭捏慢了,一手扶着燕缨腰杆,弯腰伸手托住了燕缨的左腿腿侧,微微用力,燕缨的半个身子便都浸在了浴盆之中。 楚拂哪里顾得身上溅染的水花,她凉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坐下去。”片刻之后,她的声音忽地暖了些,“好生泡着。” 燕缨缓缓坐了下去,背心紧紧地贴在浴盆壁上——热水浸没到了心口,寒意渐渐散在热水之中。 她确实不觉得冷了,甚至方才楚拂触碰过她的地方,开始悄悄地烧了起来。 她看不见楚拂此时站在那里,她不敢去摸自己发烫的额角,生怕自己的异样,被楚拂看个清清楚楚。 于是,小郡主就像是个不会动的木偶人一样,安静地靠坐在浴盆之中,呆呆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拂以为是自己把她吓到了,低头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郡主?” 耳畔响起了楚拂的声音,燕缨身子一颤,“啊?” “下回……下回就不这样……”这句话本来楚拂可以不说的,所以楚拂说了一半,便忍住了话,她也轻咳了两声,走向了红染与绿澜。 她并没有看见,燕缨往下又缩了缩,双颊渐红,她忍不住捧住了自己的双颊,咬唇轻轻一笑。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3 “泡上半个时辰起来,继续让郡主歇着,切记,水不可凉了。”楚拂正色说完,眸光落在了绿澜手中的雏鸟上,喃喃道:“也该医你了。” 燕缨耳朵微动,这【春雨间】还有第二个病家? 绿澜含笑将雏鸟双手捧还。 楚拂点头一笑,接过雏鸟,走到了一旁的书案边,坐下用衣袖轻轻擦拭雏鸟身上的水。 绿澜远远瞧着,笑容更深了几分。这楚大夫看着又凶又冷,可也是一个有菩萨心肠的大好人。 红染此时可没有心思看楚拂怎么医鸟,她扯了下绿澜的衣袖,“郡主还等着我们伺候呢。” “嗯!”绿澜点头,跟着红染来到了浴盆边。 “绿儿。”燕缨歪头,对着绿澜招了招手。 绿澜迎了过去,“郡主有何吩咐?” 燕缨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拂儿在医谁?” 绿澜也小声答道:“一只小鸟,怪可怜的。” “小鸟?”燕缨不记得【春雨间】里面有养鸟儿。 红染淡淡道:“方才来的路上救的。” “原来……如此。”燕缨会心一笑,似是懂了什么。 “楚大夫可像观音菩萨了。”绿澜回头瞧了一眼书案边的楚拂,低声又补了一句。 燕缨抿唇笑了,“是么?”与她想的一样么? 红染沉默不答,摸了下水温,觉得凉了些,又打了几瓢出来,再舀进几瓢热水。抬眼看见绿澜往楚拂那边好奇的张望,她也没忍住往楚拂那边看了一眼。 恰好,此时楚拂擦干净了雏鸟身上的水珠,温柔地轻轻点了一下雏鸟的小脑袋。不知为何,红染很是相信,楚拂肯定能医好它。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相处。 当这个念头浮上心头,红染赶紧打住,她转过脸来对绿澜道:“绿澜,仔细伺候着郡主,我且去再打桶热水来。” “嗯!”绿澜重重点头。 似是觉察了这边的张望,楚拂侧脸往这边看来—— 绿澜正低头把小郡主的鞋子收拾起来,放到了一边。 燕缨嘴角带着笑意,茫茫然望着前方,发丝上沾染的水珠儿沿着脸颊滑落,滴入了腾起的薄薄氤氲之中。 楚拂是知道小郡主生得好看的,可此时看去,燕缨的脸庞通红通红的,在水气的映衬下,更添了一丝朦胧的艳色。 “嚏!” 那鸟儿似是着了凉,蓦地打了个喷嚏。 楚拂从失神中回过了神来,鸟儿扯着稚嫩的嗓子“喳”了一声后,扇了扇小翅膀,又缩作了一团瑟瑟抖了起来。 【春雨间】本就安静,这鸟儿的声音一响,燕缨便循声转了过来,问道:“那鸟儿怎么了?” “它并未伤及筋骨,多半是……”楚拂淡淡说完,下意识地望了望燕缨的面色。许是药浴的药性起了作用,小郡主的唇瓣红润欲滴,青丝半湿,几缕微乱地贴在了脸侧,此时看来,纤弱楚楚之中多了三分艳丽。 “多半是什么?”燕缨没有听清楚,楚拂最后说的是哪几个字? 楚拂正心端坐,并不准备把话再说一遍。 燕缨哪里肯依? “拂儿?” 绿澜笑吟吟地看了看楚拂,恭敬地对小郡主回道:“鸟儿多半是饿了。” 饿了? 燕缨温润轻笑,“绿儿,你去给鸟儿找点吃的。” 绿澜迟疑,“可是奴婢还要伺候郡主啊。” “有拂儿在……” “我……不太会伺候……”楚拂站了起来,没让燕缨把话说完,“还是我自己去找吧,绿澜姑娘,好生照顾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虽然说慢热啊,但还是可以加一点点柴火的=。=慢慢看哦~ 第7章 取名 楚拂匆匆离开后,燕缨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反正她的病今日也是医不好的,今日不伺候,那便改日伺候,今日不太会,以后也总是要学会的。 绿澜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见小郡主这般高兴了。若是楚大夫真能医好小郡主,那真是老天给小郡主赐来的活观音!想到这里,绿澜心里也高兴得紧,也笑了起来。 红染提着热水桶走了进来,瞧见绿澜与燕缨笑得高兴,她在阁中左右瞧瞧,楚拂并不在这儿。 她提桶走了过来,搁下后,给小郡主添了些热水,惑然看了一眼绿澜。 燕缨缩了缩身子,靠在浴盆壁上,闭眼养神,“水还有些凉……” 红染哪里敢怠慢,连忙又往浴盆中添了一瓢热水。 绿澜去抱了燕缨的干净内裳来,用暖炉仔细熨暖,静候小郡主药浴结束。 【春雨间】常常是这样的安静画面,红染想问的话也只能先忍着,若是吵了小郡主小憩,只怕小郡主又要塞她几句刺心的话了。 楚拂很快就找到了小米喂养那只雏鸟,小鸟儿吃得很急,很快就吃饱了不再“喳喳”叫,甚至还钻入了楚拂的衣袖之中,暖暖地眯眼睡了起来。 楚拂也不吵它,斜靠在房间的坐榻上,怔怔地望着窗外的细雨。 异乡漂泊,何处才是最后的生根之地? “红梅幽香引春来,相忘江湖不当归。”脑海中再次浮现这句画上题词,楚拂自嘲地摇头笑笑,喃喃自语。 “我能医好的……” “咚咚。”忽然有人叩响了房门。 楚拂回过神来,起身把房门打开,只见绿澜笑盈盈地对着她福身一拜。 “郡主药浴好了,差我来问问楚大夫,后面可要行针?” 楚拂点头道:“我先去瞧瞧。”说着,便整了整衣裳上的皱褶,跟着绿澜回到了【春雨间】。 此时红染正带着几个婢女将浴盆中的温水舀入桶中,准备提出去倒了。 小郡主换上了干净的内裳,裹着被子,怀里还抱着暖壶,安静地靠坐在床上,等着楚拂过来诊治。 当熟悉的香味儿沁入鼻中,燕缨高兴地唤道:“拂儿。” 楚拂微惊,“郡主的耳力不错。” “是你身上的香味儿,我记住了。”燕缨说得坦荡,分明是一句有点“轻薄”的话,在楚拂听来,竟也不是那么讨厌。 绿澜掩口轻笑。 “嗯?咳咳。”燕缨敛了几分笑意,绿澜连忙退下,与红染一起清理浴盆。 楚拂觉得气氛有些莫名的“暖”,她端然跪在了燕缨床边,不去接燕缨的话茬,“郡主,民女先给你把脉。” “嗯。”燕缨将右手从被下递了出去。 这次楚拂的手指微凉,搭在了燕缨的脉息上。 脉息依旧微弱——积年之病,并非一碗汤药,一次药浴便能药到病除的。 楚拂顺势摸了摸燕缨的掌心,此时郡主掌心生暖,虚汗也少了些。她刚欲缩手,便被燕缨给牵住了。 “郡主?”楚拂愕然。 燕缨期待地问她,“我……可有好一些?” 楚拂抿了抿唇,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虽没有直接回答,可燕缨却满意地笑了。 “咦?”燕缨忽地鼻翼动了动,似是嗅到了什么味道。 楚拂低头一瞧,竟忘记了袖中还藏了那只雏鸟,此刻这小家伙竟在她的袖里出了个恭。 “民女失礼了。”楚拂匆匆说完,缩回手来,将那雏鸟从袖中温柔捉出,“这鸟儿调皮……” 燕缨笑容比方才浓了许多,像是静夜中的融融月光。不等楚拂说后面的话,燕缨笑道:“拂儿,你给它取名了么?” “取名?”楚拂本就是一时起的念头,才会救下这只雏鸟。她与这鸟儿不过是萍水之缘,并未想过将它养下,取个名字。 燕缨笑道:“若是没有……我想给它取个名字。” 楚拂淡淡道:“不必了吧。” “叫……燕燕?”燕缨当做没有听见楚拂那句“不必了”,笑着取了个名字。 楚拂肃声道:“郡主,这鸟儿并不是燕子,况且,燕乃国姓……” “哦。”燕缨并不准备放弃,“那叫……莺莺?” “莺莺?”楚拂低头看了一眼掌中的鸟儿,它会是黄莺的雏鸟么? 燕缨的眸底聚满了笑意,“拂儿……你再念一遍……咳咳……莺莺这个名字可是很好听?” “莺莺……”楚拂又念了一遍。 红染却听出了小郡主话中的门道,她提着桶走过床边,轻咳了两声,提醒道:“楚大夫,还是先去更衣吧,不然一会儿殿下来看郡主瞧见了的话……” 楚拂点头谢道:“多谢红染姑娘提醒。”说着,她起身对着小郡主一拜,“民女告退。” 燕缨微微嘟嘴,“拂儿……” “嗯?” “其他……太医都会一直盯着我的……” 楚拂微微蹙眉,“民女并不是太医……”看见燕缨逐渐委屈的脸,楚拂眉头一蹙,“民女也会盯着的,不会让郡主有事。” “嗯……咳咳……”燕缨又提醒了一句,“父王……也会问你的。” 楚拂知道。 燕缨身子努力探前,揪住了楚拂的裙褶,“说好了……鸟儿叫莺莺……好不好?” 红染欲言又止,方才已经扫了郡主的兴了,当着楚拂点明白,只怕郡主是容不得她留下了。 “郡主说它叫什么,它就叫什么。”楚拂淡淡说完,声音一沉,“郡主这几日也该多休息。” “我听拂儿的。”燕缨松开了手,不等绿澜过来扶她,她便慢慢地倒在了枕头上,全身蜷了起来,闭上了双眼。 可为何她嘴角会漾着一丝得逞的“坏”笑呢? 楚拂看得惑然,看了一眼红染,红染也不敢在这儿直接告诉她。 她惑然低头看了看掌中的小鸟儿,实在是想不明白,“莺莺”二字有哪里特别的? 阿缨。 直到她执伞走出【春雨间】,忽地想起了王妃口中唤的这个名字——秦王独女,云安郡主,单名一个“缨”字。 “莺”与“缨”虽然字不同,可音同啊。 “郡主怎么……”楚拂驻足回头,恍然大悟,可又能如何呢?方才燕缨也问过的,她也是答应了的。 虽说是小女子,可这出尔反尔之事,楚拂也是不会做的。 突然的“哑巴吃黄连”,这“黄连”虽算不得“苦”,可却是楚拂以后的两难。唤了“莺莺”,可算不敬,不唤“莺莺”,可算失信。 “我真不该救你……”楚拂摇头低叹。 掌心的鸟儿歪头看了看楚拂,无辜的模样让人生怜。不知为何,这鸟儿是越看越像小郡主,楚拂连忙错开了视线,走到假山边,本想将鸟儿就这样放生了。 “喳……”鸟儿好像贪恋楚拂掌心的温暖,整个身子贴在了楚拂的掌心上,一副“我不想走”的样子。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鸟,偏偏怎的就动了心念要医她与它呢?楚拂确实后悔了,可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 小郡主只怕是病久了,临时无趣,拿她寻了个开心吧。 楚拂晒然笑笑,确实是自己突然在意了,她与鸟儿是萍水相逢,与小郡主也是萍水相逢。知音一曲,已算僭越。这里不会是她的归处,也不该是她的归处。 这是最后一次心软。 楚拂将手收回,轻轻地点了下鸟儿的脑袋,柔声道:“早些好起来,早些回你的家。” 她也去寻她的家。 忽闻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楚拂回头看去,原是红染。 红染本不想与楚拂说太多话,可这事她必须提醒了,“楚大夫,郡主名讳,你是不知么?” 楚拂点头,“方才不知,现下知了。” “这鸟儿……”红染也知是烫手山芋,提醒了又如何?被郡主惦念上的物事,若是突然不见了,只怕郡主会怏怏几日。 楚拂轻轻一笑,“等鸟儿养好,它自会离去。” 红染自忖今日是说多了,“知道就好。” “谢谢红染姑娘。”楚拂谢了一句。 红染抿了抿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不必了。”几乎是楚拂今日的语气,“帕子我也会洗干净还你的。” “我收。”楚拂莞尔,忽然不那么冷了。 红染哪里还绷得住笑意,她笑道:“那就好!” “不好了!”绿澜突然提着裙角跑了过来,满面惊恐,“郡主……郡主她不好了!” “什么?!” 楚拂大惊,方才诊脉明明一切如常,怎会突然不好了? 绿澜急得不行,她揪住了楚拂的衣袖,“楚大夫……郡主……吐血了!” 怎会?! 楚拂将鸟儿递给了红染,快步往【春雨间】赶去,一边走,一边思忖,到底是哪一味药,哪一处诊错了? 绿澜与红染慌乱地跟在了后面。 在【春雨间】门前扔下纸伞,楚拂顺手拿了门侧的襻膊几下将长袖束好,跪在了小郡主床前。 “拂儿……咳咳!”燕缨猛烈地咳着,倏地又一口血水咳了出来,“我……我活不成了……咳咳……” 她面色苍白,害怕地伸手不断抓着前方,看不见,也抓不到什么。 终还是到了药石无救之时么?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楚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燕缨只觉领口被谁蓦地扯开,如蚊咬的刺痒便沿着颈边往下一路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继续~ 小郡主的病不好医,楚姑娘的心也不容易暖=。= 第8章 旧方 小郡主突然咳血,很快便惊动了秦王与秦王妃。在他们来到【春雨间】之前,留驻行宫的太医们已经赶到了小郡主的居所。 楚拂行针之后,小郡主的咳血是缓住了,此时正病恹恹地昏睡着。 太医们问询楚拂用了哪些药,又如何行针后,捻须细思,若不是楚拂在,小郡主一定捱不过去。只是,这针法古怪,是他们从未想过的医治法子,看楚拂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本事,太医再打量楚拂时,眸底不禁多了一丝疑惑。 这姑娘究竟师从何处? 秦王与秦王妃脸色惨白地快步走了进来,秦王本想怒喝,却被秦王妃先拦住了。 她上前一步,问道:“阿缨如何了?” 楚拂并没有回答,她还跪在郡主床边,手指探在燕缨手腕之上,仔细把脉。 太医们对着秦王与秦王妃行了礼,其中一个稍年长的太医如实回答:“启禀王妃,小郡主现下无碍。” “好端端的怎会吐血呢?”秦王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探头看了一眼虚弱的燕缨,心疼极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太医继续答道:“咳血是因为今日小郡主没有服饮刘左院判的汤药……” “来人!”秦王大怒,没有听太医说完,便准备派人将楚拂拿下。 --奇@ 书#网¥q i & &s h u & # 9 9 &. c o m-- “殿下,且听太医说完。”秦王妃再拦了一回秦王,若楚拂没有把握医治阿缨,她此时绝不会还守在阿缨床边,那般淡然。 秦王忍话,看了一眼【春雨间】门口按剑欲上前拿人的府卫,示意先别动。 太医们看得心惊胆战的,都知道云安郡主是秦王的心头肉,这次突然来临淮求医,这几个在行宫养闲的太医,哪个不怕小郡主突然折在了自己手里? 所以第一日为小郡主诊脉之后,这几个太医惴惴不安地私下求见了秦王妃,都说小郡主熬不过三个月了。 一来,是防止小郡主折了,被秦王迁怒,二来,说明白了天命如此,他们平日尽心注意着,就算免不得被迁怒一二,好歹头上的乌纱还是能保住的。 楚拂温柔地把小郡主的右手放回了被下,又掖了掖被角,拿了暖壶给燕缨暖着足底。 “还是由民女来说吧。”她忽地开了口,起身走到了秦王与秦王妃面前,福身一礼,却没有下跪请罪的意思。 既然她敢接着烫手山芋,太医们自然也乐得顺水推舟。 “你说。”秦王妃点头。 楚拂再拜,“郡主多年饮服汤药,药性过烈,虽有效,却也伤身。郡主先天心脉孱弱,后天补养太过,是以,只要郡主周身血脉畅行过快,便容易咳血。今日民女给郡主唤了温养的汤药,又浸过药浴,原想先除些寒毒……” “嗯?”秦王不悦地瞪着她,“所以你也承认,是你用药思虑不周?” “民女用药没错,药浴祛毒也没错。”楚拂的腰杆挺得笔直,她就没有半点惧色,这样的姑娘家,确实不像是一般的江湖医女。 “那阿缨怎会这样?!”秦王听来,更像是狡辩。 楚拂迟疑地沉默了片刻,她回头瞧了一眼燕缨,她叹了一声,眸光落在了其他太医身上,“想必诸位太医也听过,只有刘左院判的汤药,郡主服饮之后不会咳血。” 秦王眸光一沉,秦王妃紧张地问道:“你这是何意?” “天下医者,开方各有考量。”楚拂说得坦荡,并没有中伤刘左院判的意思,“刘左院判用药只为缓住郡主病情,民女用药只为郡主可以延寿,思虑不同,自然用药也不同。”她微微一顿,只对秦王妃道,“郡主若要延寿,体内积毒就留不得,自然刘左院判的汤药就不能再服饮。” 隐隐地,秦王妃总觉得楚拂的话只说了一半。 秦王听不明白,“若不服饮刘左院判的汤药,阿缨如何能缓住病情?又何谈延寿?” “有我。”楚拂胸有成竹地微笑点头,虽说只有两个字,可在秦王妃听来,已是足以安心的保证。 “你又如何……” “殿下,我信楚大夫。” 秦王妃挽住了秦王的手臂,肃声道:“凡是楚大夫所需,不可怠慢。” “诺。” 府卫与太医们低头领命。 秦王皱紧眉头,侧脸定定地看着秦王妃,“那可是我们的阿缨啊!” “我只想阿缨多陪我们几年。”秦王妃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哽咽,可这也是秦王无法拒绝的理由。 秦王妃牵住了秦王的手,“阿缨是我十月怀胎用命生下的,我比殿下还要舍不得她。” 秦王终是沉默了,算是默许。 秦王妃紧了紧秦王的手,话却是说给绿澜与红染听的,“你们去把楚大夫的行囊搬到这儿来。” 楚拂愕然。 秦王妃徐徐道:“你日夜守着阿缨,换我一个心安。”她知道,楚拂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楚拂低头一拜,“诺。” 秦王妃看了一圈阁中的陈设,指了指小阁西角的书架,吩咐府卫,“把书架暂时搬走,去搬个屏风与坐榻来,以后楚大夫就歇在那里。” “诺。”府卫领命。 秦王妃想了想,再道:“楚大夫若还有需要,尽可对红染吩咐。” 红染愣了愣,急忙道:“诺。” “谢谢王妃。”楚拂感激地一拜。 秦王妃拍了拍秦王的手,“殿下,这儿有我看着,阿缨不会有事的。” “那……”秦王想去看看爱女。 楚拂让开了身子。 秦王妃却没有让他去看的意思,“殿下,这里都交给我,可好?” “也罢,回来与本王细说。”秦王怎会不知这是秦王妃在支开人了,他也拍了拍秦王妃的手,两人相互递了个眼色,已是心照不宣。 秦王走时,不忘催促【春雨间】的众人快去各做各事,他这一走,春雨间便只剩下了昏睡的小郡主,还有楚拂与秦王妃。 秦王妃走到床边,心疼地摸了摸燕缨惨白的脸,待她直起身子,低声道:“这边说吧。” 楚拂知道她肯定要问,便依着秦王妃走到了【春雨间】门前。 “刘左院判的方子,还有何处不妥?”秦王妃故意加了“还有”二字。 楚拂淡淡道:“汤药既然日后不饮了,便再无不妥之处。” “呵。”秦王妃摇了摇头,“楚拂,我这般信你,你就这样待我?” 楚拂沉声道:“民女,只会医人。” 秦王妃竟不知怎么问下去,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无奈地点了点头,“楚拂,我可是把阿缨的命交到你手里了。” “民女也是把自己的命押在了郡主身上。”楚拂不徐不慢地回了一句。 秦王妃微微挑眉,“赌?” “也算承诺。”楚拂哂笑,既然后悔已来不及,那便尽力给小郡主延寿吧。 秦王妃满意地笑了。 楚拂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王妃,若无他事,民女要去看着郡主了。” “嗯。”秦王妃点头,望着楚拂行礼后,走回了燕缨床边。 不知为何,楚拂越是淡然,秦王妃就越是信她。刘左院判的方子到底有什么问题?此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楚拂能医阿缨。 阿缨,早些好起来,看看娘亲,再看看爹爹。 秦王妃转过身去,在心底暗暗祈祝,只希望阿缨可以多陪他们几年。 当楚拂的手落在燕缨的颈脉上时,燕缨竟虚弱地动了动嘴角,似是想说什么? “何时醒的?”楚拂淡淡问道。 燕缨嘴巴动了几下,声音很小,楚拂听不分明。 “什么?”她撑着身子往燕缨唇边探了探,歪头倾听。 燕缨故意唇瓣动了动,并没有发出声来。她当她听见了,说完之后,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楚拂知道她在玩笑,寒了脸道:“郡主,我是医女,并不是哄你开心的婢女。” 燕缨勉力睁眼,她知道楚拂是真的恼了,她着急地想去摸及她的手,可偏偏半点气力都用不出来。 “我……我……” “嘘,好生养着。” 楚拂此时不想听她说什么,余光瞥见了燕缨颈上的针点,还是有些后怕。她眸光忽地变得柔了起来,轻轻地拉了拉燕缨的衣襟,将针点掩上了。 刘左院判的方子里面,还藏了另外的方子。看似每一味药都用得恰好,是因为没有谁会质疑这样德高望重的一位太医。 断了汤药,便会咳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郡主的经脉对刘左院判的汤药有瘾,若断不了此瘾,体内积毒只会越来越多,终致死亡。 楚拂并不是大燕人,也不想知道大燕灞陵太医院的浑水有多浑?皇城的风风雨雨,她在大陵已经受够了,不想再卷入另外的风雨。 她悄悄看着燕缨清瘦的脸,看着她嘴角总是噙着的笑意,心生恻然。 小郡主何其无辜,这样一条鲜活的人命,怎能这样白白葬送在风雨之中? “拂儿……”燕缨倔强地从被下伸出了手来。 楚拂牵住了她的手,“缩回去。” 燕缨紧紧地握住,她似是安心了不少,缓了好几口气,她一字一句地道:“有……我……”说完,她对着楚拂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其实小郡主认真起来很可靠滴~这章木有“莺莺”,反正肯定是只好鸟~ 若是喜欢这个故事的小可爱,可以动动小爪子,按一下【收藏文章】,(*  ̄3)(ε ̄ *)~ 第9章 大氅 心,蓦地被什么滚烫地熨了一下。 楚拂有些慌乱,她不敢再看燕缨的笑脸,别过脸去,沉声警告,“郡主,往后的几日并不好捱,你若不好生休息,是熬不过去的。” 燕缨屈起手指,在楚拂掌心挠了一下。 楚拂以为燕缨是听进去了,要乖乖把手缩回去,哪知—— 燕缨用小指勾住了楚拂的小指,虚弱地勾了勾。 “……” “有……你……” 燕缨含笑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拂,即便是看不见,她也知道楚拂就在那个方向。 明知小郡主是看不见的,可被她这样盯着,楚拂心绪复杂,忙将小郡主的手放回被下,起身道:“好好休息。” “咳咳。”燕缨皱眉轻咳两声。 楚拂转头看了回去,只见燕缨眉头一舒,莞尔闭眼,听话地睡了起来。 故意的么? 楚拂也不能问她,不然开了话茬,也不知这小郡主何时才肯乖乖入睡了?她摇了摇头,抬眼便瞧见红染与绿澜帮她把行囊拿了进来。 她记得,方才是把鸟儿交给了红染。 “红染姑娘。”楚拂走了过去,“鸟儿……” 红染苦笑着从衣袖中拿出了莺莺,嫌弃地递了过来,“少喂它吃点,今日我又该换第二件衣裳了。” 楚拂接过了莺莺,想必莺莺又出恭了。她歉然点头,“谢谢红染姑娘。” “一人一次。”红染本想说“扯平”了,她仔细想想,今日本就是自己多嘴惹来的事,小郡主恼她也是应该,“谢就不必说了。” “也好。”楚拂会心一笑。 绿澜悄悄地扯了扯楚拂的衣角,小声道:“还是给鸟儿找个笼子吧。” 困它一世么? 楚拂淡淡笑笑,“由着它吧。”说着,她摸了摸鸟儿的脑袋,“这样,它想什么时候飞走,就能什么时候飞走。” 燕缨的耳朵轻轻一动,眉心再次蹙起,半晌不见释然。 这是小郡主咳血的第一日,楚拂知道这只是开始,最难捱的也就是开头这三日,第四日开始,小郡主的咳血症状便会一日比一日轻。 何时不再咳血,就何时断了瘾。等断了瘾后,楚拂才能专心医治小郡主的眼疾。 不管要十天,还是要一个月,只要能断瘾,小郡主就一定可以活过十八岁的生辰。 这场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两日,终是在楚拂来【春雨间】的第三个夜里,悄然停歇。 几片烟云纱儿似的交叠掩在明月之前,融融的月色投落在【春雨间】爬满青苔的瓦砾上,照亮了上面残留的晶莹水珠儿。 水珠从檐角偶尔坠落,打碎在檐下的碎石上,发出一声轻响。 绿澜缩回了探出檐下的手,她慨声道:“终是可以晴几日了。” “嘘……”红染给她比了个手势,顺势指了指里面。 绿澜吐了下舌头,远远望向了小郡主的床。 秦王与秦王妃每日都会来看望燕缨,楚拂也会每日向两人禀告小郡主的病情——从一日咳三次血,到今日只咳了一回,郡主的病情总的是往好处走。 若非必须,楚拂也不会离开燕缨一步,这两日来,她几乎就没合过眼。 莺莺是只很乖的鸟儿,这两日楚拂在那儿,便拿个小竹篓提着它放到边上,它也不闹不吵,就静静地陪着,偶尔歪头看看楚拂。 楚拂靠着小郡主的床沿一动不动已经许久了,许是太过困倦,她本想眯眼小憩片刻,不想竟睡了过去。 月光透过窗隙落了进来,与灯火的微光融在了一起,映衬到楚拂的脸上,右眼角边上有一颗极小的红痣。 她双眸合着,少了平日的冷,多了三分娴雅。 红染压低了脚步声,拿了一件大氅过来,本想轻轻地给楚拂罩上。可她还没走近楚拂,便瞧见小郡主半撑起了身子,对着空中招了招手,顺势比了个“嘘”的动作。 红染抱着大氅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小郡主摸到了红染的手臂,顺势又摸到了红染拿着的大氅。 她咧嘴笑了,指了指床边的楚拂。燕缨记得,楚拂的呼吸声就在那个方向。 红染点头,轻柔无比地将大氅罩在了楚拂身上。 燕缨生怕红染罩得不好,沿着红染的手一路摸下,摸到了大氅的衣领上,她顺势揪住了系带,另一只手悬空屈指,似是想要另外一侧的系带。 红染将另一根系带递到了燕缨手中,燕缨顺了顺两条系带,绾了个结,正欲松开手,便被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手掌握住了。 “拂儿,我只是睡醒了。”燕缨连忙解释。 楚拂侧脸看了看身上的大氅,她又看了一眼身侧跪着的红染,没有想到这对主仆竟还会担心她受凉了。 有那么一瞬,楚拂感觉到了心暖。 她淡淡笑了笑,松开了手,把大氅从身上拿了下来,披到了燕缨身上,肃声道:“这几日最忌寒凉,就是醒了,也好生躺着。” 燕缨蓦地握住了她的手,摇头道:“万一拂儿为了医我病倒了,怎么办?” 楚拂蹙眉道:“我是医者,我会自医。”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4 “什么病都可以自医么?”燕缨又问。 “……”楚拂竟不知如何答她,若真什么病都能自医,她也不会远离故土来此了。 燕缨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柔声道:“既然不能,那拂儿就听我的……” 楚拂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病家就该听大夫的话,好生养着。” “那……”燕缨听出了楚拂语气中的凉意,她的另一只手摸了摸,楚拂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避开了燕缨的手。 楚拂想缩回被她握着的手,哪知燕缨双手交叠,握紧了她的手。 小郡主养了两日,这力气也回来不少。楚拂不敢太用力,也不敢对燕缨太凶,免得激了她,牵扯心脉血流不畅,又来一回咳血。 燕缨温柔地笑笑,“我若听拂儿的,拂儿可愿听我的?” 楚拂怔怔地看着燕缨无邪的眉眼,淡声道:“郡主吩咐,民女自当遵从。” 燕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又很快浓了起来。 此时的小郡主笑得像只小狐狸,楚拂有些莫名的不安,便又凉声加了一句,“民女只是医者。”故意强调了“只是”二字,她知道燕缨能懂是什么意思? “红染。”燕缨却没有对她说话。 红染低头,“奴婢在。” “再拿件大氅来。”燕缨笑道。 “诺。”红染领命退下。 楚拂蹙眉道:“郡主,民女是真不用的。” 燕缨故作认真,敛了笑意,“是我觉得一件披着凉……”她的话还没说完,忽地转做了另外一句,“拂儿若是不信,可以摸摸我的额头,我觉得有些凉。”生怕楚拂不依,燕缨又道,“你是医者,我记得,你可不能赖皮。”说完,松开了双手,往前伸了伸脖子。 楚拂轻叹一声,右掌摸上了燕缨的额头——虽然有些细汗,可额头是暖的。 “一切如常。”楚拂缩回手去。 “咳咳。”燕缨忽地咳了两声。 楚拂拉了燕缨的手过来,放在膝上,仔细把脉——脉息虚弱依旧,可也不是积寒发作时的脉象。 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楚拂松开了手,正色道:“回禀郡主,郡主一切安好,如若不信,可传唤太医来再诊。” “拂儿的话,我信。”燕缨一副释然的模样,她又问道:“莺莺呢?” “莺……”楚拂忍住了话,险些又中了套。她似是恼了,“郡主,适可而止,如若想好起来,就听话好好休息。” 燕缨忽然认真地道:“【春雨间】若是笼子,关的也只是我……” 楚拂怔住了,没想到燕缨竟会说这句。 燕缨蠕了蠕唇瓣,低声道:“我连猴子都没见过,又怎会把人当猴子耍呢?” 双眸未瞎之前,她就是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自记事开始,她就没有走出过自己的小院。诗文里面出现过的花鸟虫鱼,也只是诗文里面的样子,她还没来得及亲眼去瞧瞧,就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十七年的岁月,她的世界里只有几个人,很多时候小郡主都是一个人陷在寂静之中。突然多了一个生人,小郡主热情一些也是正常,她为何要把小郡主当做奸佞防着呢? 惊觉燕缨的眼眶有些发红,楚拂心头没来由地一软,语气也软了七分,“郡主……”可这一句话唤出,后面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红染抱了另一件大氅过来,“郡主。” “给拂儿披上。”燕缨说的干脆。 红染也披得干脆,将大氅很快罩在楚拂身上。 楚拂惊然,“不是说了,我……” “先给我暖着,这会儿我不怎么冷了。”燕缨并没有让楚拂说下去,她倒了下去,扭身背对着楚拂,“我睡了,不要吵我。”说完,她蜷起了身子,像是一只山中的小刺猬,把身子蜷成了一团。 谁也没有看见,她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楚拂摇头,身上的大氅是拿不下来了。 红染生怕楚拂把大氅转移到自己身上,看见楚拂站起来,便退了几步,“帕子应该干了,我去给你拿来。” 楚拂点头,低头一看小竹篮中的莺莺——它歪了歪脑袋,呆呆地看着楚拂。 明知道此“莺莺”非彼“缨缨”,可不知怎的,越看这鸟儿越像小郡主。 这只“笼”中鸟,她该拿她如何是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越写越觉得小郡主切开都是黑的! 诸位小天使们~猜猜看,这次谁是上面那个?嘿嘿嘿。 第10章 闻言 楚拂来行宫的第四日,小郡主的面色比往日红润了些,虽然每日也会咳血,可咳出的只是血沫,比前三日要好太多。秦王与秦王妃算是松了一口气,秦王准备送给楚拂的赏赐却被秦王妃给拦了下来。 “轻了。”秦王妃拍了拍秦王的手背,莞尔道:“楚大夫若是个贪图金银的人,第一日来就不会说那些话了。” 秦王点头,“可本王也得赏她点什么。” 秦王妃神秘笑笑,“这些事都交给我吧。” “阿瑾,你好像什么都想好了?”秦王颇是好奇,“你想赏她什么?” 秦王妃并没有回答秦王的意思,她缓缓拿出了一张信笺,放在了秦王面前,“我还有一事,需要殿下帮忙。” 秦王疑惑地看了看信笺,上面写的都是药名,“这是……阿缨的药方?” “这个是刘左院判开的方子。”秦王妃的手指在药方上叩了两下,“殿下不懂医,我也不懂,所以,我想殿下传召临淮许氏来鉴一鉴。” “方子有问题?”秦王骇然。 秦王妃茫然摇头,“不知。” 秦王的心悬了起来,他急声道:“事关阿缨性命,刘明他怎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况且,他可是从灵枢院出来的翘楚,当年入考太医院的榜首,这样的人,怎会……” “我只想求个心安。”秦王妃握住秦王的手,“殿下与他交好多年,自比我更熟悉他。” “也好。”秦王点头,他确实不信多年交好的挚友会开方害他的独女。正如秦王妃所言,求个心安也好。 “来人!”秦王扬声一呼。 值守在殿门前的府卫踏入大殿,恭敬地对着秦王一拜,“末将在。” “拿本王府令去请临淮许氏,如若推辞不从,那便动手拿了,本王今日一定要见到他许川,或是他的儿子许曜之!”秦王来临淮之前,最先想到的就是临淮许家,所以张贴王榜求医的时候,最想看见的便是许家人。哪知临淮上下竟无一位医者揭榜,最后来的还是个来自大陵的异国江湖医女。所以秦王清楚,今日邀请多半许家都会借故推脱。与其让他们百般推脱,倒不如他先“仗势欺人”一次。 “诺!”府卫领了府令,退了下去。 秦王转头看向秦王妃,在她眼底看出了几分惊讶,他的声音瞬间柔了下去,“阿瑾,怎么了?” “原来,殿下也是会‘欺人’的。”秦王妃含笑打趣。 秦王皱眉道:“阿瑾你又笑话我。” “呵,我先去赏赐楚大夫,回来亲手给你做点心。”秦王妃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案上的药方,“若是许家来人了,等我回来,我也想听听。” 秦王微笑,“好。” 秦王妃起身对着秦王福身一拜,退出了殿来。 候在殿外的婢女们跟了上来,“王妃有何吩咐?” “去把我的‘闻言’抱来。”秦王妃嘴角笑意一扬,眉目温婉,抬眼望着檐上的朗朗晴空,喃喃道:“这大好光景,不弹一曲可惜了。” “诺。”婢女领命退下抱琴去了。 不一会儿,婢女抱着闻言,跟着秦王妃穿过了长廊,穿过碧色竹径,来到了【春雨间】的庭中。 绿丛中开了几朵雪白的小花儿,庭院深处的桃花也开了几朵,就连墙角攀着的青苔似乎又往上爬了些。不知为何,看见【春雨间】外多了这些生机,秦王妃心里踏实了些,嘴角的笑意也更浓了几分。 秦王妃抬眼往小阁望去,笑容突然凝在了一瞬——燕缨裹着大氅趴在窗口,笑吟吟地望着远方,暖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脸色也不似平日那般苍白了。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看见这样的阿缨了。 秦王妃从她出生的那一日开始,就憧憬着她的阿缨可以这样明媚地活着,终是可以看见这样的画面,秦王妃不禁有些酸涩。 她哑然轻笑,视线忽地有些模糊。她低头擦了擦眼角的热泪,沿着石阶走入了【春雨间】。 “参见王妃。” 红染与绿澜停下手中的活计,跪地对着秦王妃行礼。 “免礼。”秦王妃下意识地瞧向窗边的两人—— 楚拂放下了手中的《诗经》,起身对着秦王妃一拜。 “母妃?”燕缨转过了身来,正色道,“拂儿说,我晒晒太阳,有益。”说着,似是担心秦王妃会责难楚拂,将大氅拉开一些,“你瞧,我裹了两件大氅,不会着凉的。” 秦王妃会心一笑,走了过来,爱怜地摸了摸燕缨的脑袋。许是因为她沐了阳光的缘故,青丝暖暖的,额头也暖暖的。 秦王妃给燕缨拉好了敞开的大氅,对着楚拂笑道:“今日殿下很高兴,我也很高兴。” 楚拂微微侧脸,已瞧见了婢女双手捧着的古琴。 “这把琴,名‘闻言’。”秦王妃缓缓说着,示意婢女将琴抱过来,“那日听你与阿缨合奏了一曲,想必楚大夫也是懂琴之人。” 楚拂微惊,这样的赏赐,实在是太贵重了。 “王妃,医者救人,本就是……” “此琴珍贵,我爱得紧。”秦王妃没让她把话说完,笑着看了看燕缨,“阿缨很喜欢此琴的琴音,如若可以,可否请楚大夫弹上一曲?” 楚拂蹙眉,这秦王妃与郡主不单是生得像,连待人好的法子都一样拐着弯。秦王妃的话都这般说了,她又如何拒绝? “如此,民女就献丑了。”楚拂领命,坐到了闻言前。 秦王妃搂着燕缨一起坐下,燕缨往秦王妃怀里钻了钻,极小声地道:“母妃,真好。” “我的阿缨能好起来,才是真的好。”秦王妃慨然说完,便听琴弦发出一声空灵的琴音,她莞尔看着楚拂的眉眼。 楚拂掩不住惊喜的眸光,这样好的一把琴,凡是懂琴之人都会喜欢。 千金易得,好琴难觅。 一份赏赐若能让受赏者由心而悦,才算真的真心实意。 楚拂的手指在弦丝上抹、勾、挑、剔,琴音如流水般泛起,懂音之人,只须闭目聆听,就能瞧见河畔的芦花如雪,秋露如霜。 萧瑟…… 分明身后有阳光照背,这琴曲听来,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缠绕琴音之中。 楚拂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怎的会有这样苍凉的心境?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燕缨循着琴音怔怔看去,眼前一片漆黑,她看不见楚拂抚琴的模样,可她还记得楚拂方才念这首诗的语气。 片刻之前—— 燕缨药浴完毕,才换上干净内裳,楚拂便将身上的大氅罩了上去。燕缨感觉到了大氅上的余温,不禁笑道:“拂儿,谢谢。” 楚拂淡淡道:“红染姑娘,再给郡主披件大氅。” “诺。”红染将床上的大氅拿来,温柔地披在了燕缨身上。 燕缨惑声问道:“今日没下雨,不凉的。” “今日晴好,最宜晒一晒。”楚拂说完,走到了窗边,推开了小窗,将外间的温暖阳光都放了进来。 庭中景致甚好,楚拂只匆匆地看了一眼,便上前扶着燕缨走到了窗边,“扶好了。”她牵着燕缨的手放在窗台上。 “只可惜……我不能再在窗下看书……”燕缨突然开口,语气低落,甚是怀念幼时捧著书卷在窗下细读的时光。 楚拂欲言又止,最后舒了眉头,从小阁另一角的书架上,拿了本《诗经》过来。 燕缨听她去而复返,侧脸问道:“拂儿?” 楚拂走近了燕缨,捧着《诗经》随意翻了一页,《秦风·蒹葭》。她眸光微微一凉,淡淡问道:“我给郡主念一段吧。” 燕缨高兴地点头,像只等待吃胡萝卜的乖巧小兔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楚拂的声音很冷,这八个字描绘的本来就是一幅秋露瑟瑟图,从她口中念来,有一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苍凉感。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燕缨看不见她,她在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画面,她与楚拂隔着一带寒江。凉风骤起,吹乱了沿岸的芦花,宛若飞雪,模糊了寒江对岸的伶仃女子。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拂儿。” 燕缨突然唤了她一声,扶窗茫茫然望着暖阳照来的方向,她嘴角噙起一抹轻笑,“会好起来的。” 楚拂怔怔看她。 暖阳照亮了燕缨的笑容,她就像是庭中悄然绽放的灼灼桃花,带着猝不及防的明媚,闯入了楚拂的眼帘,悄悄地在楚拂心湖中扔下了一颗小石子。 燕缨没听见楚拂回应,她歪头问道:“拂儿?” 楚拂淡淡笑笑,“会好的。” 琴音绵绵,燕缨回过了神来,她轻轻地揪了揪秦王妃的衣角,“母妃,我也想弹琴了。”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楚拂听清楚。 楚拂停下抚琴,她起身恭敬地一拜。 “拂儿,扶我过去。”燕缨对着楚拂招了招手。 楚拂领命,上前小心扶起了燕缨,搀着她来到了闻言边,小心扶着她坐了下去。 燕缨伸手悬空,似是在摸琴弦的位置。 楚拂牵住了她的双手,引着放在了琴弦上,“在这儿。”说完,便松开了手。 “拂儿,《蒹葭》该是这样的。”燕缨对着她温柔一笑,手指勾动弦丝,弹响了第一声琴音。 开始还是楚拂的曲子,可很快地,琴音一转,似有群鹤穿梭在芦苇之间,偶尔戏水,偶尔翩舞,偶尔比翼齐飞。 本是首凄凉的曲子,当下竟成了秋日群鹤嬉戏的热闹小曲,哪里还有半点萧瑟之感?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燕缨在曲尽之时,悠悠地念了一句,她莞尔问道,“拂儿你猜,水中央的是谁?” 楚拂没有想到燕缨竟会突然发问,不知该如何答。 燕缨笑意一深,“绿儿,把小竹篓提过来。” 原来是莺莺。 楚拂了然,可秦王妃尚在,她即便是知道了谜底,也不敢轻易开口。 绿澜将小竹篓提过来,放到了小郡主身侧。 秦王妃这几日来探望时,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小竹篓,“这里面是什么?” 燕缨摸到了小竹篓口,莺莺忽地跳到了她的手背上,扇了扇小翅膀,顶着头上稀疏的鸟毛,突然叫了一声“喳”。 “启禀王妃……”楚拂刚欲解释。 燕缨笑道:“母妃,这是拂儿救的鸟儿,我一定能比它先好起来。” 秦王妃忍不住笑道:“是,我的阿缨一定能好起来。”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楚拂,她实在是庆幸,能在临淮遇到楚拂,给了阿缨一个生的希望。 楚拂不知该如何回应秦王妃的这个目光,她只能低颔一拜。 秦王妃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我也该回去做点心了,楚大夫,阿缨就交给你照顾了。” “诺。”楚拂再拜。 秦王妃满意地点了下头,便带着婢女离开了【春雨间】。 楚拂本想与绿澜与红染一样,恭送秦王妃到门口,可她才走了一步,便被燕缨揪住了裙角。 燕缨嫣然轻笑,却压低了声音,“缨缨会从水中央游过来的。” “郡主……”楚拂已分不清楚,她此时说的到底是鸟儿,还是她自己。 燕缨又对着此时站在手背上的莺莺道:“所以莺莺要快些好起来。” “胡言……” “琴可不叫胡言,叫闻言。” “……” “所以,拂儿听见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关于秦王妃的……(赶紧捂住鸢小凝的嘴巴!) 楚妹子可不好追,大家快给小郡主支点招~~这才摸了摸小爪子,路还长着。 第11章 隐忧 听见什么? 胡言还是闻言?莺莺还是缨缨? 楚拂怔然看她,若昨夜没有听见郡主的那些话,楚拂定会寒了脸,冷冷地问一句——郡主这般耍弄一个民女,有意思么? 偏偏她听进去了,甚至还记在了心里。楚拂苦笑着摇了摇头,何必与她置气呢?小郡主这一世本就短暂,就由着她胡闹几日又如何? 燕缨没有听见楚拂回话,以为她恼了,她急忙道:“拂儿,我说笑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楚拂回话。 燕缨蹙眉,试探地问道:“拂儿,你是一个人从大陵来这儿的么?”方才听楚拂弹奏《蒹葭》,实在是悲凉,燕缨想知道,她是不是一直是一个人? 楚拂淡淡道:“不是。” “咦?”燕缨惑然,歪头问道,“那……拂儿可是与朋友走散了?” “也不是。”楚拂不想燕缨再问下去,“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她有她的路,我也有我的路。” 燕缨揪住裙角的手蓦地一紧,“拂儿。” “郡主?”楚拂瞧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了许多,她摸了摸燕缨的额头,“可是不舒服了?” 燕缨摇头,“没有。” “没有?”楚拂总觉得小郡主藏了什么事。 燕缨莞尔,“拂儿,你出来那么久,家人会来寻你么?” “……”楚拂没想到小郡主竟然想的是这个,她这些日子里一直躲着的,就是大陵来的探子。 好像,她猜对了。 燕缨轻轻地扯了扯裙角,似是承诺,“拂儿,别怕,你在我这儿藏着,谁也找不到你的。” 当真谁也找不到么? 临淮行宫再大,她一个江湖医女也没有理由在这里藏一辈子。 “除非……”燕缨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下,摇了摇头。 她可不想要这个“除非”。 楚拂想知道,“除非什么?” “你还没医好我,可不能半途跑了。”燕缨双手揪住了楚拂的裙角,十指抓得紧紧的,生怕一放手,楚拂就被来寻她的家人接走了。 楚拂无声而叹,她医术有限,如何能真的医好她? 燕缨看不见楚拂眼底涌动的心疼,她轻轻一笑,骄傲地重新介绍了自己,“我可是大燕的云安郡主,拂儿,有我在一日,便无人能欺负你!” 胡话,也是傻话。 燕缨其实活不了多久,可她有这份心,于楚拂而言,已经很是珍贵了。 “我不过是个江湖医女。”楚拂哑然笑笑,“郡主今日言重了。” 燕缨摇了摇头,她诚挚地道:“你跟其他江湖医女可不一样……” “郡主,该歇着了。”楚拂突然有些莫名的慌乱,生怕她把“不一样”全部数出来,她弯腰牵住了燕缨揪着她裙角的手。 燕缨任她牵着站了起来,突然凑近了楚拂,嗅了嗅,“我记得拂儿身上的药香味儿,会一直记得。” 楚拂哪里想到她会来这一出,肃声提醒,“郡主!” 燕缨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只能楚拂听清,“拂儿待我的好,我也会一直记着。”似是知道楚拂要恼了,她突然扬声唤道,“绿儿,红儿,扶我回床上歇息。” 明明楚拂就扶着小郡主,怎的小郡主突然又唤她们两个伺候了? 红染与绿澜走近小郡主,一左一右扶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回了床上。 楚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很快地,她发现自己好像又中了小郡主的套。她本就医不好她,也就是说,就算真有家人找上来,楚拂也不能中途扔了郡主就走。 燕缨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那只小狐狸此时已钻入了被下,得意地蜷起了身子,带着一抹窃笑,悠然小憩。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与此同时,秦王妃做好点心后,亲自端着来到了秀明殿外,还未踏入殿中,便听见了里面秦王的怒喝。 “人呢?!” 府卫跪地,骇声回道:“回殿下,许老爷与许公子都不在府中。” 秦王倒抽了一口凉气,怪不得王榜放出那么多日,临淮许氏一动不动,原来根本就不在临淮。 秦王妃眉心微微一蹙,复又舒展开来。她笑着踏入秀明殿,将点心放在了秦王面前,亲手夹了一块起来,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悄悄对着满头冷汗的府卫挥了挥,示意他退下。 府卫得了示意,哪里敢多留,当即抱拳对着两人一拜,退了出去。 “哎……”秦王正欲唤住府卫,可秦王妃的点心已喂到口边,容不得他把话说完,他只好把点心咬了一口,忍下了话。 秦王妃搁下了筷子,轻抚秦王的后背,笑道:“阿缨今日的气色好多了,临淮许氏喜欢避着,就让他们避几日吧。” 秦王知道她说的有理,可事关多年好友刘明,他只想查一个心安。 “人是跑不了的,毕竟窝就在临淮,总归要回来的。”秦王妃说的平静,“殿下,可以先把王榜撤了。等阿缨好些了,我们带阿缨出去走走,可好?” 秦王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他重重点头,“只要楚大夫可以医好阿缨,本王定会重重酬谢!” 秦王妃蹙眉摇头,“我连‘闻言’都送了,也不知还可以重酬她什么了?” “‘闻言’可是你最珍爱的古琴!”秦王大惊,没想到今日她说的谢礼竟是这个。 秦王妃轻笑道:“送其他人,或许我还舍不得,可若是送楚大夫,刚刚好。” “哦?”秦王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赞许一个人,他颇是好奇,“阿瑾,皇后娘娘可是馋了‘闻言’多年,跟你讨去弹几日你都不肯,这次怎的轻易送人了?” 究其缘由,秦王妃也不知为何,大抵只因“称心”二字吧。 好琴配知音,称心。楚拂治阿缨,称心。 秦王妃莞尔摇头,“想送便送了。” 只要她的阿缨往后的日子都能像今日这样——能诵诗,能弹琴,能推窗远望,也能豢养鸟儿,活得明媚又恣意。 想到高兴处,秦王妃的笑意瞬间浓了起来。 秦王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见她这样展颜而笑了,他激动地握住了秦王妃的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虽不知秦王妃为何如此欢喜,可秦王知道,从楚拂踏入秀明殿的那天开始,他最在乎的两个女人的笑容是越来越多了。 也好,良医当如是。 一个方子医人,一个方子医心。 想到药方,秦王的眉头再次拧了起来,心头疑云已生,若没寻到最终的答案,是无论如何都驱不散的。 暮色渐渐将整个临淮城笼了起来,斜阳缓缓沿着青山的山脊没下。 余晖透过树隙落入【春雨间】庭中,敞开了一天的雕花小窗被绿澜拉着合上了。 红染将阁中的灯盏一一点亮,回头往床上一瞧,小郡主又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喃喃问道:“拂儿沐浴更衣还没回来啊?” 绿澜快步走到床畔,柔声劝道:“郡主,还是好好歇着吧,不然楚大夫回来瞧见了……” “我还病着,她可舍不得凶我。”燕缨笃定地说完,摸着揪住了绿澜的衣角,“绿儿,你去门口盯着,拂儿只要一踏上石阶,就立即咳两声。” “咳咳。”红染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燕缨赶紧抱着被子倒下,比了个手势,“嘘……” 绿澜愕然看了看红染。 红染对绿澜招了招手,绿澜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燕缨很快就发现自己上当了,“红儿,你好大的胆子。” 红染低声答道:“奴婢知错。”说着,她对着绿澜比划了几下,示意绿澜在这里看着,她去把楚拂请来。 她算是看懂了,如今能让小郡主乖乖休息的人,除了秦王与秦王妃外,就只有楚拂了。 绿澜猛点头,楚拂回偏院沐浴更衣也去了半个时辰了,再不回来,她与红染只怕都劝不了小郡主休息。 红染沿着石径快步走下,穿过竹径,拐入了廊道,踏入了偏院。 “咔嚓!” 蓦地,檐上响起了一声瓦砾脆响。 红染屏住了呼吸,抬头往檐上一看,只见夜色之下,一条黑影像是一条黑蛇似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有……” 黑影骤然从檐上飞落,一手捂住红染的嘴巴,一手将匕首凉凉地贴在了红染的喉咙上,只听这人故意沉了声音,哑声问道:“楚拂现下在哪儿?” 红染又慌又乱,正犹豫间,匕首的锋刃快速地在她颈边划出一道口子——虽然不深,可疼得好似割开了喉咙,偏偏红染一声都喊不出来。 “唔……唔……”她害怕极了,抬手指向了楚拂沐浴换洗的偏院房间。 突如其来的一记手刀劈在了红染后颈上,红染只觉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黑影将红染拖到了假山后,这人反握匕首,掠上了廊檐,很快便来了楚拂所在的房间檐上。 匕首缓缓挑开一片黛瓦,轻轻地将瓦片无声放落。黑影再揭开一片黛瓦,整个身子趴在了檐上,似与夜色、黛瓦融在了一起。 一线光亮从揭开的黛瓦下透出,照亮了黑影的双眸,分明是双水灵灵的明眸,却染上了一抹阴沉的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冒出来一个“危险”人物。 故事会怎么发展呢?请看下回分解~ PS:故事少了前面的铺陈,会觉得有跳跃感,所以大家可以重新看下这章,长凝昨天写太匆忙了,抱歉。 第12章 刺客 房中,灯火昏黄。 屏风之下,弥漫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水气。 小竹篓放在浴盆边上,莺莺探出小脑袋歪头看着—— 楚拂倦然趴在盆边,她的手指轻轻地挠了挠莺莺的下喙,喃喃唤道:“莺莺。” 不知怎的,无人之时多唤它几遍,竟觉得这名字越发地顺口起来。 “喳……”莺莺似是认了这个名字,它扇了扇翅膀,抖了抖羽毛,脑袋上的几根稀疏的毛儿立了起来。 “会好的……当真会好么?”楚拂喃喃再问。 虽然浴盆中的热水很暖,可她的一颗心还是凉的。 “喳!”莺莺这次叫得很响。 楚拂忍笑看它,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今日小郡主的那句话。 “缨缨会从水中央游过来的。” 胡言乱语! 楚拂赶紧敛了胡思乱想,不敢再逗弄莺莺。她转过了身来,靠在了浴盆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掬了一捧温水淋在了脸上,让自己冷静下来。 浴盆中的水晃碎了楚拂的倒影,待涟漪平静下来,楚拂怔怔地看着水中的自己。 来大燕的这一年多来,她也见过许许多多热情的燕国百姓,如今仔细想来,那些人的面容只剩一片模糊。没有入心的人与事,自然便不会记得。既然自己是个过客,那也不必把旁人的温暖印在心头,徒惹他日牵念。 待医好了小郡主的眼睛,她还是会离开的。今日燕缨说的那些话,就全当做她的胡话,过了便就过了吧。 不知将来会在哪里搁浅,也不知他日会在何处生根? 当熟悉的倦怠感与孤寂感又一次袭上心头,像是暴风雪吹过心湖,将一切瞬间冰封,冷得刺骨。 “喳……”莺莺又叫了一声,竟然啄了下楚拂的脑袋。 “嗯?”楚拂转身看它,微微挑眉,笑道:“你这小家伙还会偷袭人。”说着,楚拂轻点了一下莺莺的脑袋,“可是饿了?” 莺莺歪头蹭了一下楚拂的指腹——竟是只通人性的鸟儿。 不知为何,被它闹这一下,心头的凉意竟消失大半。楚拂轻舒一口气,从浴盆中站了起来,水珠沿着青丝快速滴落,她伸手去拿一旁的干净衣裳。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5 水珠滴落,一霎之间,春、光、无限。 檐上的黑影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感觉心跳蹦到了喉间,眸光一沉,一个念想突然闪过心头。 黑影缓缓地放下了黛瓦,无声无息地翻下了檐。轻按了下门,纹丝不动,想必里面是拴上了。黑影飞快地闪至窗边,匕首撬了撬,窗扇开了一个小口子。 楚拂刚将内裳穿好,忽然听见小窗发出一声“咯吱——”。 一条黑影飞快地从窗口掠入,听到异响的楚拂警惕转身,可黑影却比她快一步,匕首顶在了她的心口上。 “别动……” 纵使黑影已经极力压制自己原本的嗓音,可楚拂还是认出了她。 “阿荷?!” “闭嘴!” 楚拂惊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漠然看着她,提醒道:“这里是临淮行宫!” “那又如何?”阿荷怒然扯下了脸上的蒙面黑巾,她双眸赤红,很是委屈,“在大陵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楚姐姐。”说着,阿荷用力将楚拂按在了墙壁上,“为何要把我扔了?” 楚拂看着阿荷熟悉又陌生的脸,淡淡道:“我从未把你当成婢女,从何谈‘扔了’?” 阿荷垂下了握着匕首的手,她哽咽道:“楚姐姐,跟我走,我们离开临淮,重新找个地方行医,好不好?” “不好。”楚拂立即否决了她。 阿荷不解,“为何?” “我要医好郡主的眼睛。”楚拂说得决然,她与燕缨拉过勾的,既然约定过,那她就不会毁诺。 阿荷摇头,“万一医不好呢?” “没有万一。”楚拂很是坚定。 “楚姐姐,图什么呢?”阿荷不懂,哑声问道:“我若是没有寻来,楚姐姐是不是准备用‘安好,勿念’四个字把我打发了?” 楚拂不懂她到底在恼什么,冷声回道:“是又如何?” 阿荷微微抬起脸来,锐利的目光瞬间变得冷漠而森寒,像是一只随时会咬住猎物喉咙不放的野狼,“楚姐姐,这是你逼我的。” “你想做什么?”楚拂话音才落,阿荷的匕首便横在了她的喉咙前。 “你欠我的,我要拿回来!”阿荷欺身靠近楚拂,“你若敢喊一声,我立即割破你的喉咙!” “呵。”楚拂怒极反笑,挺身贴上了冰凉的匕首锋刃,“我欠了你什么?你又想拿回什么?” 雪亮的锋刃上映出了楚拂肌肤上出现的一道血痕,阿荷握住匕首的手猛地一颤,慌然往后退了一步。 楚拂扣住了她握匕首的手,漠声道:“你想跟那些人一样,把我当成牵线木偶随意摆布?” 阿荷猛摇头,“不,不是这样!” 楚拂蓦地推开了她,极为厌恶地淡淡说了一个字——“滚。” 她越是说得淡然,就越是扎得阿荷心痛如刀绞动。 她与她,终是要成为陌路人么? 阿荷捏紧匕首垂下了头去,身子不住颤抖着,分明数日前一切都好好的,怎的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喳!”莺莺扇了扇翅膀,缩在小竹篓里面探头紧紧盯着楚拂。 阿荷突然哂笑,冷冷地看向了莺莺,“我竟不知……楚姐姐还喜欢鸟儿……” 楚拂并没有应她,径直走到浴盆边,拿了干净外裳穿好,仿佛这房中并没有阿荷这个人,提起了小竹篓,走向了梳妆台。 阿荷的骨节咯咯作响,强压着心底翻涌的委屈,哑声道:“楚姐姐……我知错了……” 楚拂把小竹篓放在铜镜边,拿了梳子起来,把半湿的青丝梳顺后,绾起了一个髻儿,用一根银簪子簪住。 她双手提了提领口,并不能完全遮住喉咙上的细细血痕。微微侧目,她看见了阿荷脸上狰狞的寒意。 楚拂嘲然轻笑,于她而言,活着总是比死了艰难,阿荷再凶,她也半点不惧。 “莺莺,别怕。”楚拂屈指轻轻地刮了一下莺莺的喙,她温柔说完,提着小竹篓朝着紧闭的房门走去。 “楚拂!”阿荷蓦然出手,匕首割断一缕楚拂的鬓发,钉入了门扇之中,“你以为你可以在这里躲我一辈子么?” 楚拂轻描淡写地将断发往耳后一捋,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徐徐打开了门栓,将房门豁然打开—— “秦王、府卫何在?” “在!” 火把照亮了整个庭院,火光映照在府卫的鳞甲上,随着燕缨一声令下,众府卫纷纷拔剑,杀气四起。 楚拂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小郡主在哪里,便被最近的府卫扯到了身后。 “楚大夫!快躲这边!”绿澜焦急地挽住楚拂的手,又拉着她往后退了好几步。 楚拂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燕缨披着大氅站在不远处。 清冷的月光照在燕缨身上,瘦弱又面带病色的她挺直了腰杆,立在庭中。看不见又如何?她是个病秧子郡主又如何?她只知道,说话要算话,她若能践诺,她相信楚拂也会践诺。 两名府卫将楚拂与绿澜护在了身后,绿澜激动地道:“郡主,楚大夫安全了。” 燕缨循声侧耳,嘴角往上一翘,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暖,“拂儿,安心。” 咚咚! 楚拂的心猛地跳了两下,她怔怔地看着燕缨的侧脸,不知为何,竟有几分莫名的酸涩感涌上心头。 燕缨所言,不是胡话,她在用命在践诺,践诺她白日许她的“安然”。 傻…… 楚拂只觉眼眶一烫,视线中的燕缨瞬间模糊了。 “拿下!”燕缨用力一喝,牵动了心脉,忍不住发出一串猛烈的咳嗽。 “楚拂,你会后悔的!”阿荷含泪怒喝一声,在府卫冲入房间的同时,她从窗口掠了出去,足尖往刺来的剑锋上一踏,借势翻上了屋檐,像是一颗暗夜流星,很快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追!”府卫长高声一呼,带着兄弟们朝着阿荷离去的方向搜去。 楚拂放下了小竹篓,急忙上前扶住了燕缨瑟瑟颤抖的身子,顺势探上了燕缨的脉搏。 脉息凌乱,忽弱忽强。 “我……不会……咳咳……食言……”燕缨突然瘫软在了楚拂怀中,她握住了楚拂的手,一边咳,一边道:“咳咳……我会……咳咳……护着……咳咳……你的……咳咳……”血沫自燕缨口中喷出,燕缨倏地几欲窒息,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楚拂的手,紧紧扣住,“咳咳……不许……食言……” 小郡主没有食言,楚拂又怎能食言? “你若能把今夜熬过去……”楚拂的话并没有说完,她哽咽忍话,挣开了燕缨的手,转过了脸去,急声道:“速速把郡主抱回【春雨间】!” “诺!”府卫领命,把小郡主抱了起来,朝着【春雨间】跑去。 燕缨紧紧握起了拳头,她死死咬紧牙关,强忍住喉咙间的痒痒,只要少咳一下,便能少咳一口血沫。 撑过去,撑过去就能听拂儿把剩下的话说完。 她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章是被树夏小媳妇长评催出来的加更~ 故事继续往下发展~燕缨的气场打开,还是很A的~所以,大家还是要站楚大夫攻咩? PS:还是重修过的部分,大家可以重新看下,这样衔接会更顺畅 第13章 不哭 行宫突然来了刺客,此事很快便惊动了秦王与秦王妃。刺客到底是什么人?秦王与秦王妃此时根本顾不上,因为燕缨的性命,就像是燃到最后的蜡烛,随时可能熄灭。 太医们再次被召集到了【春雨间】中,莫说是诊脉,单一个“望诊”,小郡主的面色已枯如槁木,只怕已是回天乏术。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对秦王与秦王妃的问话,没有一人敢把真话说出来。 秦王与秦王妃心急如焚,紧紧盯着正在施针救治燕缨的楚拂。 燕缨强忍着咳意,嘴角还是溢出了血沫。她的领口敞开至心口,楚拂沿着经脉一路行针而下,忽地感觉衣角被什么扯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只见燕缨的手指紧紧揪着衣角,生怕楚拂会突然不见了。 “你可以的,是不是?”楚拂的声音很轻,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甚至还带着一丝哑涩。 “咳咳。”燕缨想对楚拂笑笑,嘴角才翘起来,便忍不住又咳了一口血出来。 会好的。 燕缨相信,楚拂却忽然有些不信了。 她忍住涌动的泪意,凝神继续给燕缨行针。最危险的头三日都过来了,这第四日,一定也能熬过去的。 分明白日还好好的,为何阿缨会突然病危了? “红染,绿澜,你们说,到底怎么回事?!”秦王实在是焦灼,他狠声质问一直伺候阿缨的两名婢女。 红染与绿澜骇然跪倒在地。 绿澜瑟声道:“回殿下,今日……”她生怕影响了楚拂救治燕缨,声音又刻意压低了些,“楚大夫回房沐浴更衣,去得久了些,红染便命我守着【春雨间】,她去催请楚大夫快些回来照看郡主。”说着,她悄悄地看了一眼心有余悸的红染,红染才从昏迷中醒来没多久,只怕脑子还嗡嗡的,哪里说得清楚? “然后?”秦王妃急问道。 然后—— 红染去了一阵也没回来。 小郡主有些不安起来,“绿儿?” 站在【春雨间】门口的绿澜快步走到床边,跪倒道:“郡主有何吩咐?” “红儿去哪里了?”燕缨肃声问道。 绿澜如实道:“红染姐姐去请楚大夫了。” 燕缨舒眉笑道,“还算机灵。”顿了一下,她脸上的笑意一滞,“咦?红儿好像去了好久了。” 绿澜点头,“确实去了好久。” 这里离楚拂沐浴更衣的地方并不远,按脚程,红染不会拖延那么久还不回来。 “不对!”燕缨摸上了绿澜的手臂,扶着绿澜从床上站起,“快给我披上大氅。” “诺!”绿澜哪里敢怠慢,她赶紧给燕缨穿好了大氅,又弯腰给燕缨把鞋子穿好。 “绿儿,走!”燕缨催促绿澜,“速速召集府卫,此事绝不寻常!” 绿澜意识到了郡主想要离开【春雨间】,她急声劝道:“不成!郡主,你可不能离开【春雨间】,万一……” “就算撞上了这个‘万一’,也是我命中注定该折在今日,我离开也好,不离开也好,结果都一样,不是么?”燕缨说得坦荡,绿澜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诺。”绿澜哪里敢有异议?只能扶着燕缨踏出了【春雨间】。 行宫中巡逻的府卫瞧见病恹恹的小郡主居然走出了庭院,惊忙上前行礼,“参见郡主。” “可有瞧见红染?”燕缨歪头问道。 府卫长摇头答道:“回郡主,并未见到。”说完,府卫长又加了一句,“末将等这就去寻。”说罢,挥手示意身后的兄弟们点亮火把,“仔细搜查附近!” “那边好像藏着个人!是红染?!”才搜了一段路,便有府卫发现了假山后的红染。 府卫长暗觉不妙,他上前瞧了一眼,便看见了红染颈上的血痕。他弯腰一探红染的鼻息,还有气,他猛地一掐红染的人中,红染瞬间痛醒。 “有刺客!”她下意识地大呼了一声。 府卫长急问道:“刺客在哪里?” “那人好像是冲着楚大夫来的!”红染这句话说完,才发现不远处站着的小郡主燕缨,她惊骇无比,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了燕缨跟前,“郡主,楚大夫吩咐过的,你得在【春雨间】好好养着……” 她不能有事。 燕缨面若寒霜,充耳不闻红染的劝说,倔声道:“随我去救拂儿!”似是知道这些人都会迟疑,燕缨咬牙沉声问道,“你们可还记得,我是大燕云安郡主?” 众府卫纷纷低头,“末将们……记得。” “那便听我的。”燕缨咳了两声,“悄然围住偏院,伺机行动,一定要保证拂儿安然。” 这是她许给楚拂的承诺。 “诺!” 府卫们凛声领命。 这就是后来发生的事,再后来,便是【春雨间】当下的样子,小郡主命悬一线,楚拂正在尽力医治。 秦王终是明白为何秦王妃会央他查探楚拂是什么人?这样一个招惹刺客的人留在阿缨身边,他是一千个、一万个地不放心。如若今日拿不到那跑了的刺客,她定然还会再来。下一次,万一那刺客不慎伤了阿缨,如何是好? 偏生这个时候他还只能忍着,楚拂正在抢治阿缨,逐了楚拂,就等于是要了阿缨的命。 秦王妃一直都清楚,楚拂不是一般的江湖医女。刺客来得蹊跷,可潜入行宫之后,只伤了红染一人,足见这刺客并不想挑事。既然不想挑事,那便是可以谈谈的人。这世间之事,只要能谈,便可以求一个“相安无事”。况且,经此一事,临淮行宫的巡逻会增派人手,那刺客若想再混进来,只会更不容易。 此时秦王妃心里最疑惑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阿缨与楚拂只相识了四日,竟会冒着危险,镇定自若地指挥府卫救楚拂。秦王妃从未见过阿缨的这一面。 第二,即便是阿缨今夜受了凉,又因激动牵扯了心脉,也不至于突然痼疾恶化成这样。分明每日太医诊脉回报的,都是小郡主孱弱的身体开始有起色了。 这两件事,秦王妃暗暗打定了主意。如若阿缨能熬过今夜,她一定会一件一件地查个清楚明白。现下她不敢张口多问,就怕惹楚拂分了神,扎偏了银针,亦或是用错了救法,最后没把燕缨救回来。 她表面故作镇静,可内里早已心乱如麻。 秦王妃轻轻地走近了床侧,她心疼地盯着燕缨紧紧抿住的唇瓣,即便如此,血沫还是从嘴角溢了出来,沿着脸侧淌了下去。 阿缨…… 秦王妃难以自抑地红了眼眶,甚至又一次狠狠地陷入了自责——如若当初没有坚持生下她,她便不会来这世上遭这般多的罪。 楚拂最后一针银针落下。 燕缨痛得皱紧了眉头,她忍住了下意识地呼痛,死死咬住牙关。 或许阎王今夜要她非死不可,可她就是不甘心,她要与阎王叫板一回,她要活下来,听楚拂把没说完的话,说个清清楚楚。 燕缨揪住楚拂衣角的手指,拼尽一切地用力收紧,冷汗早已浸湿了楚拂的衣角。 若是放了,便再也牵不住了。 若是输了,便永远听不见楚拂的话了。 眼泪从燕缨眼角滑落,沁入了绵软的枕中。 秦王妃看见了,楚拂也看见了。 只见楚拂摇了摇头,颤然去擦拭燕缨唇边涌出的血沫,哽咽道:“为何还止不住……为何?为何……” 秦王妃的心咯噔一凉,她慌然上前,泪声问道:“什么叫止不住?!” “王妃……”楚拂回眸看她,秦王妃才发现她已是双眸通红,满脸泪痕。 心,仿佛被千把兵刃穿刺而过,痛而寒凉。 这一回,连楚拂都救不了她的阿缨,这世上还有谁能救她的阿缨?绝望席卷而过,秦王妃悲声道:“阿缨,你答应过母妃会好起来的,母妃也答应过你,只要你好起来,母妃便带你四处游玩,走遍整个大燕。母妃还记得,一直都记得,阿缨,你不能忘了,你不能……” “阿缨,父王也答应过你的,父王还跟你拉过勾的,你还记得么?”秦王哪里还顾得自己是堂堂秦王,走到床边,眼泪便刷刷而落。 燕缨能听见爹娘的话,她极为艰难的点了下头。 楚拂别过脸去,眼泪再次盈眶而出。她往后退了一步,衣角依旧被燕缨紧紧抓着,她下意识地握住了燕缨冰凉的手,哑声道:“不走……” 可好? 她问不出来,可燕缨知道她想问什么。 小郡主不放手,楚拂就不许走;楚拂不走,小郡主也不会走。 燕缨强行吞了一口血沫,窒息的感觉似乎比方才退却了些。她缓了许久,终是松了牙关,蠕了蠕唇,一边咳,一边道:“咳咳……不……哭……”她生怕自己的样子惹他们更加难过,尽力翘起了嘴角,像是往日一样,笑了出来。 “母妃……咳咳……与拂儿……无关……”燕缨的声音越发地微弱,她趁着还能说话,先给楚拂求了一道恩典。 楚拂的身子猛地一颤,她怔怔地看着燕缨的脸,只觉心房被什么狠狠地戳了一个洞。 脑海之中,再次响起了燕缨今日说的那句话——我可是大燕的云安郡主,拂儿,有我在一日,便无人能欺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小郡主的病情突然恶化,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且看下章分解。 因为鸢小凝最近都没戳中医顾问君,所以最近写的针法啥的, 纯属虚构哦~ 第14章 公子 “许公子,快些,这边走。”府卫往前走快了两步,发现身后跟着的白净青衣公子又停了下来。 “铁链都拴着呢,让在下如何快?”青衣公子怏怏说完,府卫的佩剑骤然抽出,雪亮的锋刃蓦地顶在了他的心口,他只能强行咽下了后面的话。 青衣公子许曜之这会儿很是懊恼,就该听爹的话,在临淮外游学数月再回来。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侥幸之念,悄悄地溜回了临淮。 才进城门,被熟识的大叔喊了一声“许公子。”他这个临淮许家的独苗儿就被候在城门口的秦王府卫扯下了马背。 “你就是许曜之?”府卫严肃地问他。 许曜之惊魂未定地点了下头。 “拿了!”府卫突然开口,许曜之的腿上跟脚上便扣上了两条铁链。 许曜之急声道:“官爷,在下可是老实人,从未作奸犯科啊!” “殿下有令,若见许公子或是许老爷,先行锁了,再请入行宫详谈。”说完,府卫让了一步,许曜之身后的两名府卫便将佩剑顶在了他的腰杆上,不由他说一句“不去。” 说是“请”,可许曜之感觉自己是被强拿入临淮行宫的。 在秦王一行还没有到临淮之前,许曜之早就听到了风声,知道了秦王来临淮的目的。如今受了这样的“礼待”,许曜之知道他是不医也得医了。 跟着府卫穿过长廊,走过竹径,来到了【春雨间】的庭中,还没踏上石阶,他便听见了小阁中的抽泣声。 怕是,棘手! 许曜之心头一凉,哪里还敢迟疑一分?他快步走上石阶,来到了小阁门前。 府卫拦住了他,“你是何人?” “临淮,许曜之。”许曜之简短介绍后,往房中看了看,床前的屏风已经被搬到了墙边,床前站着三个人,从衣饰上很快便能看出,男子是秦王殿下,女子是秦王妃,另一个素衣姑娘——她手指搭在病人的细瘦手腕上,眼圈通红,想必是医治小郡主的医女。 这般年纪轻轻,便能近身医治小郡主? 许曜之颇是惊讶,余光只轻轻一瞥,便瞧见了一旁跪地瑟瑟发抖的行宫太医们。 “许公子!”秦王哪里顾得自己满脸泪痕,“救救我的阿缨!”他像是看见了最后的一线希望,挥袖道,“让许公子进来!” 府卫们恭敬地往后退了一步。 许曜之带着手链与脚链走入了房中,红染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眸光不由自主地微微一亮,又急忙低下了头去,紧紧地揪住了衣角。 绿澜的小脸也哭花了,小郡主是她伺候过的最温柔的主子,怎么就不能长命百岁呢? 秦王妃忍泪回头,来不及吩咐府卫把许曜之身上的铁链去了,许曜之便在床边跪了下来,仔细地望了望小郡主的面色。 秦王妃不敢打断许曜之给阿缨望诊,她忧心忡忡地往后退了一步,心疼地盯着意识越来越模糊的燕缨。 秦王扶住了秦王妃瑟瑟发抖的身子,哑声道:“阿缨是个坚强的孩子……”剩下的话他忽然说不出口了,看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阿缨,他忽然觉得让她坚强,是对她的最大苛刻。 这十七年来,燕缨其实活得很苦。 秦王妃哽咽地低下了头去,眼泪沿着脸颊无声滑落。 许曜之眸光一沉,伸手探了一下小郡主的颈脉,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楚拂。 楚拂不懂他眸底涌动的复杂眸光,也不喜欢他看她时候的神情,她肃声提醒,“久闻临淮‘许氏十八针’针法无双,还请许公子救救郡主。” “针囊给我。”许曜之对着她伸出手来。 楚拂眸光往下一看,这青衣公子的腰间分明就悬着一个针囊。 “人命关天。”许曜之知道她看见了,可他继续坚持索要,“再迟疑,我便救不了郡主了。” 楚拂倒吸一口气,单手把递到了许曜之面前。 许曜之匆匆扫了一眼搁在最上面,方才用过的那几根银针。他注意到了银针针尖上的黑色,他却没有动手取针的意思,反倒是探上了燕缨的脉息,闭眼仔细诊脉。 楚拂焦灼不安,悄悄地望向了小郡主的脸。燕缨努力翘着唇角,淡淡的笑容倔强又温暖,她是这般努力地想要活下来,因为她还有许多事想做,有许多话想听。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医者也是凡人,面对病家,有时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偏偏这一回,楚拂打从心里觉得难受,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鲜活的小郡主折了。甚至她还有些后悔,若是能多学一些医术,若是能再读些医书,若是这四日她能对小郡主少些防备,若是能多依她几件事,若是…… 不知不觉间,她的视线又模糊了起来。 她想抬手擦泪,手臂抬到了一半,她发现燕缨揪着她的衣角,还是没有松开。 傻郡主。 楚拂强忍泪意,放下了针囊,跪在了床边。她双手合握住燕缨冰凉的手,凑了过去,呵了好几口热气,搓了搓燕缨的手,给她好好暖着。 许曜之睁开眼便瞧见了这一幕,他有些错愕,可来不及多想什么,便扯下了腰间的针囊,将针囊摊开。 他温柔地将小郡主的脑袋偏了偏,很快便沿着小郡主的颈侧落下针。家学多年,这十八式银针已经烂熟于胸。行针到了半途,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余光暗暗地瞥了一眼楚拂。 楚拂并没有窥看他许家独传的心思,她凝神看了看燕缨的气色,继续给小郡主搓揉小手——手上穴位众多,尤其是中冲,连心大穴。 她并无偷学之举,许曜之反倒觉得自己小人了。当下愧然,便不再想那些事,继续施针,将小郡主血脉中窜动的毒液压制下来。 陈年旧毒,本该强行逼出一些,可现下小郡主实在是太过虚弱,只能先把旧毒散到各处经脉之中,先让小郡主吊好这口气,养些时日,再谋其他祛毒之法。 许曜之行针之后,额上也沁出了一层细汗。 暖意渐渐在燕缨指间重生,燕缨的呼吸也渐渐地缓和了许多。只见她紧抿的嘴角微微舒缓开来,揪住楚拂衣角的手无力地松开了。 心,咯噔一凉。 楚拂焦急地抓住了燕缨的手,紧紧扣住,她慌忙望向了小郡主的面色,紧蹙的眉心微微一舒,又蹙了起来。 “郡主今日算是撑过去了。”许曜之灼灼的目光落在楚拂脸上,他好奇地问道,“敢问姑娘,师从何处?” 楚拂并没有看他,“自幼跟随舅舅学了几年医道,算不得什么医学大家。” “这倒是奇了。”许曜之更是好奇,算不得医学大家的舅舅,怎能教出这样有本事的年轻女医? 秦王妃与秦王听见了许曜之的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秦王妃坐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地拿帕子给虚弱的燕缨擦了擦脸上的血污,“阿缨,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等许曜之回答,楚拂先答道:“积毒聚心,引发……” “姑娘。”许曜之唤了一声,又忍下了话,点头道:“确如这位姑娘所言,是积毒聚心,引发经脉逆行。”他故意对着楚拂会心一笑,“若不是这位姑娘先行针缓救,在下也救不了郡主。” 秦王妃感激地看向了楚拂,“楚大夫,谢谢你。” 楚拂自愧,“这位许公子比民女的医术高超,小郡主的命是许公子救下的。” “既然许公子来了,日后就主要由……”秦王逮到一个机会切入话题,他想让许曜之接手,以后由他来医治燕缨,然后快速打发了楚拂,换一个心安。 “殿下!”秦王妃却没有让他说完,她回头对着秦王摇了摇头,也没有直接反驳秦王,“阿缨方才说了,今日之事,与楚大夫无关。” 秦王语塞,不解地望着秦王妃。 秦王妃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留下楚拂。只因楚拂今夜是真的拼尽一切地想要救下他们的阿缨,单凭这一点,秦王妃相信下回阿缨若再病危,楚拂绝不会像旁边的那些太医一样,连试一试都没做,便叩头请罪求自己的生路。 “阿瑾!”秦王这回并不想听秦王妃的。 楚拂知道这两人在争执什么,阿荷既然知道她在这里,以阿荷的心性,必定还会再来。 临淮行宫再留下去,确实对小郡主不利。 “王妃,殿下,民女医术浅薄,实在是……” “不走……” 燕缨虽然虚弱,可她并没有昏睡,她再次揪紧了楚拂的衣角,眼眶中很快便闪起了泪光,她缓了缓,很是难过地又说了两个字,“骗……人……” 楚拂的心倏地一揪,话梗在喉间,每一个字都是苍白无力。 “看来,你我一样。”许曜之掂了一下手上的铁链,他起身对着秦王一拜,“殿下,医治郡主,离不得这位姑娘。” 楚拂惑然看他,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帮她说话? 许曜之面露难色,犹豫地提醒,“在下是男儿身,郡主还云英未嫁……” 这个理由秦王是真的没办法否决,他无奈地叹了一声,“罢了,你们若能医好阿缨,本王必定会重赏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位许公子呢?简单介绍一下,几年后会有个超级可爱的女儿,这个女儿呢,会给他生个很争气的孙女,名叫商青黛。商青黛是谁呢?可以去看看《师说》,看一看夫子的故事。当然,看过的小天使们,懂的~ 故事继续发展~小郡主不放小爪子,楚姑娘是肯定跑不掉滴~ 第15章 动念 “还不快将许公子的链铐解了。”秦王妃接口赔笑,歉声道,“阿缨病得仓促,今夜的不敬之处,还请许公子多多包涵。” 许曜之就是心里有气,也不敢真与秦王计较什么。 “都是在下应当做的,王妃客气了。”说着,他抬起双手,等府卫将他身上的铁链拿下后,他侧脸对着楚拂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不知姑娘日后如何称呼?” 楚拂恭敬地对着秦王妃与秦王一拜,提醒道:“郡主衣裳已污。” 秦王点头,当即道:“快些给阿缨换身干净衣裳。”顿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许曜之,既然他来了,那刘明开的药方,秦王想立即求个明白,“许公子,本王这里有些事,想单独请教公子。” “诺。” 虽然吃了楚拂的闭门羹,可许曜之并不生气。反正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许多,今夜楚拂的确欠了他一份人情,他也不怕楚拂突然跑了。 秦王妃知道秦王想问什么,她也想听一听。虽然有些不放心阿缨,可回头瞧见楚拂已跪到了床边,拿帕子给阿缨擦拭脸上的血污,秦王妃悬着的心不由自主地放下了些,吩咐红染与绿澜道:“准备热水,好生伺候郡主。” “诺。”两人齐声领命。 秦王妃瞥了一眼兀自跪着的行宫太医们,失望地叹道:“都退下吧。” “诺。”太医们如释重负,哪个还敢多留? 秦王一行人走后,【春雨间】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自今夜开始,临淮行宫的巡逻,也比往日加强了十倍,几乎十步一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6 红染的脑袋还有些发晕,绿澜对今夜的刺客还有后怕,瞧着楚拂在阁中,便央着红染陪她,一起去提郡主的热水。 听着红染与绿澜的脚步走远后,小郡主终是松开了手,吃力地扭过了脸去,并不想楚拂伺候。 看来,她是真的恼了。 “别动……”楚拂的语气很温柔,是这几日从未有过的。 堂堂云安郡主说话算话,而这个医女出尔反尔,凭什么还要她听她的来?燕缨缓了口气,正准备出言教训,忽觉领口被楚拂扯得更开了些。 心,猛地一跳。 楚拂拿着帕子,沿着燕缨颈边的针点轻轻擦下,蓦地,她的手指温柔地捏住了燕缨的下巴,微微抬起。 “擦干净,会舒服些。”楚拂的声音近在咫尺,说话的轻息痒痒地拂过肌肤,就像是猫儿的小爪子在心头挠了一把。 小郡主的身子忽地绷了个笔直,她紧张地咽了一下。 楚拂的动作一滞,紧紧盯着燕缨的面色。 燕缨生怕自己不规矩的心跳声让楚拂听见了,便心虚地咳了一声。 楚拂眉心蹙起,清清楚楚地瞧见了燕缨颊上出现的红晕。小郡主好不容易撑下来,可别因她食言生了恼怒,牵惹血脉再次逆行,雪上加霜。 楚拂下意识地去探燕缨的脉息,可燕缨蜷起了双手,缩在被下,就是不让她诊脉。 楚拂苦笑,唤道:“郡主。” “咳咳。”燕缨想要转身背对她,可身子实在是太沉,她才扭了一下,楚拂的双手便按住了她的双肩。 “你……” 咚咚! 燕缨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来,楚拂的脸便贴在了她的心口上。 狂乱的心跳,暴露得明明白白。 燕缨又羞又急,她长那么大,还是头一次与人这般亲近。她轻咬下唇,无力又无措,推是推不动,嗔也嗔不出口。 羞赧之中,夹杂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忐忑。 燕缨清清楚楚,忐忑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厌恶,只因有一颗温暖的种子,在心头悄然发了芽儿。 楚拂起初还能专心听她的心跳,可贴得久了些,耳根也莫名地烧了起来。当觉察了自己心思歪了,楚拂端然坐直了身子,慌乱地把小郡主的领口拉上。 “心跳……快了些……”楚拂想解释,“歇息一下……应该会好些。” 燕缨缩起了身子,一副可怜巴巴地,被人轻薄了的委屈模样,“嗯。” 楚拂自忖唐突,“民女是医者,跟郡主一样,也是姑娘家……”话说了一半,楚拂更觉理亏,即便是姑娘家,方才那样也算是“轻薄”了。 骗人,又轻薄人。 燕缨又委屈,又羞涩,只能暗暗咬牙,等她好了,今日楚拂欺负她的,她定要楚拂还回来! 月光从窗口照入,静谧如水。凉风吹拂,吹开了一扇小窗,忽地发出“咯吱”一声,打破了突如其来的安静。 淡淡的月华照在楚拂的脸上,她哑然笑了笑,低头对着燕缨认真地道:“不走。”担心燕缨没有听明白,她加上了“我”字,“我……不走。” 她从不欠谁什么,答应的话,她也会践诺。 燕缨没有应声,右手从被下缓缓伸出,又揪住了楚拂的衣角,轻轻地扯了三下,算是拉勾。 楚拂莞尔,也学着燕缨,扯了燕缨的衣角三下。 燕缨嘴角一翘,得意地笑了。 楚拂自认见过许多人的笑,可燕缨的笑从第一次瞧见开始,就很不一样。燕缨每过一日便少一日,可她却没有一点绝望,没有一点怨天尤人。她就像是一株悬崖石缝中钻出的小草,瘦弱却坚强,可怜却可敬。 楚拂浑然不觉脸上的笑容染上了久违的温暖,她暗暗打定主意,不管多难,她定会想尽一切法子医治燕缨。 “拂儿……”燕缨突然唤她。 楚拂应道:“嗯?” 燕缨虚弱地缓缓开口,“我……只是担心……” 楚拂以为她是担心自己活不成了,她柔然覆上了燕缨的脸颊,“别怕,我在。”她虽不能承诺一定可以医好她,可她能保证,绝不会在她命悬一线之时,一走了之。 燕缨摇头,“不是……这个……” “那是?”楚拂惑然。 “我……也在……”燕缨说完,不由自主地蹭了蹭楚拂的掌心,像极了一只软糯的小猫儿。 “呵……”楚拂心头一烫,终是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楚拂知道,若是她真的执意要走,小郡主也不会强行扣她下来。因为在楚拂心里,燕缨今日不是仗势凌人的郡主,他日也不会是强人所难的权贵。 今晚小郡主的不舍,多半是因为她不放心她吧。 “不好。”楚拂忽地想起了莺莺,今日燕缨的病来得太过突然,莺莺的小竹篓就被她搁在了小院的地上。 燕缨愕然,“不……好?” “莺莺还在……”楚拂惊觉失言,低声道,“我去把它寻回来。” “缨缨……一直都在。”燕缨话中有话,她轻咳了两声,“不会……丢的。” 不知为何,这次楚拂知道小郡主说的不是鸟儿,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点破燕缨,只能佯作没有听懂,“郡主,我去去就回。” 燕缨点点头,小声道:“缨缨……会等着你……” “郡……”楚拂耳根一烧,忍话起身,快步走出了【春雨间】。 不知是走得快的缘故,还是心湖涟漪阵阵的缘故,本来经凉风吹一吹,耳根的滚烫就能舒缓一些,可她离【春雨间】越远,小郡主说的那些话就越是不断冒出来,甚至连双颊都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正心,正心。 楚拂踏入小院,便瞧见了搁在地上的小竹篓,她跑了过去,提起小竹篓,瞧见里面的莺莺一切安好,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怎的就突然对只鸟儿上心了? 楚拂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心乱过了,她接连倒吸了好几口气,直到心绪平静了下来,便抱着小竹篓,转身朝着【春雨间】走去。 她回到【春雨间】空庭之时,刚好瞧见红染与绿澜走入了小阁。 由她们先伺候郡主更衣吧。 楚拂驻足停下,脑海中忽地浮现出她方才枕在小郡主心口的那一幕。她发誓,她是真的只想听一听小郡主的心跳可还有力?可为何如今想来,只剩下了“轻薄”二字? “楚姑娘。”忽地,身后响起了一个少年声音。 楚拂知道是谁,她并不想与许曜之有太多的交谈,便扯了另外的话题,“许公子,郡主正在更衣。” 许曜之笑道:“在下知道。”顿了一下,他瞥见了楚拂怀中的小竹篓,“楚姑娘怀中抱的是什么?” 楚拂简单答道,“莺莺。”她似是不想与他再说什么,“许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语气如霜,冷漠之极。 楚拂对他越是冷淡,许曜之就越是好奇楚拂这个姑娘。 “楚姑娘就没有什么想问在下的?”许曜之看了一眼附近巡逻的府卫,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小郡主突然病危,想必不在楚姑娘的意料之中吧?” 楚拂脸色一沉,她确实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曜之笑道:“没看刘左院判的方子前,在下也不懂是怎么回事,可方才看过后,在下忽然明白了。” 楚拂淡淡道:“那就请许公子多多尽心,对症下药,早些治好郡主。” “哎!”许曜之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你就不奇怪么?” “你若愿说,那便说。你若不愿说,那我也不愿听。”楚拂的语气如刀,说完之后,抱着小竹篓走入了【春雨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加把小火~~~ 大家慢慢看哦~PS:今天谢谢群里的小可爱们,么么~突然被温暖到了,应该为了你们,好好地认真地积极地把这个故事写完~比心哦~ 第16章 毒方 “楚……”许曜之只追了两步,便瞧见【春雨间】的小阁阁门猝然关了。又一次的闭门羹,许曜之脸色有些难看。在临淮城多年,城中百姓哪个不夸临淮许氏的公子貌胜潘安?这还是头一次在姑娘家身上撞那么多回钉子。 只是,日子还长,许曜之相信这个叫楚拂的姑娘,总有一日会主动来问他的。想到这里,许曜之释然笑笑,负手朝着偏院行去。 楚拂关门的声音响了些,吓了红染与绿澜一跳。 燕缨急问道:“怎……怎么了?” 楚拂提着小竹篓走了过来,正色道:“风凉,郡主受不得风。” 燕缨笑问道:“莺莺?” “还在。”楚拂把小竹篓搁在了一旁,莺莺探出个脑袋来,突然“喳”了一声,似是表示它也好好的。 燕缨释然轻笑,“那……给我换衣裳吧。” 楚拂怔了怔,“民女?” “如若……” “还是让红染姑娘跟绿澜姑娘来吧。” 楚拂没让燕缨说完,她知道燕缨想说“如若你想的话?”。真让小郡主把这话给出来了,楚拂反倒不知该答什么了? 燕缨听出了楚拂话中的慌乱,她由着红染扶着坐起,笑道:“咳咳……拂儿……帮我擦吧……” 绿澜拧好了帕子,递给了楚拂。 楚拂找了个理由不去接,“郡主,民女只是医者……” “所以……咳咳……照顾病家……天经地义。”燕缨说得坦然,耳根子却悄悄地烧了起来。 “民女……”楚拂语塞。 红染惑然看她,绿澜也惑然看她。今日留下楚大夫,就是让她好生伺候小郡主的,临到要伺候了,楚大夫怎的开始各种推脱了? 楚拂轻轻一叹,照顾就照顾吧,只要不胡思乱想其他。楚拂接过了绿澜递来的帕子,沿着燕缨的颈边轻轻擦下。 心湖,涟漪圈圈荡漾开来——她只是医者,她只是病家,正如燕缨所言,天经地义。不过是萍水相逢,不过是彼此的过客,终究是要江湖不见的。 江湖不见…… 楚拂擦拭的动作突然一滞,她凝眸望向燕缨,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涌了上来。若真到了不见那日,便是阴阳相隔之日。 可惜。 楚拂心绪复杂,她一时也不清楚“可惜”二字里面包含了多少道不明的情愫。可有一点,她清清楚楚,小郡主就算能活过这三个月,也活不过今年。 人之阳寿,是药石无法左右的。 “拂儿……咳咳……”燕缨惑声唤她。 楚拂回过神来,哑声道:“郡主,民女突然想去请教许公子一件事。”纵使不喜欢许曜之此人,可若是此人的针法可以帮上燕缨,楚拂愿意与许曜之好好详谈。 红染以为她又在推脱,提醒道:“楚大夫,深夜与男子详谈,恐伤名节。” 绿澜猛点头,“红姐姐说的对,楚大夫还是明日再去吧。” 方才她给了许曜之一个闭门羹,如若白日再去,捱软钉子的可就是她了。 “你……去……”燕缨点头。 红染与绿澜皆是一惊。 燕缨费力地揪住了楚拂的衣角,小声道:“母妃……应该……尚未入睡……” “诺。”楚拂恍然,她感激地对着燕缨一笑,温柔地覆上她的手,“我很快回来。”话才说完,便惊觉其实她可以不说这句话的。 燕缨莞尔点头,松开了手。 楚拂也松开了手,恭敬地对着小郡主一拜,快步离开了【春雨间】。 “流言……总是嚼舌根出来的……咳咳……”燕缨忽然开口,虽然语气微弱,可说的每个字都足以扎入红染与绿澜的心底。 红染与绿澜噤声不语,静静地继续给燕缨擦身换衣。 郡主话都说到这份上,谁还敢乱嚼楚拂的舌根呢? 楚拂离了【春雨间】后,本想照着燕缨提醒的,先去求见秦王妃,由秦王妃出面传召许曜之,一并商议郡主病情。可她走了几步,便又停下了。 虽说如此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可若让秦王妃知道了刘左院判方子的蹊跷,掀起的风浪可就不是一两句流言蜚语了。许曜之今日在秦王与秦王妃面前,是卖了一个人情给她的,那时候没有说郡主的病情真相,自然后面也不会说。 因为她与他都知道,刘左院判的方子是最大的烫手山芋,一旦言明,谁也不知会被卷入怎样的漩涡之中。 想到这里,楚拂摇了摇头,转身径直朝着许曜之休息的偏院走去。 “咚咚。” 在巡宫卫士异样的目光下,楚拂坦然叩响了许曜之的房门。 许曜之起身披衣,走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 “楚……姑娘?”许曜之很是惊讶,可眸光中带着浓浓的喜色,他下意识地往门外瞄了一眼,夜色浓浓,好像不太适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楚拂并没有抬眼看他,淡淡道:“许公子,我有一事想向公子请教。” “夜……深了。”许曜之提醒,“我也累了,还请楚姑娘明日再来吧。”算是他用楚拂的冷声冷语,回敬她一次。 “啪!” 楚拂按住了许曜之欲关上的门扇,她沉声问道:“我给郡主散毒,错在何处?” 许曜之背心一凉,急将楚拂扯入了房中,“嘘!” 楚拂顺势背靠着门扇,不让他将房门关上,“许公子,我问得坦荡,还请公子也行得坦荡,以免招来不必要的流言蜚语。”说完,楚拂从他手中挣出了手来。 许曜之还是头一次对个姑娘家没招的。 “大半夜叩门的,可不是我……”许曜之说着,惊觉楚拂脸上霜色更甚,他清了清嗓子,余光瞥了一眼外面巡逻的府卫,他知道那些府卫的目光是什么意思,自然也知道楚拂在这里留得越久,日后的流言蜚语就越难听。 “今日我想说之时,是楚姑娘不愿听的……” “事关郡主性命,许公子一刻不愿说,那我就在这儿等许公子一刻。” 楚拂好似与他杠上了。 许曜之再瞄了一眼外面的府卫,若真坐实了孤男寡女“幽会”之实,遭殃的可不止是楚拂。若是楚拂白日来请教,他还可以多绕些话,好好地逗一逗她。可现下不行,他若是出言逗弄楚拂太久,只能坐实“幽会”二字。 是以,许曜之再不甘心,也得速速回答楚拂的话,早些把她打发回去。 “郡主以毒养脉多年,毒散,则脉损,脉损,则命殒。”许曜之快速低声答完,又加一句,“瘾不可尽去,毒不可尽除,可保郡主三月阳寿。” 楚拂震惊无比,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许曜之静静地看着她,正色道:“殿下与王妃那边,在下也没有说真话,还请楚姑娘莫要让他们知道。” “告辞。” 楚拂沉默片刻后,淡漠地说完,转身走出了许曜之的房间。 许曜之不敢送她,也不敢多言,只能将房门猝然关上。他的心跳很快,怔怔地看着楚拂靠过的门扇,他忍不住淡淡笑了笑,掌心贴上门扇,喃喃道:“楚拂,你这样胆大的姑娘,我还是头一回见。”顿了一下,他意味深长地笑得更深,“不过,有趣极了。” 月光从树隙间投落,在石径上落下斑驳的树影。 楚拂走得极慢,每走一步,她都在思忖着许曜之书说的话。 以毒养脉? 除非小郡主天生心脉残伤,亦或是小郡主一早就是中毒之身,不然刘左院判不会剑走偏锋用这样的方子换燕缨艰难活到十八岁。 明知道会有药瘾,明知道毒性会越来越大,先是失明,后又是什么?等到五觉尽散那日,即便是燕缨再坚强,也熬不过天命。 多年服毒是续命,散毒救她却是索命。 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做了险些害了她性命的“凶手”。 楚拂心里又悔又愧,临入小阁之前,她仰头看着【春雨间】三个行书大字,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她竟不知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医她了? 她沉沉一叹,走入了【春雨间】。 红染与绿澜已经伺候燕缨更换了干净衣裳,此时的小郡主安静地蜷身睡着。 红染看见楚拂回来了,她对着楚拂比了个“嘘”,示意小郡主已经歇下了。 绿澜小心翼翼地捧了两个暖壶过来,放在了燕缨被下,给她暖着手脚。 楚拂轻声走到床边,在床边坐下。 燕缨眉心一动,嘴角轻轻翘了翘,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明亮。 “民女吵着郡主了……” “回来就好。” 燕缨的手悄悄地从被下伸出,揪住楚拂的衣角缩了回去,这下她终是可以安心睡了。 楚拂给她掖了掖被角,眸光是前所未有地温柔。 绿澜抱了大氅过来,给楚拂披上,快速瞥了一眼熟睡的小郡主。不用多说,定是方才燕缨吩咐过的。 楚拂对着绿澜感激地点了下头,拢了拢大氅,心头更觉酸涩。 她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窗外,夜色渐浓,月光缓缓地暗了下去。 几片乌云悄然掩住了明月,几阵凉风吹过,细雨飘落,渐渐打湿了爬着青苔的黛瓦。 红染与绿澜将小窗关好,回头瞧见小郡主有楚拂看着,便退回了房间小憩去了。 一夜春雨稀疏。 燕缨睡得酣然,楚拂却不敢合眼,细细地将半生所学想了又想。 定是她医道不精,这世上定还有其他法子可以救燕缨。 小郡主还有数十日光景,或许,燕缨的病还能有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楚姑娘好像不小心招惹到某人了=。= 故事继续发展,小郡主要加油哦! 第17章 星火 天蒙蒙亮了起来,雨滴一滴一滴地从檐角滴落,砸在了【春雨间】牌匾下的石阶上。 绿澜与红染撑起伞来,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小阁,在庭院的门前一个往左,去了膳房给小郡主端早膳,一个往右,去了行宫的太医院,给小郡主端今日的汤药。 临天明的时候,人是最困乏的。 楚拂终是有了睡意,她下意识地瞧了瞧正在熟睡的小郡主。见她呼吸均匀,脸上有了血色,楚拂略微舒了一口气,坐在了床下,趴在了床沿上,准备眯上一会儿。 楚拂自忖动作是加倍地轻柔,可被小郡主抓着的衣角还是难免会动的。就在楚拂合上眼没多久,燕缨的耳朵便微微动了动。 她不动声色地静静地听了片刻楚拂的呼吸声,听见楚拂呼吸舒缓,兴许楚拂是睡着了。 燕缨悄悄地松开了楚拂的衣角,正欲掀开被角时,发现被角似乎被什么压住了。 楚拂其实睡得极浅,从燕缨松开衣角开始,她已经醒了。原来趴下的时候,就故意压了被子的一侧,就想着燕缨只要动一动,便能惊醒她。 燕缨以为自己的动作很轻,发现扯不动后,整个人倏地侧身蜷起,佯作熟睡翻身的模样,将双眸紧紧地闭上了。 她想做什么呢? 楚拂趴着静静地看着燕缨的脸,嘴角不自觉地噙起了一抹笑意。 燕缨又动了动耳朵,发觉楚拂那边并没有异响,便小心翼翼地反撑着身子从被下一点一点地挪了出去。 楚拂忍笑,小郡主这模样实在是像极了一只偷偷钻出洞窟的小老鼠。 燕缨好不容易钻出了被子,她轻舒了一口气,左右摸了摸,摸到了搁在床边的大氅。 还会自己加衣裳,肯疼惜自己,很好。 楚拂觉得欣慰,可又莫名地觉得酸涩。 哪知燕缨根本就不是给自己穿的,她将大氅在怀里抱了片刻,便往前探了过去,就算是惊醒了楚拂,她也要把大氅给楚拂罩上。 楚拂急道:“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嘘,给我暖着,我一会儿醒了穿。”燕缨说得自然之极,她将往楚拂身上一按,便着急无比地摸到了被子边,掀起又钻了回去,肃声加了一句,“不许脱掉!” 楚拂哑然笑笑,这大氅上还留着燕缨的余温。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让楚拂觉得熨心。 “诺。” 楚拂这一次没有反驳,将大氅拢好,给燕缨好好暖着。 燕缨反倒觉得奇怪,“拂儿?” “民女在。”楚拂答她,语气一点都不冷。 “嗯?”燕缨卷了卷被子,捏了捏自己的鼻尖,“我没做梦?” 楚拂怔然,“做梦?” 若不是做梦,拂儿怎会对她这般温柔? 燕缨眨了眨眼睛,只恨自己看不见楚拂的脸庞,不知道她现下是什么表情?可很快地,她想到了另外一层,她突然沉了脸色,哑声问道:“可是……可是我的病……医不好了?” 楚拂的心蓦地一揪,不知该如何答燕缨。 燕缨听她沉默了,她强笑道:“没事的,拂儿,我不怪你……” “能好的。”即便知道是假话,楚拂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能好?”燕缨黯淡的眸光微微一亮,侧头激动地问道,“当真?” “当真……”楚拂的声音渐渐小了。 这次是燕缨沉默了,她眼圈微微一红,强忍下了眼泪,却努力翘着嘴角笑着。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从来不会在人前表露半点,因为她知道所有能看见她的人,心里都不舒服。 楚拂明显能听出她声音中的颤抖,楚拂握住了她的手,给她暖着。 燕缨吸了吸鼻子,她笑容更暖了些,“可那又如何?只要我多活一日,就是我赚的,拂儿,你说是不是?” “是。”楚拂紧了紧燕缨的手。 燕缨忽然小声问道:“拂儿,我可以摸摸你的脸么?你若是不喜欢……” “诺。”楚拂轻轻一叹,没有让燕缨把话说完,她牵着燕缨的双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一瞬不瞬地望着燕缨的脸。 燕缨咧嘴笑了,眼底漾着满满的惊喜,原来,拂儿的脸是这样的。 左手的拇指轻轻地抚过楚拂的柳眉,即便是看不见,燕缨也能感觉到楚拂的眉目如画。 她的右手食指很温柔,也很小心翼翼,沿着楚拂的额头一路沿着鼻梁往下游移,拂儿的鼻梁比她的挺。 时光仿佛流淌得慢了下来。 窗外酥雨纷纷,密密地斜织了一卷雨幕,朦胧了天与地。 雨打黛瓦,雨落碧叶,一声又一声,如同楚拂此时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渐渐地乱了。 融融的烛光映在楚拂的半张脸上,她浑然不觉,此时的她眼中只剩下了燕缨一人。 燕缨的食指从楚拂鼻尖上继续往下走,落在了楚拂的唇瓣上,她慌乱地缩了一下手指,只觉得耳根“嗡”地烧了起来。 “对……对不起……”燕缨连忙道歉。 “无妨。”楚拂故作镇静地站了起来,拿下了身上的大氅,给燕缨披上,“好好歇着,我去瞧瞧,绿澜姑娘的汤药可送来了?” 燕缨裹紧了大氅,她乖巧地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楚拂不敢再多看她一眼,走到了【春雨间】门前,扶在门扇上,远远地望着石径下的庭院景致。 凉风徐来,双颊的热意渐渐消退。 不该生这样的念想,楚拂。 她歪了歪头,靠在了门扇上,只是一时可怜,只是一时不忍,只是一时恍惚……只是……只是……只是…… 楚拂垂下了头去,发觉这片刻的功夫,裙角已被酥雨打湿。 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燕缨那天真无邪的笑脸,她下意识地闭眼摇了摇头,许是一夜未睡,她才会生出这些胡思乱想。 曾几何时,她也曾动过这样的念想。 楚拂不由自主地轻抚了一下燕缨方才轻触过的唇瓣——燕缨看不见,她还是云安郡主,她只是她的病家,怎会与她当初一样,骤然生了那些不该有的绮念? 她并不知道燕缨此时拢着大氅,低头傻傻地笑了笑,又沉沉地叹了一声,敛去了所有的笑意。 燕缨并不懂,为何会因拂儿欣喜若此? 可有一点她是明白的。 她活一日,便会护她一日。若真的活不成了,在那之前,她会向母妃或是父王,给楚拂求两个字——长安。 希望拂儿可以年年岁岁,康宁平安。 “拂儿。”燕缨忽然开口唤她。 楚拂微微蹙眉,转身敬声道:“民女在。” “扶我起来,我想写字。”燕缨循声伸出手去,莞尔说道,“你帮帮我,可好?” 就……由着她吧。 楚拂走近床边,小心地将燕缨扶着坐起,又给燕缨系好了大氅的带子。 燕缨故意惑声问道:“鞋子呢?” 楚拂坐在了燕缨身侧,一手捉着燕缨的脚丫子,一手拿起罗袜,轻柔地给燕缨穿上了一只袜子。 燕缨身子一歪,蓦地靠在了楚拂肩上,她微笑道:“拂儿真好。” “……” 楚拂侧脸看她,不知为何,只要燕缨一笑,楚拂心里就暖得厉害,抿了抿唇角,分明也是想微笑的。 “上次拂儿让我踢掉鞋子……”燕缨附耳低语,每一句话的气息吐在楚拂耳垂上,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别样地让人酥然,“其实……小时候我悄悄地踢过一回……” “是民女的错,让郡主失仪。”楚拂正心,连忙示歉,“往后民女会多加……” “嘘……”燕缨摇头。 楚拂愕然,“郡主?” 燕缨笑道:“穿鞋。”笑容之中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狡黠,好像那只天真无邪的小狐狸又回来了? 楚拂将信将疑地将弯腰拿了一只小莲鞋起来,给燕缨穿上。 哪知燕缨突然用力一踢,小莲鞋忽地踢到了床前的屏风上,发出了一声“砰”响。 “郡主你……”楚拂是真的有点后悔,好像把一个端庄知礼的小郡主给带歪了。 燕缨高兴极了,她笑道:“拂儿,你瞧,我今日精神很好。”微微一顿,燕缨握住了楚拂的手,似是许诺般认真,“我会好好的等着拂儿,等你医好我眼睛的那天。” 又说傻话。 楚拂摇头,弯腰拿起另一只罗袜,捏住燕缨的另一只脚丫子,给她穿上后,肃声道:“再胡闹,我可不医你了。” “又要骗人么?”燕缨问得理直气壮。 楚拂却听得心虚,不知如何答她。 燕缨像是只猫儿腻在了楚拂身上,她轻咳了两声,“咳咳,拂儿……” “别动。”楚拂不给她继续嬉闹的机会,探上了她的脉息,蹙眉道,“张嘴,啊。” “啊……”燕缨很乖,却又不是很乖。 她本来只用张口的,哪知还调皮地将舌尖微微往外探了探,舌尖往上勾了勾,红艳艳的像一点星火,猝不及防地窜入了楚拂的眼底。 “你……”楚拂想当做没看见,可她怎能当做没有看见? 心,蓦地一烫,心跳也瞬间快了一拍。 那点星火不仅仅是窜入了楚拂的眼底,还窜入了楚拂荒芜多年的荒凉心境,悄悄地烧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怪什么都明白,嘤嘤怪也什么都会考虑好~ 小郡主就是个这么可爱又萌偶尔又坏坏的“诱”——受还是攻好呢? 楚妹纸的心防啊,就酱紫被捅了个窟窿~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PS:审核的别乱锁哦~没有亲亲,没有摸摸,也没有各种X心理,求放过。 第18章 仁心 “郡主。”楚拂急声提醒,一时没有忍住,屈起了食指,在燕缨额上轻轻地叩了一下,“胡闹!” 燕缨哪会怕她?她理直气壮地抱住了楚拂的手臂,又偎了过来,软糯开口,“我还病着呢,拂儿。” 分明是小郡主不规矩在先,怎的绕了个圈,全部变成她的不是了? “放,手。”楚拂的语气冷了些,似是恼了。 燕缨摇了摇楚拂的手,她并不知,此时她的心口贴在楚拂的手臂上,摇这几下,触感几乎是一片绵软。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7 小郡主虽然瘦弱,可有些地方还是不可小觑的。 楚拂心思忽地歪了些,她猛地回过神来,急道:“如若再闹,民女就不伺候了。” “咚咚!” 【春雨间】敞开的大门忽地被人叩了三响,那执伞男子将纸伞收起搁在了一旁,站在门外恭敬地对着小郡主的方向拱手一拜。 隔着屏风,楚拂能看清楚来人的轮廓,许曜之。 “参见郡主。” 燕缨松开了手,楚拂趁着燕缨放手的当口,捡了鞋子起来,给燕缨穿上了。 “许公子且稍候,民女先伺候郡主梳洗。”楚拂淡淡说完,燕缨摸到了楚拂的衣角,又紧紧揪住了。 “我好像没有传召大夫诊治。”燕缨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悦。 楚拂怔了怔,知道燕缨这是准备下逐客令了。 许曜之微笑道:“回郡主,在下知道规矩的。”顿了一下,他的眸光游移到了楚拂屏风上的隐约轮廓上,“在下前来,只为与楚姑娘商讨后续医治的方子。” 燕缨皱了皱眉头,“现下也还早,许公子,等午间再来吧。” “可……”许曜之有些迟疑。 楚拂却不敢迟疑,事关燕缨的命,既然许曜之肯主动找她商谈,也免去许多她主动找他的麻烦。 “郡主,我去去就来。”她的话说了一半,低头温柔地拍了拍燕缨的手,“就在外间的庭中,不远的。郡主唤民女,民女就来,可好?” 燕缨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他若欺负你,你也喊我,我也会来保护你的。”虽然知道许曜之是她的大夫,可燕缨就是隐隐觉得许曜之讨厌,声音讨厌,特别是对楚拂说话的语气,温柔得让燕缨不由自主地磨了磨牙。 殷勤!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那种殷勤! 楚拂轻轻一笑,不懂为何郡主会这般防备许曜之?不过也好,有燕缨这句话在,楚拂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楚拂将暖壶递到燕缨手中,燕缨抱住了暖壶,似是想到了什么,“拂儿,你扶我去闻言那儿,我想弹琴,不想一个人坐在这儿等着。” “诺。”楚拂小心扶着燕缨走到闻言前,在屏风下坐下。 楚拂将半掩的小窗一一关好,又抱了一件大氅过来,盖在燕缨的双膝上,“我很快回来。”话才出口,便觉后悔。 这句话其实不必说的。 “嗯。”燕缨满意地笑了,双手摸上琴弦,弹响了第一个琴音。 楚拂起身走了几步,琴音的每一声都落入她的耳中,她忍不住笑了,听完小郡主的前奏,她已知道小郡主弹的是什么曲子。 《广陵散》。 这般肃杀的前奏,是把许曜之当韩侠累,意图杀之后快么? 听过小郡主的婉转琴音,也听过小郡主的孤寂琴音,如今听到小郡主的肃杀琴音,楚拂暗暗描绘了一下——如若小郡主不是这样一个孱弱病身,她定能成为大燕最耀眼的女子。这个三月每逢天晴,小郡主可以换了戎装,或骑马飞驰于山间古道;或信步于碧草茵茵,与文人诵诗数首;或提壶在山水之间饮个半酣,趁醉弹一曲《逍遥》。 何其快哉? 楚拂悄然一叹,终究是可惜了燕缨,可惜了她指间弹奏出的勃勃“生”意。 “楚……” “莫扰了郡主雅兴。” 楚拂并没有让许曜之说话,她拿起搁在门边的纸伞,望了一眼石径下的空庭,“那边说话吧。” “好。”许曜之只觉楚拂语气凉凉的,就好像是今日的酥雨飞入心间,虽凉,却沁心,越听越是莫名地喜欢。 当两人一起沿着石径走下,来到了空庭之中时,红染先端着郡主的早膳回来了。 她的眸光微微一滞,眸光落在了许曜之的俊俏脸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楚姑娘,昨晚……”许曜之的话才说一半,楚拂便已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红染。 她对着红染点了下头,“红染姑娘。” 红染端着早膳走近,“楚大夫,你就把郡主一个人留在小阁中?”语气似是不太友善,甚至还带着些许责难。 许曜之赔笑道:“是在下来得唐突,事关郡主病情,只能唤了楚姑娘出来,在这儿速速详谈。”许曜之的话说得清楚,事关郡主,红染还怎敢多言? 红染再多看了几眼许曜之,便端着早膳走了上去。 楚拂看得清楚,倒也不想戳破红染的小心思,许曜之确实生得好看,也仅仅只是好看。 原以为红染端了早膳上去,小郡主就会停下弹琴,乖乖吃东西。哪知琴音依旧,甚至从《广陵散》变作了《十面埋伏》,大有楚拂不归,琴音不断的势头。 许曜之并没有注意小郡主的琴音变化,可楚拂怎能不注意? 傻。 楚拂的心却暖极了,她悄然往【春雨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情不自禁地淡然笑了。 许曜之看得呆了,下意识地咽了咽。 觉察到了许曜之目光的灼灼,楚拂敛了笑意,沉声道:“许公子,开始吧。” 既已知晓小郡主真实病情,对症下药便要更清楚什么药能用,什么药不能用。药毒既然是双刃剑,那祛毒便只能慢慢来。 当务之急,便是先给小郡主续命,尽可能让小郡主多活几日。 “开始?”许曜之回过神,“啊?” 楚拂满面霜色,“许公子今日来是做什么的?” 许曜之自忖失礼,歉声道:“在下一时失礼,还请楚姑娘见谅。” “无妨,本就不重要。”楚拂说得冷淡。 是事不重要,还是他这个人不重要? 许曜之隐隐觉得楚拂是在奚落他,可偏生又不能拿实在了,多一个话茬。他轻叹一声,正色道:“郡主之病,宜慢治,不宜……” “请许公子说重点。”那些话,楚拂已经清清楚楚。 许曜之被哽了下话,肃声道:“在下才刚刚开始……” “那不若民女问公子吧。”楚拂实在是不想与他再说这些无用的话,“第一,郡主之毒不可尽拔,可余多少养住心脉,以保郡主安然活过三月?” 许曜之脑子一空,他尚未想到余多少之事。 “第二,郡主眼疾,未免毒液沁入脑中,行针顺序如何?行针深浅如何?”楚拂再问,伴着郡主的肃杀琴音,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咄咄逼人感。 许曜之只觉掌心细汗瞬间冒出,他也没有思虑好此事。 “第三,”前两个问题许曜之没有答出来,自然这第三个问题,也是许曜之不会去想的,“郡主多年沉疴,熬到今日实属不易。许公子是医者,民女也是医者,能否想想其他法子,用食疗替些汤药,让郡主少积些药毒?” 仁心已生,只要能让燕缨少喝一口苦药,少受一些罪,楚拂愿意去多想一步,也多做一步。 许曜之瞪大了眼睛,这言下之意,是说他没有“仁心”二字? “楚姑娘此话言重了。” “民女说了,我也是医者。” 楚拂看许曜之也没有要答话的意思,便对着许曜之微微一拜,“民女这几日会用汤药温养郡主身子,让郡主恢复元气。还请这几日许公子静静想想,郡主之病,如何行针,如何祛毒,如何延寿?”说完,楚拂执伞转身,抬眼便瞧见了提着汤药盒子的绿澜。 她对着绿澜微微一笑,走了过去,“有劳绿澜姑娘了。” “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事。”绿澜笑然摇头,蓦地被楚拂摸了摸额头,“楚姑娘,我……病了么?” “先回去。”楚拂莞尔,语气温柔。 绿澜受宠若惊地猛点了下头,跟着楚拂一起沿着石径走回了【春雨间】。 楚拂这姑娘,神秘,也带刺。 许曜之摇头笑笑,确实是他急了些。楚拂问他的那三个问题,他会好好思忖,他保证下一回,定能过把楚拂问他的问题都答个明明白白。 绿澜与楚拂收伞搁在了门边,抖了抖裙角的雨水,才踏入【春雨间】,便看见红染无奈地端着早膳跪在燕缨身侧。 燕缨耳朵动了动,听见了两个脚步声。 她停下了弹奏,释然轻笑,“得胜了?” 红染不懂,绿澜也不懂,楚拂却是懂的。 她走近燕缨,跪在了红染身侧,接过了她端着的早膳,淡淡道:“赢得无趣。” “确实无趣。”燕缨笑意更浓,她的鼻翼动了动,软声道,“莺莺应该也饿了。” 红染下意识地往不远处的小竹篓看了一眼,鸟儿静静地睡着。她突然恍然,知道小郡主说的并不是鸟儿。 只见楚拂舀起一勺金丝银粥,仔细吹了吹,喂向了燕缨,温声道:“总有一日,她能重新飞起来的。” “我信。”燕缨笃定地说完,张口吃下了楚拂喂的金丝银粥,只觉满口余香,暖意沿着喉咙缓缓而下,暖透她的整个心房。 之前是为了父王跟母妃,她坚持了十七年,可从今日开始,燕缨想多为一个人,多活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仁心,慢慢的在拂儿心里发芽了。 对于一些从来都没有仁心的人来说,仁心二字,真的只是笑话。 PS:《广陵散》这个曲子很多传闻,就选了其中一个,描述聂政刺杀韩侠累,就是一个刺客杀权贵的故事。 小郡主在某些时候是暗戳戳的“凶”,遇到了拂儿,就秒变小可爱了~ 第19章 屏风 红染隐隐觉得小郡主待楚拂很是不一般,燕缨从未这样看重过一个人,也从未这样保护过一个人。 最初红染担心,只怕楚拂得了宠,会被秦王留下伺候郡主,他日必定会在她之上。可楚拂说了,她只是江湖医女,后面的话楚拂不说,红染也能明白,楚拂其实并不想困在行宫之中。可红染就是没来由地觉得不安,总觉得楚拂越得小郡主看重,自己十年尽心照顾,只怕最后也换不来小郡主的一句照拂,让她到了年龄离宫时稍微体面一些。 甚至,红染很是不明白,为何许公子那般俊俏的郎君,也会对楚拂另眼相看? 楚拂觉察到了红染不善的目光,她侧脸看她。 红染低下了头去,避开了楚拂的目光。 前几日分明是解过心结的,怎的突然又如此了? 那便,就由着她吧。 楚拂轻轻摇头,低头将郡主的早膳喂完,拿了帕子来,擦了擦燕缨的嘴角。 燕缨莞尔,很是享受地昂着脸庞,“拂儿很好,该赏!” 若不是险些害了她,楚拂保证,绝不会伺候她这些。 “郡主要赏,就赏红染姑娘跟绿澜姑娘吧。”楚拂将粥碗放下,侧脸对着绿澜招手道,“汤药也差不多可以喝了。” 燕缨眉心一拧,“今日的……苦不苦?” “苦也得喝。”楚拂从绿澜手中接过了汤药,舀起一勺,吹了吹,喂了过去,柔声道,“张嘴。” “唔……”燕缨把嘴巴闭起,往后缩了缩,才继续道,“有没有酥糖?” “没有。”楚拂往前挪了一步,药勺近在燕缨唇边。 燕缨已经闻到了药味儿,她苦了一张脸,“可不可以只喝一勺?” 绿澜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几年喂药的难处,今日算是让楚拂撞上了。 红染连忙扯了下绿澜的袖角,示意她失仪了。 绿澜连忙敛了笑意,跪在了楚拂身侧,低声提醒,“楚大夫,多哄哄就好了。” “哄?”楚拂瞥见了燕缨脸上强绷的笑意,知她是故意闹的。 楚拂干脆地将药勺往药汤里面一放,把药碗搁在了闻言边上,蓦地站了起来。 “楚大夫,你这是……”绿澜大惊,楚拂好似是恼了。 红染急道:“楚大夫,她可是郡主!” 楚拂扯了扯裙角上的褶皱,淡声道:“汤药凉了,药性就不足了,郡主这碗不喝,那就先放着。民女再去熬个几碗来……”她故意顿了一下,欺身靠近了燕缨,“民女可要提醒郡主一事,这汤药啊,越后面的越苦。” “我……我喝……”燕缨哪里还笑得出来,她慌乱地往前摸了摸,也不知揪住的是谁的衣角,“药呢?” 绿澜刚想去端,楚拂先她一步端了起来,再次在郡主身边跪下。 燕缨能闻到楚拂身上的熟悉药香味,她下意识地偏头转向楚拂,眉心揪得好像被什么拧了一把,“拂儿……” “啊。”楚拂的声音很轻,可语声中的笑意,燕缨能听出来。 好像,拂儿并没有真的恼她? 燕缨乖巧地张口,楚拂舀了一勺汤药喂来。 苦,是真的苦。 燕缨艰难咽下。 楚拂再舀了一勺来,燕缨张口又喝了下去,实在是难喝极了。 绿澜瞪大了双眼,还是头一次瞧见小郡主这般乖乖喝药的。 红染轻轻地扯了扯绿澜的衣袖,给绿澜递了个眼色。 绿澜无声点头,跟着红染一起站起,走到了门边。 “红姐姐?” “郡主洗漱的热水都凉了,我们一起去打来。” 绿澜迟疑地看了看楚拂,“可是……” “郡主有楚大夫照顾,没事的。”红染只是不想在边上看着,越发地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 好像是那么回事。 绿澜点点头,跟着红染撑伞离去了。 楚拂若有所思地看着红染的背影,涩然轻笑,果然府宅越大,婢女们的心思就越多。当年她在廷尉府如此,在临淮行宫也如此,有些人总不明白,能活着已是不易,何苦求那么多,徒惹心烦呢? “她一直是这样。”燕缨突然开口,似是知道楚拂这会儿的沉默是因为什么? 楚拂微惊,“嗯?” “十五岁前,我看见过的。”燕缨心如明镜,突然听见红染绿澜走远的脚步声,她已经了然。 楚拂放下了药碗,静静地看着燕缨的眉眼,有时候看不见,烦心的人与事或许也能少些。 “为……何?”楚拂还是忍不住问了。 “府中婢女大多如此,换不换其实都一样。”燕缨舒眉笑笑,复又蹙起了眉头,无奈地道,“继续吧,拂儿。” “不用喝了。”楚拂微微一笑,拿了帕子过来,再给燕缨擦了擦嘴角。 燕缨大惊,“不喝了?” “两口就好。”楚拂轻描淡写地说完,忍笑道,“若是郡主还想喝,民女可以再喂的。” “……”燕缨倒吸了一口气。 楚拂以为她要耍性子了,哪知燕缨忽然捂着心口蜷缩成了一团,“难受……好难受……” “郡主!”楚拂惊愕无比,连忙去探燕缨的脉息,她指尖才触及燕缨的手腕,便被燕缨反手给握住了。 楚拂心跳快了一拍,下意识地缩手,却被燕缨顺势抱住了整个手臂,偎依在了她的身上。 “胡闹!” “拂儿,我是真的不舒服……” 燕缨像是猫儿一样地呢喃,本就软糯的声音哼哼起来,每一声都像是用小猫儿的爪子在楚拂心弦上拨弄。 “别动!”楚拂本想扶住燕缨的双肩,拉开她与她之间的距离。 可她才扶住燕缨的双肩,燕缨趁着机会往前一扑,双臂环住了楚拂的腰杆,突然一动不动了,“好。” 楚拂的身子蓦地绷了个紧,双手离开了燕缨的双肩,不知该扶燕缨的何处,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这个撒娇的郡主乖乖松手? 心湖,像是被好几颗石子投落,泛起涟漪万千。 该恼小郡主的放肆,却说不出一句凶话,该羞与小郡主的亲近,却拼尽一切地告诉自己不过是错觉。 隐隐地,楚拂好似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楚拂哑声开口,“郡主……请自重。” “拂儿……”燕缨听出了楚拂话中的凉意,自忖今日是胡闹得过分了,她慌乱地松开了手,喏喏道,“对……对不起……” “无妨。”楚拂匆匆应她。 气氛忽地变得很是僵硬,燕缨轻轻地扯了扯楚拂的袖角,欲言又止,楚拂看着她这后悔的模样,心下又不忍责备她什么。 “民女……扶郡主回床上歇息吧。” 楚拂低声说完,便扶住了燕缨的身子,本想将燕缨扶起,哪知自己不知何时跪住了燕缨的裙角。 楚拂发现跪到裙角,便赶紧提脚松开。 这一回,真的不是小郡主的错。 “啊!”燕缨惊呼一声,一个重心不稳,便又朝着楚拂怀中扑了过去—— 燕缨再瘦,可这突然一撞,也是楚拂始料未及的。况且楚拂只提了一脚,重心也不稳,当下又担心摔坏了小郡主,便下意识地一手扶住燕缨背心,一手捧住了燕缨的后脑,由着燕缨将自己压在了身下。 咚咚! 心,猛烈地一阵狂跳。 谁都知道,不仅仅是因为惊魂未定。 雨幕之中,忽地飞来两只黄鹂,掠过窗外时,发出两声清脆的叫声,穿入了庭中的烟柳,消失得无影无踪。 【春雨间】内,绣着《春雨飞燕图》的屏风下,两只飞燕婉转绕梁处,正是她与她。 燕缨红了脸,楚拂也红了脸。 燕缨用力从楚拂身上撑起,她的青丝垂落,痒痒地拂过了楚拂脸侧。 许是因为惊吓,燕缨血脉比平日流得快了些,也许是因为药性发作,燕缨的血脉比平日还要畅行,此时的她唇色红润,像极了那日药浴时的她。 艳而不妖,媚而不娇。 楚拂一瞬不瞬地看着燕缨的脸,只觉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似曾相识的滋味,似曾相识的温暖,似曾相识的忐忑。 小郡主并不知道身下的楚拂是怎样的满面羞色,她唯一知道的是——后脑上,背心处,拂儿的掌心很暖。 她的心跳得很快,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小欣喜。 燕缨情不自禁地抿唇笑了,她的笑容好似一记火石撞入了楚拂的心房,又暖又让人心颤。 “拂儿?”燕缨担心自己撞坏了她,她柔声轻唤。 楚拂的手轻轻地将燕缨垂落的青丝撩到她的耳后,刚欲捧住燕缨脸庞的瞬间,蓦地回过了神来,轻咳了两声,别过脸去,“郡主……可好?” “我没事……”燕缨以为她是摔坏了,左手循声捧住了楚拂的脸,急问道:“拂儿,可是撞伤哪儿了?” “我……我没事……”楚拂的脸很烫,她慌然躲开了燕缨的手,撑坐了起来。 燕缨摸不到楚拂,知道她是故意躲着,心想估计是真的摔伤了,当即道:“拂儿,我去唤太医来给你看看,你可不要硬撑着。” “民女是真的没事。”楚拂小心翼翼地把燕缨扶起。 燕缨紧张极了,“拂儿?”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继续加把柴火~~~ 总要有人先懂的~ 故事继续~ 第20章 照拂 燕缨的声音很是软糯,语气温柔,“拂儿……”唤一声没有听到楚拂的回应,再唤一声还是没有,那……小郡主只好一声又一声的唤起来。 楚拂实在是拿她没办法,那一声声唤来,哪一声不戳在她的心软处? “嘘。”楚拂说完,燕缨连忙抿唇闭嘴。 楚拂轻轻一叹,扶着小郡主回到床边,似是知道燕缨会抓她的衣角,便先一步把衣角捋起,看着燕缨抓了个空。 燕缨心头一凉,蠕了蠕唇,难过地垂下了头去。 拂儿定是烦她了。 楚拂捧了个暖壶过来,让燕缨捧着。又去梳妆台上拿了梳子来,跪在了床边,温柔地给燕缨梳发。 方才跌那一下,小郡主发丝垂乱,如若让旁人瞧去了,也不知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燕缨沉默片刻后,终于还是开了口,“只是……只是许久没有遇上……让我心安的人了……” 楚拂动作一滞,惑然看着燕缨的侧脸。秦王与秦王妃那般在意她,整个秦王府上下哪个敢轻怠她一分? 燕缨嘴角扬了扬,笑容是从未有过的苦涩,“其实……努力活着很累的……” 楚拂知道,努力活着的滋味,苦涩又无望。 “我若有个姐姐……能像你一样地照顾我……保护我……”燕缨的声音渐渐小去,她再次垂下头去,不安地指尖碰了碰指尖,“小时候……我就不会跌入池塘……如今也不会活得这样艰难……” 原来……只当她是姐姐。 楚拂释然,却有一丝淡淡的莫名失落缠绕心头。 “会好的。”楚拂再次对她说了这三个字,轻轻地抚了抚燕缨的后脑,“郡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燕缨知道她是在安慰,她摇头轻笑,“拂儿,我什么都懂的,其实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她的眸光忽地有些苍凉之色,皇室中人,有哪个能当一辈子孩子的? “郡主……” “拂儿是个让人安心的人。” 燕缨循声偏头,即便是看不见楚拂的脸,她也相信她用心感受到的真诚。不等楚拂开口,燕缨继续道:“我想……你定不愿跟我说你的故事……” [ 奇书网 www.qishu99.com] 楚拂默然。 燕缨莞尔,缓缓道:“拂儿可愿听我的故事呢?” 楚拂蹙眉,“郡主可以养好了身子……” “我只怕来不及……”燕缨不容她劝说,也不容她拒绝,“我有好多事想去做……如若有一日我真做不了了……拂儿……你能不能代我做一两件?” 楚拂再次默然。 燕缨只当她默许了,她笑容暖了许多,“第一件,别拒绝我对你的好。” 楚拂愕然,燕缨却说得坦然。 “宫中除了刘左院判,早已无人敢给我医治。”燕缨的笑容依旧温暖,即便是说起这些绝望的事情,她仿佛已经无所惧,“我知道,临淮也不会有医者敢来医我。”她鼓起勇气,摸到了楚拂拿着木梳的手,她轻轻地握着,“谁知,你来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喜,燕缨对着楚拂点头一笑。 “我对你越好,那些人就会越敬你,你敢来医我,我便护你全身而退。”燕缨听着楚拂的心跳,闻着她身上的淡淡药香味,还是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楚拂以为小郡主就是个喜欢胡闹的人,却不想从一开始,小郡主就有了这样护她的念头。 浓浓的酸涩感缠绕心间,楚拂怔怔地看着燕缨真诚的双眸,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从她在大陵廷尉府出生起,她最先学会的便是自保二字,没有谁会想着照拂她,也没有谁会雪中送炭,娘亲死后,她的处境更加艰难。即便是到了舅舅家寄人篱下那几年,她也是小心翼翼地活着,学医,学察言观色,学如何能安然活下来? 有时候楚拂就像只蝼蚁,随时可能被他人一脚踩死,有时候楚拂就像是一个傀儡木偶,想送给谁便送给谁。 除了那年雪夜,那个探花郎曾经给过她那么一丝温暖。可又如何呢?那不过是一点点愧疚换来的施舍,是一点点恍惚换来的心痛,她终究是个过客,应该在探花郎的生命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楚拂忍不住自嘲苦笑,她远渡西海,漂泊异乡,却在这个重疾缠身的小姑娘身上感觉到了真正的温暖。 可惜,她活不久。 怎能甘心?又怎忍心这样一个用心待她的好人就这样走了? “第二件……” “郡主其实不必如此待我的。” 楚拂的声音有些轻颤,“医者救人,天经地义,民女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回报’二字。”想到她最初揭榜的心境,楚拂只觉惭愧,竟是为了躲避大陵来的探子,想借小郡主的病藏上一阵。 最初并无仁心,如今即便是生了仁心,又能为燕缨做多少,医多少呢? “拂儿?”燕缨还想说什么。 “郡主今日说话多了些,恐伤元气。”楚拂柔声说完,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过会儿王妃会来探视的,郡主这个模样,王妃瞧见可要笑话的。”说着,便继续给燕缨梳理头发。 燕缨摇头,得意地笑道:“母妃从不笑话我。” “郡主有个好娘亲。”楚拂其实是羡慕的,能得这样一个娘亲心疼着,也算是上天给燕缨的最大眷顾了。 燕缨笑意浓浓,“是啊,我有一个好阿娘。” “郡主,民女有个请求。”楚拂突然停下梳发,她肃声道,“民女想每日去太医院借阅一本医书来看。” “来得及么?”燕缨话中有话。 楚拂点头,坚定地道:“事在人为。” “准了!” 【春雨间】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秦王妃不知是何时来的,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 红染与绿澜端着热水静静地候在门口,想必也是来了一阵的。 “母妃?”燕缨歪头。 秦王妃缓缓走到了屏风后,坐到了燕缨身边,她爱怜地轻抚女儿的后脑,眼底藏着眼泪,“阿娘想看阿缨再长大些,所以……”秦王妃红着双眸看向了楚拂,“楚大夫,莫说是行宫中的医书,临淮城的医书,我也可以给你寻来。” 只要,她能医好阿缨。 楚拂低头,恭敬地对着秦王妃一拜,“诺。” “阿缨,果然交给你放心。”秦王妃搂住了燕缨,语重心长地道,“我的阿缨,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的。” “母妃,我会好的。”即便知道是句假话,只要大家听得高兴,燕缨也愿意笑吟吟地说出来。 余生已不久,不妨多带些温情与欢乐给在意的人。 “拂儿……”燕缨缓缓朝着楚拂伸出手去,她记得,拂儿方才就在那个方向说话。 楚拂怔怔地看着燕缨的手,不敢去握。 秦王妃微笑道:“阿缨在跟你要约定。” “约定?”楚拂愕了一下。 燕缨勾了勾小指,“约定,平安。” “平……安……”楚拂迟疑,她不过是个江湖医女,凭什么与郡主约定?她看了看燕缨,她依旧笑得温暖,再看了看秦王妃,她满眼都是期许。 如若她医不好呢? 秦王妃微微动了动唇,没有声音,可楚拂看得清楚,她说的是——依着她吧。 楚拂恭敬地再拜了一下,伸手勾住了燕缨的小指。 燕缨高兴极了,她勾紧了楚拂的小指,晃了晃。 秦王妃许久没有见过阿缨如此高兴了,她哑然笑笑,再次看向了楚拂,“楚大夫,安心。”算是秦王妃允了燕缨的所求,即便是楚拂最后也医不得燕缨,秦王妃也算是保证了,楚拂不会被牵连治罪。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小郡主的恩情,楚拂该如何来报? 楚拂并不知道,燕缨跟她许的约定,其实不仅仅是“平安”。 如若能活下来,如若能复明,燕缨想听楚拂把她的故事一个一个地讲完,想亲眼看一看楚拂是不是如她所想,是个好看又心善的姑娘。 燕缨松开了小指,埋入秦王妃怀中窃窃轻笑,这次有母妃为证,拂儿应该不会再骗人了。 “喳!”小竹篓中,睡醒的莺莺突然叫了一声。 燕缨笑道:“定是它饿了。”说着,她对楚拂道,“拂儿快些带它下去吃东西。”说完,她对着楚拂眨了下右眼,似是在说,拂儿也快些去吃东西吧。 楚拂忍笑低头,再拜了一次,起身提了小竹篓,退出了【春雨间】。 秦王妃看着楚拂走远后,对着红染与绿澜招了招手,“快来伺候郡主梳洗。” “诺。” 红染与绿澜走了过来,跪在了床边,开始伺候燕缨。 燕缨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突然嗅不到拂儿的药香味,突然听不见拂儿的声音,怎的觉得哪里空了一块? 秦王妃疑声问道:“阿缨,怎么了?” “我突然想听母妃弹曲。”燕缨一脸期艾。 秦王妃摸了摸燕缨的脑袋,“阿缨想听哪一首呢?” “母妃与父王的定情曲。”燕缨笑眯眯地回答。 秦王妃的笑容微微消逝,淡淡道:“哪有什么定情曲?是哪个在阿缨面前嚼的舌根?”眸光突然一凉,让红染与绿澜骇然低头。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8 “奴婢不敢!” 没有么? 燕缨记得母妃经常在父王跟前弹一首古琴曲,父王每次听完都会抚掌夸赞母妃弹得好。 若不是定情曲,那又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结束。 小郡主其实是个很有心的小姑娘~ 突然觉得嘤嘤怪真的好好~emmmmmmm 第21章 传闻 琴声婉转,随着微风消散于酥雨之间。 楚拂执伞在石径上停下了脚步,她侧耳倾听这首琴曲——琴音醇秀,琴技与小郡主的并不相同。若说小郡主指下奏出的是出尘山水,那秦王妃奏出的就是烟火人间。琴音如画,描绘的是相濡以沫多年的爱人,一曲一调之间,逸出的每一个音都是陈酿多年的深情。 相守以老,执手不离。 楚拂莞尔,若秦王与秦王妃没有这样的深情,秦王应该不止小郡主这个孩儿。都说皇家无真情,楚拂是头一次觉得自己错了。 “喳!喳!” 小竹篓中的莺莺张嘴接连叫了两声,探出了脑袋来,眼巴巴地盯着楚拂。 “看来,莺莺是真的饿了。”楚拂笑然说罢,回头望了一眼小阁【春雨间】,想到燕缨方才说的“姐姐”二字。 楚拂喃喃自问:“姐姐?” 一介江湖医女,如何能做云安郡主的姐姐?这【春雨间】也不会是她的“家”。 何苦多想,何苦多念? 楚拂哑然再摇了摇头,执伞渐渐行远。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眨眼便去了十日光景。 小郡主还是一如既往地偶尔胡闹,偶尔温暖,楚拂知道了燕缨的性子,大多时候都由着她,甚至偶尔还会小小地“享受”一二她的温暖。 他乡得遇一个这样温暖的人,也算是一件幸事。 仗着许曜之的家传针法,楚拂也调整了方子,逼毒虽慢,可小郡主再也没有咳过一回血,渐渐地身子也比往日康健许多。 有楚拂照顾燕缨,秦王妃很是放心。再过了五日,秦王妃便借着陛下驾幸临淮行宫的理由,把红染调去了身边张罗迎驾之事。 算到今日,楚拂也算是在行宫藏了二十日。说也奇怪,阿荷离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秦王对楚拂的戒心也放下许多,便专心去准备迎驾事宜。 因为楚拂很得秦王妃与郡主喜欢,所以行宫中的太医们对她都很客气。去太医院借阅医书的次数多了,与太医们也熟络了许多。熟络多了,便偶尔能听太医们私下说一说郡主的那些可惜之事。 云安郡主燕缨出身好,相貌也好,如若没有病魇缠身,今年十八岁生辰过后,便能依着幼时天子的指婚与阳清公家的世子萧子靖成婚。 大燕开国不易,论战功阳清公家的老爷子是头一位的。所以当时的大燕天子论功行赏,便给萧老爷子赐了阳清公的爵位。萧老爷子死后,便由长子一脉世袭此爵,传到今日,刚好是第三代,萧老爷子的长孙萧文渊承袭了爵位。 萧文渊有一儿一女,长子英年早逝,就留了一根独苗,正是世子萧子靖。女儿不是别人,正是秦王唯一的王妃,萧瑾。算起来,萧子靖是小郡主的表哥,秦王妃是世子的姑姑。 亲上加亲,秦王独女配勋贵世子,是门当户对、人人羡慕的大好姻缘。 “可惜了……”每每提到这里,太医们都在摇头叹息,小郡主若是健健康康的,当是天下最幸福的姑娘。 楚拂静静听着,旁观听来,确实算是大好姻缘,可终究谁都不是燕缨与萧子靖,这自小指好的姻缘,是苦是甜?只有燕缨与萧子靖知道。 瞥见楚拂拿着今日选好的三本医书若有所思,今夜当值的柳太医压低了声音嘱咐道:“楚姑娘,我可是拿你当自己人,才与你说那么多的,你可别在郡主面前提世子的事。” 楚拂惑然,“为何?” 柳太医叹息道:“萧世子可是世间一等一的良人,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想必郡主心里也不好过,所以从来都没听她提过世子,所以,楚姑娘,你可得注意些。” “嗯。”楚拂应了声。 柳太医忽然有些憧憬,“世家子弟中,陛下最看重的就是萧世子,兴许今年陛下驾幸临淮会带萧世子同行,说不定楚姑娘你还能一睹世子风采。” “我对医书更感兴趣。”楚拂轻轻笑笑,“柳大人,民女先回去了。” “嗯,记得方才我嘱咐的话。”柳太医蓦地有些后悔,这几日似乎与楚拂多说了些不该说的。 楚拂点头,一手捧着医书,一手提着灯笼离开了行宫的太医院。 宫灯次第点亮,好似数百颗明珠点缀在了廊道之中。 月光从树隙间投落,斑驳落地,越往【春雨间】走,景致就越是幽静。 她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的轻裳,灯影淡淡地映在她脸庞上,眉心从太医院出来开始,就一直紧紧蹙着。 她安静地提灯走在长廊之中,走到尽头,穿过竹径,便是小郡主养病的地方。平日只用片刻便能走到的,可今日的楚拂走得极慢,方才说是不在意,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翻涌出了一堆疑问。 萧世子是家中独苗,小郡主也是家中独苗,明知小郡主沉疴多年,为何不下旨废了指婚,给萧世子另觅良配? 小郡主若真喜欢这个表哥,以她的心性,怎会允许这个婚约存到如今? 秦王妃最知郡主病情,她素来是性情中人,若是萧世子真有心,小郡主这最后的光景,为何不让他来陪着? 若说赐婚是天子权衡臣下,可是…… 楚拂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停下了脚步,摇了摇头,自忖道:“为何要去想这些事呢?楚拂。” 这些事,其实与她何干? 明知与己无关,可一想到燕缨那温暖的笑脸,楚拂又觉莫名的心酸。 短短二十日,楚拂总觉得有些东西变了,可到底是什么变了,她说不出来,也翻不出来。唯一确定的是——今夜有个念头是越来越强烈,她忽然很想听燕缨说说她的故事。 忽闻身后有脚步声走近,楚拂警惕地转过身来,原是许曜之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楚姑娘,好巧,在下正要去找你,竟在这儿遇上了。”许曜之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药箱,他笑然说完,便将药箱递向了楚拂。 楚拂并没有去接,“许公子?” 许曜之似是知道楚拂就是这样的性子,倒也不恼,“今日知道父亲回来了,我便回家报了平安,顺便把家里的几本好书给你带来了。”顿了一下,许曜之很是得意地瞥了一眼楚拂手中的医书,“太医院的医书是及不上我家中这几本的。” “我才疏学浅,应当从最浅的医书看起,许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楚拂最是不喜许曜之的殷勤,她福身一拜,转身欲走。 “哎!”许曜之知道是又撞软钉子了,他急忙绕到了楚拂身前,歉声道:“方才那些话,我是开玩笑的,楚姑娘,再听我说一句,可好?” 楚拂挑眉看他,“说。” 许曜之还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冷冰冰的姑娘,他肃声答道:“郡主这几日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可以行针先治郡主的眼睛。” 楚拂点头,“我知道。” 许曜之继续道:“我这几日也没闲着,想了许多医治的法子,今日还专门请教了父亲,终是择定了方法。” “嗯。”楚拂淡淡地应声。 许曜之哪里还敢绕圈子,当即说重点,“此法风险最小,但是需要两人同时施针。我从家里拿的这几本医书,就是专门讲针法的,楚姑娘若是不学,在下实在是……” 不等许曜之说完,楚拂将手中的医书搁在了药箱上,干脆地将药箱接了过来,“我会很快看完。” 许曜之大喜,“不急的。” 楚拂冷冷地看了一眼他,他才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 郡主还病着,身为医者岂能说“不急”这样的话? 许曜之解释道:“在下的意思是,针法不容有失,楚姑娘可以好好研习,不要急着拿针法医治郡主。” 楚拂点头,沉声道:“嗯。”说完,她提着药箱走了几步,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停下回头问道:“这些针法不是许公子家的家传绝学吧?” 许曜之眸光一闪,知她是懂他的意思了。 “只是入门,还算不得。”许曜之轻描淡写地回答,要学他们许家的银针十八法,就必须入他们许家的门。入门针法,只算是他给楚拂的一份诚意。如若楚拂愿意,许曜之也是愿意的。 “当真?”楚拂再问。 许曜之郑重地点头,没有拜过天地,他也不敢有违家规,把独传的针法轻授他人。 楚拂将信将疑,可事关郡主复明大事,即便是有“套”,那也等郡主双眼恢复了,再费心力去解吧。 “谢谢许公子。”楚拂再拜,终是转身离去。 许曜之高兴极了,他挥了挥手,目送楚拂走远后,笑然自语道:“懂了就好,就好。” 【春雨间】灯火通明,绿澜站在门口不住张望石径尽头。 “绿儿,拂儿还没回来么?”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小郡主再一次问道,这都去了许久了,怎的还没回来? 绿澜恭敬地回道:“回郡主,还没回来。” “无趣极了……”燕缨抱着暖壶倒在了床上,奇怪,若是拂儿在,哪怕是不说话,燕缨也觉得舒坦,可若是拂儿不在,绿澜陪她说再多的话,燕缨也觉得无趣。 楚拂是交代过的,每日这个时候小郡主该歇着养身子,可照现下这样,只怕楚大夫不回来,小郡主是怎么都不肯歇了。 绿澜担心小郡主身子,可她劝再多句也是枉然,她不由地回头再看了一眼石径尽头,终是看见了楚拂提着灯笼回来了。 她高兴地迎了上去。 “郡主还没休息?”楚拂无声而问,示意绿澜莫要出声。 绿澜无奈地点点头。 楚拂将灯笼递给了绿澜,示意她先下去休息。 绿澜释然轻笑,接过灯笼退了下去。 病家如此不听话,她这个大夫只能“凶”她一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嘤嘤怪要被“收拾”了~ 新的一卷~故事继续展开~ 当然,楚大夫跟嘤嘤怪还得继续发展,有些隐藏的往事肯定会浮现出来的=。=大家猜猜看,哪些是敌人,哪些是友军? 第22章 共枕 楚拂的脚步声故意压得很轻,走入【春雨间】后,一边盯着屏风后小郡主的隐约身影,一边走到了她的榻边,先把药箱放下。 燕缨耳朵稍稍地动了动,“绿儿?” 楚拂轻轻走近这边,燕缨的鼻翼动了动,药香味是再熟悉不过的。 完了!进来没有“凶”她,偷偷摸到床边来,必定有更“凶”的招数! 燕缨暗觉不妙,急中生智,往床头摸了摸,她记得平日里小竹篓就放在那里。 楚拂本想逮她个正着,可看见燕缨突然去摸小竹篓,临时起了好奇心,便静静地由着燕缨,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燕缨摸到了小竹篓,手才伸到竹篓口,便被莺莺啄了一口。 “嘶!”燕缨连忙缩回手来,委屈巴巴地道:“莺莺,你怎么欺负人呢?” 楚拂忍笑,弯腰点了一下莺莺生满黄毛的小脑袋——这几日莺莺已经长大了一圈,胖胖的身子窝在小竹篓中,显得有些拥挤。 莺莺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对着楚拂“喳”一声。 燕缨原以为楚拂会呵斥莺莺胡来,可等了半晌,还是没有听见楚拂说话,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自语道:“莺莺,你可知我多羡慕你?” 楚拂眉心微蹙,低头怔怔地看着她。 燕缨揪着大氅的一角盖在双膝上,慨声道:“不像我……” 楚拂听得心里微微发酸。 只见燕缨身子往前倾了倾,再次摸到了小竹篓,却不敢再去摸竹篓口,“你陪陪我,好不好?” 楚拂怔愣了一下,隐隐觉得这话好像不是说给莺莺听的。 “莺莺,你说拂儿喜欢什么东西呢?”燕缨继续自语,她并不知道,她此时歪头思忖的模样,与莺莺一模一样。 又在打什么主意? 楚拂饶有兴致地默默坐下,她似乎忘了,原本是来“凶”小郡主的。 燕缨似乎也忘了,原先是想借着莺莺,佯作不知楚拂已至,装装可怜的。 既然拂儿没有打断她,那她就是可以继续往下说的。 想到这点,燕缨笑意忽地浓了起来。 “莺莺,拂儿凶过你么?”燕缨莞尔问道。 莺莺探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并没有发声。 燕缨若有所思,她记得方才听到了一点点声响,就该是在那个方向,她就算看不见,也静静地望着楚拂所在的方向。 “拂儿是不会凶缨缨的。”她的声音软糯,语气温柔,夹杂着一丝羡慕,“对不对?” 当真说的是“莺莺”? 楚拂怔怔看着燕缨的双眸,看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舍得真的凶她?当瞧见了燕缨脸上浮现的得意笑容,楚拂发现她算是默许了方才燕缨问的话。 好你个小郡主! 燕缨眉眼笑成了两弯新月,说话声却突然低了几分,“莺莺,你偷偷告诉我,拂儿笑起来是不是很好看?” 莺莺眨了眨眼,“喳”了一声。 楚拂刚欲开口打断燕缨的胡话,燕缨又道:“可惜……我是个瞎子……”语气怨叹,突然很是低落。 楚拂一时愕然,心绪忽地乱了起来。 燕缨蜷起了身子,抱着双膝靠坐在床上,像是一只被抢了胡萝卜的小白兔,神情落寞,“其实,看不见也好。不管我能不能好起来,她总归是要走的,若是看见过拂儿,我会更舍不得她。” 本来燕缨也只是想装装样子,哪知说着说着,也渐渐认真了起来。这些话,平日里不敢说,也不能说,那便趁着这会儿一句一句地讲了吧。 舍不得,这三字熨在心头实在是滚烫。 楚拂有些后悔,她就该出声打断燕缨的话,便可以少听她说一句。少听她说一句,楚拂心湖的涟漪便能少一圈,每少一圈,牵念也能少一丝。 终是要分别的过客,牵念丛生,有害而无益。 知道了又如何? 楚拂现在不敢出声,也不能出声。 “莺莺,拂儿会记得我的,是不是?”燕缨幽声轻问。 莺莺安静地缩回了小竹篓。 怎会忘记? 莫名的酸涩感泛上心头,楚拂看着燕缨的侧脸—— 燕缨叹息了一声,眯眼轻笑,眼底却闪着泪光,她微微侧脸,再望向了楚拂的方向,柔声道:“莺莺要好好陪着拂儿,她总是冷冷的,你就多哄哄她,让她多笑笑,好不好?” 楚拂悄悄地捏住了燕缨的衣角,她想牵她的手,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可话到唇边,又只能全部忍下。 佯作不知,对她与她来说,或许都是好事。 楚拂松开了手,静静凝望着她。 燕缨朦胧的双眸也静静凝望着楚拂,她知道她还在,那些话说完,往后她也是要装作不知道的。 “呵……”燕缨蓦地嫣然轻笑,小声道:“莺莺,我要赶紧歇着了,绿儿应该要把拂儿请回来了,你可要给我保密,今日的话一句都不能让拂儿知道。”说完,她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乖乖地钻入了被下,扭身背对着楚拂,悄然舒了一口气。 傻郡主。 楚拂哑然笑了笑,她轻轻地走到了【春雨间】门前,轻轻地叩了一下门扇,柔声唤道:“郡主?” 燕缨缩了缩身子,装作睡着了,没有答话。 楚拂摇头一笑,转身把门扇掩好,走到了自己的坐榻前。她本想小憩片刻,可一闭眼,耳根边重现的就是燕缨说的那些话。 心是一时半会儿静不下来了。 楚拂苦笑,把许曜之装书的药箱提了过来,干脆今夜先看看医书吧。 她将搁在药箱上的医书先拿下,放到了一旁。药箱一共是两层,楚拂先抽出了第一层,里面是一个纸盒子。 楚拂看得眼熟,将纸盒子拿出来后,便看见了封口的红笺上写着【有间酥糖】四个字。 连这个都打听到了,呵。 楚拂冷嗤,许曜之若能把心思都放在医药之事上,或许她还能敬他一二。她原封不动地将酥糖塞了回去,关上了第一层。 拉开了第二层药箱,里面放着三本针法书。 楚拂拿出第一本,打开了第一页,里面夹了一张小笺,没有写一个字,只画了两只鱼鹰。 关关雎鸠? 楚拂将小笺弹落,忽地连看书的兴致都没了。 可是,如若不学,小郡主的眼睛怎么办? 楚拂忍下了合起医书的冲动,她隔着屏风看了一眼正在休息的燕缨。 沉沉一叹,楚拂低头还是翻开了第二页。 开篇写的是针法的最基础篇,楚拂看得很快,毕竟这些法子在数年前她已经都学会了。等翻完了第一本医书,楚拂只觉索然无味,并没有多少值得参详的内容。她耐着性子又拿了第二本书出来,打开第一页,又见了小笺。 上面用潇洒的行书写了一句话——此书赠友,楚姑娘。 楚拂哂笑,是真不想翻此书。许曜之于她而言,与陌路人无异,一个“友”字,谈何说起? 楚拂快速翻过这页,读了一句后,眸光猛地一亮。 这本书上的针法,楚拂从未见过,她一边读,一边仔细思忖。这些年她医过的病家也不少,如若用这书上的针法,有的确实可以事半功倍。 有用! 楚拂看了一半,蓦地起了兴致,拿了针囊与铜人出来,一边研读,一边研习。 宫灯的蜡烛渐烧尽,灯影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 楚拂学得入迷,她并不知屏风后的小郡主并没有睡着。 燕缨默默地数着楚拂的翻书声,每翻过一页,燕缨便给她记着。她知道楚拂每晚都会翻看医书,可今日这本是楚拂看得最久的。 记到一百多页后,燕缨有些担心楚拂会看一宵的书,她翻过身来,忍不住开了口,“拂儿……” “民女在。”楚拂愕了一下,以为是燕缨半夜觉得不适,连忙放了医书,走到了床边,先是摸了摸燕缨的额头,又探上了燕缨的脉息。 一切安好。 楚拂释然,轻声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我……”燕缨心思飞快地转着,她对着楚拂招了招手,“拂儿,你先坐下,坐这里……”她拍了拍床沿。 楚拂依着她,坐了下来。 燕缨努力摸了摸,摸到了楚拂的衣角,她一手紧紧抓住,另一只手摸到了自己的衣角。 “我做噩梦了……梦见了牛头马面……”燕缨佯作害怕的样子,拉着两人的衣角打了一个结,“这下拂儿就一直在了……”说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拂儿这下看不成书了,只是拂儿也不能休息,只能在床边呆坐一夜……也不好! 燕缨怎会舍得? 她又拍了拍床,“拂儿,躺下来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楚拂迟疑,肃声道:“郡主,不可。” “那……拂儿抱我一会儿?”燕缨似是知道她会拒绝,编了句谎话,“小时候,绿儿跟红儿知道我做噩梦了,都会抱着哄我一会儿的。” 楚拂半信半疑,“郡主千金之躯,民女怎可抱郡主呢?” 燕缨瘪了瘪嘴,“可是我害怕,到处都是黑乎乎的。” 一句话戳到了楚拂的心坎里,对一个看不见的人来说,噩梦之后四处依旧黑暗,确实很可怕。 “就一会儿……”燕缨软声求她。 楚拂看了一眼窗隙外的天色,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就陪她一会儿,应当无事。 只是,楚拂是不敢抱她的。 燕缨知道楚拂肯定是不会选择后者,身子往后缩了缩,余了空间出来,“拂儿,躺这里。” 她只是病家,只是……病家。 楚拂暗暗对自己说了一句,侧身倒在了燕缨身侧,与她共枕相望。 燕缨似是踏实了许多,她摸到了楚拂的手,紧紧握住,合眼笑道:“有拂儿在,真好。” 楚拂只觉指间的触感又暖又软,她想缩回手来,可燕缨就是紧紧地牵着。 小狐狸窃然抿唇笑了,楚拂余光瞥见,她惊觉自己似乎是又中“套”了。 该拿她如何是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怪的套路好多=。= 楚姑娘可还能捱住?XDDDDD 第23章 撕笺 楚拂轻叹,静静看着燕缨紧握的手。她有些恍惚,不懂心间涌动的这缕温暖情愫,是感动,还是其他? 燕缨好像是牢牢握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一放手,拂儿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拂浑然不觉眼底多了一分淡淡笑意,终是有人待她如珍似宝,可偏偏……是个不知明日如何的可怜姑娘。 楚拂猝然心头一凉,摇头苦笑。楚拂啊楚拂,何苦再蹚这样的浑水?何苦再贪恋这样的“不应当”?何苦……她不敢再想下去。 不动妄念,便不会有霜寒,没有期艾,便不会有绝望。 楚拂并不知道,她在这边辗转思忖的同时,燕缨握着她的手,安安心心地入了眠。 只要握着拂儿的手,就不必忧心明日醒不过来,也不必担心噩梦连连,更不必挂心拂儿何时归来? 有拂儿在,便好。 楚拂安静地躺了片刻,听燕缨的呼吸沉了些,本想偷偷抽出手来,解了衣角上的结,回榻上继续看医书。可手指才动了动,她就只能作罢。小郡主不知何时小指勾了她的小指,楚拂若是强挣出手,是一定会惊醒燕缨的。 无奈再叹,至少今夜,楚拂只能乖乖在这里歇着了。她眉心一蹙,倦然合眼,就小憩片刻,只要天蒙蒙亮时醒来就好。 谁知,这一觉醒来,暖阳已从窗格中透入,哪里是天蒙蒙亮,而是天已大亮! 不好! 楚拂惊忙坐起,平日这个时候秦王妃已经来探视过小郡主了。若瞧见她这样睡在小郡主床上,这可是不敬之罪! “醒了?”燕缨趴在床边,笑容温暖。 “民女失仪,还请……”楚拂下意识地想要从床上下来。 “绿儿,按住拂儿,不许她下来!”燕缨似是早知道楚拂会如此,忽然肃声下令。 楚拂大惊,“郡主,不可胡闹!” 绿澜怎敢不听小郡主的话?她上前扶住了楚拂的身子,柔声劝道:“楚大夫,你就听郡主的吧。” 循着楚拂的声音,燕缨摸到了楚拂的手,紧紧牵了,微笑道:“别怕,母妃都走了。” 楚拂的心咯噔响了一声,这事怕是更严重了。 “民女是不能在这儿休息的。”果然是被秦王妃瞧见了,她怎能还赖在床上?当务之急,要快些向秦王妃请罪。 燕缨摇头,正色道:“拂儿,坐好。” 楚拂可不想与她胡闹这些,“郡主,民女只是民女,与你是不同的。” “楚大夫别怕,王妃说了,楚大夫照顾郡主辛苦,今次之事,不会怪罪的。”绿澜再劝慰一句。 楚拂惑然。 燕缨探前,低声道:“我跟母妃说,我昨晚一个劲的做噩梦,害怕极了,所以才唤拂儿哄我入眠。” 话虽在理,可与郡主共枕,实在是僭越。 “别怕。”燕缨忍笑,话却说得一本正经,“母妃知道的,我做噩梦会很怕,小时候都是奶娘抱着我哄着睡的。” 绿澜点头,“嗯!郡主说的都是真的!” “可民女不是你的……”楚拂这话没说完,因为她已发现燕缨那熟悉又狡猾的“坏”笑。 燕缨也点点头,说得更加正经,“我可没把拂儿当奶娘,在我心里,拂儿可是姐姐一样的!” 谁要当你的姐姐? 楚拂强忍下这句话,遇到这样一只小狐狸,她知道今日是说不过的。可很快地,她意识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她素来睡眠很浅,燕缨要与秦王妃解释,自然会说话,可为何她惊醒不过来呢? 楚拂轻轻地嗅了嗅,【春雨间】似乎比平日香。 燕缨没有听见楚拂应声,她倒是老实,当先坦白,“拂儿,我担心你昨夜照顾我没有睡好,所以醒来就命绿儿点了安神香,让你好好睡一觉。”她拉着楚拂的手晃了晃,抿了抿唇,真诚地道:“我守着拂儿,拂儿别怕,没人敢趁你睡着了欺负你。” 小郡主这可怜巴巴的样子,楚拂想恼她,可又怎能恼她? 燕缨事事都给她办得妥妥当当,楚拂如若怪她,就显得自己不识好歹了。 可是。 这些事先例一开,一旦变成了天经地义,小郡主这只小狐狸只怕会得寸进尺,不知还会“胡闹”出什么来? 楚拂忐忑,蹙紧眉心看着小郡主人畜无害的纯良模样,哪里说得了重话警告她呢? “就这一回。”楚拂再退了一步,凉声说完,她站了起来,扶起了燕缨,“郡主快些起来,床下凉。” “嗯!”燕缨听话,摸到了床边,很快踢掉了鞋子,拉起楚拂盖过的被子,钻了进去。 余温尚在,药香味也尚在。 燕缨高兴极了,蜷起了身子,背过身去,嘴角得意地翘了起来。 楚拂实在是发愁,这小郡主好的不学,就学会了踢鞋子。 绿澜掩口轻笑,自打楚大夫来后,小郡主的性子比平日活泼了太多,即便脸色还是白白的,可精神比往日要好了许多。 楚拂苦笑摇了摇头,弯腰将燕缨踢掉的鞋子捡起,整齐地放好。 即便是小郡主帮她圆了场,她还是要去秦王妃那里请罪的。 “绿澜姑娘,我先下去梳洗。” “嗯!” 绿澜点头,跪在了燕缨床边,小心候着。 睡这一觉后,虽然醒来惊心动魄,可精神比往日确实大好了。楚拂走到榻边,先把针囊收好,又把许曜之的针法书合上,装回了药箱之中。 昨夜画了鱼鹰的小笺还落在地上,楚拂捡起,还没来得及装入药箱中,便听见【春雨间】外响起了红染的声音。 “许公子,请。” 许曜之彬彬有礼地提着药箱踏入小阁,他偏头往楚拂这边一看,恰恰看见了楚拂手中捏着的小笺,他又惊又喜,眸光忽地热烈了起来。 楚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轻描淡写地将手中小笺撕成了两半,直接断了许曜之的念头。 许曜之脸上的笑意一僵,看着楚拂揉了小笺,推开了小窗,就扔了出去。 “你……” “许公子来给我请脉了?”燕缨淡淡开口,把右手伸出了被子,又催道,“我乏了,快些请完,让我休息。” 许曜之回过神来,恭敬地站在屏风外,“诺。” 红染低头走入,帮着绿澜一并将小郡主的床幔放下,红染再柔声道:“许公子,可以请脉了。” 许曜之点头笑笑,在床边跪下,先放下了药箱,拿了药箱中的软垫出来,搁在了小郡主手下。 他的手指搭在了燕缨的腕脉上,偏头透过朦胧的屏风,悄悄地看着榻边静静等待诊脉结果的楚拂。 撕了?是他太过唐突了么? 许曜之分神细思,这样贸然传书,当着人前确实要矜持些。就昨夜一夜,想必楚姑娘还没有看到第三本书,如若看了,定会懂他的心思。 他原本凉了的心,忽地又有了一丝期待。 这回把脉,许曜之故意很慢,只因他知道,只要他不说结果,楚拂便会在原处多站一会儿,那他便可以多看楚拂一会儿。 从一开始许曜之就觉得楚拂生得动人,与一般庸脂俗粉不同,如今隔着朦胧的屏纱多看几眼,这看不分明的模样,更是挠人心痒。 他是这般的放肆,燕缨看不见,可红染与绿澜看得清楚。 绿澜皱眉看了看许曜之,又看了看屏风外的楚拂,想到那日曾见他与她在庭中执伞说话,难道说,许公子与楚大夫悄悄地生了其他心思?她尚不知什么是情,也是头一回瞧见动情后的男子,眸光竟是这样的脉脉深情。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9 许公子与楚大夫是同道中人,他日若能成了姻缘,也算是一段佳话。 想到这里,绿澜莞尔,没想到戏文里面的画面竟在这里瞧见了。她并没有发现,此时红染眼底满是妒火。 红染垂落的袖中,藏了两个紧紧握着的拳头。她也曾想过,与楚拂好生相处,也曾自省自己防人太过,可又如何呢? 自打楚拂来后,她先被郡主“教训”,又被秦王妃调出了【春雨间】,这几日在前殿忙来忙去,这腰杆还隐隐发酸。 甚至,眼前这个俊俏的公子唯一一次主动找她说话,问的还是——“红染姑娘可知楚姑娘喜欢吃什么?” 红染也知自己是什么身份,可她就是不甘心,自己怎的就越过越不如当初了? 寻根问源,一切的改变,还是从楚拂出现的那日开始的。 燕缨也觉今日的诊脉长了些,她忍不住问道:“许公子,今日我的脉象怎的了?” 许曜之再次回神,他速速想了想,敷衍道:“郡主脉象如常,暂无危险。”说着,他便起身恭敬地一拜,“汤药如常只服两口即可,药浴这几日天暖,就隔日一回便好。”顿了一下,他的余光瞥见了楚拂提着药箱往【春雨间】外行去。 他急道:“在下告退,郡主好生休养。”说完,便匆匆地退出了【春雨间】,跟着楚拂去了。 燕缨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焦急,趁着绿澜与红染拉开床帐,问道:“许公子可是有什么急事?” 绿澜笑道:“许是有话要对楚大夫讲吧。” “嗯?”燕缨歪头。 小竹篓中的莺莺探了脑袋出来,“喳”了一声。 许曜之想对拂儿说话,所以走得匆匆,那拂儿走那么快,竟连莺莺都忘了……难道……燕缨不敢再想下去,脸上哪里还有一点笑意? 她只觉心头莫名地一酸,总觉得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 拂儿总有一日会离开,总有一日会嫁人,也总有一日……忘了她…… 一念及此,燕缨眼眶一烫,别过脸去,眼泪悄然落下,浸湿了枕头。 不要,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摸摸小郡主,不哭。 许曜之的心几乎路人皆知了,感觉拂儿被缠上了=。= 第24章 流言 走下石径,楚拂早已听见身后紧跟着的许曜之脚步声,她并没有直接往平日沐浴更衣的小院走入,而是走出院门踏入竹径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许曜之快步跟上,看见楚拂停下了,便放慢了脚步,缓缓走上前去。 巡逻的府卫执戈大步走过,走过楚拂身边时,客气地点了下头,走过许曜之身边时,也点了下头。 甚至有几个“懂事”的府卫给许曜之递了个眼色,意味着什么,楚拂心知肚明。 果然,那夜她夜访许曜之之事,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明明是一件光明正大的问医之事,只因她是女子,只因是她主动去问,在这些府卫心中,只怕是另外一种遐想。 楚拂嘴角噙起冷笑,“许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许曜之笑然点头,在楚拂三步之外停下,歉声道:“此事,是在下鲁莽了些。”说着,目光盯了一眼楚拂手中提的药箱,“三本医书,楚姑娘都看了么?” 楚拂漠然看他,“尚未看完。” 许曜之期待地看着楚拂,“我还等着楚姑娘答话呢。” “答话?”楚拂语气颇有几分讥讽,当面撕了他的“关关雎鸠”,还不算答话,难不成今日是要逼着她在此撕破脸么? 许曜之往前走了一步,暗示道:“第二本书里面,也有小笺。” “看了。”楚拂敷衍道。 许曜之含笑摇头,“那第三本里面的呢?” “许公子,这是医书,我之所以看医书,只为了找到法子好生医治郡主。”楚拂实在是讨厌许曜之这些举动,“许公子若肯多花些心思在医药之事上……” “楚姑娘莫急,先看看,可好?”许曜之听她说了一半,便知她是没有看过的,他厚着脸皮继续道,“第三本书可是我许家几代人的心血,也是在下的诚意所在。要医好郡主的眼睛,这本书姑娘必须细读细学。” 第一本是“关关雎鸠”,第二本是“相约为友”,第三本不用多想,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可是他说了,这是医好郡主眼睛必须读完的医书,即便是知道里面的小笺是个套,楚拂也要耐下性子翻看一回。 若不是太过分的,若真能换燕缨重见光明,她让一步又如何? 许曜之期待地看着楚拂拉开了第二层药箱,拿出了第三本医书,翻开第一页,红色小笺上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楚拂很快就懂了,她将这本医书合上,快速塞回了药箱,连带药箱一起递了过去。 “拿走。” 许曜之怔愣了一下,“楚姑娘,你这是何意?” “楚拂是江湖医女,入行宫只为医治郡主,还请许公子正心为上,少生这些妄念。”楚拂说得冷淡,语气厌恶,见他并没有接的意思,索性松了手,任由药箱砸落在地。 许曜之脸色铁青,肃声道:“楚姑娘,你可知外间有多少人想学我许家的针法?” “与我何干?”楚拂冷嗤一声。 许曜之何曾受过这样的奚落? “楚姑娘,我如此以诚相待,你怎可对我如此?” 楚拂只觉讽刺,“你对我好,我就得对你好么?”讥讽的笑容渐渐消逝,楚拂往前走了一步,肃声警告,“每日请脉若只是敷衍了事,你临淮许氏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说完,楚拂转过了身去,拂袖抖了抖,懒与许曜之再多言一句,正欲离开。 “站住!” 许曜之咬牙开口,他弯腰拿起了药箱,“这可是楚姑娘不学的,郡主的眼睛单我一人是救不了的。” “呵,临淮许氏竟也会这种手段。”楚拂摇头,还想用郡主的眼疾来要挟她,实在是可笑之极。 许曜之知道此事也要挟不了她,笑道:“楚姑娘,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在下还是懂的。”略微一顿,他继续道,“买卖不在仁义在,楚姑娘应当是个知恩图报的。” “分人。”楚拂淡淡回他。 许曜之抱起药箱,擦了擦箱脚上沾染的沉泥,“我许家的医书你是看了的,外人私窥我许家绝学,算是‘偷’。” 果然是个套,软的不成,就硬的来。 楚拂挺直了腰杆,讥声道:“所以许公子准备说,您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计较,所以我还是得图报?” “这可是你说的。”许曜之走到楚拂身侧,故意欺近了她的耳侧,压低了声音提醒,“如若让殿下与王妃知道了,你医术不精,之前险些害了郡主性命,姑娘以为你会如何?” 楚拂眉角一挑,淡然道:“公子不也说了假话么?” “我当时说的是,或许如楚大夫所言,是方子太烈。可若是我把父亲请来,医好了郡主的眼睛,让父亲把真相抖出来呢?”许曜之细细地嗅了嗅,果然姑娘是越冷越香。 楚拂自嘲轻笑,“所以许公子要的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许曜之满意点头,“楚姑娘是聪明人,一拍两散吃亏的终究是姑娘家,毕竟行宫中的有些流言,也是姑娘一不小心传出来的。”说完,他再次将药箱递向了楚拂,“在下的心意与诚意都在这里面了,楚姑娘不再掂量掂量?” 许曜之看楚拂并没有接的意思,他轻轻地将药箱放了下来,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对着楚拂笑笑,“不管姑娘他日是如何离的行宫,在下的耐心也是有的。” 他看中的姑娘,岂能不牢牢抓住? 许曜之终是走远。 竹叶随风摩挲,发出阵阵沙沙声。 离了大陵,来了大燕,还是要重蹈覆辙,做他人的手中木偶么? 楚拂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竹径尽头,许曜之对着院门前站了许久的巡逻府卫笑然作揖,心照不宣的一丘之貉。 若是有朝一日许公子娶了她,那些府卫只会当做是许公子的一心一意,茶余饭后,说不定还会臆想一些她夜话许公子的旖旎画面。 楚拂倦然转身,看见了站在竹径另一个尽头的红染。 那眼神像刀,满是妒火。 世上竟有人羡慕她这样的“身不由己”,竟有人有眼无珠到喜欢那样的“金玉其外”。 可笑至极。 楚拂凉凉轻笑,悲悯看她。 红染咬牙低头,拿着许曜之落在小郡主那的软垫追了过去,与楚拂擦肩而过。 竹影斑驳,即便有从树隙间落下的阳光,此时照在楚拂身上,也半点都暖不起来。 楚拂若是不在乎,那便什么都要挟不了她。 偏偏—— “可惜……我是个瞎子……” 楚拂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小郡主昨夜的话,她低头怔怔地看着脚边的药箱,这是摆在她面前的医治法子。 待医好小郡主的眼睛,故意激怒许曜之中伤她,让秦王妃下令逐她出宫,亦或是让秦王下令拿她问罪。 不管怎样也好,她不是谁的木偶,她只是楚拂,只想按照自己想的来活。 知恩图报,就算是报,楚拂也只会报燕缨一人。 她舒眉轻笑,将药箱重新提起,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既然注定要惹秦王妃不快,那今日的请罪就更不必去了。多这一桩不知礼数,他日秦王妃逐起人来,也更合情合理。 许曜之窥见楚拂还是提了药箱,得意地笑了起来——女人果然是需要恩威并施的。 如果说那夜月下私会的许曜之的流言只在府卫中流传,那今日竹径两人小叙之事便在行宫婢女间杂七杂八地传了好几个版本。 可不管是哪个版本,楚拂总是不知羞耻的那个,许公子只是被勾引迷了心窍的那个。 流言很快就传入了秦王妃与秦王的耳中。 秀明殿中,秦王妃气定神闲地继续烹茶,把煮好的茶汤倒入了秦王身前的茶盏中,笑道:“殿下,请。” 秦王皱眉,“阿瑾,让这样品行不良的医女天天侍奉阿缨真的好么?” “哪里不好?”秦王妃也给自己倒了一盏,端起品了一口,“茶还是得品过才知好坏。” 秦王很是疑惑,总觉得秦王妃一直在帮着楚拂,“阿瑾,我没有说茶。” “我也没有说茶,我说的是人。”秦王妃将茶壶从小炉上拿下,轻轻地放上了茶盘,“殿下派去查探的人,可回来了?” 秦王叹声道:“兴许就是这两日吧。” “那在探子未回来之前,殿下可愿先看看我萧家的探子看见的?”秦王妃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小册子,放在了秦王面前。 秦王拿起册子,第一页记的是楚拂在行宫的一举一动,他颇有些惊讶,接连翻了好几页,“看医书,习针法,伺候郡主。” 这三件事在册子上记录得最多。 秦王妃提醒,“殿下再好好看看时间,瞧瞧看楚大夫究竟尽不尽心?” 楚拂大多都在【春雨间】中伺候郡主,偶有外出,去的地方不是太医院,就是给她暂居的小院。哪怕是流言绘声绘色描绘的与许曜之私下见面的那几次,在册子上记载的也只有“闲谈片刻”四个字。 秦王半信半疑地看了看秦王妃,“会不会是……” “殿下连我萧家的人都不信么?”秦王妃脸上笑意骤失,“阿缨是我拼了命生下的孩子,揭榜来的就算是华佗,我也会派探子盯着,以防不测。” 秦王知道秦王妃恼了,他连忙哄道:“是我多虑了。” “殿下是该多虑。”秦王妃又拿了一个册子出来,“这本,是许公子来行宫后每日探子记下的,还请殿下好好瞧瞧,到底是谁在尽心医治阿缨?” 秦王拿起来,看了几眼,便怒然放下了,“这……这许曜之好大的胆子!” “殿下莫急,现下还不是赶他出宫的时候。”秦王妃牵住了秦王的手,她认真地道,“殿下,臣妾放肆,这些日子与刘左院判通了两封书信,以求安心。” 秦王叹气,“事关阿缨的性命,我不会怪你的。” 秦王妃欲言又止,还是藏了一些话,她淡淡笑道:“他说临淮许氏针法奇绝,待他随驾前来,与许公子好好聊聊,或许能想到法子让阿缨延寿数年。” “当真?!”秦王大喜。 秦王妃点头,“当真。” “可是……” “圣驾将至,流言之事,都交给我来处理吧。” 秦王妃心疼地看着瘦弱的秦王,“只要是我能为殿下做的,我都愿意去做。” 秦王心头一暖,伸臂将秦王妃搂入怀中,“我只庆幸当初放了天下,得阿瑾一人相守,此生足矣。” 秦王妃欣慰轻笑,只希望她的阿缨能否极泰来,她也好重新给阿缨筹划将来。 【春雨间】灯火通明,与往日一样,绿澜扶着小郡主上床后,燕缨便会吩咐绿澜去门口候着,等楚拂从太医院借书回来。 可今日好像又不太一样。 燕缨在床上坐了片刻,忽然唤道:“绿儿,来,扶我起来。” 绿澜快步走了回来,扶燕缨站起,拿了大氅给她披上,问道:“郡主可是要去抚琴?” “不去。”燕缨牢牢抓着绿澜的左臂,“去门口。” “夜里风凉,若是让楚大夫看见了,要骂奴婢的。”绿澜哪里敢依着燕缨,上次燕缨离了【春雨间】,险些折了,这次若是吹凉了,又开始咳血,那绿澜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我就是想让她看见!”燕缨干脆地说完,挑眉道,“绿儿,你不听我的?” 绿澜无奈,只好战战兢兢地扶着燕缨走到了门口,害怕她被风吹凉,又赶紧关了半扇阁门。 燕缨摸到了门边上,推了推,确定是可以扶的,便两只手紧紧扶着门边,对绿澜道:“我还要灯笼。” 绿澜是真不知小郡主到底想干什么,可郡主是主子,她只能依着她。 “郡主你扶稳了啊,奴婢很快就回来。” “嗯!快点回来。” 燕缨说完,轻咳了一声,眼前一片黑茫茫的,如若能看见就好了。 绿澜听她咳嗽就心惊胆战的,提了灯笼来,递到燕缨手中时,兀自轻轻颤抖着。 “灯笼是亮的么?”燕缨歪头问道。 绿澜如实回道:“回郡主,是亮的。” “那就好。”燕缨眯眼轻笑,一手提灯,一手扶着门边,站得跟竹径里面的青竹一样笔直。 绿澜疑声问道:“郡主,你这是?” “等拂儿回来。”燕缨温柔地说完,微微昂起了脸。 就算最后要别离,她也要拂儿记得她,只要她对拂儿好,拂儿一定就能记得她,不会把她给忘了。 不管那些流言蜚语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拂儿回到【春雨间】,这里就是拂儿可以躲避风雨的温暖方寸之间。 绿澜惊眸看着燕缨,行宫流言四起,听得多了,好多绿澜都信了。 可小郡主还是一如既往地待楚拂好,甚至比之前还对楚拂好。 她实在是不懂,楚拂卷入这样的流言,换做在灞陵宫中多半是要被处置的。 这边楚拂一手提着昏黄的灯盏,一手抱着新借的医书,走过幽静竹径,拐入了矗立着假山的庭中。 往日绿澜候在【春雨间】门口等她,是不会提灯笼的。 今日怎的? 楚拂抬眼顺着石径望去—— 小郡主披着雪色的大氅扶门而立,灯盏明亮的光晕照亮了她温暖的笑脸,她歪着脑袋静静听着小阁外的声音。 “喳!”床头小竹篓中的莺莺忽地叫了一声。 燕缨皱眉回头,循声对着莺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莺莺乖,你吵了,我就听不见拂儿的脚步声了。” 傻郡主。 楚拂哑然,眼眶微酸,提灯快步沿着石径走来。 绿澜发现了楚拂,轻轻地扯了扯燕缨的衣袖,“郡主,楚……” “啊?”燕缨转过脸来,扶着门边一步踏出【春雨间】,嫣然轻笑,“拂儿,回来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郡主的暖,是任何人都学不会的~ 嘤嘤怪加油哦! PS:这是今天掉落的第一更,第二更即将掉落~ 第25章 离意 “郡主,你又胡闹。”楚拂轻斥,将灯笼与医书递向绿澜,“绿澜姑娘,劳烦了。” “应该的。”绿澜接了过来,把灯笼里面的蜡烛吹灭后,把医书与蜡烛都搁到了榻边。楚大夫来了,郡主便听话了,她也可以不必那么提心吊胆地伺候着。 燕缨在虚空中摸了摸,想要去牵楚拂的手,“我只是担心你。” 想必那些流言小郡主也听到了。 或许,也好。 楚拂并不准备解释什么,她呵手搓暖了掌心,一手握住了燕缨的手,一手从燕缨手中接过了灯笼,与燕缨一起走到了床边。 扶着燕缨坐下后,楚拂松手,吹灭了灯笼中的蜡烛,搁到了一旁。 绿澜恭敬地在屏风后一拜,“郡主,奴婢先退下了。” “嗯。”燕缨点头。 莫说是绿澜,就连她也习惯了晚上由楚拂照顾。 “诺。”绿澜低头退出了【春雨间】,转身将房门关好后,渐渐行远。 楚拂弯腰,刚欲解开燕缨大氅上的系带,燕缨忽地双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膝上,摇头道:“拂儿,我还不想睡。” 楚拂肃然,“不成。” 燕缨哪里肯依,“莺莺都还没睡呢,我刚才听到它叫了!” 楚拂下意识地看了看小竹篓,莺莺歪着脑袋搭在竹篓口,两颗黑眼珠好奇地看着她与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郡主再这样胡闹,如何能养得好身子呢?”楚拂轻叹,她静静地看着燕缨纯真的脸庞,以后再不能照顾她了,一念恍惚,到底是“舍不得”多些,还是“不放心”多些? 燕缨莞尔,“有拂儿在,能养好的。” “我若不在呢?”楚拂本不该问的,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 “不在?”燕缨笑容一僵,她疑惑地歪了脑袋。 楚拂解释道:“民女总有不在的时候。”那些告别的话,她发现她说不出口。 燕缨神情黯然,默然垂下了头去,果然是会被许公子拐走么?想到心酸处,燕缨吸了吸鼻子,将楚拂的手握得更紧。 感觉到了燕缨的轻颤,楚拂跪坐下来,郡主好像是……哭了? “是不舒服么?”楚拂的语气温柔了许多,她关切地看她,本想给她把脉看看,可燕缨就是紧紧地握着,不让楚拂抽手。 “没有。”燕缨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声音明显带着一丝哭腔。 楚拂蹙眉,“嗯?” 燕缨又吸了吸鼻子,哑声问道:“不走……可好?” 原来,她还是听明白了。 楚拂沉默了。 燕缨心头一凉,纵使再不情愿,还是缓缓地松开了手指,“他……若待你不好……”话还没有说完,便惊觉左颊被楚拂捧住了,暖暖的掌心贴在她冰凉的脸上,让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燕缨不知所措地揪紧了衣裙,只觉心都快跳到了喉口,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可为何愈发地觉得口、干、舌、燥了呢? 楚拂的指腹温柔地擦去了燕缨眼角的泪痕,燕缨慌乱地闭上了眼,心砰砰跳着,不断想象此时的拂儿是用怎样的目光看着她? “他的事与我无关。”楚拂说的淡然,却像是一味定心丸,瞬间让燕缨的哀伤情绪消失得干干净净。 “啊?”燕缨惊然睁眼,微红的眼眶上还残着泪花,可眼底的涌动的欢喜是半点都藏不住的。 楚拂摸了摸燕缨的额头,“脑袋有点凉,早些休息。” 燕缨大喜,顺势牵了楚拂的手,“我这会儿是真的睡不着了!” “休息。”楚拂这两个字说得极慢,不容反驳。 燕缨索性抱住了楚拂的手臂,“拂儿,你再陪我说说话,就几句,好不好?” “不好。”楚拂眉心无奈地蹙着,自忖今夜是真的说了不该说的,这小郡主看来是准备“得寸进尺”了。 该如何是好呢? “那陪我说一句,就一句。”燕缨欺身过来,突然勾住了楚拂的颈子,“可好?” 从方才到现在,何止说了一句? 楚拂猝然回神,燕缨几乎整个身子的重心都压了过来。她担心燕缨跌下来,会磕了膝盖,便只好伸臂将燕缨紧紧一抱。 “拂儿在,就好。”燕缨得逞了,也安心了,她紧紧勾着,猝不及防地在楚拂耳侧呢喃了一句。 楚拂的身子一颤,她还是抱了她。 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软退步?怎会在她这个沉疴多年的病秧姑娘身上找到她一直想要的脉脉温情? 错愕又贪恋,无奈又欣喜。 楚拂百感交集,耳根烧得很烫,心也一样。 “郡主……”她哑涩开口,换做是她有了欲哭的酸涩感。 “嗯,我说话算话,我休息,拂儿也休息。”燕缨以为楚拂要恼她教训她了,便乖乖地从楚拂身上下来,摸到了床沿,自己把大氅给解开脱下,又摸到了被角,飞快地钻了进去。 似是害怕听见楚拂生气的话,她捂了耳朵,背对着楚拂,“我歇下了!” 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可亲又可爱的姑娘? 楚拂含泪轻笑,燕缨离了怀抱,她只觉似是空了什么?她起身缓缓把床帐放下,直到再也看不见燕缨,她转过身来,抬手擦去了涌出眼眶的眼泪。 可惜许曜之并不是有仁心的医者,待医好小郡主的眼睛后,他若得不到想要的,她这个差点害了小郡主性命的医者,是没有任何理由留下的。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如若她非走不可,她也不会放弃医治燕缨,医道正统治不好的,那便入蛊医一道找找看,只要能有一线生机,楚拂都要为了燕缨与老天争一争命数。 燕缨眯眼听着楚拂的脚步声走远后,脸上的笑意悄然淡去。 流言一定有源头,只要拿了这个源头狠狠收拾,行宫上下便无人敢再说一句拂儿的不好——有的人管不住嘴巴,就该有人好好教教。 第二日清晨,绿澜端了热水来伺候小郡主洗漱,楚拂也与往常一样,交代几句后,便暂时告退,提着莺莺回小院梳洗。 楚拂才走不久,秦王妃便如常来探视燕缨。 “母妃。”燕缨的精神大好,坐在床上笑吟吟地对着秦王妃的方向招手。 秦王妃看她面色有了些许血色,高兴地走了过去,坐到了床边,摸了摸燕缨的脑袋,“今日阿缨精神不错。” “其实我不高兴的。”燕缨突然沉声道,“近几日我听见许多说拂儿不好的流言。” 秦王妃知道这边迟早会听见,她转眸冷冷地看了一眼一旁低头瑟瑟的绿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懂么?” 绿澜急忙跪下,“回王妃,奴婢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嗯?”秦王妃知道她胆子最小,说这些话其实也只是为了敲山震虎,她匆匆扫了一眼跟她一起来的婢女,哪些人心虚低头,就是哪些人管不住嘴巴凑过火的。 高门府邸多是非,自古至今有几个是干净的?婢女们纷纷低头,秦王妃已经了然,谁是人,谁是鬼? 秦王妃转过头来,双手交叠合握住了燕缨的手,温声笑道:“阿缨别急,时候到了,自然这些流言就没了。” “嗯?”燕缨眨了眨眼。 秦王妃将燕缨爱怜地拥入怀中,轻柔地抚着她的青丝,“阿缨什么都不必管,只要好好休养,早日康复。” “嗯……”燕缨得意地埋首在秦王妃怀中,所谓知女莫若母,其实知母也莫若女。 秦王妃会心轻笑,她的阿缨她是打从心眼里喜欢。 像她! 这边秦王妃陪着燕缨闲聊了一阵,【春雨间】的竹径中,楚拂提着小竹篓梳洗归来,才走了几步,便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她漠然回头,知道这时会出现的是谁,“许公子,现下还不是给郡主请脉的时辰。” “楚姑娘,给你。”许曜之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了一个小罐子,递向了楚拂,“别成日只喂莺莺米粮,我瞧它也该吃点虫子,长长肉。” 楚拂脸色霜寒,“莺莺也是你叫的?” 许曜之愣了一下,“怎的?一只鸟儿的名字,怎的叫不成?” “……”楚拂实在不想与他多话,她转身欲走。 许曜之不悦地道:“你总是这样的性子,几句话不高兴就走,以后爹娘看了,要骂你的,我可护不了你几回。” 楚拂忍怒,肃声道:“庚帖尚未换,说不定命中八字不合。” 许曜之轻笑,“不合又如何?我又不在乎。” “呵。”楚拂冷嗤,走了几步,提起小竹篓摸了一下莺莺探在外面的脑袋,话却是说给许曜之听的,“莺莺是鹦鹉,许公子若真有心,可问问懂鸟之人,莺莺到底喜不喜欢吃虫?” 许曜之脸颊发烫,他确实忘了问这一茬,“楚姑娘,在下知错了,你别恼啊,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楚拂哪里还肯搭理他? 许曜之追了几步,索性停了下来,气定神闲地扬声问道:“如若针法还没学会,再过三日,我也没法子医了,你可怪不得我。” 楚拂骤然停下,“你说什么?” 许曜之慢条斯理地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郡主这几日精神极好,或是因为药毒祛了部分,也或是因为……回光返照。” “住口!”楚拂挑眉,眸光像刀子一样锐利,狠狠地一瞪许曜之,“你好大的胆子,说这样的话!” “心疼了?”许曜之笑了笑。 楚拂别过脸去,许曜之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她算是领教了。 许曜之再往楚拂身边凑了凑,楚拂往边上挪了一步,他笑道:“别怕,我是发乎情,止乎礼,不会动手的。”略微一顿,“可不管是哪一种,郡主的眼睛是不可再拖了,否则……” “现下就可医!”楚拂没让许曜之说完,她笃定地开口,“我能行针!” 许曜之正色提醒,“如若行针有偏,郡主的眼睛也是要废了的。”毕竟盲了那么多年,医得好是医者厉害,医不好也算是尽过努力,谁也怪不得谁。 “那我便挖眼还她!”楚拂说得坚定,语气冷冽,哪里有一丝惧色? 许曜之颇是惊讶地笑笑,“值得么?” “人命关天,医者救人岂能先问值与不值?”楚拂反问。 许曜之语塞,被她这一问,有生以来头一回觉得惭愧,实在是好笑。不过转念又想,只要医好了小郡主的眼睛,楚拂便要依照约定交换庚帖。等她成了她的妻,她那刺人的性子慢慢磨了就是。 “那楚姑娘,请。”许曜之突然谦谦让路。 楚拂余光一扫,果然是来了巡宫的府卫,有些样子果然是要装的。她也懒得戳破他的惺惺作态,提着小竹篓头也不回地朝着【春雨间】行去。 秦王妃本想等到楚拂回来,问几句阿缨的近况再走,哪知楚拂是回来了,同行的居然还有许曜之。 “拜见王妃。” 两人恭敬地对着秦王妃一拜。 秦王妃满眼疑惑,“许公子这么早就来给阿缨请脉了?” “回王妃,在下与楚姑娘……” “咳咳!” 许曜之的话还没说完,这边燕缨便狠狠地咳了两声。 秦王妃知道她不喜欢听见这些,便冷声道:“楚大夫,你说。” 楚拂悄悄看了一眼秦王妃怀中的燕缨,见她对着自己微微一笑,不由得心头一暖,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请王妃允准,今日准许民女与许公子给郡主施针治眼。”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10 秦王妃眸光一亮,燕缨也紧张了起来。 “有几成把握?”秦王妃正色问道。 楚拂细想,尚未回答,许曜之便敬声道:“回王妃,五成。” “拂儿?”燕缨似是没有听见许曜之的话,期待地问道,“你说,几成?” “七成。”楚拂点头回答。 秦王妃仔细思忖,良久,终又谨慎地问道:“如若……” “母妃,我信拂儿。”燕缨牵住了秦王妃的手,坚定地道:“即便只有一成的把握,我也要赌一赌。” 只要能看见拂儿,再大的风险她也甘愿试一次。 秦王妃迟疑了,楚拂在这时候跪了下来,凛声道:“若医不好郡主,民女愿以双眼偿还。” 燕缨的手紧了一下,秦王妃感觉得出来,她转眸看向了一旁不安的许曜之,“许公子呢?” “在下当尽力而为。”许曜之恭敬回答。 秦王妃要的可不是他的这句敷衍,“我问的是,若医不好阿缨,你当如何?” “在下……”许曜之确实没有想到,方才楚拂说说就罢了,怎么能在秦王妃面前再说一回?这下好了,连他也被拖下水了。 “如何?”秦王妃不怒自威。 许曜之倒抽一口凉气,苦笑道:“自然与楚姑娘一样。” “记得你说的话。”秦王妃再提醒一句后,摸了摸燕缨的后脑,“阿缨,别怕,阿娘在。”楚拂说的七成,她信,可许曜之说的五成,她却不信。 板子不打身上,永远不知道疼。刀斧不悬在脖子上,永远不知道怕。 “嗯。”燕缨微笑点头,她记着楚拂方才在哪个方向说的话,她对着楚拂伸出了手去,柔声轻唤,“拂儿。” 楚拂愣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去牵。 她看了看秦王妃,秦王妃点了下头。 楚拂握住了燕缨的手,“郡主,民女在。” “我也在。”燕缨笑容暖暖,即便是真的治不好了,只要有她在,她也不会让楚拂真剜了眼睛。 秦王妃慨然轻笑,那句“我也在”,多半是说给她这个母妃听的——上次她允过的,会保楚拂平平安安,不可食言。 用心者,自然平安,这个道理,她希望许曜之也能懂。 作者有话要说:好哒~今天掉落的三合二V章完毕~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大家明天见~ 第26章 拔毒 婢女们轻手轻脚地退到了门口,内侍们将郡主床前的屏风往外移开了三步后,也退到了【春雨间】门口候着。 秦王妃坐在燕缨身侧,握着爱女的手——掌心已湿,已不知是她的,还是阿缨的? 说不害怕,那是假话。 燕缨闭着双眼,其实还有些怕疼。 当温暖的掌心贴上脸颊,燕缨忐忑的心终是有了一丝安然。 楚拂捧住了她的脸庞,柔声道:“忍忍,会好起来的。” “嗯!”燕缨点头,拂儿的话,她信。 楚拂看了一眼许曜之,“许公子,可准备好了?”语气淡漠,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温柔? 许曜之将烛台放下,摊开了针囊,犹豫了一下,低声提醒道:“楚姑娘,医书你是真的看完了?” “那便开始吧。”楚拂不给他迟疑的机会,也摊开了自己的针囊,拿了银针出来,移近烛火上炙烤了一会儿。 许曜之在这个时候问她,言外之意不外乎是楚拂的针法是才学不久的。 秦王妃听得明白,燕缨也听得明白。 她静静地看着楚拂认真的脸,没有心虚,没有胆怯,眸光中透着一抹胸有成竹的光亮。觉察燕缨挠了挠掌心,秦王妃仔细辨认,原是燕缨在她掌心悄悄地写了两个字。 信她。 阿缨鲜少这样信任一个人。 若不是探子一直盯着,秦王妃也不会这样信任一个江湖医女,或许,这就是楚拂的可敬之处,也是楚拂的可亲之处。 那就赌一赌吧。 秦王妃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看着。 许曜之哪里还敢分心顾看其他,他凝神执针,“楚姑娘,直刺,四白。”话音刚落,他的针尖与楚拂的针尖几乎同时刺入燕缨的左右两处穴位。 燕缨眉心一蹙,死死咬牙。 “直刺,睛明。”许曜之再道。 楚拂与他再次齐针而下,待缓了片刻后,两人对着秦王妃拱手一拜,挪了挪身子,跪在了燕缨左右两侧。 秦王妃松手起身让开了楚拂,看这两人将燕缨的衣袖捋起,几乎是同步的一针一针沿着经脉而下,直至,刺破中冲。 猩黑的血珠从中冲穴沁出,一滴一滴地落下。 秦王妃越看越是心疼,阿缨经年的积毒竟已这般深重,她不由得沉沉一叹,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个人的声音。 “阿瑾,这个孩子要不得!” 她眼圈微红,看向了燕缨的脸,她怎舍得不要阿缨?世上无人能懂,阿缨张口第一声喊阿娘时,她有多么的欢喜。 当初她赌了一回,生下了燕缨,如今她想再赌一回,赌她的阿缨可以遇难成祥,有朝一日可以真的好起来。 拔毒已成,郡主复明有望。 许曜之暗舒了一口气,他悄悄打量楚拂,这个姑娘果然聪明,只短短几日便将医书上记载的针法学得这般透彻。 果然,没有看错她。 正当许曜之暗暗欣喜之际,楚拂挑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提醒道:“许公子,该收针了。” “是,是该收了。”许曜之话中有话,与楚拂一起撤了银针,拿了棉纱按在燕缨中指上止血。 燕缨忍痛忍了许久,她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眨了眨眼,还是一片漆黑,“好了?” 许曜之点头,“回郡主,好了。” 燕缨着急,“我问的不是这个好了!” 楚拂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调养几日,慢慢来,是一定能看见的。” “当真?”燕缨惊喜问道。 “嗯。”楚拂点头,觉察到了许曜之看她的热烈眸光,她故意不去看他,揭开棉纱瞧了一眼,看见不再沁血了,“郡主,民女去打盆热水来,手上的残毒得洗干净才行。” “嗯!”燕缨莞尔,语气却有些复杂,“是要干干净净的!” 楚拂听得奇怪,当务之急,并不是思忖这些的时候,当即对着秦王妃一拜,收好了针囊,退出了【春雨间】。 秦王妃坐回了燕缨身边,拿出帕子给燕缨把额上的细汗都擦了,“阿缨感觉如何?” 燕缨嘴角往上扬着,“拂儿说我会好,我就一定会好。” “尽说傻话。”秦王妃含笑说完,温声道:“阿缨,你就那么相信楚大夫?” “母妃难道不信么?”燕缨盈盈轻笑,反问了一句。 秦王妃意味深长地回道:“这个嘛……” 不知怎的,许曜之总觉得秦王妃与郡主这会儿好像是话中有话地交谈着什么?这儿不便久留,还是早些退下得好,他收好了针囊,起身对着秦王妃一拜,“在下也退下了。” “慢。” 秦王妃突然语气一冷,眸光如刀,吓得许曜之慌然低下了头去。 “王妃还有何吩咐?” 秦王妃轻抚燕缨的背心,歉声道:“阿缨,母妃本不该在这儿处理这些事,扰了阿缨的静养。”话锋一转,秦王妃冷冷睨看许曜之,“可我的阿缨并不是寻常姑娘,而是大燕的云安郡主!有些事,阿缨你得好好学着,他日才不会被人骗,被人欺负。” 燕缨会心轻笑,“儿看得见的时候,就一直看着学着,儿看不见的时候,也一直听着学着。母妃的每句教诲,儿都会时时谨记。” 这风向好像不太对。 许曜之悄然瞄了一眼秦王妃,却被秦王妃的如刀眸光给逼得又低下了头。如芒刺在背,啧啧心凉,思来想去,近几日也只有流言一事能惹秦王妃不快了。 许曜之倒抽口凉气,与其被动,倒不如主动,他突地跪了下去,抱拳道:“启禀王妃,在下与楚姑娘绝无半点逾矩之举,绝对是发乎情,止乎礼……绝不是流言中说的那样!” 燕缨不听还好,听了就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耳朵,又扎了一下心。 发乎情,止乎礼? 拂儿分明说的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许公子,你进行宫是来做什么的?”燕缨冷声反问。 许曜之正色道:“医治郡主。” “那怎会与拂儿‘发乎情’呢?”燕缨再问,如若可以看见,燕缨倒要看看,这许曜之到底生得如何?拂儿说的“无关”,怎的到了他这儿就成了“两心相悦”了? 许曜之一时结舌,“在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知如何说,那便听听旁人如何说吧。”秦王妃站了起来,斜眼看了一眼门口的内侍,“把人带上来。” “诺。”内侍退下不久,便将红染押了上来。 许曜之是认得红染的,这姑娘算是行宫中对他最热情的一个,她那点心思,许曜之心知肚明。 绿澜瞪大了双眼,看这阵仗,定是红染闯大祸了,她不禁往后缩了缩。 “王妃饶命,奴婢知错了!”红染连忙跪地叩头,见秦王妃没有说话,便开始抽打自己耳光,“奴婢嘴贱,奴婢知错了!” 一个比一个耳光响脆,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阵阵心悸。 燕缨蹙眉,她早就知道红染不安分,却不想才离了【春雨间】数日,就这样“祸从口出”了。 秦王妃一直没有喊停,直到红染打到双颊红肿,几欲沁血,她才轻描淡写地道:“拖出去,找主簿去了她的宫籍,找个人牙子打发了。” “王妃,奴婢是真的知错了!”红染哭嚎着扑到了秦王妃脚下,她又惊又怕,不断的摇头哀求,“奴婢只是一时蒙了心窍,奴婢不是故意中伤楚大夫的,还请王妃看在奴婢多年照料郡主的份上,饶了奴婢一回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燕缨,“郡主,你救救奴婢吧,救救奴婢吧。” “蒙了心窍?”燕缨失望地摇头,“谁那么厉害可以蒙了你的心窍?拂儿是医治我的大夫,你在背后胡乱说话,万一把她逼走了,我怎么办?”冷嗤一声,燕缨伸手摸到了秦王妃的衣角,“母妃,儿以为,罚轻了。” 红染颓然瘫坐在地,猝然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秦王妃轻拍燕缨的手背,笑道:“阿缨,赏罚要分明,她伺候你十年有功,母妃就是看在这份上饶她一命的。至于……她出宫以后能不能活,就看她的造化了。”说完,她挥了挥手,内侍便将红染给拖了下去。 许曜之的背心已经凉透了,哪里还敢多言? “许公子。”秦王妃转过头来,突然轻唤。 许曜之瑟瑟发抖,“在……” “前几日,楚大夫夜会于你,都说了些什么?”秦王妃徐徐问他,许曜之不敢马上答话,他飞快地思忖着,该如何说才能免过一罚? 燕缨揪紧秦王妃衣角的手一紧。 她分明是提醒过拂儿的,母妃还未睡,只要找母妃去召唤许曜之,定能免去这些流言蜚语。这也是燕缨在流言中听到的最戳心的地方。 有什么话不能白日朗朗下说呢? 秦王妃知道许曜之不会立即答话,她不紧不慢地道:“楚大夫是去问你阿缨咳血之事,分明是敞开门说的话,堂堂正正谈的事,怎的到了府卫们的嘴巴里,竟成了一桩艳谈了?” 秦王妃连他与楚拂说的什么都知道了! 许曜之越想越后怕,那他在竹径与楚拂说的那些话,难道秦王妃都知道? “王妃明鉴!在下与楚姑娘一直都是只言医药之事,并未谈及儿女私情!” “都听见了?”秦王妃冷睨一眼站在门口的婢女与内侍们,“一个贱、婢嘴巴不干净,所以打发了,几个府卫心思不正,所以杖了八十,没死就继续留用,死了就找个地方埋了。” 众人噤声。 “许公子。”秦王妃再喊许曜之。 许曜之总感觉今日是在被秦王妃凌迟,她越是不罚他,就越是让他煎熬。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秦王妃淡淡问完,又提醒道,“圣驾将至,如若再出什么流言蜚语,传到陛下那儿,事情可就不能像如今这样处置了。” 许曜之颤声回道:“不会……不会再出什么流言蜚语了。” “楚大夫毕竟是姑娘家,经此一事,只怕名节有损。”秦王妃故作琢磨,“你与她在宫外如何,是你们的事……” “咳咳!”燕缨不喜欢母妃这句话,她轻咳两声,肃声道,“许公子没来之前,拂儿可没有一点点流言。” 秦王妃知道她是想护着楚拂了,笑道:“阿缨说的是,确实是许公子来了之后,才出的这些破事。” 许曜之耳根发烫,“在下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出现了!” “同在行宫之中,规矩还是要守的。从今日开始,非请脉的时辰,就请许公子白日在太医院与御医们商讨医道,晚上就早些回院休息,如无他事,不可再与行宫女眷交谈,以免又招惹是非。”秦王妃的语气凌冽,分明就是在警告。 “诺。”许曜之长舒一口气,可还没缓过来。 “尤其不可再接近拂儿!”燕缨说完,一本正经地道,“母妃,万一又有哪个嚼舌根的瞧见了,又嚼出什么流言蜚语来。”顿了一下,她话却是说给许曜之听的,“这宫中不怕死的人,还是有的!” 许曜之哪敢犟嘴,当即道:“诺。” 秦王妃欣然点头,“绿澜,过来伺候郡主先歇着,等楚大夫回来了,先给阿缨把手洗净了。” “诺。”绿澜颤然点头,低头快步走到了床边跪下。 燕缨刚想说什么,秦王妃继续道:“许公子,我还有些话想单独问你,这边就让阿缨先歇着吧。请。” “诺……”许曜之只觉腿软,不知今日这祸事该如何收场? 燕缨虽然好奇,却也不会胡闹缠着秦王妃在这儿问个清楚,她现下只盼着楚拂快些回来,好设法把那夜的事问个清楚。 为何要不顾名节地夜会问他? 秦王妃与许曜之一起沿着石径走下,来到了竹径之中,恰好楚拂端着一盆热水刚好踏入竹径。 楚拂愕了一下,却见秦王妃把随行的内侍与婢女屏退到了竹径的另一端尽头。 许曜之看见了楚拂,恍然明白秦王妃还想问的是什么? “楚大夫来得刚刚好。”秦王妃轻笑招手,示意楚拂过来。 楚拂惴惴不安,她端着热水走近,对着秦王妃福身一拜,“参见王妃。” 秦王妃淡淡道:“人总会犯错,可只要有悔意,仁心尚在,那便还是个好医者。” 楚拂一惊,“王妃?” “刘左院判都跟我说明白了。”秦王妃负手而立,扫了一眼这儿的青竹,“你因何夜会许公子?我想,大抵就是我知道的那样。” 楚拂愧然,低头道:“险些害了郡主,是民女的错,还请王妃责罚。”说完,她便端着热水跪了下去。 “你用心医治阿缨,算是功过相抵,这件事就罢了,我不会追究。”秦王妃亲手扶起了楚拂,眸光瞥到了许曜之身上,“如若这事传到殿下那儿去,可就不是这样处置了。” 许曜之知道秦王妃的意思,如今算是彻底断了拿这事要挟楚拂的可能,虽然可惜,却总比丢了命强。 “在下定会守口如瓶。” “还有一事,我要提醒许公子。”秦王妃没准备绕太多弯话,说得又狠又冷,“阿缨是我的心头肉,如有不慎,我也会拿人偿命的。” 许曜之的心啧啧生凉,都说宫中的女人惹不得,如今他不得不信了。 “在下谨记。” 秦王妃点头,再看向楚拂时,她叮嘱道:“我要阿缨这几日安好无事,楚大夫,可行?” “自当尽力。”楚拂肃声回答。 秦王妃释然轻笑,拍了拍楚拂的肩头,“我从未看错过谁,自然也不会看错你。”说着,她又加了一句,“你让阿缨看见了春暖花开,就凭这一点,阿缨信你,我也会信你。”说完,她对着许曜之道,“许公子,你也一样,别让我看错了。” “诺。”许曜之匆匆行礼,在秦王妃的默许下,快步走远。 楚拂暗舒了一口气,秦王妃走了几步,回头笑道:“楚大夫你这样心性的姑娘,如若真看上他了,就是我错看你了。” “啊?”楚拂愕然。 秦王妃一袭华服站在竹径之中,零碎的暖光从树隙间落下,只见她嫣然轻笑,明艳沁心,即便是眼角已生了轻纹,还是让人觉得很美,岁月静好浸润出的那种温柔之美。 “照顾好阿缨。”秦王妃笑然转身,终是走远。 楚拂怔然回神,才想起竟忘了回一句“诺”。 微风徐来,几片竹叶飘落,不偏不倚,有一片落入了盆中,晃碎了盆中楚拂的倒影。 小郡主如若长大了,也该是秦王妃这样。 这样……美好。 “拂儿……” 楚拂又一次恍惚了,脑海中竟浮现出小郡主站在竹径上,回头对着她轻唤,一样地嫣然轻笑,一样地明艳照人。 作者有话要说:鸢小凝弱弱的举手说:秦王妃太飒了,我好喜欢啊!!!!! 嘤嘤怪快点好起来,成为小飒飒! 第27章 青影 这边绿澜给躺下的燕缨盖好了被子,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平日里红染总劝她小心,哪知红染却是第一个栽了的。世事无常,她的性命与蝼蚁一样,在达官贵人心里其实一文不值。 “绿儿。”燕缨像往常那般唤她。 绿澜身子一颤,急声回道:“奴婢在!” 听出了绿澜语气中的惧意,燕缨微笑伸手,“绿儿别怕,待我好的人,我都记着呢。” 绿澜惴惴不安,“奴婢以后会仔细伺候的。”说完,她牵住了燕缨的手,轻声问道:“郡主要起身么?” 燕缨能感觉到绿澜在轻颤,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喃喃道:“她也会被吓到吧。” 那些事,今日还是不问的好。 一念及此,燕缨松了绿澜的手,把要问楚拂的话全部都沉在了心底,“绿儿,一会儿拂儿回来,你先给她倒杯热茶,让她歇会儿。” “诺。”绿澜点头。 没过多久,楚拂便端着热水走进了【春雨间】。 燕缨侧耳听到了楚拂的脚步声,合上了双眸,佯作熟睡的模样一动不动地躺着。 楚拂将热水盆放下,总觉得这【春雨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绿澜很快倒了一盏热茶来,恭敬地递给了楚拂,“楚大夫,您先歇会儿,由奴婢来伺候郡主吧。” 嗯? 绿澜实在是卑恭,楚拂惑然看了她一眼,接过热茶,茶叶用的也是上好的茶叶,楚拂端在手上,却没有喝的意思。 秦王妃今日在这儿的告诫,怕是比竹径中的还要狠厉。 楚拂也曾在廷尉府中见过的,当家正妻是如何收拾府中不听话的丫鬟与小厮?杀一儆百,往往是最好消弭流言的法子。 楚拂感激秦王妃的信任,说不惭愧,都是假话。如若当初她依着郡主的提醒,请秦王妃出面召见许曜之,也不会惹出后面这些麻烦事。 如今端着这杯热茶,楚拂实在是愧领。秦王妃信她,小郡主也信她,往后的日子许曜之也不敢再来缠她,如此大恩,她若医不好小郡主,还能做什么来报答呢? 燕缨一直竖着耳朵在听,楚拂迟迟不喝热茶,这是怎么了? “民女愧领。”楚拂瞧见了燕缨眼皮子在动,知道她并没有睡着,便端着热茶对着燕缨一拜,“谢郡主厚爱。” 燕缨知道瞒不过楚拂,便撑着身子坐起,正色道:“流言不是拂儿的错。” 楚拂涩然,“这次确实是民女欠思量,惹了麻烦。” “嗯?”燕缨微微昂头,“不对,拂儿确实有错!” 楚拂微笑道:“还请郡主责罚。” “这可是你说的。”燕缨逮到了话茬,肃声道:“照规矩,是要掌嘴的,所以头伸过来。” 楚拂轻叹,将热茶放在了一旁,跪在了床边,牵着燕缨的手来到自己颊边,“民女领罚。” 燕缨记得自己中指上应该是残了毒血的,她可不能把毒血抹到拂儿脸上去了。燕缨捏起拳头,轻轻地在楚拂脑门上敲了一下,“下回,一定要信我。”说完,她咧嘴轻笑,笑容温婉,与竹径中的秦王妃有七分相似。 楚拂怔然看她,不禁莞尔。 燕缨听见了她的笑声,敛了笑意,故作严肃地道:“进了【春雨间】就是我的人,今后谁敢欺负你,我定严惩不贷!”说完,生怕楚拂多想,她又加了一句,“绿儿也一样!” 大抵是因为心虚,燕缨的心脏快速跳了起来。 绿澜受宠若惊地猛点头。 楚拂蹙眉,总觉得燕缨的话好像不是这个意思。惊觉自己想多了,楚拂舒眉低头,牵了燕缨的手,想借由搭腕诊脉让自己少些胡思乱想。 脉息如常,肌肤却发着烫意。 楚拂下意识地抬眼望诊——此时的小郡主脉脉看她,浑然不觉与楚拂已经四目相接。虽然眸光依旧黯然,可眸底涌动的温暖情愫,楚拂曾在那个人的眼中看见过,她也曾动过心思期冀过。 只是,这样的心思真的该动么? 楚拂故作镇静地再次低头,拿了帕子浸水后,小心地擦拭着燕缨的手掌。 她并没有发现,燕缨微散的眸光正在慢慢聚拢。 燕缨按捺住心底的狂喜,久违多年的光亮透入了她眼前的黑暗,虽然还是看不见眼前的拂儿,可她知道,快了,总有一日,她一定能亲眼看见拂儿。 经过秦王妃的收拾,行宫中的流言很快便消失得无声无息。 许曜之虽然心里不甘,却也不敢再私下与楚拂纠缠,第二日请脉看见楚拂的时候,也只敢多瞧两眼,便悻悻然请了脉,速速离开【春雨间】。 傍晚,天边飘起几片乌云,入夜之后,临淮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 “咯吱——” 绿澜将敞开的窗扇拉着关上后,对着正在看医书的楚拂道:“楚大夫,奴婢先退下了。” 楚拂搁下了医书,微笑起身,亲手给绿澜点亮了灯笼,递给了她,“石阶上青苔多,当心些。” 绿澜点头轻笑,福身一拜,“谢谢楚大夫。”说完,她撑起雨伞,接过了楚拂递来的灯笼,沿着石阶走了下去。 楚拂摇头,看来前日的事是把这丫头吓得不轻,还是这样小心翼翼地。 关好小阁房门,楚拂转过身,透过屏风瞧见燕缨坐了起来。 她走了过去,还未及跪下,燕缨便伸过手来,“拂儿,扶我去莺莺那边坐会儿。” “郡主,外间下雨凉……”她本想反驳,可看见燕缨捶了捶腰杆,“腰怎么了?” 燕缨皱眉,“成日这样躺着,难受。”说完,她眸光一亮,便慢慢地转过了身去,趴在了枕上,“拂儿给我揉揉吧。” 楚拂坐到了床边,看准了燕缨的腰杆所在,上手按了几下,“是这儿?” “往下……”燕缨不等楚拂往下按,就往上挪了挪身子。 楚拂再按了几下,“这儿?” 燕缨窃笑,低声道:“不对。” 楚拂又看见她这样的坏笑,知道她肯定是在下套,她不动声色地用拇指绕圈一样地按着,“那就是这儿?” 燕缨连连摇头,“不对,不对,我知道是哪里不对了,被子太厚,拂儿按不到。” “所以?”楚拂顺着她的话问道。 燕缨小声道:“拂儿拿开被子给我按。” “也好。”楚拂应得如此干脆,燕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只见楚拂缓缓将被子掀开,燕缨被凉气一吹,忍不住颤了一下。 “刚好民女方才看书学到一式推拿术,郡主,请恕民女无礼了。” “拂儿,慢……啊!” 楚拂屈起食指,第二关节沿着燕缨的背脊一路刮下,刮得小郡主是又疼又酸,“郡主,如何?” 酸疼之后,竟觉爽利。 燕缨哪里敢说舒服,她本想楚拂定不会给她掀被按捏,一定会依着她,扶她去那边陪着她看书。 “看来不够。”楚拂再度屈指,刚欲再来一次。 燕缨急道:“舒服!舒服了!” 楚拂忍笑不语,将被子重新盖好。 燕缨扭过身来,悄然揪了衣角,“我这会儿睡不着。” “嗯。”楚拂点头,认真地道:“民女记得,昨日还看了一套助眠的推拿。” 燕缨的眉心皱得跟揪了一把似的,“拂儿,你都看的什么书?”光亮模糊,眼前的楚拂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她还是看不清楚眼前的人与物。 看小郡主这可怜的样子,楚拂不觉笑得更浓了几分,兀自端声道:“医书。” 燕缨心生一计,“我不信。” 楚拂莞尔,“不信?” “拂儿你读给我听听?”燕缨点头,不能去那边,就把拂儿留床边也好。 楚拂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燕缨。 这回燕缨乖乖躺着,一本正经,并没有方才的狐狸笑容。 楚拂自忖小郡主应该不会再下套了,便走到榻边,拿了医书过来,坐到了床边。 “念完,听完,郡主就好好歇着。” “好!” 燕缨答应了,悄悄地又牵了楚拂的衣角。 楚拂似乎已习惯了小郡主的胡闹,她由着燕缨,翻到了那一页,打开念道:“印堂,迎香,水沟,睛明……” “都是穴位?”燕缨忽地问道。 楚拂点头,“都是。” “那在哪儿?”燕缨又问。 楚拂愕然,沉默了片刻,试探地问道:“郡主今夜好像对医术颇感兴趣?” “母妃也经常失眠,我若能学会,等我眼睛能看见了,就可以亲手帮母妃按揉。”燕缨说得正经,理由不容楚拂质疑。 秦王妃与燕缨母女情深,燕缨有这样的想法,合情合理。 楚拂迟疑,“那……” 燕缨可不许她迟疑,“拂儿教我!”说完,伸出了手去,“哪里是印堂?” 郡主眼睛尚未恢复,学穴位用的铜人又如何用得?楚拂牵了燕缨的手,拉着她的食指印在了自己的印堂上,“回郡主,在这儿。” 燕缨大喜,“迎香呢?” “这儿。”楚拂引着燕缨的手,按在了鼻翼边的迎香穴上。 “下一个,我记得你念的是水沟。”燕缨又道。 她引着燕缨的手指在人中上点了下,本欲开口说“在这儿”,却因唇瓣不小心吻到了燕缨的指腹,她瞬间哑然,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烫, 燕缨本还不知楚拂为何突然沉默了,她的手指轻轻摩挲,沿着唇边缓缓滑过,瞬间明白了楚拂为何突然不说话了? 她装作懵懂不知,“拂儿?怎么了?” 楚拂回过神来,猝然松开了手,“今夜到这儿吧……等郡主好了,民女再教你。” “也会教我刚才的么?”燕缨盈盈笑着问道。 “刚才?” “拂儿在我背上刮的那一下。” 燕缨眯眼回味,突然声音沉了几分,“其实,舒服。” 楚拂轻咳,怎的感觉是自己把自己给套里面了? 燕缨关切地问道:“拂儿不舒服么?” 楚拂正色道:“民女无碍。” “可得注意些,我记得刘左院判曾经说过,咳嗽大多是燥热之症。”说着,燕缨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认真问道:“拂儿这儿可与我一样,会突然烧得难受?” 一样?怎会一样? 楚拂不敢去细品燕缨话中的意思,匆匆答道:“不一样。” “那就是另一种了。”燕缨努力回想着刘左院判说的话。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11 楚拂愕然,“另一种?” “嗯。”燕缨忽然笑了,她看着楚拂的模糊身影,眨了眨眼,只觉楚拂的身影更清晰了些。 楚拂只觉今日是上钩的鱼儿,怎的就让燕缨给勾住左右了心思呢? “郡主……” “今日倦了,改日再说。” 燕缨学着她,就是不把话说完,钻回了被下,背过身去咧嘴一笑,似是一只得逞之后的狡猾小狐狸。 许是太过欢喜,燕缨藏在被下的小脚丫子忍不住动了两下。 楚拂看在了眼里,动了心念想瞧瞧看,燕缨是不是在躲着偷笑?只见她一手撑在床边,探身向里,将燕缨脸上的窃笑看了个清清楚楚。 果然…… 惊觉有人靠近,燕缨突然扭正了身子,得意地笑道:“拂儿不乖,想……”声音忽然低哑下去,“做什么?” 楚拂满脸通红,她极力压抑着狂乱的心跳,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慌乱,“给……给郡主盖好被子。”说着,她像模像样地掖了掖被角,顺势将医书拿起,沉声道,“郡主好好歇息,我回去继续看书了。” “好。”燕缨翻身看着楚拂朦胧的身影绕过了屏风,快步回到了榻边。 烛光融融,照亮了屏风上绣的青绿山水图。 燕缨眸光清亮,眼帘中的世界不再是黑与白,青绿色的山峦起伏,淡白色的江水汤汤,江上小舟一叶,载着渔翁闲然自得地垂钓江心。 远山深处,云深悠远。 燕缨不再细看这屏风上的山水,她隔着山水屏风看着烛光下的那抹青影——楚拂拿着医书坐下,胡乱翻开了一页,强令自己凝神细读。 朦朦胧胧中的楚拂,身上被烛光染了一层淡淡的薄光,她每翻一页,就像是一阵轻浪打在燕缨心房上。 心跳,蓦地快了起来。 燕缨安静地在床边趴下,笑望着屏风外的楚拂。 眉眼虽看不分明,可楚拂身姿窈窕,是恰到好处地细瘦。她一袭青衣,恰恰与青绿山水图融在了一起,就像是画中的低眉美人,即便是看不清眉眼,也能引人无数遐想。 甚美,甚妙。 檐外酥雨绵绵,今夜本是个料峭春夜,可对燕缨而言,这个春夜四处透着一股浓浓的暖意。 拂儿这般好,该待她更好。 好到……她再也舍不得走。 燕缨哑然失笑,笑声传入楚拂耳中,烧得楚拂耳根阵阵发烫。 “郡主还不睡?”楚拂故作严肃,“当心熬坏了身子,明日又要挨针。” 不知怎的,燕缨觉得楚拂现在讲话更好听了。 “那拂儿睡么?”燕缨柔声问道。 楚拂知道今夜是看不成书了,索性把医书合上,点头道:“睡。” “以后……一起睡可好?”燕缨又问道。 楚拂脸颊一烫,自忖是自己想歪了,燕缨怎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可即便不是,她也不知该如何答这句话? 好,还是不好? 说“好”,往后她想多看几页医书就不行了,说“不好”,只怕小郡主今晚是不肯乖乖休息了。 其实燕缨本来没有那个意思,可楚拂突然沉默,燕缨细思是哪个字说错了,蓦地发现这句话问得实在是轻薄。 完了。好像要惹拂儿恼了。 “早些,休息。” 楚拂淡淡说了一句后,将医书放好,走到烛台前,吹灭了蜡烛,走回坐榻躺了上去,拉了被子盖好。 心绪复杂,又暖又羞,今夜怕是要无眠了。 同样无眠的还有燕缨,满室突然陷入了夜色之中,可她再也静不下心来。 这是拂儿允了,还是没允? 庭中的夜雨忽然下得大了起来,两人辗转难眠,唯有莺莺缩在小竹篓中,酣甜地睡了一觉。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怪进化中=。= 反正好一点点就开始使坏。 PS:只是按摩!!别脑补多了,审核的大佬们,放过! 第28章 垂青 嘀嗒,嘀嗒,嘀嗒。 天边微亮,檐角滴落的雨珠打在石板上,发出声声脆响。 燕缨几乎是一夜未眠,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回,却不知楚拂悄悄地听她辗转反侧了一夜。 窗外的夜色渐退,楚拂轻舒了一口气,在榻上坐了起来。 青丝垂落,楚拂双手快速拢起绾了个髻儿,整了整衣裳上的皱褶,便从榻上下来,再次将宫灯点亮。 再过片刻绿澜便会端小郡主的早膳来,由绿澜接手照看小郡主,她便可以回小院梳洗整理,再来继续照看燕缨。 楚拂的动作又轻又慢,昨夜燕缨睡得很不踏实,临近天亮的时候,想必可以好好睡会儿,她不想吵醒了她。 酣睡了一夜的莺莺似是饿了,探出脑袋来,脑袋上密密地生了白毛,还有三根较长的黄羽竖了起来,它歪头眨眼,“喳!” “嘘……”楚拂轻抚莺莺脑袋,几乎用气音道,“乖乖的,等绿澜姑娘来了,我就带你回去吃东西。” 莺莺又眨了眨眼,歪头轻蹭了两下楚拂的指腹。 楚拂哑然笑笑,下意识地抬眼往屏纱深处看了一眼——昨夜一时慌乱,竟忘记放下床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凉了,所以燕缨才会一夜辗转? 想到这里,楚拂自忖愧然,又忘了“仁心”二字么?她压轻了脚步声,走到了床边,仔细看看了看。 燕缨双眸紧闭,呼吸微沉,似是沉睡之中。 看着燕缨略白的脸,楚拂只觉心疼,昨夜那些胡言乱语在脑海中依稀回响,如今再细细回味,哪一句不是戳心的温暖? 楚拂不禁摇头轻笑,身子探前,帮燕缨把翘起的被角重新掖了掖。 燕缨窃然眯眼,恰好瞧见的是楚拂的领口——雪白的内裳整齐地贴在颈上,烛光融融下,燕缨的视线悄然往上挪了挪。 燕缨一动不动地看着楚拂的红润唇瓣,心跳倏地快了起来。 昨夜,拂儿亲了她的手的。 锦被之下,燕缨情不自禁地蜷起了手指,回味似的轻轻摩挲。 “郡主,醒了?”楚拂看她半眯着眼睛,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今日能看见几个手指?” 燕缨轻咳两声,摇了摇头,平静地道:“还是模糊……” 说话间,她不动声色地将楚拂看了个清清楚楚。 拂儿的眉毛秀长,拂儿的双眸水灵灵地像噙了两泓秋水,咦?右眼角边,竟还藏了一颗极小的红痣。 好看,原来拂儿是这般的好看。 心如鹿撞,一声声地敲得她欣喜若狂。 燕缨故意幽声问道:“拂儿,我会不会永远都这样?”她分明眸光清亮,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黯淡。 楚拂蹙眉,一手撑在床沿,身子往前再探了探,仔细望诊。 照理说,能模糊见物后,当一日比一日看得清楚才是。 不该如此。 “还需数日……”带着浓浓的疑惑,楚拂温声安慰,发觉燕缨下意识地咽了一下,疑声道,“嗯?” 燕缨心虚地笑笑,抿了抿唇,哑声道:“拂儿,我有点渴。” 楚拂点头,哪知这个时候绾好的发髻猝然散了开来,青丝垂落,发梢痒痒地从燕缨脸侧拂过。 “民女失仪。”楚拂想缩回身去,把青丝重新绾好,哪知一抬手,才发现燕缨悄然扯住了她的衣袖,她只有一只手可以抬起,如何绾好青丝? “拂儿欺负人,拿莺莺的羽毛挠我痒痒!”燕缨声音软糯,说得头头是道,“该罚!” 楚拂沉声道:“还请郡主松手,容民女整理仪容。” “原来……这是……”燕缨的手指勾住了楚拂垂落的青丝,她笑吟吟地看着楚拂的眉眼,清清楚楚地瞧见了楚拂颊上的羞色,“拂儿的头发。” 这小郡主非但没有松衣袖,反倒还勾了她的头发,哪里有松手的意思? 楚拂暗觉不妙,她暗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些,故作镇静地问道:“郡主想如何处罚?” “拂儿别动,我好像看得清楚些了。”燕缨暗暗窃喜,“倘若我能瞧清楚了,那就将功补过……不罚拂儿了。” 楚拂了然,这小郡主定是又在打什么小算盘?可她只守不攻,只会越来越被动,所以,这一次,得让燕缨知道,胡闹太过也会掉坑里的。 “诺。”楚拂淡淡应声,缓缓欺身压下,声音比平日沉了许多,“如此,郡主看得可清楚些?” 燕缨又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只觉双耳烧得发烫,心砰砰狂跳,不知楚拂想做什么,又期待楚拂真做点什么? 这得寸进尺的小郡主,若再不给她点颜色,只怕真的要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 看着楚拂越来越近,燕缨也越来越紧张,不知所措地捏紧了楚拂的袖角与青丝,身子也紧张地绷得紧紧的。 “郡主……”楚拂的唇,近在咫尺之间,这一声轻唤,哪里还有平时的疏离感? 燕缨怔然眨眼,“嗯?” “看清楚了么?”楚拂忽地莞尔,眸光脉脉,本是故意吓她一吓,可此时此刻,楚拂忽然不知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了? 笑容映入燕缨心底,像是打开了燕缨珍藏心底多年的女儿红,不知不觉竟有了三分醉意。 “嗯……”燕缨点头。 “所以,郡主的眼睛是好了?”楚拂近在咫尺之间,忽然肃声问道。 燕缨晃过神来,矢口否认,“没有!” “当真没有?”楚拂怎么看她都是小狐狸模样,信不得。 燕缨重重点头,“当真!” “民女不信……”楚拂的眸光聚在了燕缨的唇上,看看燕缨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燕缨只觉“嗡”地一声,脑海已空,双手不知不觉地松了开来。 “咚咚!” 【春雨间】的房门突然被叩响,惊得楚拂与燕缨身子一颤,两相分开。 好险…… 楚拂倒吸一口气,重新将青丝绾好,整衣起身,快步走到房门前,开门迎入了端着早膳的绿澜。 绿澜瞧楚拂今日双颊通红,笑眯眯地道:“楚大夫今日气色真好!” “是……是么?”楚拂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镇静,可听绿澜说完,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触手之处,一片滚烫。 怎的就生了这样的歪念? 绿澜点头,端着早膳走了进来,搁在了桌上,回头走到床边,瞧见燕缨拉了被子掩住了脸,疑声道:“郡主,可是不舒服?” “不舒服。”燕缨的声音说得很小,可楚拂听得清楚。 绿澜急道:“楚大夫,快些来瞧瞧。” 楚拂哪里还敢过来,她站在门前,凉风吹拂,让自己更冷静一些,“方才瞧过了,郡主无碍。” “谁说没事的?”燕缨的语气有些委屈,“拂儿不管我了么?” 绿澜听得心焦,又催道:“楚大夫,郡主定是不舒服了,您还是过来瞧瞧吧。” “难受极了……”燕缨在被子下又道。 楚拂将信将疑地走了过来,燕缨急把右手从被下伸了出去,“这会儿觉得心好闷,你快给我瞧瞧。” 楚拂跪在床边,探上她的脉息。 许是燕缨心跳太快,这会儿的脉息也搏动有力,全然不似之前那般若隐若现。可不管怎么说,脉息无碍,并不是郡主咳血时的逆行之相。 “绿儿,我要沐浴。”燕缨掀起被子的一角,匆匆对着绿儿说道。 绿澜领命,“诺,奴婢这就去给郡主准备热水。” “绿……”楚拂发觉燕缨正在支开绿澜,本想阻拦。 可燕缨反手扣了她的手腕,掀着被角对着她笑然,“嘘——” 果然有诈! 绿澜早已出了【春雨间】,哪里还能喊回来? “适可而止。”楚拂冷冷开口,不知是在告诫自己,还是在告诫燕缨? 燕缨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轻笑道:“方才是谁先招惹谁的?” 楚拂理亏,顿觉语塞。 燕缨嘴角轻扬,说得认真,“轻薄郡主,可是重罪!” 楚拂后悔了,今日真不该动念吓她,反倒又掉这小狐狸的套里。 楚拂低头,“民女知罪。” “所以拂儿承认欺负我了,是不是?”燕缨逮到了话茬,突然屈指勾住了楚拂的下巴,抬起楚拂的脸后,含笑不偏不倚地刮了一下楚拂的鼻尖,“现下算是扯平了。” 楚拂的心又猛地跳了起来,怔怔地看着燕缨明亮的双眸——瞎子岂会有这样清亮的瞳光?她定是能看清了! 燕缨欺身上前,圈住了楚拂的颈子,笑道:“拂儿,果然好看。” 楚拂蹙眉,“又胡闹!”语气微促,更显心虚。 “我胡闹起来,可不是这样的。”燕缨得意地微微昂头,“比如……拂儿青丝披散下来的样子也好看……” “郡主!”楚拂哪里容她把话说完,当即肃声道,“这些话可不是郡主该说的。” 燕缨若有所思,歪头道:“拂儿没来之前,我可不会说这些,所以,严格算起来,是拂儿把我带成这样的。” 楚拂竟不知如何反驳她。 “所以……”燕缨忍笑,“你不能不管我。” 楚拂沉默不语。 燕缨以为是闹过了头,楚拂是真的恼了,她试探地伸手揪了揪楚拂的衣角,“拂儿?” 楚拂涩然笑笑,哑声道:“民女只是个江湖医女……” “嗯。”燕缨点头,牵住了她的手,淡然问道:“我是郡主又如何?” 她竟知道她的下一句话! 楚拂惊眸看她,只见燕缨温暖轻笑,一如既往,“天下的江湖医女那么多,也只有拂儿一人敢来医我,单这一点,你就与他人不同。”说着,燕缨长长一叹,“反正我就是个短命郡主,不招人疼不招人喜的……” “胡说八道!”楚拂不等她说完就出口反驳,“哪能咒自己短命的?” 燕缨狐狸似的眯眼轻笑,“我就知道,拂儿不但疼我,还……”她故意忍下不说,对着楚拂眨了下眼。 喜欢我么? “还什么?”燕缨万万想不到,楚拂竟会接了她的话,突然反问这句。 作者有话要说:对!就是酱紫看见的!还越看越喜欢的那种! 我再认真思考一下,哪个在上?XD 然后,我继续写下一章去,谢谢子卿君的长评啊!!!老规矩,我懂的T.T 第29章 世子 “姑姑,当心石阶滑。”【春雨间】外,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声音温润,像是个少年郎。 不等燕缨回答,楚拂便起身拉了大氅罩在了她身上,恭敬地退后了一步。 疑惑渐生,这样温润的声音,似曾相识。 “你也算有心了。”秦王妃莞尔说罢,领着白衣少年郎走入了【春雨间】。 燕缨耳朵动了动,惊喜道:“表哥?” 阳清公的嫡孙,世子萧子靖。 也是燕缨从小的姻亲,未来的郡马萧子靖。 楚拂黯然,再往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去,对着秦王妃与白衣少年郎福身一拜,“参见王妃,参见世子。” 燕缨微微歪头,心道:“拂儿竟知道表哥是谁?” 岂不是……连婚约之事都知道了? 她偷偷地瞄了一眼楚拂的侧脸,拂儿好像有点失落?拂儿不高兴,燕缨反倒觉得高兴了,她若无其事地对着秦王妃与白衣少年伸出手去。 “母妃,表哥。” 秦王妃微惊,觉得今日的阿缨眸光明亮,与往日不太一样。 白衣少年穿着一身鹤影轻袍,发丝一丝不苟地梳好,系在了白玉小冠之中。细看世子眉眼,清秀如画,肌肤也白腻得不似外间的粗汉子,身形也比其他世家子弟瘦弱些。 楚拂本不敢窥看世子,可她还是忍不住想瞧瞧,他日郡主的郡马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如今这一见,楚拂安然,却更黯然。 萧子靖在床边坐下,牵了燕缨的手,柔声问道:“缨妹妹可好些了?” 燕缨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萧子靖,“表哥这些年一点都没变,还是瘦巴巴的。” “阿缨,”秦王妃大喜,坐到了燕缨的另一边,轻抚燕缨的脑袋,“你当真可以看见了?!” 燕缨点头,得意地看向了一旁肃立的楚拂,“母妃,都是拂儿的功劳,该赏!” 秦王妃激动地道:“阿缨说该赏,那就一定要重赏!” 楚拂跪下,拱手道:“医者医人,天经地义,况且王妃已经赏过了,再赏民女,民女实在是愧领。” 秦王妃会心轻笑,将功补过,确实算是赏过了。 萧子靖安静地打量着楚拂,忽然问道:“你就是楚拂?” 楚拂自忖,并不认识世子。 萧子靖微笑道:“陛下曾经问起过,揭榜入行宫医治缨妹妹的医者是谁?今日一见,万万没想到楚大夫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本事。” “陛下问过?”秦王妃随口一问。 萧子靖却答得认真,“陛下也很关心缨妹妹的。” 秦王妃沉默片刻,燕缨惑声问道:“母妃,怎么了?”她看得出来,母妃似乎藏了什么心事? 秦王妃摇摇头,爱怜地笑看着燕缨,“阿缨会好起来的。” “嗯,我会好起来的!”燕缨笃定地点头轻笑,眸光灼灼地看着楚拂,“因为我有拂儿!” 楚拂嘴角噙起一抹苦笑,仅仅只是医者与病家的关系,原来一切都是她多想多念了。 小郡主若有一日好了,那她也是世子之妻。 与她何干? 从何起的怏怏?又从何起的不甘? 宽大的袖下,楚拂悄然捏紧了拳头,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缨缨不该求,缨缨不能谋。 萧子靖似是听出了燕缨话中的别意,挑眉看了看燕缨。 燕缨对着世子眨了下眼。 两人的小动作在旁人看来,似是眉目传情,可对萧子靖与燕缨而言,有些话是不必说出口就能懂的。 楚拂自然就是“旁人”,越窥看,就越是酸涩,越酸涩,就越是煎熬。 “看来缨妹妹很喜欢你。”萧子靖突然开口,“以后仔细伺候缨妹妹,好日子少不了你的!” 楚拂愕然,总觉得世子言下另有深意。 萧子靖没有听见楚拂立即应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笑唤道:“楚大夫?” “诺。”楚拂低头一拜。 秦王妃不是头一回看见楚拂忘了回话,她忍笑圆场道:“楚大夫先退下吧。” 楚拂如释重负,恭敬地再拜,“诺。” 燕缨看她起身欲走,急忙提醒道:“别忘了……”她指了指小竹篓的方向。 “诺。”楚拂起身又福身行礼,退到了坐榻前,提了小竹篓安静地退出了【春雨间】。 “小竹篓里面是?”萧子靖好奇极了。 不等燕缨开口,秦王妃倒是先开了口,“楚大夫路上救的小鸟,阿缨取名叫做莺莺。” “莺莺?”萧子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秦王妃。 秦王妃笑道:“阿缨想叫它什么,它就叫什么。” 只要阿缨能恣意欢喜而活,所谓名讳,大可不必看那么重。 燕缨高兴极了,“母妃也喜欢这个名字?” “阿缨喜欢,母妃自然也喜欢。”秦王妃点头,转眸看向了【春雨间】门口候着的内侍与婢女,她挥袖示意这些人都退下。 内侍与婢女们领命退下了石阶。 萧子靖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姑姑,当真要在这儿说?” 秦王妃轻笑,“为何不能在这儿说?”说着,她牵了燕缨的手,“阿缨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这些事她也该听着,学着。” 秦王妃说得轻描淡写,可燕缨一直知道母妃并不是个简单女人。 燕缨也认真了起来,“儿会好好听着,学着。” 秦王妃欣慰地笑了笑,“阿缨,记住,只有狗才会摇尾巴求活,人若如此,只会任人宰割。” 燕缨重重点头。 萧子靖若有所思,看了看燕缨,她与她不管是谁,从出生那日开始,就注定不能像寻常孩童一样简单长大,简单走完一世。 “表姐,我逮到你偷看我了!”燕缨蓦地对上了萧子靖的眉眼,压低了声音,小声提醒,“我这会儿可不瞎了。” 萧子靖温柔笑笑,“缨妹妹要快些好起来。”说着,她看向了秦王妃,笑容消失了些许,“陛下有意将云清公主许我。” “果然如此。”似是皆在意料之中,秦王妃冷冷一笑,这些年来,她刻意让秦王远离政事,刻意让秦、王府疏远阳清公府,似乎并没有让龙椅上的天子安心。 萧子靖摇头,“陛下还是信姑姑一家的,只是……朝中有些人不安分,总是暗地里递折子……” “去年收拾了一个,看来还不够。”秦王妃轻叹,忽然转眸紧紧盯着萧子靖,“阿靖,旁人我可容后再说,可你不一样。” 萧子靖不解,“我?” 秦王妃开门见山,“云清公主近几日往你那儿跑的次数多了些,她是什么心思,我想你是懂的。” 萧子靖皱起眉头,“姑姑,我又不是男儿,她心思再多,于我何用?” 燕缨静静听着,听见萧子靖这句话时,心不禁一颤。 非要男子与女子,才能有这样的心思么? 秦王妃肃声道:“话是这样说,可是阿靖,你的身份若是被云清那丫头揭破了,于我萧家而言,是欺君大罪。” “姑姑,我会事事小心的。”萧子靖自然明白当中利害。 秦王妃略微放心,发现燕缨半晌不言,她担心地问道:“阿缨,可是吓到你了?” 燕缨摇头,“不是。” “那可是不舒服?”秦王妃看她面色又苍白了许多,摸了摸她的额头,皆是虚汗。 燕缨本来想问,却又忍下了。 她佯作倦怠地打了个哈欠,“母妃,我只是有点倦。” 秦王妃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阿缨先歇着吧。”说完,她看向萧子靖,“阿靖你赶了一夜的路,也先下去睡一会儿。” “好。”萧子靖点头。 燕缨悄然牵了萧子靖的衣袖,“表哥晚些走。” 秦王妃愕然。 燕缨笑道:“母妃,我如今好些了,是该多与表哥亲近。” 秦王妃了然,她很满意燕缨能想到这一层,“圣驾会在三日后驾临行宫,云清那丫头也在其中,这几日就让阿靖多陪陪你。” 既然避嫌无用,那便索性亲密无间好了。 萧子靖明白是何意,“姑姑,我知道该怎么做。” “聪明。”秦王妃笑赞了一句,先行离开了【春雨间】。 萧子靖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燕缨笑然扯了扯她的衣袖,话中有话地问道:“是她么?” “嗯?”萧子靖不懂燕缨问的是哪个“她”? 燕缨索性点明了话,“十年前,推我下池塘的那个小宫女。” 萧子靖倒抽口凉气,“你一直知道是谁?” “十五岁前,我并不瞎。”燕缨悠然说完,眯眼笑道,“我曾想过的,死在临淮回不去也好,至少你我的婚约可以作罢。” 萧子靖正色道:“胡说!你得好好活着!” “你这语气……”燕缨笑意更浓,忽然话锋一转,“可如今,我是一点都不想死。” 萧子靖长舒一口气,“这样才对。” “我知道母妃一直在给我们两家铺后路,所以你我这婚是不得不成的,唯有如此,世人才不会知道你是女儿身。”燕缨慨声说完,双手牵住了萧子靖的手,“世事无常,只有活下来,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萧子靖沉声道:“缨妹妹,你一点也不像十七岁的小姑娘。” “在帝王家,小姑娘可是活不长的。”燕缨打趣说完,突然正色道,“倘若我还是没有活过十八岁,可否帮我一个忙?”担心萧子靖回绝,她又加了一句,“就看在我隐瞒落水之事十年的份上。” 萧子靖哪里还能回绝,“你说。” 燕缨莞尔,“帮我护拂儿一世平安。” “楚拂?”萧子靖更是疑惑。 燕缨坦然,“对,楚拂。” 萧子靖劝道:“不过是一个江湖医女……” 没有等萧子靖说完,燕缨便打断了她,“于我而言,她不一样。”略微一顿,她饶有深意地笑了,“我想,你懂。”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里必须戳下13!!哼唧,老早就剧透这个,哼唧! 表哥是表姐! 当然,副CP线开始。 昨天统计结果,小郡主受的票数是压倒性的胜利,XD。(PS:小郡主这种病软身子,其实……鸢小凝不准脑补了!捂嘴!拖走!) 第30章 竹径 楚拂提着小竹篓走得太过匆忙,竟忘了拿搁在门边的雨伞,走下小石径后,肩裳已润,发髻上也沾染了一层晶莹雨珠。 凉意袭心,或许冷一些也好。 “喳!”莺莺探出头来,抖了抖头上的水珠,三根黄冠羽又竖了起来。 楚拂回过神来,一手将小竹篓拢在怀中,另只手遮在了莺莺头上,看着莺莺歪头的模样,楚拂心头微热,至少在莺莺这儿,她不是多余的那个。 寥感安慰,楚拂沉沉一叹。 一直都是她胡思乱想,小郡主大抵是真把她当“姐姐”了。 “这一次,也会好起来的。” 楚拂哂笑摇头,抱着小竹篓走出了庭院小门,踏入了竹径。 忽闻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楚拂还未及回头,一把纸伞先给她遮住了酥雨。 “楚大夫,可别受凉了。”声音熟悉,是离去多日的阿荷,穿的却是行宫婢女的衣裳。 阿荷是一定会回来的,这点楚拂从未放松过警惕。大陵年大将军一手训练出的死士阿荷,临淮行宫就算守备如铁桶,她还是可以悄无声息地混进来。 楚拂倦然看她,幽声问道:“原来穿这身衣裳的姑娘可还活着?” 关心的竟还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宫婢! 阿荷心头愤然,她强忍怒意,低声道:“从离开大陵的第一日起,我就答应过你的,以后我会做一个普通人,绝不滥杀无辜。” “那就好。”楚拂简单应话,继续前行。 阿荷趋步执伞跟着,继续低声问道:“楚姐姐,我说话算话,那你呢?” “我?”楚拂停下了脚步,惑然看她。 阿荷点头,她记得清楚,“你那夜说过的,只要医好了小郡主的眼睛,你就……” “原来你一直都在。”楚拂语气平淡,并没有太多惊讶。 阿荷一直藏匿在行宫之中,秦王的府兵巡逻再严,防的也只是外面的飞贼。她隐忍近一月,也算她有耐心了。 “楚姐姐,上回之事,我是真的知错了。”阿荷眼眶一红,想牵楚拂的衣袖,又不敢去牵,“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么?” “你我之间,本就没有恩怨,何谈原谅?”楚拂语气淡然,一如既往,“我已经敢一个人踏出檐下,走出困牢,我也把能教你的都教过了。” “可那些并不是我要的……”阿荷的声音哑涩,她终是牵了楚拂的衣袖,“这一年来,我知道楚姐姐是知道我的心意的。” 楚拂沉默片刻,沉声道:“你也该知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不试试怎知给不了?”阿荷紧紧盯着楚拂的眉眼,她哽咽道,“我若有哪里不好,楚姐姐只管说,我都会改的。” 楚拂蹙眉,有些时候她也迷茫,她到底要寻怎样的人,亦或是等怎样的人,她也不知。 “楚……”阿荷耳尖,听到了脚步声,当即松开了手,恭敬地对着楚拂一拜,“奴婢送楚大夫回去,请。” 余光一瞥,原是秦王妃来了。 楚拂往竹径边退了半步,让开了竹径,把小竹篓放在脚边,与阿荷一起敬然朝着秦王妃福身一拜,“参见王妃。” 秦王妃从婢女手中拿过了纸伞,走到了楚拂身前,瞧她肩裳微润,发髻上还挂着雨珠,狐疑地看了一眼她身边的阿荷。 这宫娥有些眼生,可宫礼得当,也没有哪里生疏。 秦王妃拿了帕子出来,亲手给楚拂擦了擦肩裳,“楚大夫出来也不知打伞,若是病了,我的阿缨谁来照顾?”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12 “民女下回定当注意。”这秦王妃突然待她好,想必另有所求。 秦王妃微笑着睨了一眼阿荷,“是个机灵的丫头,是哪宫的?” 阿荷不急不慢地将腰牌解下,双手奉上,“回王妃,奴婢荷香一直在太医院当值。” 秦王妃没有去接腰牌,只扫了一眼,看清楚上面的小字后,戒心放下了七成,“去主簿那儿领赏吧。” “谢王妃恩赏。”阿荷就算再不愿走,也知现在应当先退下。她将纸伞递给了楚拂,对着楚拂再拜了一下,双手高举,遮着顶上的落雨快步跑远了。 秦王妃待她跑远后,递个眼色给不远处的内侍与婢女。 几人领命往后退了十步,静候在竹径尽头。 秦王妃将手帕递到了楚拂掌心,在楚拂接下手帕的同时,牵住了楚拂的手,“楚大夫一直没有让我失望,想必这一回也不会让我失望。”眸光殷切,又不怒自威。 “王妃要民女做什么?”楚拂开门见山,总觉得掌心握住的并不是一块手帕那么简单。 秦王妃舒眉轻笑,“好生照顾阿缨便好。” “好生照顾?”楚拂想知道,要到哪一份上? 秦王妃松开了手,慨声道:“阿缨沉疴多年,撑到今日实属不易,如若是天数如此,自然怪不得谁。” 点到即止,秦王妃却没有听见楚拂领命。 她静静地看着楚拂,声音比方才更低了几分,“这世上没有谁是容易活着的,知道太多,其实并无益处。” 楚拂不是不懂帝家凶险,只是不明白一个沉疴多年的病秧郡主也会被人惦念上。 看楚拂眸光暗下,秦王妃知道楚拂是听懂了的。 “圣驾将至,我不能时时看顾阿缨,偌大的行宫,我能信的医者只有你一人。”秦王妃言辞恳切,容不得楚拂拒绝,“还请楚大夫莫要推辞。” 楚拂沉沉一叹,低颔道:“诺。” 秦王妃满意地点头轻笑,“得遇楚大夫,算是阿缨之幸,也算是我之幸。” “民女愧不敢当。”楚拂再拜。 秦王妃再拍了拍楚拂的肩头,“【春雨间】里有个更衣小间,这几日,楚大夫不要再来回奔波了。” “王……”楚拂恍然,这是要她寸步不离燕缨了! “浴盆我也会命人搬来,热水只管吩咐绿澜去提。”秦王妃不会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方才那个叫荷香的丫头也算机灵,我也可以差来伺候你。”略微一顿,秦王妃声音严肃了起来,“我只求阿缨日日安好。” 如今真的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从了。 “诺。”楚拂只能再领命,却不想把阿荷牵扯进来,“民女是草民,自己照顾自己便好。” “也好。”秦王妃莞尔点头,弯腰轻点了下莺莺探出小竹篓的脑袋,“有你在,莺莺果然好多了。”说完,不等楚拂回话,秦王妃便带着婢女内侍渐渐走远。 莺莺,还是缨缨? 楚拂哑然,恭送秦王妃走远后,她蹲了下去,怔怔地望着莺莺喃喃道:“往后……你要陪着我一起熬了……” 想到世子熟稔牵起燕缨的模样,一阵不由自主地酸涩泛上心头。 楚拂猛地摇了摇头,她定会好的,定能把不该生的这些歪念一个一个地挖了,回到初来大燕时的心如止水。 掌心的帕子余温尚在,楚拂轻叹,就当是为了秦王妃的浓浓亲恩,最后一回帮帮小郡主,护她这几日平安康健。 楚拂并不知此时世子萧子靖执伞站在竹径尽头,已经悄悄打量了她许久。 冷艳不可亲近,这楚大夫身上透着一股子淡淡的疏离感。 所谓不一样,是她想的那种不一样么? 萧子靖正在思忖间,哪知楚拂提了小竹篓起来,竟往这边看了一眼,她反应过来时,已暴露在了楚拂的视线之中。 “楚大夫。”萧子靖含笑走了过来。 世子生得清秀,如若不知世子与小郡主的关系,楚拂对这样干净的少年郎兴许还有些好感。可如今,她只想避之远远的。 楚拂冷意骤生,不等萧子靖走近,便往后退了一步,“民女要快些回去照顾郡主,民女告退。”连行礼也很是敷衍地匆匆蹲了一半就走。 这楚大夫竟是个这样冷冰冰的姑娘。 萧子靖忍笑摇头,这几日想必她那表妹也吃了不少冷钉子。 这世间能让云安郡主真的吃钉子的人,是真的不多——难得撞上这一个,往后的日子想必会有很多好戏看。 “世子!” 她还没笑多久,随侍多年的小厮十三便出现在了竹径的另一头。 十三今年二十四岁,看上去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哥哥,从世子十四岁开始跟到了今日,足有十二年。 萧子靖的眉头紧锁,知道麻烦的事还是来了。 “她到了?”不等十三开口,萧子靖就先问道。 “回世子,到了,就在临淮城门下。”十三说得焦急,迟疑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都淋湿了,谁劝都不下马。” “胡闹!”萧子靖轻斥一声,“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可是大事!走!随我去把她迎入行宫!” “世子……”十三再次犹豫了,“这事咱们还是别管了吧,公主由陛下教训几回,就不敢这般……”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自家主子的眸光寒凉,突然像刀锋一样锐利。 “是小的多嘴了。”十三赶紧认错。 萧子靖没有多言,便匆匆带着十三朝着行宫外行去。 酥雨绵绵,在临淮城笼上了一层薄纱。 城中人望向城外,是远山青润,城外人望向城内,是烟柳迷眼。 谁都看不真切。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章是因为子卿菌长评的特别掉落~本来应该昨天掉落的~(因为做大扫除耽误了) 现在掉落也不迟~XD 嘤嘤怪:这章为何没有我? 鸢小凝:你赶紧想想怎么哄楚姑娘吧!XD PS:古代很多小厮都是很小就跟着主子了,加几岁吧=。= 第31章 云清 大燕天子子息单薄,膝下只剩下一子一女。长子早夭,当今的太子排行第三,上面还有个姐姐,名叫燕绣,是当今的云清公主。 太子资质平庸,却好在生了个机灵的广陵郡王。对天子而言,他驾崩之后只要太子守成,平稳将龙椅递到嫡孙手中,就算是最大的不负天心了。 至于云清公主燕绣,一直是天子的一块心病。 云清公主年岁已有二十四岁,迟迟没有择定驸马,这几年来,朝中官员明里暗里地给天子递折子,推荐的驸马人选已过百人,可没有一人是云清公主看中的。 天子也曾试过强令公主择定驸马,可云清公主竟在圣前撕了名单,拿了刀子顶在喉咙上,“如若父皇一定要儿选一人,那儿只有抗旨自戮当下!” 天子又怒又惊,却也只能作罢。 都说知女莫若母,可云清公主生母早亡,自小便由皇后一手抚养长大,所以比起皇后来,还是天子更亲近云清,也更懂云清一些。 云清公主青眼看中之人,是阳清公家的世子萧子靖——天子很早就知道女儿的心思,更想成全这一桩美事。 阳清公府在军中威望颇高,世家子弟当中,萧子靖又是最耀眼的那个,本来就该是驸马的第一人选。 奈何。 天子开口迟了一步,臣弟秦王家的小郡主才满周岁,阳清公便在朝堂之上央求天子指下这门表亲婚事。 君无戏言,不可朝令夕改。 朝臣们惋叹萧世子摊上这样个病秧子表妹的同时,有些老臣也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秦王多雅名,天下文人皆敬之,阳清公军中多威名,三军兵将皆敬之。这一文一武,珠帘合璧,若在天子家,那是大大的好事,若在亲王家,这可是大大的坏事。 自古臣强君弱,都没有什么好收场。 虽说天子与秦王面上是兄友弟恭,可两人到底有什么心思,有什么盘算,亦或是有什么暗中较量,各党朝臣心中各有思量。 小郡主沉疴多年,身子是愈发地病弱,看似婚事或许会因小郡主的突然离世休止,看似天子将有机会顺水推舟地成全了云清公主的心思,顺手把阳清公府的军中威望揽入掌中。 灞陵朝局平静无波,其实暗流涌动,唯一的变数皆在云安郡主燕缨一人身上。 云清公主迟迟不择定驸马,天子也避之不提驸马之事。尤其是秦王一家离开灞陵的这几日,只要萧世子在场,云清公主就必定在场,或抚琴,或烹茶,亦或是陪天子与世家子弟们一同品画鉴诗。 天子是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这次临时起意驾幸临淮,也特别带了云清公主与萧子靖同行。 朝臣们都在暗暗猜测,兴许是临淮求医的小郡主快不成了,所以天子才会故意让云清公主与萧子靖突然走这般近。 酥雨随风飘上临淮城墙,打湿了爬在上面的绿藤,润了半墙碧色。 城门之外,跪了一地守将与宫婢,甲衣与宫裳都已被春雨润湿。 一名小内侍努力垫着脚尖,高擎着纸伞,给身前银鞍白马上的白衣劲装姑娘遮着纷落的雨丝。 劲装上绣着金丝飞鹤,即便是束着青丝的发带也镶着滴翠的美玉。她踩在马镫上的白色小靴湿了一半,垂落在鞍边的衣裳也湿了两个衣角——细看她的眉眼,端然秀美,甚至还带着一丝飒飒英气。 她就是当今的云清公主,燕绣。 云清公主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捏着金丝马鞭,挑眉望着临淮城门深处的青石长街,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踏踏!踏踏!踏踏!……”马蹄声踏在积水的青石板上,声音格外清脆。 萧子靖一骑当先,身后紧跟着十三赶着的马车,终是出现在了云清公主的视线之中。 “拿开。” 云清公主冷冷一喝,小内侍哪敢不听?只是足尖踮了太久,重心一下后移,只觉双足发麻,一时没有站稳便一下坐了下去。 水花飞溅,手中的伞也狠狠地砸在地上,伞骨瞬间折了三根。 小内侍慌了神,忍痛跪地求道:“奴婢没用,公主恕罪,饶奴婢一回吧!” “本宫若是不饶呢?”云清公主冷声反问。 萧子靖已翻身下马,走到了公主马下,牵了马儿的辔头,“雨下大了,还是先进城吧,公主。” 云清公主轻笑一声,低头看她,一样地湿了衣裳,一样地失了仪容,“连夜就跑,你以为就算了?” “请公主下马,乘车随臣先入行宫。”萧子靖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对着她伸出了手去,“账,可以容后再算。” “也好。”云清公主牵了她的手,翻身下马,由萧子靖牵着走上了十三勒停的马车。 跪地的守将与宫婢们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都起来吧。”萧子靖回头对着这些人淡淡说罢,转眸就瞧见云清公主掀着车帘,饶有深意地看着自己。 萧子靖的声音沉了下去,也小了三分,“公主,都记臣的账上。” “有你这句话就好!”云清公主漠然看向地上依旧跪着的人,扬声道,“看在世子求情的份上,都起来吧,随本宫一起入城。” “诺。”众人起身。 萧子靖蹙眉轻叹,刚欲松手,哪知云清公主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样不好。”萧子靖摇头。 云清公主才不管那些礼数,“上还是不上?” 萧子靖看了一眼天色,虽说是清晨,再耽误下去,往来的百姓更多了,看见的人越多,就越是麻烦。 当即不敢多想,便踏上了车厢,与云清公主一起坐了下来。 萧子靖匆匆吩咐,“十三,回行宫。” “诺!”十三扬鞭,调转了马车,朝着临淮行宫的方向缓缓驶去。 随行的宫婢与内侍们牵了公主与世子的马儿,紧跟在马车后面,终是踏入了临淮城。 守将们惊魂未定地相互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议论开来。 “咱们这临淮城,要热闹了。” “瞧公主这样子,是非世子不可了。” “嘘……天心难测。” “只可怜了小郡主,萧世子这样的良人,也只有拱手让人了。” “也不知小郡主现在的病如何了?” “许家公子与揭榜的神秘医女都在行宫中,想必还能撑上一段日子吧。” “也是可怜。” “也是命……唉……” “圣驾将至,兄弟们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巴,免遭杀身之祸。” 这一提醒,诸将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各自回了当值的岗上,不敢再多言一句。 从临淮城门到行宫,还需走上一阵。 云清公主可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她的小靴有意无意地蹭着萧子靖的足尖,笑问道:“坐得这般端直,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这里是临淮。” 萧子靖缩回了脚,肃声提醒,“不是灞陵。” “那又如何?”云清公主忽然起身,蓦地跨坐在了萧子靖膝上,她热情地圈住了她的颈子,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撩着世子的后颈,“十年前本宫就说过,本宫看中的人,是跑不掉的。”她的眸光如火,嘴角噙着一抹妩媚笑意,“本宫有耐心继续等,瞧瞧本宫与云安那病秧子,谁的命更长?” “十年前你推她下水还不够么?”萧子靖漠声问道。 云清公主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本宫只后悔……没给她再加一棍子……”分明是咬牙切齿,说得却是极慢。 如若燕缨早夭,她便不用等这些年。 “倘若你再伤她,你伤她多重,我便十倍还在我身上,就像十年前一样。”萧子靖眸光如刀,每个字都割在云清公主心里,啧啧生疼。 云清公主怎会忘记? 燕缨七岁时落水,险些一命呜呼。后来,萧世子也生了一场大病,也险些一命呜呼。 云清公主确实没有想到,萧子靖竟会为了这个表妹绝食多日。 “呵。”云清公主眼圈红了,她却笑得极为灿烂,“你这一招,是百试百灵。” 偏偏这萧世子心里就只有一个病秧子表妹,不论她用什么手段,一点都挤不进去世子的心。 萧子靖沉声回道:“公主谬赞。” 云清公主静静地看着世子的秀美脸庞,她欺近了她,声音哑涩,“那昨夜呢?你贪杯之后,可是把本宫当做了云安?” 萧子靖侧开了脸,没有看她,也是不敢看她的含泪双瞳。 昨夜那几盏酒,并不足以让她真醉了。 她不敢承认,也不愿意承认的,就是云清公主醉后的通红泪眼,已经可以牵动她的心弦,让她一时冲动,亲吻了她。 所以,萧子靖才会选择连夜带着十三策马赶至临淮。 她早就知道云清公主一定会追来,可万万没想到竟会来得这般快。 “看着本宫,回答本宫!”云清公主捧住了萧子靖的脸庞,她珍惜千万,可这个少年郎为何就不能像她一样地珍惜她一点点? 萧子靖暗暗捏起了拳头,语气依旧淡漠,“这世上好男儿千万,公主何苦呢?” “本宫也想知道,何苦这般喜欢你这个暖不起来的萧世子?”说到难过之处,云清公主的眼泪还是涌了出来,“不过本宫大度,本宫愿意再等两个月。”说完,她含泪嫣然笑了,笑容无奈而苦涩。 萧子靖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刘左院判的嘴巴再紧,可命只有一条,他也算是个聪明人。”云清公主说完,猝然捏住了萧子靖的下巴,蓦地狠狠吻了一口。 几欲窒息。 萧子靖挣开了云清公主的唇,急声道:“公主自重!”她故意怒目以对,生怕被云清公主看出一丝心虚来。 原以为昨夜的滚烫心跳只因酒的缘故,今日酒气尽散后,再与她亲吻这一回,萧子靖知道有些不该有的情愫似乎在心底萌芽了。 “也请世子对病秧子表妹自重些。”云清公主终是从萧子靖身上下来,坐到了一旁,继续冷声提醒,“最后这两月请世子与表妹发乎情、止乎礼,莫要像今日这般孟浪……” 萧子靖的心倏地悬了起来,如若燕缨只剩下两月寿数,那今日她能视物,多半只是回光返照之相。 若是表妹真的走了…… 天子赐婚,她不能抗旨,娶下云清公主后,她这女儿身如何能藏? 若是藏不住女儿身,事情败露,以云清公主的心性如何能善罢甘休? 皇家之耻,欺君重罪,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不知是因为湿衣生寒,还是因为心底生惧,冷汗密密地从额上冒出,萧子靖瞬间陷入了忐忑之中。 云清公主将萧子靖脸上的愁色看了个清清楚楚,她的眸底闪过一丝森寒的杀意,浑然不觉指甲在掌心掐出了几个鲜红的甲痕。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怪:鸢小凝,你为何还不放我出来! 楚拂:不想说话。 鸢小凝:剧情得推一推呀~放心,下章一定出来!想好怎么哄拂儿了么?嗯? 突然感觉云清公主是个搞事的主儿! 世子好难,这对副CP正式展开~临淮行宫开始热闹了。 第32章 疏离 小窗半掩,偶尔从窗隙间飘入几点雨珠。 “喳!” 莺莺其实已经吃饱了,小肚子鼓鼓的,可今日的浆果实在是好吃,它站在小竹篓口,歪头看着楚拂,欢快地叫了一声,似是在暗示楚拂“再喂一颗浆果可好?” 楚拂却将浆果放回了盘中,指尖轻抚莺莺的冠羽,笑道:“今日只能吃那么多。” 莺莺抖了抖毛,原本稀稀疏疏的羽毛如今已经密了起来,早先还看不出它是什么鸟儿,如今一瞧,是只白羽黄绒的鹦鹉。 楚拂拍了拍小竹篓边沿,“进去吧,莺莺。” 莺莺又扇了扇翅膀,跳入了小竹篓中,乖乖地缩起身子眯眼小憩了起来。 有莺莺陪着,日子定是可以熬过去的。 楚拂看了一眼窗隙外的天色,她故意墨迹了两个时辰,这会儿绿澜应当服侍好她沐浴了吧。 楚拂起身提起了小竹篓,刚把房门打开,房外不知何时候了两个婢女。 两名婢女对着楚拂福身低头,“楚大夫,王妃吩咐奴婢来给楚大夫收拾行装。” “几件旧衣裳罢了。”楚拂淡淡道,“我自己能拿的。” 婢女再拜,“楚大夫就不要为难奴婢们了。” 楚拂叹息,秦王妃是铁了心的要她寸步不离,她又何必为难两个婢女呢? “有劳了。”楚拂沉声谢过,顺手拿了搁在门边的纸伞撑开,等两名婢女收拾好所有行装后,一起往【春雨间】去了。 这边绿澜收拾好了【春雨间】中更换衣裳的小间后,被燕缨打发去了门口,等着楚拂回来。 这都快到正午时分了。 燕缨抱着暖壶坐在楚拂平日休息的榻上,不时地张望门口,拂儿平日里不会去那么久的,难道是出事了? 燕缨再想了想,现下行宫的守备不同往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拂儿应当是安全的。 “楚大夫,你可终于回来了!”绿澜终于看见楚拂踏入庭中,高兴地打伞迎了上去。 绿澜在门口候着,定是小郡主的意思。 多少也算些安慰。 楚拂深呼吸了一口,也迎了上去,“绿澜姑娘有心了。” 绿澜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提醒,“郡主脸色不太好……”这小姑娘终也学会些察言观色了。 楚拂微笑点头,“谢谢绿澜姑娘。” 绿澜眯眼笑了笑,摇了摇头,跟着楚拂一起沿着石径走回了【春雨间】。 嗯? 楚拂原以为小郡主会在床上小憩,哪知放下伞后,抬眼就看见燕缨坐在榻上,笑吟吟地看着这边。 燕缨笑得明媚,“回来就好。” 楚拂恭敬地对着燕缨行了礼,“参见郡主。”语气疏离,神色淡漠,哪里还是清晨的那个温柔拂儿? 燕缨暗暗思忖,她好像在恼什么? “参见郡主。”随后的两名婢女对着燕缨行了礼后,把楚拂的行囊拿了进来,放入了小间中,便低头退了下去。 楚拂悄悄地叹了一口气,走到了郡主面前,先将莺莺放到榻边,面无表情地从榻边的药箱中拿了软垫出来,“郡主,民女先给你把脉。” 燕缨愕了一下,平日里都是直接牵了手把脉的,怎的突然跟许曜之一样了? “拂儿?”燕缨递了手去,却惴惴不安。 楚拂没有抬眼看她,只例行公事地静静诊脉。 小郡主满心疑惑,蠕了蠕唇,低声问道:“若是不惯与我同住,我可以允你如往日一样,回小院洗漱更衣的。”顿了一下,燕缨又道,“母妃那边我可以求她的。” “不必。”楚拂淡淡应声,余光瞥见了屏风围起来的浴盆。 秦王妃决定的事,若是楚拂央着小郡主中途变卦,事情只会更麻烦。 况且,只须当燕缨是病家,只须收了那些歪念,医者照顾病家,天经地义,光明正大。 燕缨感觉自己撞了个冷钉子,她眨了眨眼,“拂儿,你怎的突然对我那么凶?” “郡主最忌受凉,这里临近窗户冷,不宜郡主小憩。”楚拂诊脉完毕,收好软垫后,起身对着燕缨一拜,“民女扶郡主回去歇着。” 燕缨蹙眉,拂儿冷冰冰的样子,越看越是揪心。 “若是我想在这儿呢?”燕缨试探地问道。 楚拂低颔,“民女只好去请王妃来哄郡主回去休息了。” “别……”燕缨没想到楚拂“凶”起来是真的凶,她这回认输。 绿澜满眼惊愕,这楚大夫今日又冷又凶,与平日的她很不一样。她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偏生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绿儿。” 突然听见郡主唤她,绿澜猛然回神,低头道:“奴婢在!” 燕缨笑道:“我突然想吃榛子酥,你去御膳房那边盯着厨子做,每块榛子酥里面只准放十个榛子仁,多一个不行,少一个也不行。” “诺。”绿澜领命,走到门前时,又听见了燕缨的声音。 “绿儿,我冷,把门关了,一会儿回来敲门,我让拂儿给你开。”燕缨再吩咐道。 “诺。”绿澜再领命,转身把房门关好,打着纸伞走远了。 楚拂知道她是在故意支开绿澜,定是有话想说。可那些话她并不想听,恭声道:“郡主,该回床上歇着了。”说完,伸出了双手。 果然是凉到了。 燕缨放下了暖炉,牵住了楚拂的双手,触手之处,一片冰凉。她站了起来,往楚拂身前凑了凑,柔声道:“被下我悄悄放了个暖壶,一会儿拂儿看书觉得凉了,可以拿出来抱着。”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才坐的地方,“这里也给拂儿暖好了,拂儿坐上去就不会凉了。” 楚拂的身子轻轻地颤了一下,她哑声道:“郡主不必为民女做这些的。” “我若是想呢?”燕缨认真地问道。 楚拂倒吸了一口气,抬眼与她四目相对,正色道:“民女只是一个草民,不敢也不能做郡主的姐姐。” “我也没把你当姐姐……”燕缨喏喏低语,声如蚊嘤,楚拂却听得清楚。 楚拂怔了一下。 燕缨却松开了楚拂的手,呵手搓了搓暖,捧住了楚拂的双颊,给她暖暖地熨着,笑道:“这儿也是凉的。”说完,掌心温柔地摩挲了两下楚拂的脸庞。 一阵酸涩感涌上了心头。 楚拂慌然低头,不想让燕缨看见她眼底泛起的泪光。 燕缨已不是昨夜之前的瞎子了,楚拂的动作再快,可她也看得清楚。 “拂儿……”燕缨温柔唤她,半蹲下了身子,楚拂若是低头,那她便从下看她,不让她躲开。 星眸含光,脉脉情愫涌动,那关切又温暖的双眸对楚拂而言,是致命的吸引,也是锥心的酸涩。 “民女没事。”楚拂别过脸去,不敢再看燕缨。 燕缨微微扭身,含笑看着楚拂的脸,“当真没事?” “郡主,你又胡闹!”楚拂肃声警告,“若是被旁人见了,指不定……” “拂儿是在给我望诊,旁人看了又如何?”燕缨说得坦然。 哪有人望诊是病家追着大夫看的? 楚拂竟有几分想笑,她绷着脸上的霜色,“胡说八道。” “那我不动,拂儿好好看看我,给我好好望诊。”燕缨说完,一本正经地站直了身子,摊开了双臂,微微昂头。 楚拂匆匆地看了她一眼,又好气,又想笑,“看完了。” “今日我身子如何?”燕缨笑问道。 楚拂沉声道:“郡主脉息如常,气色如常……” “可拂儿不如常。” 猝不及防地,燕缨收拢双臂,将楚拂紧紧拥住。 暖意瞬间袭来,撞入了楚拂的心坎里。 她慌乱地挣了一下,她本可一下将燕缨推开,可又怕用力推伤了她,只能肃声轻斥,“请郡主松手。” “拂儿今日定是冻坏了。”燕缨哪里会听她的,反倒是将双臂收得更紧,因为她比楚拂矮些,她便微微踮起脚尖,凑到了楚拂耳垂边,柔声道,“我给拂儿暖暖,拂儿就不冷了。” 她的怀抱实在是温暖,足以让楚拂心中的酸涩瞬间消失。 不贪恋这样的温暖,是假话,不沉醉这样的郡主,也是假话。 可又能如何呢? 郡主终是要嫁给世子那样的天之骄子,她楚拂如今只是一介草民,如何能谋算这样的情,又如何能拥有这样的好姑娘? “胡闹够了么?”楚拂强忍下所有的感动与不舍,突然低声问道。 燕缨轻笑,哑声道:“这不是胡闹。” “郡主失仪了。”楚拂再冷声提醒。 燕缨双臂收紧,忍不住问道:“拂儿是在恼我什么?” “民女也想问郡主一句……”楚拂屈起手臂,轻轻地推了推燕缨的双肩,“郡主没把我当姐姐的话……”她明知燕缨没有后面的这些意思,她还是将这些话问了出来,“那待我这般好,是想民女做什么呢?”她强忍再次泛起的酸涩感,垂下了头去,“还是郡主觉得无趣了,所以拿民女当……”终还是问不出那句话来,最后只能沉默。 燕缨摇头,微微拉开了她与她之间的距离,刚欲说话,房外便响起了声音。 “云安妹妹是歇了么?” “缨妹妹身子不好,公主,还是……” “本宫想见的人,还没有见不到的!” “你……” 萧世子与云清公主来了。 燕缨正色道:“拂儿,开门行礼后,先退下吧。” 现下【春雨间】就只有燕缨一人,况且王妃有令,要她寸步不离。 燕缨无奈苦笑,“有表哥在……” 原本是说来让楚拂安心的话,此时楚拂听来,却好似一把冰刃瞬间扎入了心房。 可笑,她方才又动了妄念,可笑,她又忘记了自己是多余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拂儿要加油~ 嘤嘤怪也要加油啊!!! PS:加句话。 第33章 咳血 “砰!” 燕缨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春雨间】的大门已被云清公主狠狠推开。 她挑眉冷笑,“云安妹妹,本宫听说你眼睛不瞎了,想必身子也该好些了,还关着门闷着做什么呢?” 燕缨缓缓坐下,将放旁边的暖壶重新抱入怀中,故作虚弱地吩咐楚拂,“拂儿,去给我端药吧。” “诺。”楚拂领命,她确实该知趣退下。 燕缨瞥见楚拂多看了一眼小竹篓,顺势将小竹篓递给了楚拂,“拂儿,再喂它点浆果。” 这些打发的话,楚拂明白是让她别太快回来。这里一个是堂姐公主,一个是表哥世子,都是一家人,何须她这个多余的人呢?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13 她低颔讪笑,提了小竹篓,转身对着世子与公主行了礼后,便离开了【春雨间】。 踏出这压抑的方寸之间,楚拂下意识地长舒了一口气。 春雨绵绵,也总会有放晴之日。 如今看清了一切,当年可以回到心如止水,如今自然也可以。 楚拂撑开纸伞后,低头看了一眼小竹篓中的莺莺,所幸,还有莺莺陪她。 她头也不回地执伞沿着石径走下,终是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萧子靖多看了楚拂几眼,都被云清公主给看在了眼底,她突然凉声道:“你家小郡主还病着,你还敢偷窥其他宫娥,好大的胆子。” “她是……”萧子靖的话还没说完。 燕缨突然猛烈地咳了起来。 萧子靖急忙上前,扶住了燕缨的身子,柔声问道:“缨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表哥……我难受……这儿闷得慌……”燕缨故意说得又软又糯,萧子靖听得愕然,云清公主却听得极为刺耳。 萧子靖本该接话,与燕缨一起装一装恩爱,可云清公主在旁,她神情一滞,那些宽慰的柔话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云清公主很满意萧子靖的反应,她得寸进尺地走近了燕缨,上下打量了一眼燕缨的面色,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苍白。 “云安妹妹,你这身子可得好好保重才是。”虽说是安慰,可从云清公主口中说出,竟带着一抹浓浓的衅意。 “谢谢云清姐姐关心。”燕缨乖巧地点头,顺势偎入了表哥怀中,似是哭了,泣声道:“表哥,你可不能不要我。” 云清公主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她脸上哪里还能有一丝伪装的笑意? 厚颜无耻!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萧子靖,萧子靖漠然避开她的眸光,低头道:“说什么傻话,缨妹妹要好好的。” 虽说是句寒暄,可也是萧子靖的心里话。 略微一顿,萧子靖牵住了燕缨的手,“等缨妹妹过了十八岁生辰,我还要……” “闭嘴!”云清公主突然怒喝一声,“萧子靖,你敢再说一个字!试试!” 燕缨满眼恐惧,她往萧子靖怀中再缩了缩,软声问道:“表哥,我害怕。” “云安妹妹,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云清公主越看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越是妒火中烧。 萧子靖心头一凉,知道她想说什么,急道:“缨妹妹身子不好,就让缨妹妹好生养着吧。” “燕缨,你以为你能活到十八岁生辰么?”云清公主哪里肯听萧子靖的,她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本宫若是你,绝不会这般厚颜无耻地抱着阿靖不放!” 燕缨佯作震惊无比,她眼底噙了泪花,看看萧子靖,又看看云清公主,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本宫说……你只有两个月的命了。”云清公主哪里会怕她,这一句话说得很慢也很清晰。今日她沐浴更衣后,最先想到的就是打探燕缨的病情,本以为会是燕缨越来越虚弱的消息,哪知听见的竟是燕缨能看见了的好消息。 一定是回光返照!若是能狠狠地激她一激,或许可以让她的病恶化。 “公主!”萧子靖这次是真的怒了,她怒声大喝,“我是说过的!缨妹妹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真是奇了。”云清公主负手冷笑,“本宫说的可是事实,你们一个两个地瞒着她,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强词夺理! 萧子靖忍不住站了起来,护在了燕缨身前,肃声道:“请公主回去休息!” “呵,男人都是酒后翻脸无情的。”云清公主讥讽一笑,故意把声音说得极大声,“昨夜……还有在今早的马车中……阿靖你可不是这样的……” “住口!”萧子靖慌乱再斥,“还请公主慎言!” “怎的?在云安妹妹面前,你还想装什么痴情种?”云清公主冷眼如刀,萧子靖每护燕缨一次,她就想多激燕缨一回。 “表哥……”燕缨突然扯住了萧子靖的衣袖,只见她捂住了心口,似是缓不过气来,“我……我好难受……咳咳……”猛烈的咳嗽让燕缨苍白的脸色突然转红,不等萧子靖回答,燕缨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鲜血溅上了萧子靖的白色衣袍,触目惊心。 萧子靖彻底慌了,她急呼道:“来人!来人!快传太医!” 云清公主等的就是这样一幕,她冷眼看着,看着燕缨瘫倒在了榻上,垂死挣扎,苦苦地吊着一口气。 就像十年前,池塘边,七岁的燕缨不断挥动着小手,不断哀求。 “姐姐……救命……咳咳……救命……” 当年云清公主不会救她,今日的她更不会救她。辛苦活那么多年,倒不如一次解脱了好。 每日正午,秦王若无要事,是一定会来看望燕缨的。尤其是今日得知燕缨能看见后,秦王高兴极了,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公务,便兴冲冲地来了。 秦王才踏入庭中,便听见了萧子靖的大呼声,他脸色瞬间铁青了下来,提着衣摆跑上了石径。 “阿缨!”秦王奔至榻边,看着猛烈咳血的爱女,双眸瞬间红了起来,“传太医!把许曜之跟楚拂都给请来!速速去!” “诺!”随行的内侍也慌了神,当即领命跑了下去。 秦王心疼地捧着燕缨的脸,生怕一不小心她就碎在了掌心,“阿缨撑住,父王在,父王不会让你有事的。”说完,他泪眼回头,狠狠一瞪萧子靖与云清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啊!” 燕缨本想开口,可实在是咳得太厉害了,此时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寒意阵阵袭透她颤抖不止的身子,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暖壶,一次又一次地咬牙强忍咳意。 熬过这一回,一定要熬过这一回! 云清公主故作着急地抢先一步道:“王叔,这可怪不得我跟阿靖,这才说了几句话,云安妹妹就突然咳起来了。” 萧子靖狠狠一瞪云清公主。 云清公主视若无睹,继续焦声道:“可怜的云安妹妹……”说完,她双手合十,极 为虔诚地道,“求观世音菩萨保佑,云安妹妹这次也能遇难成祥。” 萧子靖握紧了拳头,只恨昨夜不该动了歪念,竟亲近了这样一个阴毒女子! 许曜之很快便提着药箱赶来了,可内侍却没有在楚拂之前的小院中找到她。 秦王此时哪里顾得楚拂?他急令许曜之,“许公子!快救救阿缨!” “在下尽力!”许曜之放下了药箱,跪在了榻边,匆匆对着秦王道,“还请殿下让一让。” 秦王松手,起身站了起来,双手因为沾染上了阿缨的鲜血而瑟瑟颤着。 许曜之速速给燕缨诊脉后,眸底浮起一抹疑色来。可他来不及多想,便摊开了针囊,起身拿了烛台过来,取针灼烧了几下。 “郡主,得罪了。” 许曜之匆匆说完,便将燕缨的领口扯开了些,快速在燕缨颈上落下了第一针。 秦王看得心疼,萧子靖也悬起了心。 唯有云清公主看戏似的负手站在一旁,脸上的笑意若隐若现,最后眸光全部落在了许曜之身上。 临淮许氏家的独子,传闻中医术卓群的医学世家子弟,也当是个聪明人吧? 她眸光忽明忽暗,暗暗在心底盘算起了什么? 秦王妃很快就带着府卫来到了【春雨间】外。 她示意府卫沿着石径严阵列队,走到【春雨间】门口时,突然凛声问道:“秦、王府卫何在?!” “在!”府卫们纷纷按剑,剑鞘撞在兵甲上,发出一声整齐的金石之声。 莫说是许曜之,就连云清公主也被吓了一跳。 秦王妃寒着脸走了进来,眸光肃杀,在榻边站定后,她幽声问道:“许公子,阿缨如何了?” 许曜之倒抽一口凉气,如实答道:“回王妃,所幸救治及时,郡主今日是无碍了。” 秦王妃仔细看了看蜷缩抱着暖壶的燕缨,咳是没有再咳,可她的脸色没有一点血色,被嘴角残留的鲜血一衬,更显惨白。 “什么叫今日无碍了?”秦王妃沉声再问。 许曜之哪里敢抬头,急道:“郡主这几日需要静养,切勿不可再受刺激,否则还会咳血……这若是再咳……”许曜之不敢再说下去。 秦王妃冷冷扫了一眼萧子靖与云清公主,饶是再骄横的云清公主,也不敢与此时的秦王妃对视。 “母妃……”燕缨眯着眼睛,她虚弱地开口,“云清姐姐……她……欺负我……说我……说我活不久了……” 秦王大怒,“云清!你别以为皇兄宠你,你就可以这样欺负阿缨!” 云清公主冷笑,确实没有想到燕缨竟还会告状,“云安妹妹是病糊涂了,我可没说过那句话,不信,可以问问阿靖!”她眸光一转,紧紧盯着萧子靖,“阿靖,你可要好好想想,别帮着你的缨妹妹一起欺负我。”语气中满满都是威胁,“我也会向父皇告状的,到时候看看父皇到底是罚我,还是罚你……们。” 刻意念重一个“你”字,萧子靖捏紧拳头,只能沉默。 燕缨泪光盈盈,“你说谎……你敢说你没有欺负过我?咳咳……”她说得太急,又牵动了心脉,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秦王听得心慌,坐在榻边,轻抚燕缨的背心,“阿缨乖,父王会为你做主的,你千万要保重。” “许公子,你方才说阿缨需要如何?”秦王妃只冷冷瞥了一眼云清公主,再问了一遍。 许曜之恭敬地回道:“郡主这几日,需要静养。” “都听见了?”秦王妃冷声问道。 萧子靖点头,云清公主却不知秦王妃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公主可听见了?”秦王妃最想要的就是云清公主的话。 云清公主淡淡道:“听见了。” “从今日起,戒严【春雨间】,不论是谁,强闯者立斩!”秦王妃说每一个字都是死死盯着云清公主。 云清公主被她盯得心底发毛,哪里敢再与秦王妃对视? “今日之事,就当是意外,可如若公主下次强行探视,再出这样的事,闹到陛下跟前,可不是‘意外’两个字就可以解决的!”秦王妃走近一步,气势迫人,“到时候,我定要问问陛下,鸠占鹊巢到底是对,还是错?”话音一落,只见秦王妃冷冷罢袖,“来人,送公主回宫!” “秦王妃好大的架子!”云清公主冷声回道。 秦王妃冷嗤道:“有句话叫做举头三尺有神明,公主今天在【春雨间】中说过的话,天知,地知,也不止我一个人知。”她失望地对着萧子靖摇了摇头,“我这侄儿不敢说,但是我敢说,我萧家的影卫也敢说,真闹到了御前,为难的也只有陛下。” “呵,受教了。”云清公主悻悻然罢袖离开。 秦王妃冷眼瞪了一下萧子靖,“看来我今晨的警告是迟了。” “姑姑,我知错了。”萧子靖羞愧无比。 许曜之平白看了这么一幕惊心动魄,惊魂未定地结连暗舒了好几口气。 “许公子。” 突然听见秦王妃唤他,许曜之身子不禁一颤。 “在!” 秦王妃徐徐问道:“楚拂的医术与你相比,如何?” 许曜之惊愕无比,不懂秦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秦王却想起这茬来了,“这楚拂临到关键之时,竟没了踪影,来人,速速……” “殿下。”秦王妃打断了秦王,她认真地道,“好人难当,所以殿下这回千万不可当好人。” 秦王迟疑地看着秦王妃,“阿瑾,当真要如此么?” “云清都欺负到阿缨跟前了,非要把阿缨欺负没了,殿下才肯狠心一回么?”秦王妃不悦地问道。 秦王长叹一声,“好,我这就去上本。”自古恶人先告状,好人又怎能慢于恶人之后呢? 参云清公主一本,只是警告。 天子也不会真的拿刑律来惩治公主,秦王妃要的是天子的告诫,天子一句话,只要能云清公主规矩些,阿缨这边也能安心些。 “殿下,去吧。” “我晚些再来看望阿缨。” “这里有我看着,殿下不必挂心。” “好……” 秦王知道这次秦王妃是真的恼了,他也不敢多言,便依着秦王妃的话,离开了【春雨间】。 萧子靖觉得气氛很是尴尬,她低声道:“姑姑……我以后会……” “滚回去继续随驾。”秦王妃懒得抬眼看她,“再若不知轻重,就别怪我翻脸无情,连你一并治了!” “是,姑姑。”萧子靖慌然一拜,低头退了下去。 转瞬只剩下了许曜之,许曜之更是不安,他想了半天秦王妃的那句话,只觉答什么都好像不对。 “母妃……”燕缨知道秦王妃到底什么意思,她眯眼轻笑,揪住了秦王妃的衣角,“有拂儿……就好。” “你就这般信她?”秦王妃涩然轻笑,忧心忡忡地轻抚燕缨的脸颊。 燕缨点头,“母妃……咳咳……不也一样信她么?” 秦王妃莞尔摇头,挥手道:“许公子,今日你就回家吧。” 许曜之大惊,“在下可是做错了什么?” “回府就带着你爹一起出去游学,这两个月都不要回临淮。”秦王妃淡声说完,语气一沉,“如若你们不想死的话,就听我的,少问少言,离开便是。” 许曜之哪里还敢再问,当即对着秦王妃一拜,收拾好了药箱,退出了【春雨间】。 “来人,送送许公子。”他还没走多远,便又听见了秦王妃的声音。 许曜之感激地再拜,便由府卫一路护着,离开了行宫。 【春雨间】终是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秦王妃蹙紧了眉头,终是问出了口,“今日如此冒险,值得么?” 燕缨笑了,“不是还有……母妃看着么?”说完,她摸上了秦王妃的手,紧紧握住,“换【春雨间】几日……清净……也换母妃几日……安心……咳咳……儿……觉得……值得。” “以后不要随便把楚大夫支开。”秦王妃严肃提醒,“遇事可以差绿澜来请我。” “我不想……她也盯上拂儿……”燕缨说得恳切,“这世上……没有谁敢……医我了……” 秦王妃沉默不语,最后心疼地覆上燕缨的后脑,悄悄地湿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写了个肥章~感谢梅同学~~~(你懂的~) 嘤嘤怪谋的不仅仅是她跟母妃的安心,设局保的也不仅仅是自己。 故事继续~ 第34章 漩涡 楚拂离开【春雨间】后,本想去行宫荷花池边走走,待过个一两个时辰再回去。可她才走到荷花池边,便被阿荷唤住了。 “楚姐姐。” 楚拂执伞立在池边,另一只手将小竹篓抱在怀中,淡淡道:“你还留在行宫里做什么呢?” 阿荷摇头苦笑,“我若突然走了,秦王妃只怕要多想了。” 楚拂回头,定定地望着她,“王妃找你了?” “一是为了放心,二是为了试探。”阿荷耸了耸肩,“这个女人可不好应付,好在当年在年大将军那儿学到了不少,只能说有惊无险。” 楚拂默然,被秦王妃看中的人,突然失踪可不是上上之选。 “她调了我去身边伺候。”阿荷说着,装模作样地对着楚拂行了个礼,“也差了我来,在这儿陪楚大夫说说话,不忙回【春雨间】。” 实在是……蹊跷。 楚拂不懂秦王妃为何如此?她不过是个大夫,就算在【春雨间】伺候,也碍不到谁的眼。 是秦王妃看透了她的心思么? 还是秦王妃也去查了她的出身,知道了她究竟是谁? 楚拂本来并不在意秦王查不查她在大陵的过往,甚至还期待过,秦王能早些查出来,她也可借着这个理由,借机推脱不再给小郡主医治。 只是,这个念头仅仅出现过一回,还是一闪即过的那种。 燕缨是个温暖又可怜的姑娘,楚拂实在是做不到舍她不顾。 哪怕她与她只是医者与病家的关系,她也做不到对这样的病家见死不救。 雨滴打在纸伞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突然的沉默让阿荷觉得很不舒服,她与楚拂原先并不会这样。 她忍不住问道:“楚姐姐,你想走么?” 楚拂不知。 阿荷猜不透楚拂现下到底是什么心思,她摇头劝道:“大陵的皇权更迭,那些惊心动魄,你还想经历一回么?” 楚拂曾经贱如蝼蚁,那种胆战心惊的日子,她确实不想再重温一遍。 “郡主你是治不好的。”阿荷慨声徐徐说,“就算治好了,她也活不了多久。” 楚拂一直明白,以她的医术是肯定没办法让燕缨康复的,可后一句话,楚拂却从来没有好好思忖过。 这样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病秧子郡主,如若康复了,嫁给世子那样的少年郎后,娘家是秦、王府,婆家是阳清公府,这天下还有谁能害她? 慢! 楚拂脸色一沉,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秦王有文耀,阳清公有武威,婚约若成,珠联璧合,那将是威名四震的强强联姻。 功高震主者往往死无全尸,名震天子者往往后患无穷。 如若天子不是圣主,便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况且,即便是圣主,也终究是个凡人,一时能忍,却不能忍一世。 楚拂突然明白了,为何临淮多日无人揭榜医治小郡主? 并非见死不救,而是不想搭了性命进去。 “楚姐姐是个聪明人,这会儿应当想明白了。”阿荷轻笑说完,笑容中突然多了几分讥讽,“这几日我还听到一个流言。”她故意斜眼打量了一眼楚拂,瞧她侧耳倾听,知道是想知道的,“当今云清公主年过二十,还未婚配,楚姐姐你说,这大燕上下谁是最适合的驸马人选呢?” 萧世子?! 楚拂的心蓦地一凉,燕缨若是顺理成章地死在了临淮,天子便可下旨重新赐婚,只怕天子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多年。 连天子都巴不得燕缨死,偏偏她这个异乡人竟不知死活地来救。 想到燕缨曾经对她说的那些话,燕缨的用心何止是一点点? 甚至今日…… 萧世子与云清公主同来探望,燕缨曾经打断过萧世子的介绍,是不想她暴露在云清公主面前么? 燕缨若突然亡故了,于秦、王府而言是莫大的哀痛,可对萧世子而言,或许还是另一桩好事。不与秦、王府联姻,便能打消天子的一些猜疑,成了天子女婿,得了天子独女为妻,这样的荣光,可比娶一个病秧子小郡主强千倍。 云清公主若对萧世子有心,萧世子若贪慕荣华选择了公主,这两个小郡主的亲人一旦联手陷害小郡主,谁能想到,又有谁敢去猜疑她与他的用心? 不好! 她怎能就这样把小郡主一个人放在【春雨间】了? 楚拂此时哪顾得上自己,脑海中浮现的都是燕缨温暖微笑的脸庞,温柔地牵了她的手,软糯地轻唤她—— 拂儿。 阿荷没想到楚拂竟想立马回去,她着急地拦住了楚拂,“秦王妃派我来这儿,就是不想你回去太早……秦王妃如此用心护你,想必今日的【春雨间】有危险,你不能现在回去!” “她是我的病家。”楚拂说得坚定,“我答应了王妃,会用心医治她,我不可半途而废。” “若是连命都赔进去了呢?”阿荷忧心忡忡,“楚姐姐,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趁着大燕的天子还没来行宫,我还有本事带你离开这儿……” 楚拂哑然笑笑,“我想医她。” 阿荷不解,“医好了也没有好下场,不值得。” “她答应我的没有食言,我答应她的也不会食言。”楚拂语气舒缓,已是打定了主意,她笑容坦然,宫闱暗斗她从来就没有怕过,她只是厌倦罢了。 “若命中注定我要栽在这儿,至少我不亏谁也不欠谁,也算是问心无愧。”楚拂说得淡然,低头看了看怀里小竹篓中的莺莺,她会心笑笑。 骗人之事,她这回绝对不做。 阿荷猝然揪住了楚拂的衣袖,沉声再劝:“楚姐姐,趁着还没有被彻底卷进去,及时抽身吧。” “阿荷,为何你就不能走自己的路呢?”楚拂蹙眉回头,目光最后落在了阿荷扯着她衣角的手上,徐徐道:“放手。” 阿荷摇头,哽咽道:“我的路我清楚,我就想跟着你!” 楚拂刚欲开口,便瞧见绿澜打着伞小跑了过来,她面色慌乱,站定之后,缓了好几口气,方才急切地道:“郡主……吐血了……王妃命你……速速回去……” 果然还是出事了! 楚拂用力挣开了衣袖,头也不回地往【春雨间】跑去。 阿荷眸光阴沉,暗暗握拳,心道:“你就那么喜欢找死么?我为何非要管你,非要任你作践我的真心呢?” 绿澜隐隐觉得阿荷的脸色不太好,可她此时已经慌了神,哪里敢多想或多留一刻,当下便紧紧追着楚拂去了。 这边秦王妃亲手给燕缨更换了干净衣裳,又亲手用热帕子把燕缨脸上沾染的血沫都擦净了。 因为害怕挪动燕缨又伤了她,秦王妃便让燕缨静静地睡在楚拂的榻上休养。 楚拂提着小竹篓快步走了进来,她将莺莺放在榻边,跪了下来,先行给燕缨望诊之后,才对着秦王妃行了礼。 “嘘。” 秦王妃比了个动作,示意楚拂出去说话。 楚拂点头,跟着秦王妃压轻了脚步声走了出来,站在了【春雨间】门口。 秦王妃还是有些不放心燕缨,她关切地望着榻上紧闭双眸的虚弱女儿,声音说得极小声,“今日打发了许曜之回去,以后阿缨只有你看顾了。” 楚拂明白秦王妃的意思,她只是惑然,燕缨的病情分明已经好转,怎的会突然又咳起血来? 若不是受了刺激,那便是受了重创。 楚拂无法想象,今日萧世子还在场,怎的会让郡主病情突然恶化至此?难道正如她所想的那样,萧世子其实也希望郡主死? 她忍不住愤怒,更忍不住心疼榻上虚弱苍白的燕缨。沿着秦王妃的视线,她一动不动地望着燕缨的侧脸,肃声答道:“民女自当尽力医治郡主。” 秦王妃略表欣慰,她回过头来,看着石径上肃然值卫的十名府卫,“这十人都是我萧家死士,但凡有强闯之人,他们绝不会剑下留情。” 看来这【春雨间】已成了一处禁地,虽然像个牢笼,却足以保证里面的人安全。 世上有些事本就得一些,失一些的。 “以后阿缨的汤药与膳食,我会命府卫亲手送来,务必查验完再给阿缨服用。”略微一顿,秦王妃看向了绿澜,“但凡沐浴更衣,你要多多上心,与楚大夫一起用心查验后,再让阿缨换洗。” 绿澜点头,“诺。” 秦王妃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楚拂脸上,“你与绿澜的衣食,我也会命府卫送来,大可安心。” “诺。”楚拂低头一拜。 秦王妃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回头静静地打量着楚拂。 楚拂狐疑,“王妃还有何吩咐?” 秦王妃淡然笑笑,“说也奇怪,殿下派出海的探子,突然全部断了线,消失得干干净净。” 果然还是去查她了。 楚拂不动声色,静默再拜,“民女是医者,不会包藏祸心。” “我信你。”秦王妃笑容浓了几分,转过了身去。 绿澜急忙打伞跟上,一路把秦王妃送到了庭院门前,由其他婢女撑伞接过后,绿澜低头再拜,秦王妃终是走远。 楚拂轻舒一口气,一时半会儿秦王妃是查不到她在大陵是什么人,也好。 她转过了身来,瞧见燕缨眯眼看着她,虚弱地笑了笑。 小郡主从来都是悄悄护着她的。 楚拂摇头走到了榻前,轻柔地牵了她的手出来,仔细诊脉。 燕缨本以为楚拂会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想了一堆解释的话,哪知楚拂竟一句话都不问,她反而觉得不踏实了。 “拂儿……”燕缨轻声唤她,有些歉然。 “嗯。”楚拂温声应她。 “只此一次……” “好。” 楚拂忽然抿了抿唇角,对着她温柔一笑,“我也……只此一次。” 燕缨点头笑了,牵住了楚拂的手,瞬间觉得什么都踏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拂儿可不是一般的江湖医女~ 日常继续~故事也继续~ 第35章 退寒 萧世子离开行宫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云清公主的耳中。 “又跑?”云清公主捏紧了茶盏,转眸望向了窗外的酥雨绵绵,她冷嗤一声,“跑得了多远,又跑得了多久呢?” 伺候公主的内侍与婢女们噤声不语,纷纷低下了头去。 只听“哐”一声,云清公主蓦地将茶盏砸碎在了地上,飞溅的碎盏划过婢女的裙边,这婢女颤然往后退了一步。 “都哑了么?”云清公主冷声问道,“见本宫不高兴,一个两个都不懂哄哄本宫么?” 婢女与内侍相互递了个眼色,人人都怕死,哪个敢先开口? 直到—— “公主,许曜之离开了。”派去盯着许曜之的婢女回来复命,打破了这殿中的死寂。 云清公主眸光一亮,“离开了?” “据说……是王妃的意思……还派了人一路护着……”婢女再把知道的说了。 云清公主玩味儿地笑了笑,“萧瑾这女人果然想得远。”说完,她站了起来,“备车!” 内侍大惊,低声问道:“公主,这雨是越下越大了,世子总是要回来的……” “反正他是跑不掉的。”云清公主倒不急着去追萧子靖,“有的人可比他跑得快,若是去迟了,就怎么都抓不回来了。” 内侍不懂,“谁?” “许曜之。”云清公主冷声说完,厌恶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酥雨,“这雨何时才会停呢?” 那个人……何时才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公主的马车才离开行宫,秦王妃这边便得到了消息。 “下去吧。”秦王妃挥袖示意奏报的府卫退下。 “诺。”府卫抱拳退出了秀明殿。 “云清被皇兄给惯坏了。”秦王叹了一声,将写好的奏本递到了秦王妃手中,“阿瑾,你瞧瞧。” 秦王妃打开奏本,匆匆读了一遍后,合上放在了秦王面前,“殿下差人去送吧。” 秦王看出秦王妃似乎还有心事,他忍不住问道:“阿瑾,怎么了?” “你派去大陵打探的人还是没有消息么?”秦王妃又问了一遍。 秦王点头,“楚拂此人,应当不简单。”顿了一下,秦王皱眉,“阿瑾,你把这样一个人放在阿缨身边,我还是担心。” 秦王妃轻笑道:“我倒希望楚拂是个不简单的,这样我可以放心许多。” “此话怎讲?”秦王惑然。 秦王妃安静地看着秦王,“刘左院判这些年来也不容易,有些事你我就少为难他一些吧。” 突然又提了刘明,秦王更加疑惑,“怎的又扯到了刘明身上?” “许公子以后是指望不上了,刘左院判也少劳烦他一些吧。”秦王妃握住了秦王的手,笑道,“殿下不必多想,一切有我,阿缨会好好的。” 秦王长叹,看秦王妃的眸光有些复杂。 他瘦削的脸上佯起三分笑意,只低头覆了秦王妃的手,若有所思。 云清公主直到傍晚才回来,她满面春风,自是称心如意。 很快便有探子回报,许曜之并没有离开临淮,反倒是去了自家的药铺帮忙,根本就没有离开临淮的意思。 这本就是意料中事,秦王妃并不惊讶。 聪明人求活,蠢人求死。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14 生路不愿走的蠢人,那便由他去就是。 用过晚膳后,秦王妃还是不放心燕缨的身体,便带着两名婢女,撑伞往【春雨间】来了。 雨夜中的【春雨间】灯火通明,踏入庭院,抬眼望向石径尽头的小阁,濛濛雨幕之中,融融灯光暖暖地映入眼帘——这是行宫最宁静、也是最温暖的地方。 【春雨间】的房门紧闭,是楚拂特别吩咐绿澜关的。 燕缨已被楚拂小心扶回了床上小憩,被下放了四个暖壶,可燕缨还是阵阵发寒,蜷着身子轻颤着。 楚拂拧了拧帕子中的温水,温柔地熨上了燕缨冰凉的额头。 绿澜探了下盆中的水温,觉得凉了又给添了一勺热水。 燕缨眯着眼睛怔怔地看着楚拂,她关切的模样,燕缨是越看越心喜,不觉翘起了唇角。 “还不睡?”楚拂语气温和。 燕缨摇头,“想……多看看……你们……” 绿澜听得心惊,急道:“郡主一定会好的!” “会……好的……”燕缨微笑,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拂,“拂儿……我这会儿暖多了……你跟绿澜……去歇着吧……” 楚拂拿下了帕子,放在了水盆中。 她仿佛没有听见燕缨的话,对着绿澜道:“绿澜姑娘,郡主今夜离不得人伺候,你且下去歇会儿,寅时再来换我。” “好。”绿澜点头,起身对着燕缨行了个礼。 她低头退到了小阁门前,刚把房门打开,便瞧见了站在门外的秦王妃。 秦王妃给她比了个手势,让她静静退下。 绿澜兀自心惊,默然行礼后退了下去,直到走到石径下,才终是缓过来些。她执伞侧脸看了看站在门外,却不进去的秦王妃,这宫中主子的心思她这一辈子都猜不明白。 或许,傻一点也好。 小阁的房门虚掩了一线,秦王妃透过这一线望向了里面。 隔着山水屏风,只能看见床前楚拂模糊的身影。 这还是楚拂头一回主动支开绿澜,燕缨缩起了身子,知道她定是有话要说。 “别动。”楚拂按住了燕缨的肩头,“睡平了。” 燕缨蹙眉,“平着难受……” “难受就对了。”楚拂起身将针囊铺开,拿了一盏烛台过来,放到了边上,见燕缨还在蜷着身子,“还要不要命的?” 燕缨乖乖躺平,喉咙就开始痒痒,突然又想猛烈地咳嗽。 她怕又咳血,便死死咬着牙,默不作声。 楚拂将被子往下扯了扯,只盖住了燕缨腹下。 她的余光瞥见了燕缨强忍咳意的样子,声音又柔了些,“忍不住就咳出来,今日不会见红的。” “当……真?咳咳。”燕缨不想大晚上的咳血,又把母妃与父王给惊动了。 如今只有拂儿一人了,她不想爹娘呵责她。 “当真。”楚拂弯腰欺身靠近,手指捏上了燕缨领边的小盘扣,她神情一滞,似有迟疑,“郡主,民女唐突了。” “还要……挨针么?”燕缨蠕了蠕唇,小声问道。 楚拂不敢与她对视,低声道:“许公子用针法压制了郡主的血脉逆行,我本以为能像上回一样,郡主静养数个时辰后,经脉便会恢复如常。” “我……经脉坏了么?”燕缨满眼忧色。 楚拂摇头,徐徐道:“郡主体弱,只怕要养三日才能恢复如常……” “原来……”燕缨笑意盈盈,并没有把话说完。 “捱这几针,可少受几日苦。”楚拂怕她想多了,便匆匆补了一句,动手将燕缨领口的扣子打开了。 “嘶!” 突然听见燕缨哑声痛嘶,楚拂看了看燕缨的脸色,又看了看燕缨颈上的通红针眼。 今日许曜之下针又狠又快,尤其是靠下的这几针。 “我会轻一点。”楚拂再柔声劝慰了一句,眼帘中出现了燕缨久违的小狐狸微笑。 她仔细思忖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 谁知燕缨竟悄悄地捏住了内裳的领口,缓缓地将内裳打开了,细声道:“拂儿……下手……再疼……我也能忍着……” 原先的小郡主双颊惨白,哪里有一丝血色? 可此时的小郡主满面红霞,莞尔含羞,竟透着一抹楚楚可怜的“媚”色。 楚拂暗思正心,她避开了燕缨灼灼的目光,低头拿了一支银针在烛火上烧了烧,眸光往小郡主心口上一看——雪白的肌肤上,一个拳头大小的青紫的淤痕极为刺眼。 她本想看准穴位落针,绝无半点歪念。 今日燕缨突然咳血,是因为被人捶打了心口,受了重创! 此时此刻,楚拂神情一怔,捏着银针不知该刺,还是不该刺?有萧世子在场,竟还能让她受这样的重击? 这世上的薄情人,楚拂一路上也见过不少,偏世子这一人让她觉得太过凉薄。 燕缨被楚拂看得有些慌乱,呼吸也渐渐有些急促,“拂儿……”她并不知她血脉薄脆,捶打这几下,竟会这么快就出了淤青,让楚拂看了个清清楚楚。 “民女……落针了。”楚拂回过神来,凝神落下了第一针。 “嘶!” 燕缨忍痛倒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揪着领口,轻轻一颤。 楚拂悄然看在眼底,也暗暗地烙在了心间。 尚未过门,世子就可为了荣华富贵,巴不得她死。就算她能治好郡主,那郡主过门之后呢?莫说她现在还医不好燕缨,如若她能医好燕缨,也不是让世子那样的世家子弟随便糟践的! 站在门外的秦王妃无声沉叹,终是把房门虚掩的一线带上。 她转过身来,望着远处朦胧的行宫灯影,欣慰地淡淡笑了笑,心道:“楚拂,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她执伞往石径下走了几步,忽地驻足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春雨间】的飞檐。 藏匿在檐上的萧家影卫探出半个身子来,恭敬地对着秦王妃一拜。 秦王妃肃然对着影卫招了招手。 影卫从檐上飞下,跪在了秦王妃跟前。 秦王妃靠近了影卫,低声道:“楚拂可以不盯了。” “诺。”影卫恭敬地领命。 秦王妃沉声道:“阿缨不喜欢做笼中鸟,你们几个退远些盯着便好。”说着,她又想到了一事,“再派两个去盯着云清,若有异动,立即报我。” “诺。” “下去吧。” 秦王妃挥袖示意影卫退下。 影卫再拜,足尖踏地掠起,飞上了檐角后,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就在母妃眼皮子底下暗戳戳的你侬我侬~ 故事继续~甜甜甜,是肯定会有的。 第36章 怀暖 【春雨间】外雨声稀疏,似是夜雨将停。 烛光暖暖地投落在青碧山水屏风上,用来灼针的蜡烛已烧短了些,楚拂行针完毕,收起了针囊,将床边的烛台与水盆都挪开了。 燕缨拢起身子,翻身侧卧,呆呆地望着楚拂的侧脸。 楚拂觉察了她投来的灼灼眸光,却不敢转眸与她四目交接,故作镇静地道:“夜深了。” “嗯……”燕缨含笑答话,“该歇了。” 楚拂怔了一下,自忖是自己想多了,她匆匆对着燕缨一拜,“郡主早些歇着。”说完,便拿着针囊站了起来。 忽觉袖角一紧,楚拂不用看也知是被她捉了衣角。 楚拂皱眉,“舒服点就开始胡闹。” “我怕……”燕缨水汪汪的眼睛静静看着楚拂,几缕鬓发被冷汗浸湿,此时粘在颊边,“拂儿……陪陪我……”手指不禁将袖角捏得更紧。 楚拂苦笑,那些拒绝的话哽在喉间,只化作了一声轻叹。 眸光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燕缨领口处隐现的淤青,楚拂喃喃道:“为何下那么重的手?” “啊?”燕缨觉察楚拂的视线往下看去,连忙红着脸拉着被子裹住身子,哪里还敢扯着楚拂的衣角,“你都……瞧见了?” “嗯。”楚拂真不是要轻薄她,可燕缨这羞涩的模样,反倒是让楚拂生出一丝“罪恶”感来。 恍然发现自己不该这样答话,好像更让人误会,楚拂沉声解释道:“淤青都出来了,刚好一个拳头大小。”说着,她捏起拳头比了一下。 燕缨心虚地缩了缩身子,“拂儿……咳咳……” 楚拂眸光温柔,“嗯?” “我……别无选择……”燕缨觉得歉然,这样冒险,稍有不慎只怕要丢了性命。若是因这一局折了命,她也算是辜负了楚拂的精心照料。 楚拂欲言又止,绝路求生之事,她也做过的。 这“别无选择”四个字,大抵是燕缨最大的劫数吧。 “会养好的。”楚拂坐了下来,温柔地摸了摸燕缨的额头,“绝处……也当有生路……”她温声说完,微微一笑。 燕缨脉脉看她,窃笑道:“拂儿……笑起来……好看……” 楚拂惊觉自己似乎“放肆”了,她连忙敛了笑意,站了起来,“好好休息,若是不舒服,尽管唤我。” “拂儿……”燕缨等她说完,就含笑轻唤。 “嗯?”楚拂低头看她。 燕缨笑意更浓,“我……唤你了。” 她不舒服。 楚拂关切地仔细望着她的脸,虽然还是有些白,可颊上也算多了些血色。她弯腰再摸了摸燕缨的额头,也没有方才那么凉了。 “暖壶……不烫了……”燕缨脚丫子蹬了瞪脚边的暖壶,将暖壶从被下推了出来。 楚拂将暖壶拿起,果然凉了。 “我去换碳。” “拂儿……” 燕缨又揪住了楚拂的衣角,“碳怎么都会凉的。” 所以—— 燕缨没有说后面的话,她期期艾艾地看着楚拂,如若可以抱着她睡,她会安心许多。 “民女……” “就今晚,我怕。” 燕缨的语气多了一丝哀求,“你就把我当莺莺……” “怎能一样?”楚拂摇头。 燕缨轻咳了两声,楚拂忍下了话,轻轻地拍了两下燕缨的手背。 燕缨惑然,“拂儿?” “放手。”楚拂语气有点冷,燕缨只好缩回手来。 她看着楚拂把被下的其他三个暖壶全部拿了出来,放到了一旁,又看着楚拂走到了门边,把木栓栓上了。 燕缨不敢多问。 最后楚拂走了回来,蓦地扯开了自己的外裳衣带。 燕缨愕然,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拂把外裳除下,坐到了床边。 “民女,僭越了。”楚拂说完,除了鞋袜,掀起被子躺了下去。 燕缨脑海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楚拂给拥入了怀中。 温暖,也温柔。 燕缨哑然失笑,心满意足地往楚拂颈窝里蹭了蹭,“拂儿……真好……” 她只是病家。 楚拂心湖涟漪丛生,她强命自己莫要多想,只是心疼她,只想她能安心地睡上一觉。 经脉已疏,血脉渐畅。 今夜静养一夜,明日定能恢复七成。 她只是医者。 今夜所为,也算是医者在医治病家,抱这一下,算不得轻薄。 曾经,她远渡西海,在商船上也曾救过一个险些失温的小姑娘。就抱抱罢了,就暖一夜,待郡主好些,她便还是小郡主,她也还是江湖医女。 她只是……只是……心疼缨缨。 楚拂给自己找了千万个理由,可只有最后这一个,她知道是真的。 她左右不了小郡主的婚事,她却能多给她些温暖。 她左右不了燕缨的命数,却能让她少受一些罪。 “缨缨。” 楚拂不觉双臂拥紧,在心头悄然唤了她一声。莺莺尚有恢复的那一日,可缨缨即便是恢复了,也只能困在一个牢笼之中。 天高地阔,她如何飞得出去? 许是贴得太近了,燕缨能清楚地听见楚拂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比她的还要强烈。 燕缨蜷起了身子,想贴上楚拂的心口,听着她的心跳入睡。 楚拂觉察了小郡主的异动,肃声道:“睡直了。” “啊?”燕缨没有得逞,有些小失落。 楚拂的手掌覆上燕缨的腰杆,顺势而下,在她弓着的腰杆上轻拍了一下,“别总蜷着,得让血脉畅行起来,才不会觉得冷。”说话间,她的手掌微微用力一压,燕缨顺势挺直了腰杆,整个身子紧紧地贴在了楚拂身上。 心跳蓦地乱了。 不仅仅是她的,还有楚拂的。 燕缨睁着明媚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拂的脸,时光仿佛静止在了这一霎之间。 楚拂自忖自己似乎是“轻薄”了她,想要往后挪一挪,这才发现燕缨的手已搭在了她的腰杆上。 此时哪还有半点寒意? 不论是楚拂,还是燕缨,这会儿全身都烧得厉害。 楚拂别过了脸去,歉声道:“民女不是故意轻薄郡主……方才所言……只是……” 许是身子暖透了,燕缨的气息也别方才稳了许多,讲话也流畅了些。她通红着脸,悠然问道:“女子还能轻薄女子么?” 楚拂迟疑了一下,只觉自己有些“此地无银”。 “若真能的话……”燕缨的声音越说越酥,几乎是在耳侧低语,“如何……算轻薄?” 楚拂绷紧了身子,她轻咳两声,“郡主,该歇了。” “哦……”燕缨意味深长地应了声。 楚拂总觉得这只小狐狸不会这样善罢甘休,本想瞥一眼她可是又在“坏”笑,哪知低头一看,余光中映入的却是燕缨半敞的领口。 楚拂端正了脑袋,移开目光,平直地望着帐帘上的绣样儿——并蒂莲花,出水交缠。 明明是幅再正常不过的绣图,此时落入楚拂眼底,她脑海一霎而过的念头,瞬间让她的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拂儿在看什么?”燕缨循着她的目光瞧去,这并蒂莲花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楚拂合上双眸,故作淡定地回答:“睡觉。” 燕缨唇角轻轻地往上一翘,身子往上挪了挪。 楚拂不敢睁眼瞧她又想做什么,只沉声提醒,“今夜若不好好休养,以后每日都要挨针的。” “拂儿刺我……再疼我也……”燕缨小声说完,额头蓦地抵上了楚拂的额头,她的呼吸近在咫尺之间,“不怕……” 仅仅是不怕挨针么? 楚拂的心乱了,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燕缨的呼吸像是撩动心弦的小猫儿爪子,对楚拂而言,是别样的诱惑。 她终是忍不住眯眼偷瞧了瞧—— 燕缨是真的乖乖合眼睡了,可额头相抵,这样的亲密却是楚拂这一世不曾有过的。 她悄然沿着燕缨小巧的鼻梁往下瞧去,唇色温润,终是有了血色。 可这样的“红”,却像是一阵暖风吹入了楚拂心房,瞬间拂去她心底的荒凉尘埃,从乌云的间隙中透下一缕暖暖的天光。 燕缨瞎了数年,早已习惯了闭眼后的黑暗,甚至耳力也比常人厉害些。 夜雨停歇,行宫的夜晚很是幽静。 楚拂的呼吸中带着一抹仓促,燕缨听得清楚。 她窃窃轻笑,下意识地往前再凑了凑,鼻尖轻轻擦过楚拂的鼻尖,她侧脸再次钻入楚拂的怀中,放肆地紧紧搂住了楚拂的腰杆。 心火炽热,又惊又羞。 “郡主……” “嗯?” 燕缨带着迷糊的语气回她。 楚拂哑声问道:“这会儿应该……暖些了吧?” 燕缨似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不够……” 楚拂语塞。 “别怕……”燕缨的声音好似呓语,“我不会轻薄人……” 楚拂低头看她,双眸紧闭,似是困极了。 小郡主沉疴多年,她自然不会轻薄人。 只是…… “睡觉……”燕缨呢喃,“我还病着……”声音委屈,句句戳人心软。 楚拂还能说什么呢? 今日算是一时心软,上了“贼”床。 与其说是她暖了怀中的小狐狸,倒不如说这怀中的小狐狸也暖了她的心。 燕缨眯眼偷笑,忽地怔了一下,她若有所思地呆了片刻,小声问道:“可以么?” “嗯?”她的声音实在是说得太小,楚拂并没有听清楚。 燕缨摇了摇脑袋,不想破坏这一刻的静好,“睡……” “诺。” 作者有话要说:这应该算是真正的共枕~ 当然啦,=。=得努力努力呀。 今天更新晚了点,大家久等了~~~比心~ 第37章 绾发 “喳!”临近天明之时,酣睡苏醒的莺莺跳上了小竹篓口,扇了扇翅膀,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楚拂惊醒,一睁眼就瞧见燕缨一双笑吟吟的眸子。 “民女该起来了。”楚拂纵使说得再镇静,可语气中的慌乱是半点都藏不住的。 “好。”燕缨并没有拦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楚拂掀被坐起,快速将外裳拉来穿上。 发丝微乱,楚拂放松了发髻,原想重新绾好。 燕缨却快她一步,坐了起来,温柔地掬起楚拂散在背后的如瀑青丝,笑道:“我来。” “郡主金贵……”楚拂微惊,却不知自己染了笑意。 “那又如何?”燕缨并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她一本正经地继续道:“反正绾得不好看,你也不许散开。” 霸道。 楚拂转眸看她,正色道:“王妃见了,要斥责民女一句失仪的。” 燕缨更不怕,“母妃才不会呢。” 楚拂皱眉。 “我亲手绾的,她若笑你,便是笑我。”燕缨认真说完,左右瞧了瞧,“走,去妆台那边。”说着,牵着楚拂的手,一路赤脚走到了妆台边。 楚拂是真的不高兴了,“脚底凉。” “有拂儿在,暖着呢!”燕缨歪头对着楚拂眨眼一笑,瞧见她好像是恼了,便乖乖地在妆台前的矮凳上坐下,翘起了小脚丫,“拂儿……给我穿……好不好?” “诺。”楚拂轻叹,走回了床边,一手拿了大氅,一手拿了燕缨的鞋袜,走了回来。 楚拂放下鞋子,先将大氅给燕缨穿上,再蹲了下去,一手捏住燕缨的脚腕,一手拿了罗袜,给燕缨穿上了一只。 燕缨高兴地转了转小脚丫,看着楚拂给她又穿上了另一只。 “下回再这样胡闹,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楚拂本想警告她,可话说了一半,便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会好的。” 燕缨杵着脑袋凑近了楚拂,“好像……是那么回事。” 楚拂惊觉她的靠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快速将小靴给她穿上后,起身走到了燕缨身后,一手拿起了梳子,一手轻抚燕缨垂落的青丝,“民女先给郡主梳头。” 燕缨看着镜中的楚拂,总 觉得她今日双颊染霞,似是比昨夜还要好看。 “以前我好像听红儿说过……”燕缨静静地由着她梳头,对着镜中的楚拂莞尔道,“女不可摸脚,若是摸了……” 楚拂知道她话中有诈,索性接了话主动问她,“又当如何?” 燕缨眯眼轻笑,“红儿的故事还没说完,就被赶出行宫了。看来拂儿也是不知道的,那等母妃来看我时,我问问母妃……” “嗯。”楚拂不动声色地点头。 她竟不慌? 燕缨感觉楚拂好像没有上钩,那便再扔一个钩子。 “拂儿也是姑娘家,我也是姑娘家,摸摸脚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燕缨自言自语,低头瞄了一眼楚拂的脚,她方才走得急,鞋子就没有穿好。 “拂儿。”燕缨转眸对着楚拂招了招手。 楚拂弯腰,“郡主请说。” 燕缨站了起来,从楚拂手中拿过了梳子,指了指矮凳,“坐下,险些被你糊弄过去,方才说好的,今日我给你绾发。” 楚拂笑道:“郡主可要想清楚了。” 燕缨听出了楚拂话中的衅意,“自然想清楚了。” 楚拂淡然笑笑,“倘若绾好就散了,以后还是由民女自己来。” “怎会绾好就散呢?”燕缨不服气。 楚拂笑意浓了三分,“那便试试。” 燕缨认真地给楚拂梳顺了青丝,她仔细地捧起楚拂的发丝,在楚拂头上绾起了一个小髻儿。 这有何难? 楚拂静静地看着镜中的燕缨,小狐狸得意地笑着,最后用簪子插入发髻的时候,动作极是珍之重之。 说不心暖,是假话。 只是,毕竟多年是婢女照顾,燕缨怎会绾好青丝呢? “好了?”楚拂莞尔问道。 燕缨点头,“好了。” “簪子,并不是这样用的。”楚拂站了起来,只见她晃了晃发髻,簪子松落,青丝如瀑再次散落了下来。 楚拂顺势拿了簪子,走到了燕缨身后,“还是民女来教郡主吧。”说话间,楚拂另只手拿了梳子起来,很快地梳顺了燕缨的青丝,搁下梳子,麻利地几下就把她的青丝绾好了发髻。 簪子缓缓簪入,楚拂望向了镜中的燕缨,正色道:“不该郡主做的,郡主不要轻试,不该民女做的,民女也不会越雷池一步。” 话虽然是说给燕缨听的,却也是说给自己的听的。 燕缨听懂了她的意思,可那又如何呢? “拂儿,我喜欢你绾的发。”燕缨转过了身去,往前欺近一步,“看来拂儿懂的很多,不妨……再教我一些?” 楚拂低颔行礼,“民女只懂医人。” “那昨夜说的……”燕缨忍笑出手,食指轻轻地在楚拂的下巴上撩了一下,“这样算不算女子轻薄女子?” 楚拂又羞又惊,“郡主胡闹!” 燕缨无辜地眨了眨眼,“拂儿不教,也没有谁教我这些啊。” “你……”楚拂肃声道,“宫中有嬷嬷教的。” “嬷嬷只教男女有别。”燕缨一脸纯真,“我知道男子哪些是轻薄之举,可从不知女子也会有轻薄之举,拂儿知而不教,万一以后我被轻薄而不自知,这该如何是好?” 楚拂沉声道:“谁敢轻薄郡主?” “若是以前没有,可以后……也许有呢?”燕缨故意加重了“也许”二字。 楚拂语塞。 “反正拂儿不会轻薄我,所以拂儿对我做的,都不是轻薄之举,对不对?”燕缨突然笑问道。 楚拂隐隐觉得她好像不小心掉“套”了。 “嗯?”燕缨没有听见楚拂回答,忍不住问道,“难道……拂儿偷偷地轻薄过?” “胡说!”楚拂别过脸去,双颊烧得厉害,“民女何时轻薄过郡主?”这话说得很是心虚,昨夜共枕而眠,她扶腰那一抱,正是“轻薄”无疑。 “既然如此……”燕缨狡黠轻笑。 楚拂正准备迎战,哪知绿澜在这个时候叩响了房门。 “楚大夫,奴婢端郡主的洗漱热水来了。” 楚拂长舒了一口气,正思忖绿澜来的正是时候。 燕缨忽地咳了好几声,“绿儿……咳咳……退下……拂儿累了一夜……让她再睡会儿……咳咳……” “诺。”绿澜端着热水福身一礼,便退了下去。 昨夜郡主情况不太好,想必楚大夫是熬了一夜吧。 绿澜突然有些心疼楚拂,也庆幸来了楚拂,否则这照顾郡主的差事,可没那么好办。 楚拂总觉得小郡主话中有话,这话若是换她是个男儿,定是另外的一层意思。 “这话若是传到王妃耳中……” “会怎的?” 燕缨故作不懂,她还仔细想了想她说的每一个字。 郡主多年在院中养病,怎会知这些床笫之事? 楚拂暗思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歪想,当即正心道:“也没什么。”略微一顿,楚拂捋了捋发丝,很快绾好了自己的发髻。 她觉察到了小郡主偷瞄了她的鞋子一眼,便知是没穿好鞋,她定是又打穿鞋的主意。 怎会再给她机会胡闹呢? 楚拂弯下腰去,将鞋子穿好后,对着燕缨笑道:“郡主该回床上歇着了。” 燕缨皱眉揉着自己的腰杆,“拂儿我老躺着腰疼……” “不怕了?”楚拂屈指凭空划了一下,上次在她背脊上刮那一下,她想郡主一定还记得是什么滋味。 燕缨笑道:“不怕!”说着,她趴到了楚拂的坐榻上,“拂儿给我按按,好不好?” 楚拂苦笑着坐到了一边,隔着大氅在燕缨腰杆上揉了揉,“这儿?” 燕缨点头,“昨夜拂儿一直狠狠按着,这会儿可疼了。” 楚拂回想昨夜,好像是按得重了些,“下回若是按疼了,要说的。” 原来,还有下回。 燕缨窃笑道:“嗯,下回我一定说。”听她刻意念重了“下回”二字,楚拂恍然,自己不该说这句话。 “昨夜只是权宜,民女不敢再僭越。” “也对。” 燕缨顺着她的话说完,便不再做声。 算是,过了? 楚拂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小郡主就这样乖乖地静养了一日。 无波无浪,小郡主甚至玩笑话也说得少了。 奇怪? 入夜后,绿澜与往常一般掩门离开。 楚拂给小郡主施针后,收拾好了针囊与烛台,回了自己的坐榻。 她下意识地往屏风后看了看,小郡主的身影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难道是她太警惕了? 楚拂摇了摇头,她刚拉了被子盖好,便听见了燕缨的脚步声。 “郡主?” 只见小郡主裹着被子走了过来,不容楚拂反驳,直接往楚拂身侧一倒,拉开了卷着的被子,一并盖住了楚拂。 “我怕一个人睡……” “可是……” “这可是我爬你的床,不算拂儿僭越。” “郡……” 燕缨得寸进尺地钻入了楚拂怀中,心满意足地笑道:“拂儿比暖壶暖多了。” 楚拂的动作僵在了原处,又好气又好笑,这明摆是郡主在耍无赖。 偏偏此时这个小无赖酣甜地抿着唇角,额角有意无意地蹭了蹭楚拂的颈窝,又酥又痒。 “你再这样,我……” “嘘……” 燕缨按住了楚拂的唇,她摇了摇头,莞尔道:“不好听的话,我听了会伤心……太好听的话,我听了会贪恋……可不可以让我活得糊涂些?”略微一顿,她眷恋地偎入楚拂怀中,柔声请求,“拂儿抱抱我……只要抱抱我……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白日多少心思~嘤嘤怪求的其实就那么简单。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自己的命数。 第38章 离宫 楚拂心湖激荡,哪里还能淡然处之? 小郡主缩回了手,不敢再多言,也不能再多言,生怕坏了这一刻的静好。 “郡主,民女有一事相求。” “你说。” “民女明日想出去一趟……” “好。” 燕缨没有多问,她直接允了。 楚拂反倒是不踏实了,“郡主不问民女去做什么?” 燕缨轻笑,“我之前说过的,这【春雨间】就算是牢笼,困住的也只是我一个。”说着,她的声音又沉了下去,“拂儿会回来的,是不是?” “会。”楚拂莞尔,“还没医好郡主,民女肯定会回来的。” 燕缨哑然失笑。 楚拂主动轻抚燕缨的背心,“郡主该歇了。” “嗯!”燕缨安然合眼。 满怀药香,已不知是楚拂的,还是小郡主的? 这一抱软玉温香,这一夜温暖相慰,贪妄已生,岂能用“糊涂”二字敷衍过去? 圣驾的车马将抵临淮,临淮大小官员正在城中做最后的整肃与清查,行宫中的秦王与秦王妃也忙着各种接驾事宜。 明日大燕天子驾临之后,临淮守备加强,那些人就更不容易混进城了。 做这江湖医女太久,也收敛了锋芒太久。 一旦起了这些“不安生”的念头,便再也做不了寻常“蝼蚁”。 这日清晨,楚拂伺候燕缨梳好发髻,望着镜中的燕缨,微笑问道:“郡主可有什么事是想做,却一直没做的?”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15 燕缨惑然看着镜中的楚拂,“拂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楚拂笑道:“看来是有的。” “拂儿?”燕缨转身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拂。 只见楚拂走到了窗前,将窗扇推开,望着外面的如画景致,喃喃道:“战战兢兢活着的滋味很难受,我也曾有过。” 燕缨总觉得今日的楚拂与往日好像不一样了。 楚拂缓缓走了过来,在燕缨面前蹲下,抬眼笑看着她,“我去买酥糖来给郡主吃。” 燕缨怔了下,“你说要出去,就是为了这个?” “不想吃?”楚拂微微挑眉。 燕缨猛摇头,“想吃!” 只是酥糖可以差人去买的,楚拂大可不必自己跑这一趟。 “他们不知是哪一种,也不知是哪家店。”楚拂牵了燕缨的手,交叠握着,“只有我知。”说完,她对她微微一笑,“请郡主一会儿帮我向王妃求个人情,允我出去两个时辰。” 只有她知…… 燕缨会心轻笑,点头道:“此事,应该不难办。”有母妃的影卫跟着,燕缨也能放心许多。 片刻之后,秦王妃一如既往地来探望燕缨。 绿澜奉上了燕缨的早膳,与楚拂一左一右站在郡主身侧候着。 燕缨吃了两口参粥,吧唧了两下嘴,皱眉道:“不好吃。”说着,她歪头看了一眼楚拂,“拂儿,你上回的酥糖是哪里买的?你再给我买一盒来!” 秦王妃眸光一沉,也看向了楚拂,直接问道:“楚大夫想出宫?” 楚拂恭敬地福身一拜,“回王妃,是。” 燕缨抱住了秦王妃的手臂,晃了晃,撒娇道:“母妃,旁人可不知临淮哪家酥糖最合儿的心意,你就让拂儿去吧。” 秦王妃蹙眉看着燕缨,“阿缨胡闹。” “事关郡主,不得不去。”楚拂索性直接开口,对着秦王妃跪下,“还请王妃应允。” 言下之意是另有深意? 燕缨还欲再劝,秦王妃挥手示意燕缨默然,起身睨视楚拂,“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楚拂仰头,坦坦荡荡。 秦王妃好奇极了,她斜眼看了一眼燕缨,“阿缨已经允了?” 燕缨点头,“嗯!” “既然阿缨已经允了,那母妃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秦王妃轻抚燕缨的后脑,肃声道:“我派四个府卫跟着你,别的不求,只求楚大夫平平安安归来。” “谢王妃,民女自当平安回来。”楚拂再拜。 “事不宜迟,我就顺路送送楚大夫吧。”秦王妃给楚拂递了一个眼色,楚拂便跟着走了出去,一路走下石径,来到了竹径之中。 秦王妃挥手示意跟着的婢女内侍后退。 待他们退出十步外后,秦王妃淡淡问道:“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待在哪里最安全。” “民女确实知道哪里安全,可民女不能一直躲在【春雨间】。”楚拂拱手对着秦王妃一拜,“受王妃与郡主尽心庇佑,民女心中有愧,必当竭尽所有,与老天争一争郡主的命数。” 秦王妃颇是惊讶,“如何争?” “民女困在行宫之中,无法争。”楚拂如实回答,“民女有些朋友应当还在临淮城中,兴许能帮上郡主。” “朋友?”秦王妃想到那夜的刺客,“上次伤你那个?” “不是。”楚拂摇头,“是民女做江湖医女前认识的朋友。” 秦王妃一直都知道楚拂不简单,她叹声提醒,“卷进来,可是会掉脑袋的。” “人之一世,须臾光景。”楚拂淡然轻笑,语气凛然,“民女所求,不过是士为知己者死。” 女为悦己者容。 秦王妃不禁笑了出来,“你若是男儿……” “是女子又如何?”楚拂反问。 秦王妃默然轻笑,点头慨声道:“确实,是女子又如何?” 如若当初父亲能懂这句话,便不会让子靖扮作男儿养大,更不会有如今的这些麻烦事。 短暂的沉默后,秦王妃的声音低了下去,“你甩开府卫之后,事事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诺。”楚拂感激地一拜。 秦王妃再拍了拍楚拂的肩膀,“楚大夫赌一赌,我也赌一赌。”她仰头望着竹叶树隙外的碧蓝天空,“我的阿缨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还要……恣意而活。 楚拂沿着秦王妃的视线望去,她憧憬有一日能看见郡主站在艳阳之下,或舞、或歌。 “民女,告退。”楚拂再拜。 “慢。”秦王妃拿了腰牌出来,递给了她,“如若遇险,可亮此腰牌,说什么可以保命,我想你明白。” 楚拂双手接下,“诺。” 待楚拂离开之后,秦王妃长长一叹,突然拍了三下手。 一名影卫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跪在了秦王妃脚下。 “盯着公主,若有异动,立即来报。” “诺!”影卫领命离去。 秦王妃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婢女与内侍,经年挑选出来的心腹,她倒不担心这几个管不住嘴巴。 “走,随我去秀明殿,殿下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张罗。” “诺。” 婢女与内侍们纷纷低头,跟着秦王妃渐行渐远。 暗处,阿荷探出半个脑袋,远远地张望了一眼。 因为离得远了,她听不清秦王妃与楚拂说了些什么,可看楚拂的去向,似是往行宫外去了。 她突然出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今行宫戒备森严,这白日朗朗,她又没法离开行宫,实在是焦急。 楚拂由四名府卫一路护送着离了行宫,最先来的便是临淮城最出名的糖糕店——【有间酥糖】。 老板一眼就瞄见了着甲的府卫,急忙迎了上来,“官爷需要买什么?” 府卫看向了楚拂,“楚大夫,郡主要吃什么?” 楚拂走了过去,点了三四种不同口味的酥糖,突然捂了肚子,皱眉问向店中的伙计,“可否借茅房一用?” “姑娘往里走,走到尽头拐右就是了。”伙计点头回道。 “谢谢了。”楚拂感激地说完,回头对着四名府卫一拜,“麻烦几位稍等我片刻。” “嗯。” 毕竟男女有别,府卫也不好一直跟着。 楚拂踏入了后院,却没有朝着茅房走,她拉了一名丫鬟的手,顺势塞入了几个铜板,问好了后门的方向,便匆匆地从后门离了【有间酥糖】。 说也可笑,原先揭榜只为甩了这些大陵的探子,如今却又想立马被这些探子盯上。 楚拂故意沿着临淮长街的中道缓行,警惕地不时看顾四周异动。这城中的巡逻也比往日要严格许多,就算探子盯上了,也不见得敢现身。 楚拂蹙眉,远远望着出城的城门。 或许,只能再冒险一试。 她壮起了胆子,走出了城门,她还记得,郊外的小木屋在哪里,索性就朝着小木屋的方向一路走去。 路是越走越僻静,楚拂的脚步也越放越慢。 终至再无路人擦肩而过,楚拂在深林山道上停了下来。 她静然倾听着林间的动静,在听见一阵异样的窸窣声后,她循声喝道:“出来!” 林中果然是藏了人。 林隙间的阳光幽暗,只见一个高壮的身影缓缓地从林荫中走了出来——眼若铜铃,笑容憨厚,是再熟悉不过的当年“牛头怪”副将。 “木阿?”楚拂是万万没想到,大陵派来的探子竟会是他。 木阿抓了抓脑袋,恭敬地对着楚拂一拜,“少夫人。” 这是个尘封多年的称呼,足以让楚拂的心微微一颤。 她试探地问道:“她跟姐姐也来了?” 木阿肃然摇头,“小公子与小小姐还小,侯爷与将军走不得,所以来不了。”说着,木阿生怕楚拂误会了,他小声解释道,“小公子与小小姐都是抱养的。” 楚拂终是问出了这句话,“她们一家其乐融融,又何必远渡西海寻我呢?”语气淡漠,还带着一丝哑涩。 作者有话要说:拂儿开始出手了~牛头怪木阿,一个高个子壮汉~这可是个最强助攻。 这更是因为6+7的长评~谢谢13~然后我一定不会把秦王妃给你的!你就死心吧!哼唧! 今晚还有正常更新,大家静待哦~我继续写了 第39章 归来 木阿听出了她话中的刺意,正色道:“我并不是来请少夫人回去的。” 楚拂愕然,“不是?” 木阿点头,“将军的原话是,暗中保护少夫人,让少夫人在这儿也不愁衣食,不被欺负。” 楚拂怔怔不语,原来这一年多来,是她误会了。 不,准确说是因为阿荷,阿荷说这些探子都是来抓她们回去的,所以从发现探子的第一天开始,阿荷便护着她四处藏匿,一直想把探子给彻底甩了。 “姐姐也算有心了。”楚拂百感交集,一时也说不清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 木阿猛点头,“一月前兄弟们跟丢了少夫人,可把将军急坏了,就把我给差来了。” 那个人也会着急么? 楚拂才浮起这个念头,很快她又打消了。她们这般担心她在大燕的日子,多半是因为想补偿她什么吧? 不愁衣食,不被欺负。 楚拂苦笑摇头,她们有这份心便够了,如若真想补偿她什么,那便补偿她真正想要的吧。 “木阿,能帮我做点事么?” 木阿端然点头,“将军说过,在大燕少夫人说的话,就是她说的话。” “暗访南疆蛊医,探寻蛊医一道之中重连经脉的异术?”略微一顿,楚拂说得极为认真,“一个月,够不够?” 木阿瞪大了铜铃大眼,“少夫人,你还真想医好那个云安郡主啊?” 楚拂皱眉,“嗯?” 木阿这几日在行宫外发愁,也打听了不少云安郡主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在郊外遇上了楚拂,最该做的便是把她带走,远离大燕的明争暗斗。 “我听说,云安郡主活不过十八岁生辰。” 楚拂大惊,她记得秦王妃提过,此事太医只与秦王妃说过,“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几日临淮城都传遍了……”木阿惊觉楚拂的脸色不太好,他低声劝道,“那么多大夫都医不好的,少夫人若是医好了,并不是好事。” 锋芒太露,只会在险局之中越陷越深,楚拂很小的时候就懂这个道理。 木阿再劝,“我还听说,阳清公家的世子与云安郡主有婚约……”迟疑了一下,木阿还是说出了口,“那日我在城中可是瞧见的,云清公主怎么劝都不进城,世子一来就乖乖进城了,还不管男女之嫌地共乘一辆马车。” 所以公主巴不得燕缨死。 谁救了燕缨,谁就等于是得罪了云清公主。 “大燕与大陵隔了一整个西海,若是惹上了大燕皇族,将军就算发兵来救,也来不及啊。”木阿担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楚拂,“少夫人这一年来,清瘦了不少,这些事就别管了吧。” “说完了?”楚拂淡淡问道。 木阿隐隐感觉到了杀气,“应当……没了。” “郡主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她命不该绝。”楚拂说得决然,“就算全天下都盼着她死,我在,她就不能死!” 这坚定的眸光,木阿也见过不少。 该不会跟侯爷与将军一样吧? 木阿眨了眨铜铃大眼,低声提醒道:“我没办法混进行宫,不能事事护少夫人周全。” “我能自保。”楚拂语气淡然,“当初的大陵可比现在凶险多了,不是么?” “可是……” “木阿,你方才说过的,你家将军也说过的,在这儿,你听我的!” 木阿语塞,只能恭敬地对着楚拂一拜,“诺。” “一月之后,我会设法再出来一回。”这次是楚拂恭敬地对着木阿一拜,“木阿,在大燕我能倚靠的只有你了!” “少夫人言重了!”这下反倒是木阿慌了,他赶紧扶住楚拂双臂,“木阿定当尽力!” 楚拂释然轻笑,看了一眼天色,“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木阿说完,指了一下林间深处,“我悄悄的护你,不会惊动其他人的。” “谢谢。” 楚拂点头,看着木阿走入了林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来时的山路,从林隙间落下的阳光斑驳,半是阴暗,半是光明。 “拂儿抱抱我……只要抱抱我……就好……” 昨夜燕缨说话的模样在她脑海中重现,这样美好的姑娘,萧子靖这样凉薄的心肠,怎配与她相约白首? 楚拂暗暗捏紧了拳头,沿着山路走回了临淮城。 木阿一路悄悄护送,越想越后怕,等楚拂安然回宫了,他定要修书一封,寄回大陵。 此事必须请将军出马了。 楚拂从临淮城门走入了临淮长街,她记得往前走过三个路口,便是【有间酥糖】。 她突然不见了,想必那四名府卫也急坏了。 正寻思该用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便听见了街边小铺的吆喝声。 “卖纸鸢啦!卖纸鸢啦!有上天的仙鹤,有展翅的雄鹰,还有穿花的蝴蝶!来看看呦!” 楚拂侧目看了一眼小铺,卖纸鸢的是个大娘,她发现了楚拂驻足顾看,便拿了一只纸鸢对着楚拂晃了晃,“姑娘过来瞧瞧吧。” 楚拂含笑走了过去,匆匆扫了一眼铺中的纸鸢,视线最后落在了一只燕子纸鸢上,“这个。” “好咧!”大娘将燕子纸鸢拿了下来,递给了楚拂,“三文钱。” 楚拂付了钱后,接过了纸鸢,才走了几步,便听见了身后有走近的脚步声。 她警惕地转头看向身后,只见许曜之仓促地缩回了手来,原先大抵是想轻拍她的肩膀吧。 “许公子?” “能在宫外与楚姑娘相遇,看来,你我缘分不浅。” 许曜之笑容满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在楚拂眼底,也是一如既往地惹人厌恶。 “我原以为许公子会外出游学数月。”楚拂有时候也不知许曜之是真的聪明,还是真的愚笨。 许曜之笑道:“看来,楚姑娘还是关心我的。” 楚拂讥嘲一笑,不想与他再说什么。 许曜之瞥了一眼楚拂手中的纸鸢,“清明将至,楚姑娘若想放纸鸢,我还是可以相陪的。” “许公子。”楚拂突然笑了笑,“你倒是提醒我了,清明将至。” “如此说来,楚姑娘是答应了?”许曜之大喜,楚拂今日能出行宫买纸鸢,清明告假出来,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答应什么?”楚拂佯作不懂的模样,“清明不该是准备元宝蜡烛,去坟前扫墓祭奠么?瞧许公子这样期盼清明,想必已经是准备好了的,是不是?” “你!”许曜之脸色骤变,“你在咒我?” “我有么?”楚拂满眼疑惑,丝毫不觉自己说错了。 “在那边!” 府卫的声音在远处响起,许曜之瞥了一眼,只得作罢。 “楚拂,总有一日,你会后悔的。”许曜之悻悻然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楚拂轻笑,这算是许曜之今日说的唯一有用的话。 后悔。 确实不该有“后悔”二字。 四名府卫提着酥糖盒子跑了过来,终是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 “楚大夫,你这样乱跑,我们几个脑袋会掉了的。” “民女知错。” 四名府卫看她认错恳切,手里又拿着纸鸢,只当是她姑娘心性,看了好看的忘了正事。 “罢了,回宫吧。” 人找到了便好,话说重了,传到秦王妃耳中,他们几个也要遭罪,倒不如小事化了。 “有劳。” 楚拂福身一拜,跟着四名府卫安然回到了临淮行宫。 这边的燕缨披着大氅,安静地趴在窗前已经许久。 所幸今日晴好,暖阳处处。 燕缨在窗前沐着阳光,身上也不觉得凉。 午膳放在桌上渐渐凉去,绿澜忧心地轻唤道:“郡主,该用膳了。” “拂儿还没回来。”燕缨是有些后悔的,让楚拂离开【春雨间】,让她离开行宫,万一着了暗箭,如何是好? 绿澜无奈摇头,放眼整个行宫,能让燕缨乖乖听话的,除了秦王妃,就只有楚拂了。 她悄然双手合十,虔诚期盼,心道:“楚大夫,观音菩萨啊,快些回来吧,不然郡主要饿坏了。” 燕缨在小阁上可以俯视庭院外的风景,当楚拂的身影隐约出现在竹径之中,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高兴地转过了身来,坐到了桌边,“绿儿,快!” 绿澜愣了下,不知燕缨说的“快”是何意? 燕缨指了指一旁的莺莺,“提过来!” “诺。”绿澜领命将小竹篓提了过来。 燕缨接了过来,挥手示意绿澜退下,“绿儿下去吧,拂儿回来了,她伺候我吃。” “诺。” 谢天谢地,楚大夫回来就好。 绿澜如释重负,低头退下。 燕缨将小竹篓放在盘边,小声道:“莺莺,你也饿坏了吧?” 莺莺似是听懂了,跳上了小竹篓边,清脆地叫了一声。 “莺莺你一会儿多叫几声,我给你多奖励几个浆果!”燕缨眨眼说完,轻轻地摸了一下莺莺的冠羽,“说好了哦!” 莺莺歪头啄了一下燕缨的指腹,这次可不像上次那么疼。 燕缨皱眉,“那再多给你十个?” “喳!喳喳!”莺莺似是听懂了,它欢快地接连叫了好几声。 正在这时,楚拂拿着纸鸢踏入了【春雨间】的大门,她往桌前一看,便瞧见燕缨与莺莺侧脸看了过来。 莺莺与缨缨,可不仅仅只是同音,此时看来,竟是别样的神似。 “嗯?”楚拂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有如春风,印入心间,是燕缨期盼多时的,春暖花开。 楚拂。 该是,楚楚动人的楚,分花拂柳的拂。 “拂儿……好美……”燕缨脉脉呆看,喃喃地说出了口。 “喳!喳!”似是应和,莺莺扯着嗓子叫了两声。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今天的正更献上~~~还有三位小天使的深水□□肥章,我后面送上哦~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40章 纸鸢 “饿了?”楚拂淡淡一问。 燕缨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哪知楚拂走近后,顺手将纸鸢与酥糖放到了桌边,提了莺莺走回坐榻,从盘子中拿了一枚浆果,喂给了莺莺,柔声道:“慢些吃。” 燕缨羡慕地望着莺莺美滋滋地叼了浆果吃着,“拂儿……” “郡主?”楚拂抬眼看她,“用完膳了?” 明明她一筷子都没动! 燕缨瘪了下嘴,拿起筷子,扫了一眼桌上的午膳,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楚拂忍笑走到燕缨身侧,缓缓地将酥糖盒子打开,把酥糖盒子推到了燕缨面前,“每样只准尝一块。” 燕缨瞥了一眼盒子中的四色酥糖,问道:“上回我吃的是哪种?” 楚拂指了指红色的那种。 燕缨接连拿了四块红色的,放入了自己碗中。 “嗯?” “我只吃拂儿喂我的。” 燕缨说完,美滋滋地拿了一块喂入口中,酥甜可口,入口即化。 楚拂怎会不知燕缨的言外之意? “也是,糖吃多了,也不好。”楚拂当做没有听懂,将酥糖盒子仔细合了起来,“剩下的民女拿去给绿澜姑娘吧。” “慢!”燕缨急了,她按住了楚拂的手,“这……这都是拂儿专门给我买的!” “也是郡主说不吃的。”楚拂认真的回答。 燕缨语塞,水灵灵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楚拂,“拂儿,你今日欺负人!” “民女不敢。”楚拂低颔,嘴角藏了笑意。 燕缨再看了一眼桌上的午膳,“这些菜你也没喂我吃,是不是也要送去给绿儿?”话音刚落,楚拂便像模像样地牵了她的手,仔细把脉。 燕缨愕然,“拂儿?” “脉息凌乱……”楚拂正色看她,似是望诊,“张口,啊。” 燕缨没来得及多想,便乖乖地张口,“啊——” 楚拂轻笑,将藏在手心的橙色酥糖喂入了她的口中,“老板说这种酥糖甜中带酸,生津化痰,最适合郡主现下食用。” 燕缨万万没想到楚拂竟也会如此逗她,她呆呆地含着酸甜味的酥糖,怔怔地看着楚拂把燕子纸鸢拿了起来。 一切好像有些不真实。 “清明若没有下雨,姑娘们最爱去郊外放纸鸢。”楚拂说完,转眸对上了燕缨的惊疑双眸,“郡主可有放过?” 燕缨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酥糖已在口中化尽。 楚拂莞尔,“那民女今日教郡主放纸鸢。” “拂儿?”燕缨是确定楚拂变了,她摸了摸楚拂的额头,“你……好像……” “嘘。” 与昨夜一样,楚拂蓦地按了小郡主的唇,封了她的话。 “民女不说,郡主也不问。”楚拂笑意更浓了几分,“这大好光景,莫要辜负了才是。” 燕缨会心一笑,“也是。” “那……”这回是楚拂看了一眼桌上的午膳。 燕缨点头,“我吃!” 这还是头一次小郡主乖乖自己用膳,也是头一次小郡主把午膳吃了大半。 楚拂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抱了大氅来,亲手给燕缨穿上,“走吧。” “我不是要静养么?”燕缨小声提醒。 楚拂笑道:“我是大夫,我说的算。” 燕缨竟无话反驳。 楚拂一手拿了纸鸢,一手牵了燕缨的手,对着燕缨微微一笑,牵着她走出了【春雨间】大门,沿着石径走入了庭中。 值卫的府卫们颇是惊讶,瞧小郡主与楚大夫这阵仗,是要放纸鸢? 明明秦王妃千叮万嘱过的,这几日小郡主要好好静养,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她如何能放纸鸢? “楚大夫……”府卫小声轻唤,给楚拂递了个眼色。 楚拂知道他们的意思,她淡淡道:“郡主久居阁中,不利恢复,今日晴好,最适出来走走。” “可这纸鸢……”府卫再劝。 “我来放。”楚拂轻笑说罢,扶着燕缨坐到了庭中的石凳上,“等民女把纸鸢放上天,再给郡主牵着。” “嗯!”燕缨高兴极了,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病秧子,寻常小姑娘玩过的,她几乎都没有碰过。 她安静地看着楚拂牵着纸鸢在空庭中跑了起来,她淡青色的裙角翻飞,像是池塘的新荷舒展开了碧色的团叶。 春日还未尽,便已能见夏日炎烈。 燕缨一直以为楚拂是个谨小慎微的大夫,可如今看来,楚拂的骨子里还藏了另一个她。 像炎夏野蛮生长的绿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烈的生机。 燕子纸鸢在空中上下跌宕数回,终是乘着长风,翩然飘上天空。 楚拂牵着细线,或放或紧,她悄然一步一步地退到了燕缨身侧,弯腰将线轱辘递到了她的手心中,“郡主。” 树隙间流下的光影照在楚拂身上,她笑意温暖,眸光若水,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拭去了额上的细汗,顺势将垂散的一缕碎发捋到了耳后。 许是跑得急了,许是心头欢喜。 楚拂双颊灼灼,多了三分妩媚,七分明艳。 她眼底若隐若现的情愫,让燕缨沉醉,更让燕缨觉得慌乱。 心如小鹿乱撞,燕缨羞涩低头,接过了线轱辘,由楚拂扶着站了起来。 当暖意从她背心上升起,楚拂从后拥住了她,一手捧住线轱辘,一手覆上她牵线的手,低声教道:“像这样……纸鸢往下掉的时候……牵一牵。”说着,她把着她的手,牵着细线牵了三下。 燕子纸鸢果然往上又飞了起来。 “然后……放放线……”楚拂捧住线轱辘的手带着燕缨的手绕了三下,松了三匝细线,她觉察到了燕缨悄看她的灼热眸光,她嘴角微扬,望着天上飞舞的纸鸢,“郡主,可学会了?” 燕缨回过神来,顺着楚拂的视线瞧去,燕子纸鸢如今飞得很高,可楚拂方才说的话,她竟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我……” “郡主自己来试试。” 楚拂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站在了燕缨的身后。 燕缨慌了,不知是该牵细线,还是放线轱辘,她往后看了看楚拂,“拂儿,我该先做什么?” 楚拂轻笑,“郡主若想纸鸢飞得更高,那便……”她的左手凭空绕了三下,“若不想纸鸢落下来,就……”右手做牵线状,扯了三下。 燕缨的动作很是僵硬,少了楚拂帮扶,她总觉得不管做什么,好像都不对。 一旁静静看着的府卫们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鲜少看见这样不知所措的小郡主。 燕缨听见了笑声,不悦地回头皱了皱鼻子,挑眉道:“不许笑!也不准看!低头!全部低头!” 府卫们哪敢惹小郡主生气?当即纷纷抱拳低头,“诺。” 燕缨哑忍笑意,再看向楚拂之时,笑意敛去了大半,“拂儿,你再教我一回,好不好?” “诺。” 楚拂走近了燕缨,牵了细线,“像这样……” “这样我学不会。”燕缨故意着急地道。 楚拂微微挑眉,燕缨蠕了蠕唇,“幼时学写字时,女官们可都是手把手教的。” “原来……如此。” 楚拂意味深长地说完,心口贴上了燕缨的背心,她胸臆间狂烈跳动的心,与燕缨半点不差。 她收拢双臂,再次拥她入怀,左手托着燕缨拿线轱辘的手,右手握了燕缨牵线的手,笑道:“像这样……” 燕缨双颊烧得通红,可她这样喜欢的欣喜滋味,喜欢被楚拂这样温暖地拥着。 她与她,耳根渐烧。 她本就比楚拂矮了半个头,此时楚拂低颔教她,燕缨往上抬眼,发烫的耳翼恰恰擦过了楚拂的颊边。 烫。 楚拂以为自己的双颊已经很烧了,哪知燕缨的比她更烫。 她哑然轻笑,不由自主地将双臂拢得更紧。 她这次承认了,她喜欢拥着她,就想这样珍之重之地拥她——一辈子。 楚拂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胆念头吓了一跳。 当真可以么? 燕缨似乎觉察了她的变化,只听她软声耳语,“拂儿,余下的日子,就这样陪着我,好不好?” 缨缨。 楚拂倏然握紧了她的手。 燕缨生怕她要拒绝,赶紧以退为进,“若是……若是拂儿觉得不好……可以当我……没有说过的……” “好。”楚拂答得干脆。 燕缨不知她答的是上面的那句话,还是下面的这句话? 楚拂微笑,“郡主想如何,便如何。” 燕缨大喜,嫣然轻笑。 或许是暖极了,也或许是羞极了,燕缨面若桃花,哪里还有一丝惨白? 楚拂脉脉看她,也脉脉在心间轻声道:“今日的缨缨……更美……”她浑然不觉眸光中隐藏的情愫渐渐流露,她只知燕缨又羞又慌地垂下了头去。 看着燕缨红透了的耳根,楚拂突然有那么一个念头,想去轻咬一口。 “拂儿……”燕缨轻声唤她。 楚拂回神,“民女,在。” “我……有点渴。” “诺。” 楚拂松开双臂,低头沿着石径跑上了【春雨间】。 燕缨细数着楚拂微乱的脚步,哑然笑笑,牵着细线扯了三下,望向了天上的燕子纸鸢—— 纸鸢在空中恣意飞舞,几欲穿入云间。 燕缨笑意浓烈,方才有那么一刻,她像是初次穿入云间的燕子,愉悦又激动。 临淮行宫这个时候是不会有宫婢放纸鸢的。 秦王妃在秀明殿外远远望着天上的燕子纸鸢,惑声问道:“去瞧瞧,是哪个不守规矩的宫女?” “诺。”府卫很快便打探回来了。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16 “启禀王妃,放纸鸢的是郡主……” “阿缨?”秦王妃大惊,说好的静养,怎么还跑出来放纸鸢了?不等府卫说完,她急忙朝着【春雨间】行去。 穿过竹径,秦王妃来到了庭院入口,却驻足没有踏入。 她悄悄地藏到了院墙后,看着燕缨喝了一口楚拂喂的清茶,兴高采烈地牵着细线,笑道:“拂儿你瞧,飞得高不高?” “高。”楚拂看了一眼燕子纸鸢,笑道:“看来郡主学会了。” “等我再好些,我要自己来!”燕缨语气得意,“我记下了拂儿方才是怎么跑的。” “好。”楚拂点头一笑,余光看见了庭院入口处的秦王妃,她连忙敛了笑容,朝着秦王妃的方向福身一拜,“参见王妃。” 这楚拂果然警惕,她就瞧了这一会儿,都能被发现。 秦王妃怏怏然走进了庭院,还没开口,便被燕缨激动地挽住了手臂,“母妃,你瞧,我会放纸鸢了!” 秦王妃从未见过阿缨高兴成这样,她再仔细看了看燕缨有了血色的脸,又喜又惊地瞧向了楚拂,“今日阿缨……” “晒晒太阳,下床走走,对郡主的经脉有益。”楚拂如实答道。 秦王妃释然轻笑,牵住了细线,“阿缨,母妃陪你一起放。” “好啊!”燕缨激动地点点头。 楚拂下意识地退后了数步,微微抬眼,只见门口候着的宫婢中,阿荷一双森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边。 楚拂坦然对上,不见半点心虚——要到何时她才能真的明白,殊途之人永无同路的可能。 阿荷蹙眉,眸底的狐疑之色渐渐淡去——她当真只是把郡主当病家么? 燕缨偷偷地回眸看了一眼,恰好楚拂也转眸看了看她。 四眸相对,不必多言,不约而同地轻轻一笑,只要,她在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大家久等了~愚人节快乐哦~ 应该是个不算肥章的肥章吧~谢谢7,谢谢ZY的深水□□,谢谢林妹妹,谢谢梅同学的红包~么么哒~比心~也谢谢一直支持这个故事的小可爱们~爱你们呦~ 第41章 夜梦 秦王妃陪了燕缨半日,临走之时,楚拂恭敬地将腰牌双手奉上,“今日谢谢王妃。” 秦王妃却没有接的意思,她按了一下楚拂手中的腰牌,“兴许哪日楚大夫又发现什么有趣的小玩意,想出去买呢?” 楚拂低颔,“民女……” “阿缨喜欢的也行。”秦王妃直接点明,她回头看了一眼燕缨,燕缨拿着燕子纸鸢,好奇地仔细端详着,“如今日这般小心便好。” 楚拂恭敬领命,“诺。” “阿缨就交给你照顾了。”秦王妃再嘱咐一句,便带着婢女们离开了【春雨间】。 燕缨看来很是喜欢这只纸鸢,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她小心地把纸鸢放在膝上,一边护着,一边吃。 入夜之后,绿澜照例退下,楚拂却破天荒头一次送了她。 石径上的府卫都退到了石径下值守,楚拂与绿澜沿着石径走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楚拂看了一眼石径下的府卫,估摸了距离,压低了声音问道:“绿澜姑娘,我来得晚,许多人还认不全,也不知他们的脾性。这圣驾将至,未免我伺候不好,惹出祸事,我这儿有些事要跟你请教一二。” 绿澜摆手,认真地道:“楚大夫只管问就是了,我定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萧世子是个怎样的人?”楚拂直接问出了口。 绿澜仔细想想,笑道:“世子文武双全,是当世难得的好儿郎。”说到得意处,她也压低了声音,“灞陵那边多少家千金盯着呢。” “哦?”楚拂轻描淡写地应声。 绿澜点头,小声道:“据说连公主也盯上了萧世子,这位可一点都不好伺候。楚大夫,你日后遇上了,可要小心伺候。” “只可惜郡主病了多年……”绿澜是与楚拂熟了,才敢讲这些,“世子性情温和,若是郡主嫁过去了,日子应该也很好吧。” 性情温和,文武双全。 这样一个好名在外的香饽饽夫郎,怎会让小郡主那日咳血呢? 楚拂脑海中浮现起燕缨心口处的拳头大小淤青,世子的拳头应当比小郡主的大些,应当不是他出的手,那便只会是云清公主出的手。 绿澜看她陷入了沉思,轻轻地扯了扯楚拂的衣袖,“楚大夫,你也别怕,郡主这般喜欢你,她是一定会护着你的。” 楚拂回过神来,微笑道:“郡主心善,换做是你,她也会护着的。” “会么?”绿澜高兴地问道。 楚拂点头,“会的。” “所以楚大夫一定会把郡主医好的,是不是?”绿澜期待地看着楚拂。 楚拂默然,正统医道是救不了燕缨的心脉的,她只能期望木阿可以从蛊医邪道中查出重新接驳经脉的偏方。 绿澜没听见楚拂回话,她自忖今日是说多了,连忙道:“是奴婢多嘴了,楚大夫千万别告诉王妃。” “不会的。”楚拂笑着保证,“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我是知道的。” 绿澜脸上现了笑意,却迟疑该不该开口。 楚拂惑然,“嗯?” “楚大夫近几日笑得多了,郡主也笑得多了。”绿澜笑然说完,虔诚望向夜空,“小时候阿婆曾说过,常笑之人少病祸。当初我很小,一直不信阿婆这句话,可近几日,我瞧着郡主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这回我信了,原来阿婆说的话都是真的。” 她笑得天真浪漫,眸光真诚。 楚拂莞尔,“若真能少病祸,多笑笑也好。” “所以楚大夫应该多笑笑。”绿澜说完又觉多言,吐了下舌头,对着楚拂福身一拜,匆匆走远了。 楚拂望着绿澜的背影,摇头轻笑。 似乎不经意间,这【春雨间】中的人都变了。 只因她笑得多了么? 楚拂转身沿着石径走回【春雨间】,心境已变,好像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她关上了房门,将栓子锁上后,回头往山水屏风这边看了一眼。 楚拂还记得,燕缨回床之时,还抱着燕子纸鸢。 今晚有纸鸢陪她,大概她就不会再钻她的被子了吧? 淡淡的失落感浮上心头,楚拂隔着屏风福身一拜,“郡主,该安歇了。” “嗯。”燕缨回了一声。 隔着屏风,楚拂只能看见燕缨的身影歪了倒在床上。 “今晚……要放帘么?”楚拂不知自己为何突然也多话了。 “不放。”燕缨侧身枕在软枕上,燕子纸鸢搁在枕边,她透过屏风的薄纱看着楚拂缓缓走到宫灯前,她急道,“也不灭灯……” “诺。”楚拂领命,退回了自己的坐榻。 她背对着燕缨,低颔极轻地叹了一声。 燕缨竖着耳朵听得分明,忍不住无声窃笑。 与往日一样,楚拂扯开了衣带,将外裳脱了下来。 燕缨耳根一烫,她下意识地转过了脸去。 可转念又想,隔着屏风什么都看不分明,况且拂儿脱衣,她也不是头一回见了。 都是姑娘家,多看一眼,不算轻薄。 燕缨再转过了头去,哪知楚拂披着外裳径直走了过来。 是被发现了么? 燕缨心慌,赶紧闭上了双眼,装作入眠的样子。 楚拂知道她在装睡,她故作淡定地把大氅抱来,在燕缨的锦被上再盖了一层,淡声解释道:“半夜凉,多盖一点,万一暖壶凉了,也不会……” “暖壶不会凉的。”燕缨睡平了身子,水灵灵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拂,手指从被边小心翼翼地摸了出来,揪住了楚拂的衣袖,试探地扯了三下。 她是把她当暖壶了? 楚拂忍笑,笑容又忽地渐渐消失,可她也不能做她一辈子的暖壶啊。 她与她之间,隔了一些人,隔了一些身份,甚至还隔了一个天命,如何一辈子? 燕缨觉察了楚拂的眼底浮现的霜色,她坐了起来,牵住了楚拂的手,诚挚地道:“若我能活下来,我一定要跟你讲个故事,可如今……” “郡主说过的,还是糊涂些好。”楚拂重新聚了笑意,“日后之事日后再说吧。” 如若燕缨只有这最后的光景,那便让燕缨做最快意的小郡主。 燕缨眨眼,蓦地捂了脸,“拂儿,你……” 只见楚拂不急不慢地将外裳脱了下来,突然欺身靠近。 心,猛地一跳。 哪知楚拂只是拿起了燕子纸鸢,放到了床边,“搁这儿,会被压坏的。” 原来是纸鸢。 燕缨轻舒了一口气,可楚拂却将大氅拿开了,“拂儿?” “谁让你是病家呢?”楚拂皱眉说着,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嫌弃,“待入了夏,天气热了,民女就不这样伺候了。” “好……”燕缨又惊又喜。 楚拂点头,捏住了被角,却不急着掀开,“若是郡主不惯……” “惯!怎的不惯!”燕缨说得激动,话才出口,便觉唐突,她忍下了话,羞然往床里挪了挪身子。 “进……” 来? 燕缨脸颊烧得滚烫,觉得这话在这时候说,似乎会让人想歪了。 “进被子里!”燕缨生怕楚拂想多了,赶紧又补了一句。 楚拂强忍笑意,故作淡然地掀了被角,躺到了燕缨身侧,盖上了被子。 楚拂的手臂温柔地从燕缨后颈穿过,她收拢双臂,将燕缨拥入怀中,声音微哑,甚至还带着一丝打趣,“我知道……郡主不是那个意思……” 那个意思? 是府中教养嬷嬷曾教过她的那些床笫之事么? 女子与女子,也能如此么? “又蜷着……”楚拂轻拍了两下燕缨的腰,顺势搂住了她。 燕缨下意识地直了直腰,心口紧紧地贴上了楚拂的心口,两颗狂烈跳动的心似乎撞在了一处。 燕缨悄悄抬眼,楚拂的耳根分明也是红的。 大概,她也如她一般心乱吧。 燕缨窃喜,她伸臂环住了楚拂的腰杆,放肆地往楚拂颈窝里蹭了蹭。 果然还是这里最温暖,也最让她——贪恋。 燕缨笑然闭眼,发现自己开始有了贪念。 若是拂儿能对她……更亲昵一些……若是拂儿可以…… 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歪处,燕缨羞然心道:“缨缨你怎么可以乱想这些?拂儿又怎会对你起这样的歪念?” “郡主?”楚拂觉察燕缨在怀中似乎不太“安分”,她轻声唤她。 燕缨身子微微一颤,她哑声道:“我……我倦了……”话音一落,果然安分了不少。 楚拂释然,却也有些莫名的失落。 她摇头哑然笑笑,又多想那些“他日”之事了。 心安之后,便入眠很快。 不管是燕缨,还是楚拂,呼吸渐渐地沉了下去。 梦中—— 桃花灼灼,一瓣一瓣地随风飘落。 睁开眼来,她还枕在楚拂怀中。 “缨缨。”楚拂头一回这样深情唤她,眸底涌动的情愫让燕缨又羞又慌。 她想张口唤她,却发现自己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楚拂轻勾她的下巴,红润的唇瓣缓缓靠近她的,声音低哑又魅惑,“你可知……” 可知什么? 楚拂捧住了她的脸颊,温暖的唇瓣温柔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脑海一片空白。 燕缨激动地轻轻一颤,只觉心湖被一波汹涌的情愫席卷而过,眼底只剩下拂儿忘情亲吻的脸,心头只剩下拂儿撩人的一下又一下唇瓣轻触。 幽幽地,只听楚拂哑声道:“何为……轻薄?” 她如今知了! 燕缨已是沉醉,正欲勾住楚拂的颈子,眼前的画面瞬间破碎。 “啊!”她从梦中惊醒,也惊醒了梦中的楚拂。 楚拂关切地看着惊魂未定的燕缨,“做噩梦了?” 燕缨怔怔地看着楚拂,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楚拂捧住了她的脸,“别怕,民女在。”这温暖的掌心,与梦中的一模一样。 “拂儿……”燕缨羞声唤她,她往前凑了凑,唇与楚拂的唇近在咫尺之间,“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这样的燕缨,对楚拂而言,是致命的诱惑。 她屏住了呼吸,眸光在燕缨的唇上聚焦,郡主的“可不可以”是她想的那样么? 哪知小郡主突然转过了身去,背心贴上了楚拂的心口,她紧紧捂着突突狂跳的心口,哑声道:“再唤我一次,缨缨。” 再? 楚拂恍然,大抵是郡主梦见她了吧。 没有听见楚拂唤她,燕缨自忖说了不该说的,低声道:“我逗拂儿的……拂儿别往心里去……” “莺莺……”楚拂故意停了一下,又道:“已经乖乖睡了。” 小郡主蜷在楚拂怀中,偷偷地笑了。 拂儿骗人,分明唤的就是她。 情之一字,最费思量。 这“缨缨”二字一旦在心头生了根,或喜或悲,便只有燕缨一人可以左右楚拂的悲喜。 “你可知……我已找到我想要的春暖花开……” 楚拂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她只是温暖地覆上了燕缨放在心口的手,温柔地捂着,在心底温声细语地唤了一声,“缨缨。”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今天又多写了几百字~大家慢慢品~=。=我看看楚大夫还能憋多久?越写越觉得嘤嘤怪好香,很容易让人嗷呜那种。感谢在2020-04-01 17:38:07~2020-04-02 20:3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君不见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几多咣~?、不懂就问的梅同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无枫?、小云、?@几多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皮萌 16瓶;路边一棵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萧瑾 天边渐渐亮起一线鱼肚白,朝霞碎散,宛若撕碎的轻纱,薄薄地贴在天边。 天子的先锋军已经进了临淮城,沿途铺好了十里锦缎步幛,每隔三步便有两名禁卫军执戈戍卫。禁卫军身后五步之外,临淮驻军将围观的百姓们拦在身后,只待礼炮一响,将纷纷跪地山呼万岁。 秦王今日起得很早,他换上了鸦青色的麒麟朝服,由着秦王妃给他戴上官帽后,牵住了秦王妃的手,微笑道:“阿瑾这几日辛苦了。” “能帮上殿下就好。”秦王妃一边说着,一边给秦王抚平了衣上的皱褶,低声提醒,“这几日不会太平,殿下事事小心。” 秦王笑然点头,双手握住秦王妃的手,贴在心口,“你呀,就是操心多了。”他心疼地看着秦王妃眼角边的细纹,“信我一回,好不好?” “我有不信的时候么?”秦王妃笑声问道。 秦王认真地答道:“有,还不少。” 秦王妃知他是当真了,她微笑低头,看着贴在秦王心口上的手,笑容又淡去了许多,“我也想……” 秦王捏住了秦王妃的下巴,笑得深情,“待我们的阿缨好了,你来教她骑马。” 秦王妃恍然轻笑,“多年未骑,只怕教不得阿缨。” 秦王大笑,“整个灞陵可找不出第二个骑术比得过你的女子,这句话,本王可不信。”他一直记得,当初在灞陵初见萧瑾的那一眼,她穿着月白色的劲装,打马穿过长街,消失在了万家灯火深处。 她是何等的飒爽,何等的快意? 秦王妃淡淡笑笑,并没有接秦王的话。 秦王也淡淡地笑了笑,也给秦王妃抚平了肩裳的皱褶,“阿瑾,虽然知道不该羡慕,可我还是忍不住羡慕他。”他只说了这一句,剩下的都咽下了,他轻叹了一声,走到了殿门前,他没有回头,“阿瑾,待皇兄回灞陵了,你陪我骑一回马吧?” “诺。”秦王妃恭敬地一拜。 秦王涩然笑笑,“该迎驾了。” 秦王妃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她并没有看他,只是望着殿外,“殿下就是殿下,也是独一无二的。” 每个印入心间的人,都是不可替代的。 阳清公家的千金萧瑾能文能武,从不拘泥于陈规俗礼。 她会提着一坛桃花陈酿爬上屋脊,远望灞陵的万家灯火,叩脊高歌,痛饮陈酿。 她也会带着府中小厮们,打马穿过长街,穿过城门,跑入灞陵的郊外,张弓行猎,必是满载而归。 她并不是公主,却比任何一位公主都活得洒脱,活得肆意。 萧瑾刚及笄之时,便有许多世家子弟登门求亲。 可萧瑾拿着长鞭负手踱步走进了前厅,当着世家子弟的面,得意地昂头笑道:“我萧瑾只嫁顶天立地的少年英雄!诸位可与我说说,都有些什么英雄事迹?” 阳清公倒也不拦她,含笑看向在场的世家子弟们。 大燕四海靖平,他们都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官家子弟,哪会有什么英雄事迹? 这时,有个世家子弟拍了下胸膛,站了出来,“我曾猎过野狼!” “噼” 他话音才落,萧瑾手中的长鞭骤然将这子弟身后的凳子抽成了两半。 世家子弟慌然看她。 萧瑾笑道:“好巧,我也猎过,一夜猎了十只。其中一只,就是这样被我抽死的。” 好狠的姑娘! 这世家子弟哪里还敢提求亲二字,低头灰溜溜地走了。其他几个也不敢再留下,便对着阳清公一拜,一一离开了。 阳清公沉沉一叹,捻须道:“阿瑾,你这样,怎么嫁得出去啊?” “凡夫俗子,不嫁也罢!”萧瑾答得干脆,“爹爹不也没有看中么?” 阳清公被她说中了心事,不禁笑道:“你呀,老是这样野,传出去可不好听。” “如若真喜欢我,那便不会在乎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萧瑾对着阳清公眨眼一笑,“爹爹,今日天气不错,我出去打猎了,晚些回来!” “你这丫头……” “再给爹爹带壶好酒!咱们拉着哥哥一起喝!” 萧瑾挥手说罢,飒然步出了前厅。 正如阳清公担心的那样,萧瑾的“威名”在灞陵城很快便传开了,登门求亲之人也越来越少。 萧瑾的年岁渐长,只觉清净。 可对阳清公而言,萧瑾的婚事是不能再耽搁了。 偏偏这一年冬,灞陵城城郊闹起了瘟疫。朝廷发布诏令,命太医院与灵枢院联手,一起救灾。 在这些事上萧瑾从不慢于人后。 她不懂医道,只能带着阳清公府的府卫们,帮着朝廷把要的药材与食水运入封锁的村落。 也是在那个风雪寒夜中,在昏黄的灯影下,萧瑾遇上了那个少年郎。 他是个江湖郎中,身上青衫已经浆洗得发白发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干净”气息。 尤其是他温声安慰病家的时候,语气温柔,每一声都让人莫名的心安。 萧瑾隔着风雪,细看檐下仔细照顾病家的少年,悄悄地笑了起来。 那少年似乎觉察了萧瑾的目光,他抬眼往这边一看。 四目交接,他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去。 萧瑾轻咬下唇,对着身侧的小厮吩咐,“去问问,他叫什么?” “在下,齐轩。”少年听见了萧瑾的声音,他收好针囊,对着萧瑾恭敬地一拜,再抬眼时,春风似的笑容漾满了眼底。 眸光之中,没有一丝卑躬,没有一丝谄媚。 萧瑾看过许多灞陵城的世家子弟眼睛,看她的时候,多少都掺杂了一些复杂情愫。可唯有眼前的这人,干净白皙,眸光温润又明净——好似……浸润佛法多年的佛家子弟。 想到这里,萧瑾忍不住笑了,她并不知这一笑在少年郎心中烫出了痕迹。 齐轩温声问道:“不知姑娘……” “萧瑾!”萧瑾不等他问完,便干脆地答了出来,“灞陵城独一无二的萧瑾!” 齐轩笑了。 萧瑾却有些不解,“齐公子这是?” “好听。”齐轩恭敬地再拜,“独一无二,我记住了。” 灞陵城的萧瑾只有一个,他应该听过的,可知道她是谁后,还能这样不惊不乱,反倒更让萧瑾更加好奇了。 “今日风雪甚大,病家还有许多,在下失陪了。” “好。” 齐轩彬彬有礼地点了下头,收拾好了药箱,提着走向了另外的一个病家。 多年后的今日,再回想起那年的风雪与瘟疫,虽然人事已非,秦王妃还是能记得那个少年郎的明净。 独一无二。 是她的,也是他的。 秦王妃的思绪回到了当下,她记不起这一路上秦王说了些什么。她安静地随着秦王站在临淮行宫的宫门之前,望向了步幛的尽头。 阳清公府的荣耀,给了她恣意的年少时光,也给了她一个无法挣脱的枷锁。 哥哥走得早,留下了萧子靖这个最大的隐患。 血脉相连,如何能不管不顾? 经年相濡以沫,她已习惯了秦王妃这个身份,甚至偶尔也会庆幸,当年穷途末路时,老天还算待她不薄,让她遇上了秦王燕承远。 一个皇子肯为她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堂堂秦王事事对她千依百顺,这样的深情滚烫如烈阳,秦王妃自知不可辜负,却得之忐忑。 不安从何而来?她一直想堪破,却一直堪不破。 “圣驾至——”司礼太监扯着嗓子高唱一声,天子銮驾出现在了长街步幛的尽头。 秦王妃与秦王率领行宫大小官员一起跪了下去,山呼道:“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边天子銮驾浩浩荡荡行来,整个临淮城都陷入了沸腾的山呼万岁声中。 【春雨间】虽然幽静,却还是能隐约听到那些万岁声。 绿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她只用跟在郡主身边伺候,不然看见那样大的场面,不知她会瑟瑟发抖成什么样子? 她回过头来,瞧见楚拂将郡主扶着坐到了铜镜边。 咦? 今日已经梳洗过了,郡主是想重新绾个发髻? “绿儿,去把我的吉服抱来。”燕缨侧脸对着绿澜吩咐。 绿澜恍然,惊道:“郡主也要去接驾么?” “许久不见陛下了,只怕他也是这样想的。”燕缨转眸望着镜中的楚拂,笑道,“小孩子打完架,爹娘总会来瞧瞧的。” 楚拂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把簪子取下,松散了燕缨的发髻,“郡主还是静养为上。” “我懂。” 燕缨笑着说完,回头瞧见绿澜还呆愣着,不悦地道:“还不去?” 绿澜只好领命退下。 燕缨待绿澜走远后,她转身握住了楚拂的手,劝慰道:“拂儿别怕,我这次一定不咳血。”声音略微低了下去,“可咳嗽还是得装一装的。” 今日若是天子传召,她是必须要去的。 她不能太好,也不能太不好。 身子太好,这【春雨间】的安宁就保不住了;身子不好,某些人的小心思就动得更多了。 “嗯。”楚拂拿了梳子起来,给燕缨梳顺了头发,她搁下了梳子,问道,“今日郡主想要绾什么髻?” “跟母妃一样的!”燕缨答得爽快。 楚拂轻笑,“郡主尚未出阁……”说完,她的笑容不禁僵住了。 燕缨看在眼底,笑在心里,她不动声色地说道:“拂儿给我绾一下看看,他们都说我生得很像母妃,我就看一眼,好不好?” 原来如此。 楚拂点头,将燕缨的青丝都顺在手中,绾成了秦王妃平日的高髻,她轻轻按着髻尾,望着镜中的燕缨,“确实……很像……” 燕缨小狐狸似的眯眼笑了起来,“我突然懂了。” “懂了?”楚拂不懂。 燕缨笑意更浓,“以前红儿跟绿儿讲的一折戏,改日我讲给你听。” “不能今日讲?”楚拂想听。 燕缨摇头,得意地道:“不能。”她忍下低下了头去,“除非……” “嗯?” “你唤一声,缨缨?” 楚拂强绷住嘴角的笑意,侧脸看向了小竹篓上站着的莺莺,“莺莺,可是饿了?” “喳!”莺莺歪头响亮地叫了一声。 燕缨挑眉,“拂儿,你赖皮!” “民女有么?”楚拂同样挑眉,绷不住的笑意从嘴角翘起。 燕缨哑笑,悠声道:“那折戏讲的是,新妇良宵之后,对镜绾起了妇人发髻,对镜望向身后的夫君……”她的眸光缓缓往上移去,羞然对上了镜中楚拂的双眸,“可否为我描眉?”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章放一点点秦王妃的往事出来~ 都说那么明了,楚大夫应该明白了哦~ 第43章 重识 楚拂的眸光落在了妆盒上,眉笔就搁在妆盒的上面,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拿起来。 描眉,即是两心同。 缨缨是这个意思。 楚拂心如擂鼓,这个诱惑实在是难以抗拒。 正当楚拂准备去拿眉笔之时,萧子靖沿着石阶走了上来,站在门口,柔声对着这边唤道:“缨妹妹。” 楚拂猝然缩手。 燕缨的发髻随之散下,她皱眉回头对着萧子靖道:“表哥怎的这个时候来了?” 萧子靖隐隐觉得气氛不太对,她往肃立在旁的楚拂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收回心思,对着燕缨忧声道:“陛下传召,命我来接你去殿上饮宴。”略微一顿,她隐隐觉得楚拂看过来的眼神寒得像刀子,“若是缨妹妹身子不适……也是可以不去的。” “郡主尚未梳妆完毕,即便是世子与郡主有婚约……”楚拂很是不悦,她站到了燕缨身前,“女子闺阁,不请自入,世子今日失礼了。” 萧子靖自觉理亏,她没想到上回还沉默寡言的医女,怼起人来,句句带刺啊。 “言之有理。”萧子靖恭敬地对着燕缨一拜,“缨妹妹,今日……” “陛下传召,不可不去。”燕缨从楚拂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对着萧子靖递了个眼色,“表哥,你等我片刻,我梳妆好了就去赴宴。” 萧子靖眨了下眼,这会儿不懂燕缨是什么意思? 只见燕缨拿了眉笔起来,叹声道:“可惜,这眉我怎么都描不好,不如,表哥……” 她话还没说完,楚拂便从她手心抽了眉笔出来,跪在了她的身前,侧脸对着萧子靖道:“世子还要继续失礼么?”语气如刀,隐有怒意。 萧子靖轻咳两声,燕缨负手对着挥了挥手,示意她快些退出去。 原以为只有她遇上了一个凶巴巴的云清公主,哪知表妹也遇上了一个凶巴巴的医女,萧子靖轻叹一声,默然退了出来。 “拂儿……” “别动。” 楚拂似是真的怒了,左手捧住了燕缨的脸侧,让她正视她,也悄悄地拦住了她瞥向门口的余光。 燕缨忍笑看着楚拂严肃的神情,静静地一句话都不说。 竟然还笑得出来? 若不是世子在外等着,楚拂真不想给她描眉。 即便是真要描眉,也不会描那么仔细。 奈何,今日郡主是要面圣的,不可失礼。 “戏文的故事,大多不守礼节。”楚拂欺身靠近,眼底满是愠色,声音却说得很轻,“平日少听些。”说着,眉笔从眉梢温柔地勾到了眉角,宛若柳叶儿。 燕缨莞尔,“诺。” 楚拂愕了一下。 燕缨再往前靠了靠,楚拂正色往后缩了缩。 “世子在……” “哦……” 燕缨意味深长地应声。 楚拂不喜欢她这样的玩笑,画好了另外一边的眉,起身避开了燕缨的灼灼目光,站到了她的身后。 她放下眉笔,拿起梳子,重新将燕缨的青丝梳齐,放下梳子,给她重新把发髻绾好。 这次,从头到尾都是一直低着头,没有多看镜中的她一眼。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17 “拂儿?”燕缨惑声唤她。 这时绿澜从外面抱了吉服过来,楚拂退了几步,与绿澜一起伺候燕缨穿好了吉服。 燕缨打量了她好几回,可楚拂还是低头不语,她看不分明此时楚拂是什么神情? 待绿澜将佩玉给她挂好,楚拂给燕缨抚平了衣裳上的皱褶,再次退到了三步之后。 “拂儿,走吧。” 燕缨突然伸手牵住了她,只觉楚拂的手很是冰凉。 楚拂低头道:“民女也要去么?” “母妃说了,要你寸步不离。”燕缨走近了楚拂,柔声问道:“我这病每次都来得突然,拂儿你放心让我一个人跟着表哥去么?” 楚拂微微一颤,“诺。” 燕缨释然轻笑,她回头对着绿澜道:“绿儿,记得帮我喂莺莺。” “诺。”绿澜笑然领命。 “拂儿,走。”燕缨牵着楚拂的手走到了门口,对着萧子靖道:“表哥,走吧。” 楚拂下意识地想抽手,奈何燕缨紧紧抓着,就是不让她收手。 萧子靖全部都看在眼底,她小声提醒道:“规矩。” 燕缨笑道:“我身子不好,需要拂儿一直扶着。”说着,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楚拂,“拂儿,你可要扶好了。” 怎可在这个时候任性恼她? 天子传召,自然是想看看燕缨到底好是不好? 她这个医女从旁扶着,若有变数,演戏也有个搭手的。 “诺。”楚拂收敛起那些酸涩感,扶住了燕缨,低声道:“郡主走慢些。” 燕缨微笑着点了下头,重心一偏,几乎是半靠在楚拂身上,她故作虚弱状,轻咳着,“咳咳,拂儿,走慢些。” 楚拂蹙眉,这当着世子的面,突然就装上了? 不该是这样。 如若萧世子是她想的那种贪慕权贵之人,那燕缨从世子进门开始,就该这样装模作样。 莫非她误会了世子,那日郡主咳血,另有隐情? 若是萧世子不是她想的那样的人,云清公主怎会有机会伤害燕缨,累她咳血? 难道…… “缨妹妹,我先行一步。”萧子靖突然开口。 燕缨余光往院门前一看,果然,那儿来了个讨厌鬼。 盯得可真紧。 燕缨当做没有看见云清公主,对着萧子靖虚弱地笑笑,“表哥,陛下可是让你来接我的。” 萧子靖压低声音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是。”燕缨点头。 踏出【春雨间】,指不定云清公主耍起性子来,伤及拂儿如何是好? 萧子靖歉然一叹,沿着石阶走下,在院门口恭敬地对着云清公主一拜,“公主,请。” “云安妹妹好的可真快呀。”云清公主挑眉冷冷地对着石径上的燕缨冷嗤一声,转眸望向萧子靖时,满面娇笑,她故意牵了萧子靖的手,“萧世子,请。” 萧子靖抽了手出来,哪里还敢往后多看一眼,她对着云清公主肃声道:“这里是行宫!”说完,便悻悻然走远了。 云清公主冷笑一声,不就是与云安病秧子比命长么?这数十日的光阴,她还等得。 她挑衅地白了一眼燕缨,趾高气昂地走远了。 云清公主倒是如楚拂所想,性子半点不差。 可萧世子今日的表现,确实不是她想的那种。 正当楚拂失神间,燕缨轻声道:“眼见不一定就是真的,耳听也不一定就是假的。” 这个道理,楚拂很多年前就明白。 燕缨温柔笑了,“怕不怕?” 楚拂从未怕过宫闱间的明争暗斗,即便是蝼蚁,也不该任人宰割,应该给自己争一条活路。 看楚拂没有回她,燕缨望着石径的尽头,“我问的是,你怕不怕……我?”语气中透着一丝担忧。 怕她不仅仅是沉疴多年的病家么? 怕她与宫闱中的女人一样,并不单纯么? 还是…… 怕她身不由己许不得她一世相守? 这些问题并不是楚拂现在能答出来的,她除了沉默以外,不能做任何回答。 “有一事我要说明白。”燕缨声音哑涩不少,“我今日没有让表哥描眉的意思。” 楚拂哽在心间的酸涩感瞬间消散,她低声应道:“嗯。” 燕缨轻舒一口气,她抿唇淡淡笑道:“拂儿,我说话算话。” “民女也说话算话。”楚拂静静地看着燕缨,脸上终是有了一丝笑意,“民女最擅长的,其实并不是医术。” “琴?”燕缨突然有些好奇。 楚拂苍凉地笑了,“自保。”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沧桑气息。 燕缨一直都知道,楚拂是个有故事的人,她也曾动过念头,想知道她心里的那些故事。可很快燕缨就放弃了,因为楚拂不愿说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她是云安郡主,可她不想用这个身份逼楚拂做不愿意的事。 同样的,楚拂也知道郡主也是一样的人。 她若是想解释的,若是想说出来的,她一定会说,她若不能说的,不可解释的,那她就不会说,甚至打个哈哈掩藏过去。 说也奇怪。 分明还算是两个“陌生”人,可楚拂愿意信她,燕缨也愿意信她,甚至她与她都在耐心等着,彼此坦诚相对的那一日。 燕缨笑道:“拂儿,陪我走完剩下的路吧。” 楚拂哑然:“诺。” 燕缨由楚拂扶着走出了【春雨间】,朝着行宫大殿行去。 即便已是天光晴好,这偌大的深宫却从未休止过风雨。 燕缨的难处是什么?楚拂早已明白。 可萧世子的难处是什么?楚拂猜不透,也想不明白。 明知□□与阳清公府联姻百害而无一利,为何不顺遂天心退了婚约,求娶云清公主呢? 本来可以皆大欢喜,让燕缨可以真正静养。 为何非要把燕缨放在这么一个人人盼死的境地,受这宫中的风雨摧折呢? 就在楚拂不断思忖的同时,燕缨悄悄地打量着楚拂的侧脸,看着她眉心舒了又蹙,她反倒是觉得心安许多。 她微微一笑,喃喃念道:“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楚拂怔了一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提醒道:“郡主,这儿不是【春雨间】。” “确实是拂儿给我画的眉,也确实拂儿现下扶着我呀。”燕缨笑吟吟地说完,楚拂作势欲放手,燕缨连忙扯住了她的衣袖,“拂儿别恼。” “你是郡主,谁敢恼你?”楚拂肃声问道。 燕缨眯眼轻笑,又是平日的小狐狸模样,“有。”说着,故意紧紧盯着楚拂的脸,“眼前就有一个……” 楚拂知她在胡闹,她左右看了看竹径,还好没有人经过,她沉声提醒,“再胡闹,就让绿澜姑娘陪你去。” “哦,原来拂儿想我跟绿儿‘走来窗下笑相扶’?”燕缨继续笑答。 楚拂挑眉,寒了脸,“你……” “咳咳!”燕缨打断了楚拂的话,佯作猛烈咳嗽的样子,捂着心口猛咳了起来。 楚拂急忙给她轻抚背心。 只见一队府卫巡逻而过,穿过了竹径,瞧见燕缨在猛咳,连忙停下拱手一拜,焦急地望向了楚拂,“楚大夫,郡主她怎么了?” “没事……咳咳……没事……”燕缨猛摆手,“我缓缓便好……你们继续巡逻……咳咳……陛下传召……不可轻怠……” “诺……”府卫忧心忡忡,好几次回头看顾,瞧见楚拂扶着燕缨站直了身子,才敢走出竹径,继续巡卫。 燕缨嬉皮笑脸地眨了下眼睛,小声道:“拂儿别怕,我一直听着呢。” 楚拂再次提醒,“不要胡闹。” “酥糖……”燕缨回味地吧唧了一下嘴,“其实酸一点也好,回味更甜。” 楚拂被她说破了心事,这会儿又恼又急,偏生还拿燕缨没法子。 燕缨窃笑着在袖下勾了她的小指,温柔地扯了三下,“我胡闹惹了楚大夫生气,我认错,以后楚大夫说什么,便是什么,可好?” 偏生被她这一哄,什么恼啊气啊都散得七七八八,楚拂强忍笑意,沉声道:“那种酥糖我再不买了。” “好。”燕缨答得干脆。 楚拂隐隐觉得燕缨肯定留了套。 “以后只吃甜的。” “……” 楚拂别过了脸去,忍不住笑了出来,无声轻嗔了一声,“无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得慢,所以更新也慢~大家久等了。 第44章 饮宴 临淮行宫的正殿长阳殿矗立在行宫正中,是行宫中最巍峨的建筑。许是前几日才被酥雨浸润过,澄净的碧空下,屋脊上的瑞兽映日辉光,金灿灿地很是灼眼。 锦缎步幛一路铺到宫阶的最高阶处,身穿玄色赤龙衮服的大燕天子凛凛踏幛而上,一路穿过长阳殿的殿门,踏上了龙台,站到了龙椅之前。 天子转过身来,剑眉飞扬,经年治国,眸光比鹰隼还要锐利。即便是已近知天命的年岁,他这一路行来,帝家霸气无处不在。 秦王与官员们鱼贯步入大殿,在大殿上跪下,再次山呼。 秦王妃与一众女眷们在殿外跪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天子大袖一挥,端然坐在了龙椅上,“诸位入席吧。” “遵旨。” 女眷们在殿外福身行礼后,各自随了自家的夫郎,快速入了席。 今日正午之宴,秦王颇是费心。 宫娥一一将佳肴奉上案几,不少官员瞧见了这菜式,不由得暗叹,这帝宴赴上一回,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菜肴上好,内侍们端着陈酿上殿,给众位官员与家眷的杯中添了酒,低头往后退了半步,候在案几边。 天子的亲侍提了酒壶,刚欲给天子斟酒,却被天子按下了。 “今日朕高兴,自己来。”说着,天子接过了酒壶,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他举杯敬向了秦王,“承远,这第一杯,朕先敬你。” “皇兄,请。”秦王举杯,与天子一起笑饮下了这杯酒。 兄友弟恭。 帝家最大的幸事,莫过于此。可自古至今,帝家真的有真正的“兄友弟恭”么? 秦王妃淡然看着眼前这一幕,今日无非就是各自戴着面具演一出酣畅酒宴,其实无趣极了。 她下意识地往殿外望去,天子特意差了子靖去请阿缨赴宴,她只担心云清会不会在路上出言不逊,刺激了阿缨。 萧子靖终是出现在了大殿外,秦王妃看她并无焦色,暗舒了一口气。可瞧她又是一人前来,她又悬起了心来。 秦王夹了一块炙肉放在秦王妃盘中,低声笑道:“阿瑾,阿缨是个聪明的孩子。” 秦王妃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她回眸看了一眼秦王。 秦王眯眼轻笑,“凉了就不好吃了。” 秦王妃莞尔,这句话她依稀记得,是她初见秦王时,秦王对她说的。 当初觉得秦王和蔼可亲,像是一只随时笑眯眯的猫儿,如今听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秋日初见,她不禁有些失神。 萧子靖在殿外恭敬地一拜,“参见陛下。” 天子笑然看她,却不见她身后有云安的身影,“怎的不见云安?”笑容微敛,语气听不出是失望还是担心。 “回陛下,缨妹妹走得慢,随后便到。”萧子靖敬声回答。 “那就好。”天子高兴地示意,“子靖也入席吧。” “诺。” 萧子靖领旨入席,坐到了秦王妃的邻席。 秦王妃看了一眼萧子靖,萧子靖略一点头,秦王妃知她是在示意阿缨一切安好。 今日最难的,莫过于阿缨。 秦王妃又怎能真的放心? “朕听说,云安的眼睛医好了?”天子从来都不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秦王点头,喜声道:“好了。” “没想到临淮竟还藏了这样的大夫。”天子颇是惊讶。 秦王妃接口笑道:“许公子年纪轻轻就有一身本事,殿下还一直愁着,不知该赏他什么好?” 秦王皱眉,却不说话,看上去确实像是苦恼此事。 “仅仅是许曜之一人之功么?”天子再问。 秦王妃暗牵了秦王的手,轻轻地握了三下。 秦王舒眉再点点头,“之前那个揭榜的江湖医女,论起医术,并不如许家公子,念她照顾阿缨也颇是用心,臣弟便将她留在了阿缨身边,当个婢女使唤。”说着,秦王赞声道,“这临淮许氏的银针十八法,真乃神技!阿缨能遇到这样的医者,是阿缨的福气。” 秦王妃松了口气。 天子来了兴致,“是么?” “云安郡主到。”司礼内侍老远便瞧见了沿着宫阶走上来的燕缨,他往殿内传了一声,便提着衣摆沿着宫阶走下。 “郡主,悠着走。”司礼内侍想要去搀扶燕缨,可燕缨并没有给他扶的意思。 燕缨轻笑:“公公不必担心……咳咳……我身子大好了的……”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只是精神好像是比原来好些了。说完,燕缨多看了一眼司礼内侍,笑道:“公公数年未见……今日得见……咳咳……亲切得很……” 司礼内侍又喜又慌,“郡主还记得咱家?”忽地晃过神来,“郡主的眼睛……” “自是好了。”燕缨莞尔点头,“当年可是公公跳下池塘救的我……这份恩情……我自然记得……咳咳……” 司礼内侍感慨万分,小郡主若不是那夜坠了池塘,也不会身子越来越糟。 “郡主万福,定会康健的。” “承公公吉言,咳咳。” 燕缨说完,侧脸对着一旁扶着她的楚拂眨了下眼睛。 楚拂知道燕缨嘴甜,却不想对司礼内侍也能嘴甜。 这样的她,本该得众人宠爱。 奈何那桩婚事,与催命符何异? “郡主,当心脚下台阶。”楚拂沉声提醒。 “咳咳,好。”燕缨假意轻咳,由楚拂扶着走上了宫阶,在殿外福身一拜,得了天子允准后,由楚拂扶着缓缓走向了萧子靖的案几。 云安郡主双目复明后,眸光水灵,更添秀色。 她在萧子靖身侧坐下后,又轻咳了两声,端直了身子,侧脸对着萧子靖娇媚轻笑,甜甜地唤了声,“表哥……。” 燕缨的声音本就软糯,这一声唤出,也不知酥了多少人的心。 楚拂低头,悄然咬了下唇,手指暗暗捏住了袖角,掐了一下。 萧子靖温润轻笑,“缨妹妹。” 这二人已经许久不曾同框,如今坐在一处,世子俊美,郡主娇媚,确实算得上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子看在眼底,眸光微暗,他笑问道:“许久不见阿缨,这身子果然是大好了,瞧这眼睛,”他看向了秦王妃,“是越来越像王妃了。” “云清姐姐也越来越像陛下了……咳咳。”燕缨甜声说罢,又咳了两声,故意在座上扫了一眼,疑声问道:“怎的不见……云清姐姐?” 她语气欢乐,可天子怎么听这句话都好像不是好话。 秦王妃瞪了燕缨一眼,“不可在御前如此放肆。” 燕缨嘟着嘴巴低下了头去,“哦。” 这小郡主虽然说话虚弱,可精神确实大好。瞎了多年也能治愈,那这沉疴多年,多半也是可以治愈的。 朝臣各有所思,有聪明的悄悄一窥天颜,这天子的脸色确实不太好。 分明天子是笑的,可这笑容冰凉,森森地发寒。 “云安还是个孩子,就由着她吧。”天子摆手轻笑,问向亲侍,“云清人呢?” 亲侍看了一眼龙台下伺候的宫女与内侍,这几人皆是摇头。 天子给亲侍递了个眼色。 亲侍明白这是天子让他去寻云清公主来,他点头领旨,刚欲退下,余光便瞥见了殿外的云清公主。 只见云清公主端着一盘鲜果走了进来,她微微昂头,今日的吉服长裙迤地,这款款行来,帝家气派,摄人心魄。 “父皇一路劳顿,今日晴好,天气渐热,儿便去准备了鲜果。”说着,云清公主走到了天子身侧,把鲜果放好后,娇声道:“果子已用寒泉水洗过了,现在吃刚刚好,父皇一定要尝尝。” “瞧瞧,还是女儿贴心。”天子得意地拿了一颗鲜果放入口中,入口甘凉,这口感确实不错。 “父皇,好不好吃?”云清公主笑问道。 天子点头,看向了一旁的秦王与秦王妃,“云清,也送去给你皇叔尝尝。”声音略沉,“前几日你闯的祸,容后再与你算。” 云清公主委屈道:“父皇,儿已知错,还要罚儿么?” “嗯?”天子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云清公主无奈,只好将鲜果果盘端起,走到了秦王与秦王妃面前,双手呈上,“皇叔,王妃,请用。” 秦王蹙眉看向天子。 那日他的阿缨可是险些没的了。 天子笑道:“承远,小孩子之间胡闹,没有分寸。可朕有分寸,朕一会儿会罚的。” 果然。 秦王噙笑,笑意复杂。 二十多的云清公主,原来还是小孩子。 秦王动手随便拿了一颗鲜果起来,如何吃得下去? 秦王妃轻描淡写地也拿了一颗起来,她恭敬地对着天子低头一拜,“陛下是当世明主,妾先谢过陛下了。” 天子暗暗握拳,这萧瑾还是一如既往地有心思,话里藏话。 “朕心里有数,终究是一家人嘛。” “确实,终究是一家人。” 秦王妃就是不愿顺着天子的话下这个台阶。 “阿瑾。”秦王低唤一声,提醒道:“有我。” “诺。”秦王妃领命。 秦王欲言又止,气氛突然有些僵硬。 只见云清公主放下了果盘,从袖中拿了一个鲜红的果子出来,走到了燕缨身前,笑道:“我知云安妹妹忌寒凉之物,自然吃不得那些果子,所以特别拿温水给云安妹妹洗了个,喏,你尝尝。” 萧子靖先燕缨一步拿了果子,“公主有心了,我代缨妹妹先收着。” 云清公主笑容骤消,“本宫可没有赏你。” “表哥。”燕缨又从萧子靖手中将果子拿了去,轻嗅了一口,莞尔问道:“这果子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感觉这酒宴吃的惊心动魄的=。=抓个虫子 第45章 怀雪 云清公主突然被问,不好把果子名字直接说出来,“我……我也不知。” 燕缨将果子递给了身后的楚拂,“拂儿,你先给我收着,咳咳。”说完,她回头对着云清公主眯眼笑起来,“连云清姐姐都不认识的果子……定是很好吃的……咳咳……留着……回去慢慢吃。” 楚拂将果子收起。 云清公主不甘地瞪了一眼楚拂,楚拂低头,全然当做没有看见。 燕缨瞧云清公主并没有回去的意思,她笑问道:“云清姐姐……你是一定要我……咳咳……现在吃么?” 云清公主刚欲答话。 燕缨歉然摇头,看向了天子,“陛下……咳咳……”她故意掩口咳了一阵,才直起腰杆,继续道,“近几日……我肠胃不好……咳咳……若是不小心又吐又泄……怕是……云清姐姐又要捱罚了……”她的模样实在是天真烂漫,说这样的话听起来好像另有深意,可她这样的年岁说不出像萧瑾那样的话外之音才对。 秦王点头,正色道:“阿缨这几日确实肠胃不好。” 话都说这般明白了,若是云清公主非要她现下吃那果子,一不小心可是要坐实迫害之实的。 云清公主无话再言,瞧见萧子靖心疼地轻抚燕缨的后背,她只觉牙根痒痒,别过了脸去,径直走到了自己的案几边,悻悻然坐下。 秦王妃忍笑看了一眼燕缨。 燕缨微笑,眼底藏了一丝得意。 对面的云清公主一脸怨愤,燕缨也觉得身后的楚拂冷冰冰的。这做戏也得见好就收,再跟表哥这样你侬我侬的演下去,只怕要犯众怒了。 想到这里,燕缨突然猛咳了起来,捂着心口往身后的楚拂怀中一倒。 楚拂还没来得及抱住她,就看着萧子靖先她一步将燕缨搂入了怀中,急声道:“缨妹妹!” 燕缨装得实在是太像,楚拂怕她这一路假咳多了,会牵扯了心脉,导致血脉逆行,又咳血危及性命。 此时她哪里还跪得住,当即上前一叹燕缨的脉息。 脉息如常。 楚拂悄然松气,面上却很凝重,“郡主脉息微弱,许是路上受了凉,这会儿血脉阻滞……”说着,她低颔拱手,对着天子一拜,“请陛下允准郡主回去静养。” 此人莫非就是那个揭榜的医女? 楚拂没有穿宫裳,就一件平民青衫在身,此时离得远,她低着头又看不见她的眉眼。天子本就对这个揭榜的民女很是好奇,此时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天子失仪了。 惹了天子注意,可不是什么好事。 秦王妃急在心间,秦王瞧见她握紧的双拳,他覆手轻拍两下,起身对着天子哑声道:“陛下!臣弟只有这一个女儿!” 天子回神,沉声道:“退下吧。”自忖方才失仪,他又加了句,“如若需要,可以召刘左院判给阿缨医治。” “诺!”秦王激动地领旨,回头对楚拂怒道,“还不快把阿缨扶下去!” “姑父,我抱缨妹妹回去。”萧子靖在这儿如坐针毡,不等楚拂去扶燕缨,便将燕缨抱了起来,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楚拂再拜后,低头快步跟了上去。 云清公主站了起来,本想跟上。 “云清,坐下。”天子狠狠一瞪,只想让云清公主这个时候消停些。 秦王妃长舒一口气。 秦王温声道:“我不放心阿缨,阿瑾,你也去瞧瞧吧。” 秦王妃怔怔地看了一眼秦王,总觉得今日的秦王似乎从未见过。 “去吧。”秦王轻拍她的手背。 不知为何,这轻轻的一拍,让秦王妃踏实了许多。 “诺。”秦王妃起身一拜,低头退出了大殿。 秦王执杯起身,对着天子歉然一拜,“皇兄,阿缨身子不好,扰了皇兄的酒宴,这一杯,当我这个做爹爹的,代她给皇兄赔礼了。” 天子举杯笑道:“承远言重了,都是自家人,不必赔礼的。”说完,他当先饮下这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举杯道,“列为臣工,饮!” “诺。” 众臣齐饮,酒宴终是回到了最该的样子。 秦王拍响手掌,歌姬与舞姬鱼贯走入大殿,礼乐奏起,大殿瞬间热闹了起来。 天子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群臣,此间快然,当是天下第一乐事。 秦王把盏,暗暗地看着天子。 他们兄弟二人或许该好好聊一聊。 萧子靖抱着燕缨走了一路,路上的宫婢内侍们瞧见了,都纷纷退让。 这还是头一回瞧见萧世子这般急怒的。 萧子靖哪里顾得那些人的目光,大步走回了【春雨间】,吓了绿澜一跳,险些将手中的浆果给捏扁了。 “世……子……郡……郡主怎么了?” 萧子靖将燕缨小心地放在了床上,刚欲去拉锦被,这次是楚拂抢先了一步,拉了锦被给燕缨盖上。 “民女要给郡主施针了,请世子先回避。” 楚拂语气淡漠,抬眼看她的那一眼,好似寒刃,戳得人莫名心慌。 “缨妹妹,我就在外面,你别怕……”这次萧子靖连话都没说完。 “民女在里面,定保郡主安然无恙!”楚拂是越看她越扎眼,索性放了一半床幔下来,下了最后的逐客令。 “你……”萧子靖何曾被人如此奚落过? 绿澜瞧萧子靖的脸色不好,当即上前劝道:“楚大夫是急坏了,才会这样顶撞世子,还请世子大人有大量,切勿放在心上。” 萧子靖哪会放在心上,她此时只担心燕缨的身子。 “阿缨如何了?”秦王妃随后即到,她尚未踏入【春雨间】,便先问出了口。 燕缨起身,探出半个身子,对着秦王妃笑道:“母妃,我好着呢!” 萧子靖瞪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燕缨在装病,她惊呼道:“御前装病,可是欺君大罪!” “咳咳!”秦王妃重咳两声。 萧子靖自觉不该说那句话,当即对着秦王妃一拜,“姑姑,我知错了。” “那错在何处?”秦王妃接口问道。 萧子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绿澜与楚拂,沉默不语。 “你就这点出息。”秦王妃失望地摇了摇头,对着绿澜道:“绿澜,去御膳间走一趟,盯着他们把阿缨的午膳做好送来。” “诺。”绿澜福身一拜,退出了【春雨间】。 楚拂知道这是秦王妃在屏退人,她这个外人,自然也该识趣退下。 “民女也先退下。”楚拂刚欲走,燕缨就揪住了她的衣袖。 楚拂悄然瞪了她一眼,扯了几下衣袖,奈何小郡主揪得太紧,实在是扯不出来。 “楚大夫,你留下。”秦王妃倦然开口,挥袖示意萧子靖离开,“让你回去反思几日,看来什么都没反思出来,退下吧。” “是,姑姑。”萧子靖心中委屈,如今的境地,她夹在两边刀口之上,进退好像都是一个“死”字。 待萧子靖退下之后,秦王妃定定地看着楚拂,肃声道:“以后阿缨若是还要赴宴,你不必跟着,让绿澜去便是。” 楚拂惑然。 “天心难测。”秦王妃直接点明了,“想必楚大夫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楚拂倒抽一口凉气,她就在殿上说那么一句,就招惹了天子么? 秦王妃知她是明白了,也不再提此事,“那果子,阿缨当真吃得么?” “此果……”楚拂将收在袖中的果子拿了出来,双手呈给了秦王妃,认真回道,“此果名叫怀雪,长于南疆深山寒泉边,是极寒之物。此果入口生津,寻常人用来解暑,并无害处,可若是郡主吃了……”楚拂不敢想象,云清公主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堂而皇之地将这种可以要燕缨性命的果子奉上。 那时的她急坏了,可不能多言,也不能阻拦,只能悄悄地扯了扯燕缨的衣角。 “吃了如何?”秦王妃隐有怒色。 楚拂沉声道:“轻则咳血,重则寒性侵脉,与药毒一起并发,药石无医。” 秦王妃发出一声冷笑,她紧紧地捏着那果子,“今日陛下也吃过的,陛下一切安好,即便是我的阿缨当殿咳血,也只能算是我的阿缨活该,陛下只须一句‘云清不懂医道药性’就可以糊弄过去。” 燕缨知道今日这果子有诈,却不想竟是这样的“诈”。 仔细想来,不后怕是不可能的。 云清公主不懂医道药性,可许曜之懂。 这人竟蠢到给云清公主出这样的毒计,真以为她萧瑾只是一个区区秦王妃么? “王妃。”楚拂突然跪了下去。 秦王妃与燕缨皆是一惊。 楚拂拱手,蹙眉道:“本来民女只是医者,不该说这些话。”她略微一顿,抬眼无畏地对上了秦王妃的双眼,“可民女最见不得的就是一个‘死’字。”她侧目看了一眼燕缨,又转眸看了回来,正色道,“这【春雨间】就算是铜墙铁壁,也不能保郡主永世康宁。暗箭从何处而来,民女再蠢,如今也看得分明。民女更知王妃是真的心疼郡主,可民女不知、也不懂,为何王妃偏要将郡主放在刀山火海上受这些……” “拂儿,别。”燕缨猛给楚拂摇头,打断了楚拂。 “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秦王妃淡淡回她,“知道太多,于你无益。”她看见了燕缨乞求的眸光,“你就陪着阿缨,好生医她,其他的事你别管,以免惹祸上身。” “王妃若执意如此……” “母妃,儿这会儿是真的不舒服。” 秦王妃欲言又止,楚拂也欲言又止,看着捂着心口满脸病容的燕缨,不约而同地轻叹了一声。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18 “照顾好阿缨,我会保你周全。”秦王妃再强调了一遍这个承诺。 楚拂没有答话,秦王妃只是倦然笑笑,再提醒一句,“楚拂,再收收棱角,以免惹祸上身。”说完,不等楚拂应她,她便离开了【春雨间】。 楚拂已经许久不曾这样莽撞了。 那些话放在大陵,她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如今这般放肆,只因她忽然茫然了。 一个医不好病家的大夫,一个看清了局面却无法帮手的多余人,到底为了什么留下? 她对燕缨而言,她到底是大夫,是婢女,是知己,还是……还是燕缨口中的描眉之人? 酸涩之意汹涌而来,楚拂只觉哽咽,低下头去。 “拂儿……” “我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里面最难受的就是这种不确定性。 这更是因为子卿菌的长评炸出来的加更~大家慢慢看哦~长凝退下了~ 第46章 轻薄 楚拂问出这句话后,很快又后悔了。 明明她与燕缨已是心照不宣地约好了糊涂度日,现下怎会如此唐突地非要问一个清清楚楚呢?燕缨说好听的,也只能解一时酸涩,燕缨说不好听的,那她日后如何与燕缨单独相处? 燕缨已活得这般不易,怎能再给她添这些堵心之事呢? 楚拂轻叹,今日确实是她冲动了。 觉察到燕缨欺身靠近,楚拂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今日是民女多言,郡主勿怪。” 燕缨坐在床边,探上前去,温柔地捧住了她的脸,捧起了她低垂的脑袋,打趣道:“我今日才知道,拂儿原来偷偷地打听了我的那么多事。” 楚拂蹙眉,冷声道:“民女并不想知道那么多。” “知道越多,越无力,是不是?”燕缨笑得淡然,抚平了楚拂紧皱的眉心,“拂儿别总皱眉,皱多了要老了的。” 楚拂刚欲答话,燕缨突然狡黠一笑,额头贴上了楚拂的额头,不给她再次皱眉的机会。 燕缨的双臂勾住了楚拂的颈子,她含笑看着楚拂,柔声问道:“拂儿怕不怕我?” 又是这句话? 楚拂忽然觉得今日她思忖的那些“害怕”,似乎都不是燕缨真正想问的。 “怕……什么?”楚拂迷惑的眸光辗转在小郡主的眉目之间,额间肌肤相贴的温暖,她很是贪恋,也很是惶惑。 燕缨微笑,“怕不怕我死后……” “胡言乱语!”楚拂厉喝。 燕缨却不怕她,温柔的眸光地沿着楚拂的鼻梁往下游移,最后落在了楚拂的唇上,幽幽地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还来缠着拂儿求喂酥糖?” 楚拂蓦地轻轻一颤,没想到燕缨竟会问这个。 燕缨笑容渐浓,“入夜后又央着拂儿抱抱我?”软糯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天明要离去之时……还要拂儿给我描眉……” “你……”楚拂错愕地看着她。 燕缨往后退了些,不再与楚拂额头相抵,她迟疑再三,终是低哑地问出了口,“怕不怕我……是个将死之人?”燕缨交叠在楚拂后颈上的双手犹豫地松了又紧,她咬了咬下唇,“怕不怕……我与拂儿一样……都是姑娘家……” 这句话问完,燕缨也开始后悔了,她猛地摇了摇头,终是松开了双臂,往后一退,拉开了她与楚拂之间的距离,“即便是拂儿都不怕,但……但我怕……”这次是燕缨垂下了头去,哑声道,“我怕活真切了,便再也笑不出来,我怕说太多,却终要食言,我怕贪恋太多,更惧怕死亡,怕……”燕缨偷偷地看了一眼楚拂,她眼眶微润,歉声道,“最后惹拂儿哭……”略微一顿,燕缨忍泪,双手捂住了耳朵,再摇了摇脑袋,强笑道:“我今日不该说这些胡话的,对不起。” 心疯狂跳动着,皆是不安。 原来,讲真话也会让人这样心虚,这样忐忑。 燕缨本想倒在床上,缩在被中躲一躲,可她又好怕楚拂听了这些,与她一样地怕了她,躲了她。 她不敢轻诺,又想每日都哄拂儿欢喜。 她不敢贪心,又想楚拂陪她走完最后的光景。 她很是自责,她若走了,拂儿又当如何? 矛盾的从来都不是楚拂一人。 燕缨小心翼翼地牵了楚拂的衣角,细声细语地问道:“可不可以……唔!” 当什么都没听见? 可她的话突然休止,楚拂猝不及防地捧了她的脸颊,以吻封缄。 不是做梦……这一次真真实实的不是做梦。 若非要说有哪里不一样,便是楚拂的唇瓣贴在了她的唇上,一动不动。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激动,楚拂捧着她脸颊的手心悄无声息地沁出了细汗。 这一霎好似时光静止了一样,漫长地好似过了大半辈子。 擂鼓般的心跳,突突作响。 原来,亲吻是这般滋味。 楚拂终是有了勇气踏出这一步,燕缨的唇很软,甚至还有些凉,会如戏文里说的那般,也是甜的么? 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燕缨涨红了脸蛋,这就是女子轻薄女子么?她好像……并不讨厌,甚至还有点……期待。 “喳!” 没吃饱的莺莺在小竹篓中抱怨地叫了一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楚拂慌然后退,却被燕缨霸道地勾住了她的颈子。 “莺莺它……”楚拂赶紧扯其他的话题。 “嘘。”燕缨娇媚轻笑,再次吻住了楚拂的唇瓣,只是这一回燕缨才不像她那样笨拙地一动不动。 她记得,梦中的拂儿像蜻蜓点水一样地点吻她。 该是这样吧。 燕缨羞涩地笑着,唇瓣在楚拂唇上一下又一下地轻触,好似一只顽皮戏水的蜻蜓,每点一下,都可以在湖面上留下一圈涟漪,荡漾开去。 荡进芦苇深处,荡进在水一方的那个姑娘心里。 楚拂初始还笨拙地回应着,直到—— 那只小狐狸小巧的舌尖撩了一下她的唇,楚拂感觉心头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突然捧住了燕缨的后脑,大起了胆子将燕缨压在了锦被之上。 燕缨又羞又慌,鼻音发出一声哑涩的“嗯。” “啊!”小郡主大羞,躲开了楚拂的唇,歪头看向了一侧,手揪紧了被面,揪出了一个小漩儿,“不许……笑我!” 楚拂本还以为是吓到了她,可瞧小狐狸此时霞光满面的羞怯模样,哪里能忍住笑意,“不笑。” “你明明就在笑!”小狐狸又羞又恼,余光瞥见楚拂笑得灿烂,羞色似乎比她还要淡些,她不甘地道,“拂儿欺负人!” 说也好笑,方才还难过得有如钝刀在挫心折磨,可现下满心满眼都是喜色,哪里还记得方才的酸涩之痛? “民女知错。”楚拂心跳尚未平息,瞧见小狐狸通红的耳根,那个念头再次浮现,可这一回她可不会忍耐。 惊觉楚拂欺身而下,燕缨只觉耳垂被轻轻地咬了一口,她瞬间酥得绷直了身子,“拂儿……你还……唔……” 燕缨再次被封住了唇,这一吻,几欲窒息。 果然是甜的。 楚拂忍笑,再次放开燕缨时,小狐狸的唇瓣红艳欲滴,似是肿了。 燕缨轻抿下唇,她痴然看着楚拂的眉眼,将楚拂碎散的青丝捋到了她的耳后,无声嗔道:“坏拂儿……”说完,她似是发觉了什么更羞人的事,她并拢了双腿,哑声道:“我……我想沐浴……” 小郡主并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是怎样的可人? 楚拂很快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坐了起来,笑得有些局促,“民女……去给郡主准备热水……” “拂儿。”燕缨揪住了她的衣角,低颔羞然捏着。 楚拂柔声问道:“怎么?” “拂儿是我的拂儿。”燕缨仰头看她,笑容真挚,双颊羞色未褪,她一字一句地道:“只是我的拂儿。” 楚拂心口一烧,“好。” 燕缨揪紧衣角,她唇角上扬,“若是我能活过十八岁……你信我……我也可以……可以只做你的……” “缨缨。”楚拂眼眶微烫,“一定能活过十八岁。” 燕缨莞尔,她轻轻抚过楚拂的眼角泪痕,“我信拂儿。” “我也信。”楚拂温柔地轻揉燕缨的耳垂,留在那儿的淡淡牙痕,晚些应该会褪去吧。 眸光渐烫,燕缨已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燕缨忽然小声道:“拂儿,好像……” “嗯?”楚拂静静看她。 “门一直敞着。” “……” 楚拂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门口空空,绿澜尚未回来。她轻舒了一口气,回头看向燕缨,“下回……不能这样了。” “哦……”燕缨故意拖长了尾音。 楚拂认真道:“你本已经处境艰难……”一念及此,楚拂必须重新思虑当下的处境。 郡主如今是众矢之的,究其根源,莫过于怀璧其罪。 “璧”乃世子也,祸之根源,也是世子。 或许? 燕缨发现楚拂出神了,她轻唤一声,“拂儿?” 楚拂回神,“嗯?” 燕缨牵了楚拂的手,笑道:“那些烦心的事,到了【春雨间】能不想就不想,好不好?” 【春雨间】即便是铜墙铁壁,也挡不住全部的暗箭。 她怎能不想? 看见楚拂又皱了眉,燕缨眯眼笑问道:“酥糖还有么?” “有。”楚拂起身去拿了酥糖盒子过来,坐到燕缨床边,并不急着打开,“酥糖还是得少吃,甜腻之物,食多了,对你也不好。” “嗯。”燕缨点头,“我今日就吃一颗。” 楚拂终是笑了,她低头拿了一颗起来,只见燕缨笑呵呵地张了嘴。楚拂亲手喂了给她,哪知缩手之时,燕缨竟趁机亲了一口。 楚拂秀眉微挑,故意沉声提醒道:“现下惹了我,我可是会欺负回来的。” 燕缨突然皱眉,吧唧了下嘴巴,“奇怪,为何今日吃这个,觉得味道不对。” “不对?”楚拂警惕地拿了一颗起来,嗅了嗅,放入口中尝了尝,味道还是那样,也没有夹杂其他的味道。 很快地,她中余光出现了小狐狸的坏笑,冷不丁地,燕缨凑了过来,在她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口。 燕缨咽下了酥糖,得逞地得意大笑,“这下就对了……唔!” 楚拂并不是那种被“欺负”了,永远不还手的人。 况且,君子动口不动手。 门还敞着,楚拂几乎是竖着耳朵一边听着,一边飞快地吻她一口,当做警告,“还敢胡闹?” 燕缨脉脉地看着楚拂,笑容渐浓,甚至还多了一丝狡黠。 怎么不敢呢? 看看以后到底是谁先“不敢”了?人的胆儿,也是一天比一天肥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慢慢看~遁走~ 第47章 取舍 秦王妃离开【春雨间】后,便命人准备了马车,一路朝着临淮许家去了。 【许家药铺】一家几乎占了北街的三分之一铺子,许宅就在这些铺子后面,是临淮的大户之一。 马车在许宅的府门外停下,秦王妃由婢女扶着下了马车。 她只带了十名府卫,因为今日迎驾的缘故,府卫着甲戴盔,婢女穿了宫装,秦王妃也一身吉服在身。 她下车以后,抬眼一看写着【许府】两个大字的门匾,脸上的愠色大盛。 门口的小厮老远瞧见来了贵人,赶紧哈腰迎了上来。 正巧许曜之今日刚准备出府去药铺看看,才踏出一步,便惊呆了眼,惊呼道:“王妃……”他很快晃过神来,急忙低头走了过去,恭敬地道:“拜见王妃。” “把你爹也叫来。”秦王妃冷冷抛下这句话,带着婢女与府卫走入了许宅。 许曜之看秦王妃来势汹汹,哪里敢怠慢? 他递了眼色跟小厮,“快去药铺把爹请来。” “是,公子。”小厮跑得很快,很快便出了府门。 秦王妃在前厅坐了下来,许曜之亲手奉上了热茶,秦王妃只冷冷地看了一眼,并没有去接的意思。 许曜之略觉尴尬,他赔笑着放下了茶盏,“不知……” “不知?”秦王妃没有听许曜之说完,她斜眼狠狠一瞪许曜之,“好一句不知。”语气带着浓浓的杀气。 许曜之双腿一软,顿时跪了下去,“还请……还请王妃明示。” “云清公主对你明示的还不够么?”秦王妃直接点明了话,她挑眉睨视,“怀雪是什么果子,云清不知,许公子也不知么?” 许曜之惶恐,“怀雪?” “险些要了我的阿缨性命的怀雪!”秦王妃是真的怒极,猛地将茶盏挥落,茶汤滚烫地撒了许曜之一身。 许曜之只能忍着烫,瑟瑟回道:“那日公主来这儿,只问了在下临淮有什么果子解暑生津,在下真不知公主会拿去给郡主吃啊。”说着,他连连叩头,“王妃明鉴,我若知道是这样,决计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秦王妃对他的话半句不信,“还不说真的话?” 许曜之重重叩了三下,忽地直起了身子,指天盟誓,“我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死于非命!” “曜之你……”白发苍苍的许老爷许川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他许家子息单薄,只有这一个独苗,他慌急了,对着秦王妃跪下道,“我儿是犯了什么事么?” 秦王妃冷冷看着许川,那神情与当初的阳清公颇有几分相似,这老人只是个普通的老父亲罢了。 许曜之的额头因为叩头的缘故,此时又红又肿,他扶住了父亲,“儿……是真的没有……”他仔细回想那日与云清公主闲聊的话,若说他有错,只错在没有提醒云清公主,这怀雪果子万万不能给小郡主吃。 秦王妃也懒得与他辩驳。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要么带着你爹离开临淮游学半年,要么……”秦王妃突然阴冷地笑了一声,“我把你送到云清公主那儿去,让你再教她点药理,再害几个人,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活着离开行宫?” 许曜之脸色惨白,颓然坐倒在地。 许川猛然叩头,“还请王妃饶我儿一命,我这就带他离开临淮!” 许曜之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对!我跟爹这就走!” “真的……舍得走了?”秦王妃再问。 许曜之与许川重重点头。 秦王妃漠然走到他们身侧,微微弯腰,语带威胁,“别以为攀上了公主,你就可以横着走了。” 许曜之噤声不语,已是满额冷汗。 秦王妃直起身子,又凉声提醒道:“今日在殿上,殿下可是夸了许公子的,我们阿缨眼睛能复明,皆是许公子之功。” 许曜之猛地一颤,在此之前他或许还会高兴,可听了怀雪一事后,殿上秦王这一夸,无疑是要他的命。 “要死,还是要活?许公子到底是聪明人,还是蠢人?我拭目以待。”秦王妃鄙夷地再瞪了他一眼,带着婢女与府卫离开了许宅。 “啪!” 秦王妃一走,许川便迎面给了许曜之一个耳光。 许曜之被打得嗡嗡发晕,捂着痛脸问道:“爹,你为何打我?” “早先我就觉得临淮不安全,拉你出去游学,你偏要跑回来,瞧瞧,惹上大事了吧!我许家到你这里,只有你一个独苗,你若有事,我许家百年针法,谁来继承衣钵?”许川想到害怕的地方,忍不住又给了许曜之一个耳光,“你是要吓死爹才罢休么?” “爹,别打了!我知错了!”许曜之双眸通红,“我是真不知道会惹上这些事,我知错了!” “去,收拾行装,我们马上就走!”许川沉沉一叹,在许曜之肩上捶了一下,“快!” 许曜之连连点头,扶着许川一起站了起来,惑声问道:“可是……可是我们去哪里啊?” 许川皱起眉头,沉默许久。 许曜之越想越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公主想找我,不管我去了哪个州府,都会被她找出来的。” “那便穿过南疆,”许川再叹一声,“去朝商岛,你表姑姑那儿。” 许曜之瞪大了眼睛,“爹,你又不是不知道表姑姑的小算盘?” “也是爹的算盘。”许川肃然看他,“你个不老实的,总是让我提心吊胆,所以这次去朝商岛,就把你的婚事给办了!” “爹!”许曜之不敢相信听见的话,“表姑姑家的小丫头长得瘦巴巴的,我不娶!” “你再说一遍?”许川显然也是怒了。 许曜之不悦地道:“她那身子柔弱不堪,万一是个不能生养的……” “那便纳妾。”许川冷声说完,再敲了一下许曜之的额头,“要让你表姑姑留我们住个大半年,总要拿点诚意出来,你到底还要不要命的?” “……”许曜之语塞。 许川摇头再叹,“以后多听爹的话。” “是。”许曜之暗暗握拳,云安郡主也只有数月的命了,如若云清公主那日套话是真的想陷害云安郡主,那等郡主一死,公主自然也就遂愿了。 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回临淮,说不定还能遇到楚拂。 这姑娘一股子倔,做不得正妻,那便收了做妾也好,折下她的傲气也不错。 与此同时,行宫中的午宴已罢。 群臣与女眷都退出了大殿,唯有秦王还依旧坐在案边,自斟自酌。 天子知道他定是有话要说,便挥手屏退了殿上的其他人,独独留下了秦王。 “咯吱——” 殿门缓缓关上,内侍们都候在殿外。 秦王斟满了酒杯,他举杯敬向了天子,直接问道:“皇兄,还想臣弟让什么呢?” 天子端然坐在龙椅之上,他脸色淡漠,“承远醉了。” “当年在父皇面前,皇兄可还记得说过的话?”秦王将酒杯放下,缓缓站了起来,他凛凛看着天子,丝毫不惧,“皇兄必保我一世逍遥快意,这句话,皇兄可是忘了?” “承远必辅朕一世海清河晏,这句话承远又可还记得?”天子冷冷反问。 秦王负手而立,“臣弟没有做到么?” 天子哑然。 秦王往前走了几步,在龙台下站定,他凛然抬眼,直视龙颜,“阳清公垂垂老矣,世子性子又软,皇兄到底在忌惮他们什么?”微微一顿,他挺直了腰杆,“还是在忌惮臣弟什么?” “兄友弟恭多年,何必如此呢?”天子也站了起来,俯视秦王,眸光却不如秦王那般无畏,甚至还藏了一抹心虚。 秦王说得坚定,“为臣,我问心无愧,为弟,我处处退让。”他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一展双袖,猝然抱拳,“为人夫者,当让妻子不惧外间风雨,为人父者,当护子女一世长安。”他眸光一沉,话说得极重,“臣弟,只有阿瑾一个妻子,只有阿缨一个女儿,谁若敢对她们起一点点歹心,臣弟必会诛之!” 天子听得心惊,他故作镇静地道:“朕印象中的承远,可不是今日这样的你。” “是皇兄忘了,臣弟本来就是这样!”秦王凛声说道:“为了让皇兄放心,臣弟戴着这个文弱的面具活了二十年,皇兄,如今臣弟已没有再让的,也没有再退的了。” 确实,秦王燕承远本来就是这样的,所以他一直都是先帝心中最佳的太子人选。 若是他没有遇上萧瑾,若是他没有执意非娶萧瑾不可,先帝也不会把太子位置给了当年还是卫王的皇子。 “承远,朕不单是天子,朕与你一样,还是个父亲。”天子暗暗握拳,他语气稍缓,“云清也是朕唯一的女儿,她偏偏是个死脑筋,就认定了萧世子,朕也拿她没有办法啊。”略微一顿,天子为难地看着秦王,“云安的病反反复复的,子靖又是个可用的人才……” 秦王笃定地开口,“只要她想嫁,臣弟就护着她嫁!这桩婚约本就是陛下赐的婚,如今反过来让臣弟退让,陛下不觉做得太过了?” 这事上天子一直是理亏的。 “云清她确实娇蛮了些……” “臣弟请皇兄多加规劝,勿让她再伤害我的阿缨!” 秦王直接堵了天子的话,“当年阿缨落水一事,臣弟忍过一回了,这次阿缨咳血之事,臣弟又忍了一回。” 事不过三的道理,他希望天子能懂。 天子哑忍不言。 “如若陛下舍不得管教,我这个做皇叔的是可以代劳的。”秦王说完,对着天子一拜。 天子倒抽了一口凉气,“对女人太好,并不是什么好事。” “好不好,也是我的家事。” “她若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秦王眸光一寒,定定地看着天子,眸光让天子把话忍了下去。 “皇兄既然知道真相,就别再咄咄逼人了,臣弟忍让之事已经够多了。” “承远……” “臣弟,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秦王手里一直捏着一个杀手锏,是天子一直忌惮的。 当然秦王就喜欢在阿瑾面前做个憨憨,谁让他就是那么喜欢阿瑾呢? 嘤嘤怪:为啥感觉吃到了父王跟母妃的狗粮? 拂儿:狗粮…… 云清:有父皇罩着我,我就不信了,我肯定还要作的! 世子:女人真烦。(我是个女人好像更烦。) PS:赶紧让许曜之去生若梅,然后就可以安心收拾他了=。=(有点心疼那个瘦瘦的小姐,遇到了一个渣) 第48章 锦绣 行宫繁华巍峨,是人人羡慕的锦衣玉食皇城,可对秦王与秦王妃而言,终归不是家的模样。 秦王安静地站在【春雨间】的空庭之中,侧耳听着【春雨间】中的琴音。他有些恍惚,本来只是来看看阿缨,图个安心,可才踏入空庭,便被这曲琴音吸引了。 曲子名为《锦绣》,琴是闻言,可弹琴之人绝不是他的阿瑾。 他还记得当年在中秋宫宴上听萧瑾弹奏此曲的画面。 那时的他对萧瑾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可萧瑾并不知她这一曲《锦绣》引来了秦王的侧目。 也是从那夜开始,秦王悄然将她一点一滴地记在了心上,到如今,已是情深似海。 听到会心处,秦王哑然失笑,温润如玉。 秦王妃静静地站在院门外,望着秦王的侧影,有些出神。秦王也喜欢听她抚琴,可秦王妃从未注意过,秦王原也会这样会心而笑。 他其实是懂琴音的。 石径上值卫的府卫看见了秦王妃,刚欲行礼。 秦王转过了身来,背身挥手示意免礼后,对着秦王妃笑着点了下头,“阿瑾也是来看阿缨的么?” 秦王妃走上前来,牵了秦王的手,“难得阿缨有雅兴,就不要吵她了,我们回去吧。” “好。”秦王握紧秦王妃的手,一起走出了院门,走入了竹径之中。 竹影斑驳,投落在秦王脸上,也不知怎的,秦王妃觉得今日的秦王似乎与平日的不一样。她暗暗想着,大抵是因为她许多时候也没有太注目秦王,竟一直以为秦王是不懂琴的。 “阿瑾有话要问?”秦王轻笑看她,忽然停了下来。 秦王妃惑声道:“殿下不问我去了哪里?” “可是给阿缨买果子去了?”秦王微笑。 秦王妃皱眉,“今日的果子都不好。” 秦王点头,“那我明日差人去买,定选最好的那种,说不定这南疆的野果会有延年益寿之功。” 秦王妃欲言又止,悄然一叹,终是把眉头舒开了。 秦王歪头揉捏自己的额角,“阿瑾,我突然有些头疼。” 秦王妃凑近了他,温柔地帮秦王揉了揉额角,“殿下今日定是贪杯了。” “所以阿瑾以后要多看着我。” 秦王心满意足地笑了,突然有些孩子气,“别一个人跑太远。” 仅仅是他话中的意思么? 秦王妃错愕地看着秦王。 秦王将她拥入怀中,“阿瑾回来了就好。” 原是怕她走了么? 自打燕缨出生后,秦王就不曾有过这样的不安了。 秦王妃一阵心暖,忍不住笑道:“殿下今日是真的醉了。”说着,她轻轻地推了推秦王,低声道,“婢女内侍们都在。” “他们惯了的。”秦王突然有些无赖。 秦王妃是真的确定,今日的秦王不是平日那个有些呆讷的秦王,“殿下?” 秦王笑了,“回去也给我弹一曲吧。” 秦王妃莞尔问道:“殿下想听什么?” 秦王笃定地道:“《锦绣》。” “好。”秦王妃点头。 秦王高兴极了,牵了她的手,沿着竹径渐行渐远。 小郡主燕缨到底是随了谁的性子? 【春雨间】一曲奏罢,楚拂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来。 秦王文雅,秦王妃端庄,可燕缨就是只藏了坏水的小狐狸。 用过午膳后,说好的抚琴,明面上燕缨杵着脑袋抱膝坐在楚拂对面乖乖地听着,可暗地里,燕缨却偷偷地用鞋尖轻蹭着楚拂琴架下跪坐的膝盖。 这曲《锦绣》其实楚拂弹错了好几处,燕缨听得出来,每当楚拂弹错一次,必定是她这只小狐狸胡闹的结果。 这“结果”可比什么果子都好吃! 燕缨眯眼轻笑,小狐狸的脸蛋儿天真无邪。 也只有楚拂知道,燕缨其实一点都不“无邪”。 楚拂软声嗔她,“胡闹!” 燕缨一脸得意,脸不红心不跳地打哈哈,“拂儿弹得很好,没有胡闹,不信你问绿儿,弹得好不好?” 绿澜抱着小竹篓坐在榻边,她听曲的这会儿已经喂了莺莺好几颗浆果。 “啊?”突然听见郡主唤她,绿澜歪头看了过来,趁着绿澜不备,莺莺偷偷地啄了一口绿澜捏在指间的浆果,又美滋滋的吃了一口。 绿澜一时失神,竟不知该答什么?低头一看,莺莺又偷啄了一口,她急道:“再吃要撑了,不许偷吃了。” “对,莺莺不许偷吃了。”楚拂故作正经,对着绿澜道,“绿澜姑娘,浆果莫要喂多了,不然是要撑坏的。” 真不许了? 不许莺莺,也不许缨缨么? 燕缨狡黠笑着,又想去蹭蹭楚拂,哪知楚拂突然提着裙边意欲站起,燕缨一怔,楚拂突然再次跪坐而下,膝盖压了燕缨一下。 痛! 楚拂瞧她皱了眉,低嘶了一口。 她忍笑挪开了膝盖,笑道:“郡主也该去歇着了。”说着,这次是真的站了起来,上前准备把燕缨扶起。 燕缨顺势倒在了楚拂怀中,撒娇道:“拂儿再给我弹一曲,好不好?”说着,她索性在楚拂怀中蹭了蹭。 楚拂面上一红,这半遮的双燕微雨图屏风怎能遮住这小狐狸的肆无忌惮? 她悄悄地扶住了燕缨的腰杆,暗暗地掐了一把,“郡主回床歇着,可好?”最后两个音,特意带了一丝威胁。 燕缨腰杆吃痛,她苦巴巴地眨了眨眼。 之前以为楚拂只是个正直的大夫,怎知她还有这些个手段? 先……先认输一回。 “好……” “嗯,郡主慢些走。” 楚拂扶着燕缨故意绕了几步,从屏风的另一边走了出来,顺势在方才掐的地方温柔地揉了揉。 说是揉,其实更像是撩拨。 好个拂儿! 她就轻轻地蹭了她几下,她倒是厉害了,轻薄起她来,还可以面不改色的一本正经。 绿澜放下了小竹篓,抱了暖壶过来。 燕缨瞥见绿澜走近,她端然在床边坐下,正色道:“绿儿,今日不用暖壶了。” 绿澜仔细瞧了瞧燕缨的脸,确实红润,不似平时的苍白。可她还是不放心,她看向了楚拂,“楚大夫,当真可以?” 楚拂光明正大地摸了摸燕缨的额头,掌心沿着燕缨的脸颊往下滑,又摸了摸燕缨的颈脉,忍笑道:“郡主今日的身子很好,不必暖壶了。” “嗯。”绿澜点头,转身绕过山水屏风,将暖壶放了回去。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19 燕缨接连被楚拂轻薄,楚拂掌心熨帖之处,微微发烫,哪里会觉得冷? 慢着!方才拂儿那话说的,好似也另有深意。 燕缨瞪眼一看楚拂,楚拂窃笑着蹲了下去,捏住了她的脚踝,“民女给郡主脱鞋。” 明明之前都是她欺负拂儿多的,怎的今日突然变了? 燕缨隐隐觉得楚拂还留了一手,“我……我自己来!” “当真自己来?”楚拂笑然看她,眸底涌动的情愫让燕缨心烫。 “还……还是拂儿来吧。”燕缨突然又改了主意,她双手反撑在床上,或许,趁着拂儿得意,她能逮到个机会,一次“报复”回来。 楚拂哑笑,突然站了起来,“还是先给郡主解衣吧。” “啊?”燕缨圆睁双眼。 楚拂隔着屏风对绿澜道:“绿澜姑娘,来帮个手。” “嗯!”绿澜快步走了过来。 燕缨被楚拂扶了起来,此时平展双臂,站在床前。 这可是楚拂头一次主动给她解衣裳。 燕缨本来已经习惯了被人伺候,可由楚拂伺候,那是别样的一种滋味。 她故作淡定地望着屏风上的山水,心中暗恼。 原先怎不知楚拂竟是这样的“妖孽”? 她趁着解衣暗暗下手,燕缨知道,却不能说破。她透着一股药香味儿,每动一下,香味儿沁鼻,像是似有似无的撩拨。 只恨此时绿澜还在,天也尚未入夜。 否则燕缨定要把楚拂给按在屏风上,狠狠地亲上两口。 吉服的外裳除去后,燕缨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 绿澜抱着外裳走到衣架边,将外裳晾了上去,平展着上面的褶皱。 楚拂走到燕缨身后,把簪子取下,温柔地解散了燕缨的青丝。 “拂儿,我记得了。”燕缨极小声地开口。 楚拂笑笑,同样小声道:“是这个么?”楚拂将簪子放到一旁,将燕缨垂在背上的青丝捋到了燕缨身前。 “这个?”燕缨惑然。 楚拂屈起食指,沿着燕缨的脊椎缓缓而下,力道轻柔,哪里是那日的疏通筋骨? 燕缨猝然绷紧了身子,她又羞又急,压低了声音道:“不……不对!” “不对?”楚拂忍笑。 燕缨哑声道:“上回比这个……重些……” “喜欢……重些?”楚拂意味深长地回道。 燕缨羞然噤声。 当真是小看拂儿了! 楚拂忍下了继续“收拾”她的念头,走到燕缨身侧,扶着她坐在了床边,规规矩矩地给她除了鞋袜。 燕缨像是逮到了一个好机会,红着小脸掀起被子钻了进去,她再暂避锋芒一阵,好好想想,怎么在绿澜眼皮子底下报复回来? 楚拂莞尔,“郡主还听曲么?” 燕缨半掩着脸,点头,“听!” 楚拂再问,“想听什么曲子?” “那首……凤……” “我晓得了。” 楚拂没让她说完,她含笑坐回到了闻言面前,食指抹弦,弹出了第一声琴音。 燕缨侧脸会心一笑,拂儿是真的晓得。 《凤求凰》。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继续~日常甜饼继续奉上~=。= 第49章 心药 曲调婉转,由闻言弹出,更添韵味。 尤其楚拂故意比原曲慢了些,琴音余韵像是卷起的浪花,每一声都可以拍在燕缨的心房上,轻轻作响。 凤求凰。 那是楚拂以琴音为言,悄悄说给燕缨听的情话,也是只有她与她能听懂的情话。 燕缨眯眼轻笑,隔着屏风虽然看不清楚拂的眉眼,可她知道楚拂这会儿一定也在隔着屏风望着她。 最后的光景,得遇这样的良医,是她的幸事,也是她的憾事。 燕缨的拳头贴上心口,对自己暗暗说道:“要争气,燕缨。” 争气多活一日,待拂儿多好一日。 楚拂指勾弦丝,琴音悠悠,心绪一半在燕缨这儿,一半在木阿那边。 也不知道他那边进度如何了? 小郡主的病,正统医道已无法医治,希望蛊医邪道那边可以寻到一线生机。 曲子终了。 燕缨合眼在床上似是睡熟了。 楚拂轻轻地走到床边,给燕缨温柔地掖了掖被角。 燕缨嘴角微扬。 楚拂哑然笑笑,轻柔地点了下燕缨的鼻尖,低声道:“好好休息。” “诺。”燕缨点头,小声回道。 楚拂与往常一样,绕过了屏风,走到了坐榻边,与绿澜一起逗了会儿莺莺,便拿了医书起来,继续研读。 半个时辰后,一名小内侍出现在了【春雨间】门口。 小内侍恭敬地对着楚拂一拜,并不说话,似是怕打扰了郡主休息。 楚拂愕然,指了一下自己。 小内侍点头,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楚拂搁下医书,低声对绿澜嘱咐道:“我去瞧瞧,绿澜姑娘,这儿就交给你了。” “嗯。”绿澜认真地点点头。 楚拂起身对着小内侍走了过去,跟着小内侍一起走下了石径,来到了空庭中,甫才开口问道:“公公是有什么事情么?” 【春雨间】是秦王妃下了严令的,不准闲杂人等踏入。 这小内侍既然能进来,必定是奉了哪位大人物的命令而来。 楚拂暗暗在心底快速捋了一遍今日见过了哪些大人物,她很快便想到了秦王妃提醒她的话。 难道是天子? 她在殿上说的,都是医者该说的,并且一直低着脑袋,怎会引了天子注意呢? 小内侍恭敬地一拜,“楚大夫,公主有请。” 云清公主也盯上了她么? 楚拂想到过这个可能,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竟这般快。 “王妃命民女照顾郡主起居,不得擅自离开。”楚拂也恭敬地福身一拜,“公公,这可是为难民女了。” 小内侍恭声道:“公主今日身体突然不适,不宜太医诊治,所以陛下有令,命咱家来请楚大夫。” 竟还下了皇命,怪不得敢让他进来。 秦王妃只能警告云清公主不得擅入,可怎能阻止天子从外请楚拂出去呢? 她不过是个草民,岂能抗旨? 楚拂知道这一去必定不会无波无浪,可生机往往都是从危险中求出来的。 这种日子,她早已习惯了。 况且,只要她踏出这里一步,府卫一定会立即禀告秦王妃。 秦王妃不会不救。 她回头看了一眼小阁【春雨间】,淡淡道:“请公公带路吧。” “这边请。”小内侍往后一退。 楚拂跟着小内侍一起走出了院门,穿过了竹径,沿着长廊走了一阵,拐入了一条长巷后,踏入了云清公主小住的芳华殿。 这里的景致比【春雨间】要更精致,天子的偏爱,也当如此。 楚拂低头跟着小内侍走入了殿内。 云清公主端着茶盏细细品着,瞧见楚拂进来跪下行礼后,她挥手屏退了殿内的侍女与引楚拂而来的小内侍。 楚拂依旧跪着,也不多言。 云清公主放下茶盏站了起来,走近楚拂后,绕着楚拂走了一圈,将她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冷声道:“当日匆匆一见,本宫竟是小瞧你了。” 楚拂回道:“本就是山野女子,是该小瞧。” 云清公主笑了,“还是个会说话的。” 楚拂再回道:“民女只会医病。” “能医好云安妹妹么?”云清公主话中带刀地问道。 楚拂摇头,如实回答:“民女医术浅薄,不能。” “那你成日跟在她身边,又是图什么呢?”云清公主突然不懂了。 楚拂知道这是云清公主在劝她离开保命,不禁笑道:“回公主,民女只是民女,走不走,并不由民女说的算。” 听懂了还敢拒绝? 云清公主挑起眉来,突然捏住了楚拂的下巴,逼她抬眼看她,不禁暗暗赞道,竟是个生得好看的。 楚拂不惧不慌,静静看她,“民女望公主气色,红润精神,想必不用民女医治了。” 云清公主冷嗤,“你一个江湖医女,还不配给本宫医治。” 楚拂轻笑道:“那……民女告退。”说着,挣开了她的手指钳制,低头对着云清公主一拜,便起身准备退下。 “慢着!”云清公主怒喝一声,“本宫允你走了么?” 楚拂莞尔问道:“公主看来还有话训示?” 云清公主是真没想到,楚拂这人的胆儿比她想的大多了,“你就不怕死么?” “生死有命,何时死,自有定数。”楚拂坦然轻笑,“这个道理,公主恐怕还不懂吧?” 云清公主沉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民女当真可以说?”楚拂故意又问。 云清公主实在不喜欢这种被人吊着的感觉,“说!” “公主身体康健,若有真有疾,应当是心有恙吧。”楚拂徐徐说着,暗中打量云清公主的面色变化。 或许,这是一个生路的口子,只要小心撕开,缨缨就不必总是提心吊胆地活了。 云清公主沉吟片刻,“说下去。” “民女说过,医术浅薄,医不活郡主。”楚拂叹声说完,摇头道,“将死之人,总是容易牵惹怜悯。” 云清公主暗中捏拳,她巴不得燕缨立即死了! 楚拂继续道:“所以世子待她好些……”她明显看见了云清公主脸上的愠色大盛,“于情于理都是对的。” 云清公主咬牙道:“你知道的还不少。” “命如草芥之人,只为求活而生。”楚拂说得感慨,“民女也只想好吃好住地混到安然离开,如若公主这边也能得些赏赐……” “本宫原以为,你是个听懂人话还不滚的硬骨头。”云清公主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是准备给本宫开方了么?” “心病需要心药医,这最好的心药,民女给不了,只能世子给。”楚拂继续道。 云清公主眸光一亮,“什么意思?” “刚极易折,猎物总是越追越逃的。”楚拂说完,对着云清公主再拜了一下,“药方已开,民女告退。” 云清公主蹙眉,细细想着楚拂开的方子。 楚拂走到殿门前,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再道:“民女漂泊江湖这一年间,曾去过一户饲养锦鲤的大户人家诊治。那些锦鲤都饲养多年,本不该怕工人才是,可每次换缸之时,总是逃遁工人的渔网,公主以为,是何缘故?”说完,她浅浅一笑,退出了大殿,终是走远了。 她与萧子靖,与这工人与锦鲤何异? 她待萧子靖十年之好,萧子靖都知道的,可每次她靠近,萧子靖都要逃之。 鱼缸水虽不清,可总归是锦鲤活了许久的地方,突然换缸,焉能不怕? 燕缨虽然注定早殇,可总归是萧子靖的未婚妻,突然折在她云清的手里,焉能不恨? 这样浅显的道理,云清公主不是不知,是等了太久,久到没了耐心。 尤其是那夜酒酣一吻过后,云清公主的情念汹涌,只恨不得立即让萧子靖成了她的驸马,从此只属于她一人。 所以那夜之后,萧子靖几乎是见她就避,只想避而远之。 她追得累了、委屈了,事情也一日比一日不如她所想的那样发展。 错了?原是错了。 云清公主缓过神来,细思方才楚拂说的那句话—— “如若公主这边也能得些赏赐……” 这是楚拂对她的示好么? 云清公主凉凉地笑了笑,聪明如楚拂这样的人,确实不会巴着一个将死的郡主谋富贵,多一个公主依仗,好处确实不少。 万一燕缨病亡,萧瑾将悲怒都宣泄在楚拂身上,她可不一定能活。 “蝼蚁之人,呵。” 云清公主想透了楚拂话中的意思,她突然有些好奇,楚拂这个江湖医女,将如何拿她想要的“赏赐”? 楚拂沿着长巷走到了尽头,刚踏入长廊,便瞧见了匆匆往这边赶来的萧世子。 萧世子先是一怔,便停下了脚步。 “楚大夫,没事?” “会有何事?” 楚拂冷冷应声,萧子靖突然来此,只怕是被秦王妃打发来的。秦王妃不好强闯芳华殿,可萧世子不一样。 一石二鸟。 一来可把这得罪云清公主之事,全部让萧子靖扛着,多吵一吵,也未尝不可。二来可以让萧子靖把界限给划明白了,世子就是阿缨的未婚夫,阿缨的医女也必须还给阿缨。 萧子靖如释重负,“无事就好。” “确实,无事就好。”楚拂凉凉说罢,没有行礼就与萧子靖擦肩而过。 萧子靖觉得这话有些扎耳,甚至隐隐觉得楚拂带“刺”的语气,满是敌意。 “楚大夫。”往后一退,她伸臂拦住了楚拂,“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今日撞上了,倒不如直接问个明白,为何楚拂总是带着“敌意”? 楚拂冷笑,“好巧,我也有一事不明。”在萧子靖面前,楚拂并不想自称“民女”。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是一章转折章~拂儿要搞事情了~哼哼~ 第50章 报复 萧子靖面色铁青,从未见过哪个民女如楚拂这般句句带刺,语气之中还夹着一丝鄙夷。 楚拂没有给萧子靖先说的机会。 “敢问世子,心中所爱到底是公主,还是郡主?” “此事也是你问的?” 萧子靖暗暗握拳,若不是因为念着燕缨,她绝不会给楚拂这样放肆的机会。 楚拂冷笑,“事关郡主性命,民女身为医者,不得不问。” 萧子靖哑然不答。 不是不知,而是不能答。 楚拂眸光中的鄙色更浓,往边上绕开一步,刚欲离开。 萧子靖肃声道:“慢!我的话还没问你!” “民女也不想答。”楚拂头也没回,甚至还加快了脚步,很快便离了萧子靖十步之遥。 郎本无心,奈何非要共约白首? 原本楚拂心里还有些歉疚,可到了现在,那些歉疚已经荡然无存。 缨缨不管能活多久,只能是她一人的。 就从今日起,先一步一步拆了燕缨与萧世子的婚约。 穿过长廊,走入竹径。 即便是暂离了行宫的错落殿阁,楚拂还是能感觉到彻骨的寒。 “拂儿!” 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楚拂抬头望去,只见竹径尽头,燕缨披散青丝,只披着一件大氅,慌乱地朝着她跑了过来。 小郡主得知楚拂被云清公主请去后,哪里来得及梳妆穿衣,罗袜未穿,便踩了小靴从【春雨间】跑了出来。 这可把值卫的府卫们吓得不轻,又拦又劝的又在院门前耽搁了一阵。 燕缨一抬眼,瞧见了竹径另一端的楚拂,左右狠狠一推,从人缝中挤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往楚拂这边奔来。 绿澜与府卫们看见楚大夫回来了,纷纷松了一口气,也没再往前追燕缨。 楚拂回来,小郡主一定会乖乖回来。 楚拂愕然驻足,怔怔地看着燕缨跑近身前。 只见燕缨惊魂未定地牵着楚拂的手左看看,右瞧瞧,隐隐地,眼底泛起了泪光,她着急地道:“谁给你的胆子,你怎么就一个人去了?” “郡主。”楚拂心暖,忍不住笑了,“民女没事。”看着她这失仪的模样,楚拂心疼极了,觉察她的脸色惨白了起来,楚拂笑容渐逝,反手探上了燕缨的脉息,蹙眉道,“快些回去歇着,你这样对身子不好。” “我不管!”燕缨着急坏了,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只想保护好楚拂。 “你……”楚拂觉察到了燕缨的瑟瑟轻颤,她轻叹了一声,蓦地挣开了燕缨的双手。 燕缨愕然。 哪知楚拂转身在燕缨身前半蹲了下去,“上来。” 燕缨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圈扑到了楚拂背上,张臂圈住了楚拂的颈子,她紧紧贴在楚拂身上,委屈地道:“拂儿……坏人……” “是坏人。”楚拂柔声应她,将她背了起来。 燕缨又道:“拂儿还吓人!” “嗯,不好。”楚拂迈步往【春雨间】的方向走去,冷不丁地,燕缨脚上的鞋子掉了下来。 楚拂停步瞥了一眼,“民女一会儿回来捡。” “我不要了……”燕缨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也不许出来捡!” 这一回,看来是把小郡主吓坏了。 楚拂又心暖,又心疼。 能被一个人这样珍惜,她又是幸福的。 “呵呵。”楚拂莞尔,“郡主忘记了,我说过的,我能自保。” “拂儿……”燕缨听得百味杂陈,只恨自己是病弱之身,否则她今日定提剑杀去芳华殿,亲手把楚拂牵出来。 楚拂的声音微微一低,“我喜欢……” 燕缨眼圈一酸,“什么?” 楚拂摇头笑了笑,声音更低了些,只有燕缨能听见的气音,“今日的缨缨。” 燕缨憋笑,“可我不喜欢今日的拂儿!” “总会喜欢的。”楚拂意味深长地笑道。 “……”燕缨歪头,此时并不懂楚拂话中的意思。 楚拂背着她走到了院门前,对着绿澜点头一笑,“劳烦绿澜姑娘,捡一下郡主的鞋子。” 绿澜刚欲走,“好!” 燕缨蹙眉,“丢外面的东西,我都不要了!”话音中带着一丝警告。 “是郡主的,就不能落在外面。”楚拂也回了一句。 燕缨蠕了蠕唇,没有答话。 绿澜迟疑地看看楚拂,楚拂点头,绿澜便快步跑了过去,把鞋捡了回来。 楚拂哑然笑笑,背着郡主沿着石径走回了【春雨间】。 府卫们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小郡主闹起性子了,这偌大的行宫,怕只有秦王妃与楚拂可以拿住了。 楚拂背着燕缨来到了床边,她微微半蹲下去,柔声道:“下来吧,郡主。” 燕缨紧紧勾住她,猛地用力,硬是让楚拂在床沿坐下,她顺势缠抱着她,像是一只趴在背上的小猫儿。 楚拂无奈轻叹,“还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燕缨答得干脆。 她就是要让全部人都看见,她燕缨离不得楚拂,楚拂就是她的命! 绿澜忍笑放下了鞋子,这样耍性子的小郡主,她还是头一回看见。 幸好,被闹腾的是楚拂。 楚拂闻声看了看绿澜,苦笑问道:“郡主之前也会这样?” 绿澜摇头。 果然,她是她的独一无二。 心间微烫,楚拂故作严肃地侧脸道:“再胡闹,民女就要不客气了。” “你敢!”燕缨就是不放。 “那……”楚拂的手指覆上燕缨的手臂,“民女就先请郡主恕罪了。”话音一落,楚拂的指尖在燕缨的麻穴上接连按了三下。 短暂的酥麻之后,燕缨顿觉无力,哪里还能抱住楚拂? 趁着她松手的当口,楚拂起身挣脱,转身跪了下来,牵住了燕缨的右手,笑道:“别动,我看看郡主的脉息。” “拂儿欺负人!”燕缨才不依她,“绿儿,你作证!” 绿澜猛地一颤,“啊?”瞬间麻烦了,小郡主她不敢得罪,楚大夫她也不敢合着小郡主一起欺负啊? 楚拂给她递个眼色,“绿澜姑娘,麻烦带莺莺出去晒晒太阳。”说完,她眨了下左眼。 绿澜怎会不知这是楚大夫再给她溜的机会? 她猛点头,快步走到坐榻边,抱了小竹篓起来,快步跑出了【春雨间】。 “绿儿!你到底哪边的?” 身后响起了小郡主的声音,绿澜听得心惊,在心间狂念楚大夫保佑,别让小郡主记恨她。 所以,绿澜是肯定不会回来的,她肯定会抱着莺莺在外面的空庭中多坐一会儿。 “瞧郡主把人家绿澜姑娘吓的……唔!” 楚拂一直以为,燕缨是在闹性子,哪知她是故意把绿澜支开的,甚至连楚拂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做了帮手。 小狐狸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狠狠亲她一口! 以作报复。 唇瓣辗转轻触,燕缨的手指滑入了楚拂的发间,捧住了楚拂的后脑,将这一吻瞬间变得几欲窒息。 谁叫拂儿敢吓她? 好大胆的缨缨! 楚拂又惊又羞,拳头按在燕缨肩上轻推了一下,她还是不敢对她太用力,生怕会伤了燕缨一分。 “别……”唇齿之间逸出楚拂的这句轻嗔。 燕缨松开了楚拂,得逞地笑道:“好,我听话。”笑容乖顺,天真无邪。 这哪是真的无邪? 楚拂微微喘息,她隔着屏风往敞开的房门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后,她转眸羞瞪了一眼燕缨,这次嗔出了口,“无赖。” “怕了?”燕缨挑眉,似是挑衅。 “果然是在报复。”楚拂直接戳破了她的心思。 燕缨得意大笑,“下回还敢不敢吓我?” 楚拂起身坐到了燕缨身侧,眉角微微一扬,“郡主下回还敢不敢……”她的话说了一半,反手将床幔一扯,遮住了她与她。 “亲……我?” 两个字说得极为魅惑,她妩媚轻笑,像是摆在燕缨面前的一道绝美佳肴。 燕缨悄悄地咽了一下,捏住了楚拂的下巴,“你说呢?” 胆敢这般挑衅她,是该再罚一回的。 楚拂瞧她慢慢靠近,忽地眸光往下一瞧,扯开了燕缨大氅的系带。 燕缨瞪大了眼睛,羞声道:“这……还不行!” “什么还不行?”楚拂将她的大氅缓缓褪下,手指搭上她的心口,将她温柔地按着躺了下去。 疯狂的心跳,几乎震得耳朵空响。 燕缨有些慌了,“门……” 楚拂站了起来,“我去关了。” “万一……” “郡主好生休息,会有什么万一呢?” 楚拂站在屏风前,惑声问道。 原来是让她好好休息! 竟还是她想多了么? 燕缨又羞又恼,咬了咬下唇,“拂儿,你!” “这个时候,郡主就该歇着,民女哪句话说错了?”楚拂答得一本正经,笑容与小狐狸的一样得意,“还是……郡主想做点什么?” 这“什么”二字,让燕缨耳根一烫。 “拂儿才是无赖!”燕缨自忖是又输了,她踢下另一只鞋,转身钻入了锦被之下,蜷起了身子,呼呼大睡。 楚拂忍笑在床边再次坐下。 燕缨裹紧了被子,佯作不想理她的模样。 楚拂欺身靠近,在燕缨通红的耳根上亲了一口,附耳酥声道:“今夜……民女等郡主……报复。” “嗡!” 燕缨只觉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只有楚拂的这句话,不断在耳畔回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我怎么觉得两只都是切开黑的,还自带诱属性~ 第51章 前情 明月当空,星河万里。 临淮行宫上的夜幕,美得如画一般。 天子在龙床之上辗转反侧,秦王今日的锋芒,让他打从心里觉得不安。 秦王,他还是那个燕承远! “来人!” 天子猛地坐了起来,他厉声大呼。 内侍与宫卫长在殿外恭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南疆十里溪,把齐轩给朕带来!走偏门入宫,不可让秦王看见。” 宫卫长恭敬地一拜,“诺。” 突然寝殿又安静了下来,静的可以听见自己不安的心跳声。 天子缓了许久,才让自己镇静下来。 兄友弟恭十余年,果然是他与他的自欺欺人么?天子的眸光寒凉,“父皇,你就这般不信儿么?你可知,你给他留的那道遗诏,每夜都在锥儿的心,你这是要儿一世难安啊!” 宫卫长去了许久,直到快天明的时候,才带着一个黑衣男子来到了殿外。 黑衣男子一直低着头,斗蓬遮了半张脸,右边的长袖垂落,微风一吹,空荡荡的。那是他失去的右臂,当年被人硬生生砍下来的右臂。 “陛下,齐轩带到。”宫卫长启奏。 “进殿!” 天子已经着好龙袍,他坐在龙椅上已经等了许久。 宫卫长推开殿门—— 黑衣男子迈步跨入殿去,脚上的寒铁脚镣轻响,他在殿中走了三步,每一步都显得极为沉重。 天子挥手示意宫卫长退出寝殿。 宫卫长领旨退下,将殿门重新关上。 “齐先生,别来无恙。”天子寒暄,笑得并不真诚。 齐轩抬起脸来,左手将黑色斗篷扯下,染了风霜的俊脸上布满了鞭痕,已经看不出当初他的模样。 只见他屈起左臂,贴在心口,对着天子一拜,“参见陛下。”唯有声音依旧,还能认出他就是当年的齐轩。 天子惺惺作态,“这几年,委屈先生了。” “能得陛下庇护活到今日,在下心中只有感激。”齐轩微微低头,眸光迅速沉了下去。 天子见他卑顺,便直接开了口,“当初先生问朕的话,朕今日已经有答案了。” 齐轩没有抬头,“在下恭听。” 天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负手而立,“这天下,只能有一个君王,所以先生当初的献策,朕今日准了。” “在临淮?”齐轩再确认了一句。 天子点头,“对,在临淮。”微微一顿,天子提醒道,“夺妻之恨,断臂之仇,先生等这一日,也等了许久吧。” 齐轩沉默不言,只是暗暗地咬了咬牙。 天子继续道:“如若此事能成,朕许你个闲职,带着妻儿在灞陵安心度日。” “谢陛下。”齐轩领旨。 天子又想了想,走近了齐轩,拍了拍齐轩的肩头,沉声道:“朕是天子,一言九鼎,你只须安心帮朕除了他,萧瑾朕也可以赐你。” 齐轩眉心微皱,“谢陛下。” “你家那两个小子,如今多大了?”天子淡淡问道。 齐轩如实回答:“回陛下,一个十八,一个十六。” “十八,也该婚配了。”天子微笑,“临淮卢州判家的姑娘也十七了,朕会下旨,近几日让你家大公子先把家成了。”再停了一下,天子又道,“先生以后也不必在十里溪小住了,朕会命人在临淮城暂寻一处宅子,让先生一家搬入城中居住,这样先生也能安心为朕办事。” 齐轩再拜,“陛下厚爱,在下谨记在心。”眸底闪过一丝冷漠,所谓恩赏,不过是从一处牢笼搬到另一处牢笼。 目的只想让齐轩记得,他的妻儿都掌控在天子掌心。 天子想让他一门享受荣华富贵,那他们就能有荣华富贵,如敢中途生了二心,那他们的荣华富贵,乃至性命,可就一门上下谁都保不了。 “回去吧,朕等你的好消息。”天子笑笑,这会儿终于有那么一丝困意了。 齐轩领旨退下,他跟着宫卫长走了一阵,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繁华宫城,他失去的一切,他会一笔一笔要回来。 也包括萧瑾。 天濛濛地亮了起来,天边的朝霞如鲜血似的殷红。 秦王妃从起身后,一直心神不宁。 她恍恍惚惚地帮秦王系上了玉带,秦王牵住了她的手,回头看她,柔声问道:“阿瑾,可是有心事?” 秦王妃静静看他,迟疑片刻后,终是开了口,“殿下,阿缨与阿靖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秦王听着,并不急着回答。 秦王妃继续道:“阿缨本就身子不好,连楚拂都能看明白的道理,我看明白了,却……” “那个大夫也看明白了?”秦王若有所思地问道。 秦王妃解释道:“她是个聪明人。” 秦王微笑,“阿瑾你这般信她,我岂会不信阿瑾?”略微一顿,秦王试探地问道,“只是……阿缨真的非子靖不嫁么?” 秦王妃怔了怔,“殿下?” “她若有此心,那我今日就去请旨,就在临淮把亲给成了。”秦王索性把话挑明白了。 秦王妃欲言又止。 秦王接口道:“若是阿缨与子靖还没到那个份上,何不顺其自然,让阿缨好好地再静养数月?”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20 秦王妃低眉,“我只是不想阿缨每日提心吊胆……” 秦王握住了秦王妃的手,“不是还有子靖么?” “她……”秦王妃失望地摇头,倘若能靠得住,也不会让她这般费神了。 秦王轻叹,“他是男儿,若是婚前就保护不了阿缨,即便是成了亲,又能好到哪里去?” 秦王妃不知如何反驳秦王。 秦王再问道:“如今我只问,阿缨喜欢子靖么?” 秦王妃再次沉默。 “如若只是喜欢,这婚事不如罢了。”秦王肃声道,“你我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别把太多的担子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 这话,似乎另有深意? 秦王妃心生疑惑,隐隐觉得秦王似乎知道了很多。 “我是阿缨的父亲,有些担子我能给她扛着的。”秦王扶住秦王妃的双肩,饶有深意地道:“就像当初一样,阿瑾,只要你信我。” “殿下……”秦王妃再次犹豫,不知能不能把她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诉他? 她的侄儿,其实是个姑娘。 把阿缨放在这样一个刀山火海上,她也心疼,只是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秦王轻笑,“不急,等阿瑾想明白了,再与我说,也不迟。” “好。”秦王妃黯然低头。 秦王笑容温暖,“我喜欢你不说诺,可不喜欢阿瑾这般愁容满面。” 秦王妃笑道:“殿下可是第一次说不喜欢。”不知怎的,秦王妃觉得今日的秦王似乎比往日的更可亲些? 秦王笑道:“其实有许多不喜欢的。” “比如?”秦王妃挑眉。 “比如,喜欢藏事。”秦王直接点明,不等秦王妃辩解,问道:“今日阿瑾可否与我去行宫后山骑马踏青?” “我还要去探望阿缨……”秦王妃低声婉拒。 秦王敛了笑意,正色道:“就这一回,我可是从来没求过你什么。” “这……” “阿瑾。” 秦王妃轻轻一叹,“诺。” 秦王严肃地道:“我可是说过了的,我喜欢你不说,诺。” “好。”秦王妃点头。 秦王终是笑了,可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 相敬如宾这些年,这余下的光景似乎也不多了。 再不贪点属于她与他的单独时光,他日离开人世之时,将有多少遗憾? “容我换身劲装,再陪殿下去骑马。” “好。” 秦王看着秦王妃走到了屏风后,重新更衣。他无声一叹,转过脸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双鬓已染霜,文弱如此,哪里还是当初的他? 陌生,却熟悉。 二十年前,若是阳清公家的长子没有犯那些事,他如今穿的该是龙袍吧—— 阳清公长子,萧铮,二十年前也是灞陵第一公子。 他的耀眼足以比肩皇子出身的秦王与卫王,这样优秀的灞陵第一公子,竟突然在雪夜中饮鸩自杀了。 阳清公对外说的是突染疾病,不治身亡,只留下了一个五岁的幼子,萧子靖。 别人不知是因为什么,可阳清公与秦王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萧铮在军中任职数年,竟贪下了数十万两军饷。 究其原因,只因萧铮与妻子生下第一个孩儿后,接连许多年,妻子不再有孕,萧铮暗暗四处求医,各种名贵药材都在服用。 以他的俸禄,根本不够。 他隐瞒了自己的病情,阳清公只字不提,若不是天子接到了密报,这些事不知还要隐瞒多少年? 贪渎军饷是重罪。 一旦案发,阳清公府只怕要倾覆当下。 天子把密报给了阳清公,本是想让阳清公交出兵权,以后做个闲散大官,安静度日。哪知阳清公逼问出真相后,萧铮居然畏罪自尽了。 人死又如何? 天子手中还捏着人证与物证。 本想平顺收回兵权,哪知却逼死了阳清公的独子?天子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公布萧铮案情,从严处理阳清公府上下,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这是阳清公府的穷途末路。 也是萧瑾的穷途末路,她没有其他选择,唯一的生机大概是曾经对她示好过的秦王,当今天子最喜爱的这名皇子。 所以,当夜萧瑾一骑快马来到了秦王、府,跪在了秦王面前。 “求殿下……给阳清公府一条生路……”那是萧瑾第一次主动与秦王说话。 秦王沉默良久。 萧瑾扯开了自己的衣带,几乎碾碎了她的自尊与骄傲,“我只有……这个能回报殿下了……” 秦王在萧瑾面前蹲下,温暖地握住她的手,“都交给我,会好的。” 那时他只说了七个字。 就这七个字的承诺,他在盛怒的天子面前,叩头三下。 “父皇,儿非她不娶!” “天下有那么多女人你不要,为何偏偏盯着她一个?” “萧瑾,独一无二!” “你是铁了心的要保阳清公府上下了?” “是!”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执意如此,朕明日就会昭告天下,朕将立你皇兄卫王为太子!” “父皇……” “仔细想想,别那么快回答朕!” 秦王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杆,一字一句地道:“那儿只有恭喜皇兄,千岁千岁千千岁。”略微一顿,他忽然笑了起来,“父皇,儿意已决!” “你!混账东西!滚!” “诺!” 作者有话要说:=。=缨缨跟拂儿的昨夜没有跳哈~我得推下剧情~大家莫方~~~这章是周一小可爱们集体催更长评的掉落章节~~~今天还有一更,=。=敬请期待~ 第52章 诉心 晨曦从窗格间透入,暖暖地洒在床帐之上。 床帐之下,散落着一件青袍。 小狐狸靠在楚拂身上,今夜比她醒得早些,也可以说,是楚拂比往日睡得更沉些。 燕缨细嗅着楚拂的身上的淡淡药香味,不禁微微勾唇,手指沿着楚拂的鼻梁极轻地抚下,就像昨夜一样。 昨夜—— 小郡主似乎困的比平日早两个时辰,天刚刚暗下来就把绿澜打发下去休息了。 楚拂不动声色地捧着医书继续往下读着,似乎没把白日说的“报复”之约放在心上。 燕缨悄悄地穿了鞋子,走到了敞开的门边,故意把门关得很大声。 门外的府卫大惊,以为是郡主是又恼了。 燕缨窃然瞄了一眼楚拂,楚拂看书看得入迷,根本就没往这边看。 “咳咳。”燕缨推上了门栓,故意咳了一声。 楚拂抬眼,就静静地看了燕缨一眼,又低头继续看医书。 小郡主并没有看见,楚拂唇角微微地扬了扬。 拂儿定是想赖皮。 燕缨这样想着,她走近了楚拂,在楚拂面前盘腿坐下,娇滴滴地唤了声,“拂儿。” 声音酥然,沁入心间,是回味无穷的甘甜。 楚拂强忍笑意,哪里敢看她,凉声道:“地上凉。” “拂儿。”小郡主索性把下巴搭在了楚拂的书页边,凑到了楚拂的眼底,“你要赖皮!” 楚拂抽了书出来,拿著书册轻轻地在燕缨脑袋上敲了一下,“还不起来?” “就……不!”燕缨倒是要看看,谁更无赖? 楚拂将书搁在了榻上,起身绕开了燕缨,大有由着小郡主胡闹,她就是不管的意思。 燕缨瘪了瘪嘴,从地上爬了起来,“拂儿才是大无赖,说话不算话……拂儿是……”她的话突然停下,眸光凝固在了瞬间。 只见楚拂走到了山水屏风边,侧脸对着燕缨轻轻一笑,扯开了自己青袍的衣带,“过时不候。” 心,猛地一跳。 这么乖的等她报复,一定……一定不简单。 燕缨想到白日接连被楚拂下套几次,她虽贪慕拂儿,却还是留了个心眼,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前。 楚拂缓缓放下了床帐,抬手将簪子拿下,倾泻了一头乌发。 她往床边一坐,把簪子放到了床前的小凳上,双腿交叠微微翘起,她眉角一挑,莞尔道:“还愣着?” 燕缨紧张地坐到了楚拂身侧,她坐直了身子,故作正经,“我本来只想亲一口就当报复回来了,这可是拂儿你允我放肆的,你可不能说我使坏!” 楚拂笑然点头,淡声问道:“缨缨还会使坏?” “怎的不会?”燕缨突然心虚,嬷嬷好像从来没教过女子跟女子之间怎么使坏? 楚拂若无其事地再问,“那你说说,怎么个坏法?” 燕缨语塞。 楚拂突然起身,转身双臂撑在了燕缨身侧,她欺身靠近,身上的药香味沁得燕缨满心发烫。 “说好……是我报复的!” “我也说了,过时不候。” 楚拂缓缓靠近,唇瓣近在咫尺之间,将吻未吻。 燕缨紧张地抓紧了内裳的衣角,羞然闭上了双眸。 还以为小狐狸真的会“逞凶”,哪知竟是只纸老虎? 楚拂哑然笑笑,唇瓣往上,在燕缨眉心落下一吻,温暖又温柔。 燕缨惊然睁眼,怎的拂儿不照她想的来? 四目相对,楚拂笑中之中多了一丝戏谑,“缨缨该歇了,等以后身子好了,我教你,该怎么使坏?” 燕缨双颊灼灼,烫得厉害,她低声问道:“要……身子好了才行?” “嗯……”楚拂的耳根也红了。 燕缨眼尖瞥见了楚拂的耳根,她壮起了胆子,笑问道:“拂儿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是大夫!”楚拂没想到燕缨会突然问这个,她随口应付,“医书上有写,所以我便会了!” 她故意说得干脆,殊不知她越是干脆,燕缨越是能洞悉她的心虚。 “怪不得。” “嗯?” 燕缨忽然意味深长地似是明白了什么,楚拂暗觉不妙。 “怪不得拂儿今晚总抱着医书不放,原来是医书上有写……”燕缨说着,故意隔着屏风往榻上一看,“可不能拂儿你学会了来欺负我,我也得去学学看!” “那本书没有!”楚拂赶紧拦住了燕缨,“那不过是本经络书。” “我不信。”这三个字燕缨说得极慢,说完她便站了起来。 楚拂知道是拦不住这个起了好奇心的小狐狸的,未免又中了她的套,楚拂干脆在床上坐了下来,淡声道:“既然缨缨不信,那便去瞧瞧吧。” “好呀。”燕缨眯眼贼兮兮地笑了笑,她走了过去,捧了那本医书过来,一边走,一边像模像样地翻看着。 不过是本经络医书,应该不会看出什么来吧? 燕缨翻到了一页全身穴位图,她忍笑坐到了楚拂身边,“拂儿,原来这书有不穿衣裳的小人儿。” “……”楚拂顿时不知该如何应她。 燕缨继续翻看,下一页画的是铜人下半身的经络图,她故作羞涩地把医书合起,嗔道:“羞!拂儿你今夜捧着这书不放,原来真藏了这些……” “这只是医书……”楚拂瞬间觉得解释很是无力。 燕缨哪里肯依她,“这书已是这样了,拂儿你看的另外的,定是比这本还要……还要羞人!” “我……”楚拂都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清楚了? 燕缨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报复,怎能轻易放过她,“拂儿,你说,你把另外的书藏哪里了?” 楚拂真的感觉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承认一句其实她也没有试过,也比现下这样不知如何答她得好。 “嗯?”小狐狸果然是不依不饶了。 既然如此,只有以攻代守,杀她个措手不及! 楚拂突然把燕缨掌中的医书抽了出来,往床边一扔,顺势把外裳褪下,抛在了床边。 燕缨又羞又惊,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楚拂抱着一起倒在了床上。 “拂……唔!” 楚拂飞快地亲了一口燕缨的唇,即便她已满面羞色,她故作镇静地双手半撑着身子,眸光沿着燕缨的唇瓣一路往她的心口看去,哑声道:“缨缨猜猜看,我把那书藏在了何处?” 燕缨怎会不懂,她的意思是藏在了心里。 “说好的……”燕缨最后的反驳,“今晚让我报复回来……” “嗯……我等着……”楚拂此时可不能输了气势! 燕缨轻咬下唇,她并不知她这羞怯的模样,对楚拂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只见小狐狸一手圈住了楚拂的颈子,一手沿着楚拂的眉心,顺着鼻梁一一抚下,她眼底漾着狡黠的笑,下了命令,“不许动……” 楚拂温柔笑着,就由着她胡闹,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身下的她此时此刻只属于她一个人,这样的甜蜜滋味,让楚拂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燕缨觉察了楚拂的眸光灼灼,双手捧住了楚拂的双颊,忽地认真地问道:“拂儿,万一我永远都好不了,拂儿是不是就不教我了?” “如若你想学,我现在就可以教你。”楚拂柔声答她,“我只担心你累到……”语声低哑,藏了满满的羞怯。 燕缨摇头,“这会儿先不学。” “那……”楚拂惑然看她。 燕缨翻身将楚拂压在身下,她向来瘦弱,自忖应当压不坏楚拂,她侧脸贴上了楚拂的心口,听着楚拂狂乱跳动的心跳声。 “活着,真好。” 楚拂知道她想了些什么,她拉了锦被盖住了她与她,手掌柔柔地轻抚燕缨的背心,安慰道:“缨缨一定会好的。” “我……”燕缨本想给楚拂一个承诺,可她想了想,又忍住了。 “什么?”楚拂想听她说完。 燕缨轻笑摇头,“我……只喜欢拂儿一个人。”大抵,她只能说这样的一句话,去抚慰楚拂的害怕。 “我与表哥的婚约……”燕缨本想告诉楚拂她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我懂。”楚拂没有让她说下去,她淡淡一句话带过。 是真的懂了么? 楚拂笑容浓了几分,她也问道:“还不知我究竟是什么人,缨缨就敢喜欢我了,你不怕么?” 燕缨哑笑摇头,“医者只救人,不害人,拂儿是医者,我怎会害怕呢?” 楚拂心头微暖,慨声道:“其实,我并不是寻常医者。” 或许,这些话她早该讲给燕缨听了,让她知道,她喜欢的究竟是一个什么人? “我爹爹是大陵的廷尉,我是廷尉府的七小姐。”楚拂终是开了口,这些她想忘记的往事,也是她的一部分,现在告诉燕缨,应该正是时候。 “娘亲不过是爹爹的一个妾室,爹爹的女人很多,为了争宠,宅院深处的血腥也不比沙场上少。” “娘亲后来不明不白的死了,对爹爹来说,其实就是死了一个女人,他还可以再找一个女人,可对我来说,我已经没有娘亲了。” 燕缨温暖的手牵住了楚拂的手,楚拂轻轻笑笑,紧了紧燕缨的手,继续道:“我在府中活得战战兢兢的,我不知道哪天会突然病了,不知道下人端上来的汤药会不会藏了毒?所幸,舅舅来了,将我接了回去,所以我就跟着舅舅学了医术。”她自嘲轻笑,“说来惭愧,我学医并没有什么济世救人的志向,我只求能够病了自医,药来能知是否有毒,再回廷尉府后,能安安稳稳地活下来……” “拂儿……”燕缨心疼了,她凑上前来,亲了楚拂一口,“都过去了。” “后面的……还有……”楚拂提醒燕缨。 燕缨摇头,温暖笑了,“拂儿以后已经有我了,那些往事都忘了吧。” “当真不听了?” “我会把拂儿暖起来的。” 燕缨笃定的开口,她将楚拂紧紧抱住,笃定地说道。 楚拂摇头笑笑,剩下的就日后再说吧。 她也搂紧了燕缨的身子,心,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两情相悦,原是这样的。 足以让她无畏,也无悔——她一定会医好缨缨,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当然,还是甜一下~今天正更完毕~小凝子退下了~ 第53章 晨光 一夜沉眠,楚拂眯眼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小狐狸漾满情愫的水灵眼眸。 她本想抱她入怀,在燕缨额上亲上一口,可透入床帐的晨曦让她很快反应过来,往日这个时候,秦王妃已经来探视燕缨了! “不好!” “别怕。” 燕缨的指尖轻抚楚拂骤然蹙起的眉心,她故意说的很慢,“拂儿难道忘记了,昨夜我怎么吩咐绿澜的?” 楚拂只知昨夜燕缨急着打发绿澜,那些话她并没有认真去听,此时仔细回想,还能想起一两句来。 郡主说—— “绿儿,我白日受了凉,明日想晚些起来,今晚多睡一阵。” “明日的早膳就不必送了,若是母妃来了,就说我还歇着,午间再来看我。” 原来这小狐狸早已打定了主意,今晨是想多赖一会儿床。 楚拂忍笑,坐了起来,撩起床帐往外看了一眼。 这个时辰天已大亮,再赖床下去,是真的要东窗事发了。 “也该起来了。”楚拂回头柔声道。 燕缨勾住她的颈子,往她颈窝里面蹭了蹭,“拂儿香香的,抱着我再睡一会儿,可好?” “不好。”楚拂正色回答。 燕缨撒娇道:“那……我抱着拂儿再睡一会儿,可好?” 这不是一件事么? 楚拂忍俊不禁,她轻轻地刮了下燕缨的鼻尖,“再胡闹,让王妃知道了,你说怎么办?” “哦……”燕缨悻悻然垂下头去,手指悄悄地牵住了楚拂的内裳衣袖。 这句话她可不会明说——反正有一日,是要让母妃知道的。 楚拂敛了敛笑容,提醒道:“今日还要喝药,上药浴。” “只喝两口么?”燕缨瞬间苦了脸。 楚拂摇头,“不,一碗都要喝,寒气才能都散出来。” “没有酥糖……”燕缨小声提醒。 “也要喝,看你以后还敢披件大氅就跑出来。”楚拂一边说着,一边牵了她的手,搭脉细细把脉,“别动。” 燕缨哪里肯听她的,偷偷地凑近过来。放肆地轻咬了一口楚拂的耳垂。 这滋味又酥又痒,楚拂瞬间红透了耳根。 楚拂蹙眉看她,“嗯?” 燕缨笑道,“就这一下,你昨日咬过我的,我报复回来而已。” “还想着报复?”楚拂语气中带着一抹挑衅,说完,她低下头去,额头抵在了燕缨额头上,声音忽然低哑了下去,“不怕……我咬你其他地方?” 燕缨哪会怕她,“反正我也会咬回来的!” “那……” “怎的?” 楚拂神秘地笑了笑,并没有把话说完。 燕缨反倒是有些不踏实了,不知拂儿这会儿想了什么来对付她? 不过。 小狐狸很快转念一想,不管什么,她只要学着拂儿,一并报复回去便好,她倒要瞧瞧,拂儿还敢咬什么地方? 甚至…… 燕缨水汪汪的眸光微转,她不怀好意地盯着楚拂的温润唇瓣,她若是先下手为强,先“咬”了这儿,拂儿也会“报复”回来的吧? 就这样小小地亲一口,然后捂着心口装病,拂儿定是舍不得报复回来。 小狐狸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她忘记了,她得意的时候,藏在被下的小脚丫子会情不自禁地翘一翘。 楚拂看得清清楚楚,怎会不知这小狐狸动了什么歪念? 怎会让她得逞了呢? 燕缨正欲行动,唇瓣就被楚拂的食指给按住了。 只见楚拂不急不慢地缩了手回来,缓缓掀帘下了床,弯腰捡起昨夜落在地上的青袍后,回眸对着燕缨,小小地亲了一口方才的食指,“郡主,慢了。”眸底笑意盈盈,添三分妩媚。 燕缨后悔极了,就不该多想了那么一会儿。 她握揪紧了被角,暗暗咬了咬牙,心道:“哼!下回瞧瞧谁快!” 与此同时,两匹快马飞驰在行宫后山的山道之上—— 晨曦自树隙间流下,一地斑驳。 马蹄踏踏,两匹马儿一前一后,驰入了山林深处。 腰上的五色璎珞随风翻飞,秦王妃一马在前,似是在这山道上寻回了曾经的自己,鲜有的神采飞扬乍现。 秦王故意策马慢了秦王妃几步,他贪恋这一刻的萧瑾。 这也是多年未见的萧瑾。 秦王强忍住了笑意,生怕他的失态给秦王妃看了去,导致她又把这个恣意纵马的她收敛起来。 “驾!”秦王妃策马扬鞭,突然回头,笑道:“我竟不知殿下的骑术也这般了得!” 她不知的还多着。 秦王赔笑道:“再厉害也比不过阿瑾!吁——”他突然勒停了马儿,笑瞧着秦王妃在山道尽头的半山亭前调转了马头。 秦王妃放缓了马蹄,缓缓信马朝着秦王走了过来。 “殿下是故意让我的么?” “是人老了,跑不动了。” 秦王说完,轻咳了两声,又道:“阿瑾知我,论文可以,论武就……”说着,他摇头自谦地叹了一声。 秦王妃在秦王马前勒停了马儿。 晨光微暖,映上了秦王妃的脸,她在林下嫣然轻笑,“回去吧。” 秦王点头,“好,回去。” 双马并辔,两人沿着山道一路走下。 秦王妃不时地打量着秦王的侧脸,一直以来,她只觉秦王生得文质彬彬,可方才她骑马越过秦王之时,虽只是匆匆一眼,她却在秦王脸上瞧见了从未有过的英气。 她有些恍惚,便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秦王觉察,笑着侧脸看他,“阿瑾?我今日仪容不好么?” “殿下……好。”秦王妃只觉颊上有些微烫,大抵是因为夏日将至,这林隙间漏下的晨光灼人发热吧。 秦王笑道:“也是,有阿瑾每日给我整理仪容,怎会不好?” 秦王妃怔了怔。 秦王继续问道:“阿瑾,明日开始,我给你描眉,可好?” 秦王妃愕然,“殿下今日……好像……” “我只想阿瑾更懂我一些。”秦王说着,笑意更浓,“我可是悄悄学了许久。” “殿下学描眉?”秦王妃有些震惊,这是何时之事? 秦王轻笑,“只为阿瑾。”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烫得秦王妃的心房一颤。 她刚欲答话,便瞧见内侍匆匆提着衣摆从山道尽头跑了上来。 “陛下……陛下有旨!宣殿下……入殿议事!” 直到把话说完,内侍才双腿一软,跪在了两人马前。 秦王沉沉一叹,说不怨皇兄打破他的岁月静好,那是假话。 秦王妃端声劝道:“国事重要,殿下去吧。” “家事也重要。”秦王低声回了一句,“我去去就回,今晚我们一起去【春雨间】,与阿缨一起用晚膳。” “诺……”秦王妃下意识地回答。 “嗯?”秦王不悦。 秦王妃无奈笑答:“好。” 秦王对着她点头一笑,策马沿着山道驰下,消失在了山道尽头。 “傻殿下。”秦王妃喃喃轻唤,望着这林中晨光悠悠,她捏紧了手中的马鞭,无声而叹。 当年因为兄长,她算是害他丢了这锦绣山河,如今侄女身上又藏了“欺君大罪”,她实在不知,如何再对他张口,把藏下的事一一道个清楚明白? 她欠他的,已经是还不清了。 凉风吹过,林子深处窸窣轻响。 秦王妃突觉这林中似有什么东西盯着她,她下意识地往左侧林中瞧了一眼。 山木葳蕤,难见青山真容。 秦王妃自忖是自己错觉,打马往下行去,也回了临淮行宫。 她并不知道,山林深处,那人穿着黑色斗篷,将她与秦王的一点一滴都看了个分明。 他冷冷转过身去,最后消失在了林木深处。 方才他站过的树杆上,留下了数道指印,意味着他回来了。 长阳殿上,随驾太医与临淮宫中的太医跪了一地,最当先的正是秦王的多年挚友刘左院判刘明。 秦王回到寝殿快速换了朝服,便匆匆赶去了长阳殿。 他踏入殿后,本该向天子行礼,却被天子拦住了,“秦王免礼,刘左院判,你继续说。” “诺。”刘明接旨,继续道:“此事当慎之又慎,临淮郊外的村落,务必一一清查,若有疑似症状者,当禁足屋中,竭力医治。” 秦王听到最后几个字,便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皇兄,是出了疫症么?” 天子点头,肃声道:“今日临淮州判在河中发现了三具浮尸,经仵作验明,皆死于麻风病。” 秦王倒抽一口凉气,拱手道:“皇兄,此事可大可小,臣弟请旨,与刘左院判一起清查临淮郊外各处村落。” 天子迟疑,“这……” “皇兄,此症凶险,若是在临淮郊外流传开来,临淮城也难幸免!”说着,秦王跪了下去,“还请陛下下旨!” “你去也好,朕也放心。”天子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皱眉道,“你也要小心行事。”说完,他看了一眼刘明,“刘左院判,朕等你们的消息。” “诺!” “诸位太医也退下准备防疫汤药吧。” “诺。” 长阳殿瞬间清净了下来,天子坐在龙椅上,右手紧紧捏着扶手上的龙首,紧皱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事关百姓之事,秦王从不落于人后。 要让他乖乖上钩,最好的饵,便是住在南疆的那些蝼蚁之人。 燕承远,怪只怪先帝太偏爱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天子开始搞事情了!就问大家方不方?! 抓个虫子~抱歉 第54章 正方 天子今日只在龙椅上舒心了不到半个时辰,云清公主便吵着闹着地跑进了殿来。 “父皇!你怎可让萧子靖去清查临淮郊外村落?他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儿也不想活了!”云清公主眼圈虽红,可脸上一点泪痕也没有。 天子惊愕无比,“朕没有派萧子靖去……”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没有下旨让萧子靖去清查村落,可秦王会带他去啊! 论起亲疏来,秦王是萧世子的姑父,又是萧世子未来的岳丈,秦王唤他跟着,也没有什么不对。况且,这差事若是办好了,也算是大功一件,于名于利而言,都是好事,做岳父的提携自己的女婿,天经地义。 怎的就算漏了这一出! 天子忧心忡忡,哪里还听得进去云清公主这时的各种撒娇哭诉? “阿绣,你这样成何体统?”天子被她哭得烦了,索性拂袖怒声道,“有刘明在,不会有事的。” 即便是真有事,也还有齐轩在,萧世子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是父皇……” “下去!朕烦!” 这还是天子头一回这样凶声打发她,云清公主委屈地噙了眼泪,抽泣着跑出了大殿。 刚踏上回芳华殿的长廊,云清公主突然停了下来,“来人!” “奴婢在。”婢女低声回应。 云清公主吸了吸鼻子,道:“去把楚拂请来!就说是父皇的意思,他们不敢拦你!” “诺。”婢女退下。 婢女来到【春雨间】的时候,燕缨刚服了汤药,正在阁中药浴。 听清楚婢女的来意后,她趴在浴盆边上,肃声道:“拂儿是我的医女!” “可这是……”婢女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后半句,“陛下的意思。” 燕缨语塞,她歪头看了一眼楚拂,对着她眨了下眼,递个眼色,无声说道:“我……要……病……了……” 她若这个时候装病,人命关天,天子也奈何不了她。 “不必。”楚拂直接否决了燕缨,那么快云清公主又找了她,其实也是好事。 燕缨哪里肯依,紧紧握住了楚拂的手,“别……” 楚拂温柔地点了一下燕缨的鼻尖,“这次不许又跑出来,好好泡着,泡到了时辰,民女就回来了。”声音忽然低下,楚拂细声只说给她听,“不必惊动王妃的,否则,事情闹大了,为难的也是殿下与陛下。”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21 “可……”话是这么说,可燕缨怎能放心? 楚拂轻笑,“放心。”早些把世子与郡主的婚事拆了,她也放心。 说完,楚拂抽出了手来,收拾好了药箱,对着婢女道,“可以走了。” “楚大夫,请。” “嗯。” 婢女带着楚拂终是离开了【春雨间】。 燕缨忐忑极了,其实绿澜也有些不安。 云清公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楚大夫这一去,怕是要受罪了。 “绿儿。” “奴婢在……” 燕缨本想差绿澜去请母妃救拂儿,可她突然迟疑了。拂儿那般笃定,她能安然回来,她该信她的话,该听着她的息心忍事,莫要闹大了事情,徒惹父王与天子不快。 事情若是真闹到御前,天子一定是袒护云清公主的,到时候皇命一下,拂儿指不定要被天子安排去伺候云清公主。 如此一来,事情就更棘手,拂儿也就更危险。 燕缨强压下了心中的不安,她转身靠着浴盆边坐下,让自己更冷静一些。 “郡主?”绿澜不知燕缨到底有什么吩咐? 燕缨哑涩问道:“绿儿,我还要泡多久?” “半个时辰。”绿澜看了看天色,如实回答。 燕缨轻叹,就姑且信拂儿一回,捱过这半个时辰。 云清公主在芳华殿中坐立不安,终是瞧见楚拂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等不及楚拂行礼,她就挥袖示意楚拂不必了。 “楚拂,本宫今日传你来只问你一事!” 楚拂低头,“民女恭听。” 云清公主示意殿上的人退下后,终是开了口,“可有什么药材可以防治麻风?” “麻风?”楚拂听到这个词,心头有些发怵,“宫中近日有人得了麻风?” 云清公主肃声道:“现下是本宫问你话,不是你问本宫!而且这两个字,在宫中你最好提都不要提!” “诺。”楚拂领旨。 云清公主以为她要回答,哪知楚拂竟沉默不语了。 云清公主急道:“你倒是说啊!” “公主说,最好不提的。”楚拂如实回答。 云清公主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堪,她怒喝道:“楚拂,本宫可是没有耐心的!” “民女不懂,公主到底想要民女答什么?”楚拂就是故意不说她想知道的,“麻风”若出现在宫中,处置不当,一旦流传开来,几乎是药石无医。 此事可大可小,楚拂想知道真相。 云清公主忍了忍,她挑眉道:“本宫只问你,麻风可否防治?” “避而远之。”楚拂淡淡答道。 云清公主心头一慌,“若是……若是接触过那些人呢?” “这……可就不好说了。”楚拂心中思忖,能让云清公主如此挂心的人,世上当只有萧世子一人。略微一顿,楚拂试探问道,“可是……事关萧世子?” “……”云清公主愕了一下,锐利的眸光狠狠盯着楚拂,“你倒是聪明!” 楚拂突然严肃了起来,“麻风之症很是难医,若想安然,最好劝世子避而远之。”其实她心知肚明,云清公主若是能劝得上,又怎会来问她防治之法? 云清公主哑声道:“本宫若是能劝,还来问你作甚?” “民女就更帮不上了。”楚拂为难地叹息。 云清公主气急败坏地将桌上的茶盏猛地拂落,砸碎在了地上。 候在外间的宫娥们听见了响声,跑近殿门前,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云清公主大喝道:“谁准你们过来的?!滚!退远些!” “诺!”宫娥们慌乱地往后一退,哪里还敢靠近? 云清公主转眸再看向楚拂,“当真没有防治的药石?” “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楚拂直接说了句客套话。 云清公主蓦地上前揪住了楚拂的衣襟,咬牙道:“本宫要听真话!” “地骨皮、苦参、荆芥、细辛、苍耳子、防风……”楚拂徐徐说着,“加水煎煮,去渣,然后熏洗遍身……这不过是个偏方。” 云清公主手指微松,推开了楚拂,“正方是什么?” “世子是聪慧之人,若真去过麻风之地,自然会慎之又慎。”楚拂低颔,声音略小,“公主一片真心,此时可当正方用。” 云清公主听出了楚拂的话外之意,她终是松开了楚拂的衣襟,端声道:“说下去!” “公主只管献方,不多一句,也不少一句,就只言‘小心’二字。”楚拂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她恭敬地一拜,“如若有效,民女再给公主开下个方子。” 云清公主眸底隐有笑意,“本宫从未想过,你这个江湖医女,竟还会开这种方子?”说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楚拂,“你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出这样的方子讨好本宫?仅仅只为了本宫的金银赏赐?” “郡主的身子是越来……”楚拂故意只说一半,抬眼之时,眸底满是隐忧之色,“民女只求一条活路。” 果然是她想的那种,楚拂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是生路,什么是死路。 云清公主对楚拂的戒心慢慢褪去,她亲手给楚拂抚平了衣襟上的褶皱,笑道:“本宫也是个记恩的人,你若让本宫得偿所愿,本宫也不会亏待了你。” “诺。”楚拂再拜,“民女也该回去了,来久了,容易令人生疑。” “呵,要让萧瑾不疑,本宫还是有法子的。”云清公主说完,拿起桌上的酒壶,掀开壶盖,朝着楚拂脸上一洒。 酒液扑面,满面狼狈。 楚拂哑忍恭敬地一拜,“谢公主。” “回去吧。”云清公主抖了抖衣袖上沾染的酒汁。 楚拂提着药箱低头退下。 踏出芳华殿院门的那一瞬,听见了云清公主的声音—— “来人,本宫衣裳脏了,本宫要换一身。” 楚拂抬袖擦了擦脸,只要缨缨可以摆脱与世子的婚约,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她一连两日被云清公主传召,第一日还可以算是萧世子求了情,这第二日狼狈着回去,秦王妃就算是知道了,也可以应付过去。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出长巷,踏上了回廊。 忽闻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不动声色地听着,故意放慢了脚步,让身后的人走近她。 “楚姐姐,一个病秧子还不够麻烦么?”宫女打扮的阿荷走近了她,也放慢了脚步,与她齐步往前一起走,压低了声音幽幽问道。 楚拂已差点忘了,这行宫之中,还有一个阿荷。 “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早些离开吧。”楚拂淡淡回她。 阿荷心疼地看着楚拂的脸,那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让她有些心酸,她提醒道:“云清公主不是善类。” “这是我的事。”楚拂继续淡声回答。 阿荷心头刺痛,她忍下怒意,尽可能地让自己温柔些,“有些事你一个人是办不成的,你知道我可以帮上你。”停了一下,阿荷的语气多了一丝哀求,“你想医好郡主,那我就在行宫陪你到医好她为止。等你安然离开行宫后,如若你不愿带着我继续行医,我……走便是了。” 楚拂突然停下脚步,阿荷愣了神。 “楚姐姐?” “也好。” 阿荷不懂楚拂最后这两个字的意思。 楚拂淡淡一笑,“你帮我,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继续~~拂儿暗戳戳的开工了~ 第55章 珍藏 楚拂回到【春雨间】的时候,恰好是燕缨药浴起身之时。 “绿儿,你去瞧瞧,拂儿到院里没?”燕缨嫌弃绿澜擦拭的动作太慢,便将绿澜打发去院中等候楚拂。 “诺。”绿澜福身一拜,刚推出屏风后,抬眼便瞧见了门口提着药箱的狼狈楚拂。 楚拂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不要惊动燕缨。 “我来伺候。”楚拂没有出声,唇语绿澜能看清楚。 绿澜有些心疼,楚拂身上透着一股熏人的酒味,哪有人喝酒喝到脸上去的?想必楚拂定是被云清公主刁难了。主子的心思,从来都不是绿澜可以猜透的。她只庆幸自己并不会医术,否则,今日与楚拂一样的遇上这种事,又该如何是好? “小心。”绿澜能做的便是一样无声嘱咐,捏着衣袖给楚拂擦了擦脸侧残留的酒痕。 楚拂点头轻笑,以示感激。 绿澜轻叹,低头退出了【春雨间】,顺势将房门合上了。 楚拂将药箱搁下,把房门木栓栓上。 燕缨焦急地拿帕子快速擦净身上的水,她匆匆穿上了肚兜与亵裤,扯了内裳穿上后,便嗅到了一股酒味飘近。 她从不饮酒,这【春雨间】也无人饮酒,这酒味来得蹊跷,她不得不从屏风后探出脑袋看去—— 楚拂对着燕缨福身一拜,“我先梳洗一下,再来伺候郡主更衣。” “站好了!”燕缨哪肯依她? 楚拂抬起眼来,燕缨已走到她的身前,眸光一润,皆是心疼,“她……果然是欺负你了!”说话间,燕缨温柔地捧住了楚拂的脸,往前再近一步,眸光在楚拂脸上不断巡梭,语气酸涩,“她可是打你了?” 楚拂微笑,双手覆上燕缨的双手,“没有。” “拂儿,说真话!”燕缨似是恼了。 楚拂牵着她的手,合十一并贴在心口,认真地道:“我不说谎,公主没有打我。” “她拿酒泼你了,是不是?”燕缨咬牙问道。 楚拂没有直接回答燕缨的话,“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说着,她笑意更浓了几分,“缨缨别怕,你瞧,我说过的,我能自保。” “下回……”燕缨声音微哑,才说了两个字,她又猛地摇了摇头,“没有下回!你是我的……” “医女”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完,楚拂便在燕缨唇上飞快地亲了一口。 燕缨蹙眉,正色道:“拂儿,你趁机欺负人!” “我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珍之重之。”楚拂暖声说完,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燕缨,哑声道,“我会……越来越贪心的……” 楚拂的话说得酥软,也说得深情。 不知是闻酒味久了,还是楚拂的话太过醉人,燕缨只觉双颊蓦地一烫,心跳悄然乱了一拍。 楚拂的手指牵住了燕缨还来不及系好的内裳衣带,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燕缨的衣裳系好,“所以缨缨要把身子给养好了……” “我确实要把身子养好了!”燕缨答得干脆,她心里飞快地暗声道:“泼酒之辱,我迟早也要让她遭一回!” 楚拂觉察到了燕缨眼底的愠色,柔声问道:“还在恼什么?” “拂儿。”燕缨张臂紧紧地抱住了她,她哪里顾得楚拂的鬓发还有酒液,她蹭了蹭楚拂的鬓发,自责道:“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你好好藏起来呢?” 楚拂哑然失笑,“我是个大活人,缨缨想把我藏到哪里去?” “藏哪里都好。”燕缨的双臂又紧了一分,“总之拂儿是我一个人的,我都舍不得欺负,他们凭什么欺负拂儿?” “傻话。”楚拂轻抚燕缨的背心,“我脸上脏……” 燕缨哪里肯依她,“哪里脏了?”说着,燕缨松开了楚拂,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她灼灼地上下打量楚拂的脸庞,“给我好好瞧瞧。”瞧一眼还不够,小狐狸似乎觉得离得远了,还看不清楚,便又凑上了脸来。 只见燕缨踮起脚尖,双臂勾住了楚拂的颈子,唇瓣沿着楚拂的眉心一路点吻而下。 在吻上楚拂唇瓣的瞬间,她悄然伸了舌尖,暗暗地尝了一下她唇上余下的酒味儿。 酒并不甜,可楚拂的唇似乎有点甜。 猫儿似的舔舐让楚拂的心蓦地陷入了一片滚烫之中,楚拂情不自禁地捧住了燕缨的脸,掌心所触之处,是燕缨温热的双颊。 “胡闹……” “嗯?” 唇瓣间逸出的呢喃,燕缨以为是楚拂想一本正经地教训她,她才不要依着楚拂规规矩矩。她可是担心了许久,好不容易楚拂安然回来了,岂能不拿点利息回来? “该是这样的……”楚拂话锋一转,舌尖勾撩她的。 这一吻凶狠,让燕缨猝不及防,所有的抗议只能变作一声低哑的,“唔……” 有些话楚拂一直给小郡主记着。 她是她的拂儿,她也是她的缨缨。 楚拂在许久之前,便也动过一样的心思——她也想把燕缨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再谋害她,也不让她再受不该受的苦。 【春雨间】外的空庭之中,绿澜百无聊赖地往院门外的竹径看了一眼。 瞧见了秦王妃带着婢女匆匆往这边赶来,绿澜恭敬地候在了院门后,等秦王妃走近之后,与空庭中的府卫们一起向秦王妃行了礼。 秦王妃颇是疑惑,“绿澜,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说着,她下意识地朝着石径上的小阁看了一眼。 房门紧闭。 “阿缨这个时候怎会关着房门呢?”秦王妃又问道。 绿澜如实回道:“回王妃,郡主刚药浴好,这会儿楚大夫应该正在伺候郡主更衣。” “楚大夫回来了?”秦王妃的消息,从来都不是可以瞒住的。 绿澜大惊,“王妃已经知道了啊?” 【春雨间】中的萧家暗卫可以撤掉,可【春雨间】外的萧家暗卫她还是留着一二的。 楚拂离开后不久,萧家暗卫便给秦王妃递了消息。 秦王妃本想故技重施,打发萧世子去把楚拂请回来,哪知打发的人去了又回,说萧世子被秦王带着出去办差了。 她担心楚拂去云清公主那边会有祸事,而要想要人回来,就必须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所以秦王妃想着,不若先来【春雨间】,只要阿缨演上一幕,她便可以理所应当地命人去把楚拂给带回来医治阿缨。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楚拂竟已经回来了。 “楚大夫可还好?”秦王妃又问。 绿澜摇头,“回王妃,楚大夫似乎被泼了酒。”她也不敢说,到底是谁泼的? 可凭这一句话秦王妃便已能猜到大半,楚拂去芳华殿经历了些什么?——云清公主不能明着逼走楚拂,也不能真把楚拂给伤了,所以只要每次请去羞辱一二便放回来,次数多了,楚拂也会掂量掂量,到底该不该留下来继续医治郡主? 秦王妃若有所思地再望向了紧闭的小阁房门。楚拂这般聪明的一个姑娘,她只要看懂了,便会审时度势,若不能护她安然,她决意要走,秦王妃也是留不住她的。 毕竟,人都是求活的。 一念及此,秦王妃心头愧意更浓。 “这【春雨间】就算是铜墙铁壁,也不能保郡主永世康宁。暗箭从何处而来,民女再蠢,如今也看得分明。民女更知王妃是真的心疼郡主,可民女不知、也不懂,为何王妃偏要将郡主放在刀山火海上受这些……” 那日楚拂说的话,在耳根边重现,秦王妃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她已没有其他路可选,一如当年。 只要阿缨与子靖成了婚,定了名分,便可以断了云清公主的念想。天下没有公主为妾的道理,所以只要阿缨对外一直是世子正妻,云清公主便没有法子踏入阳清公府的大门,子靖的女儿身便可以瞒住一辈子。对内只要子靖与阿缨写好和离书,阿缨便可带着和离书逍遥天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遇到了喜欢的人,也可以与那人共约白首。 这是秦王妃想的最好结果。 只可惜,阿缨的病不知何时才能好起来? 若是阿缨撑不过十八岁生辰……秦王妃倒抽一口凉气,那些后果绝望而冰寒,哪一个都是死路一条。 绿澜瞧见秦王妃一直失神不言,低声轻唤道:“王妃。” 秦王妃回过神来,倦然叹息,淡淡道:“回来了就好。”说着,她便准备离开这儿。 “王妃不去看看郡主么?”绿澜忍不住问道。 秦王妃淡淡笑了笑,“有楚大夫在,阿缨没事。”此时,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 阳清公府的世子,该好好地扛起肩上的重担,做她该做的事。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萧子靖才是这团乱麻中的最大死结。 秦王妃走了几步,忽地停了下来,回头道:“绿澜,以后你能帮手的,就多帮帮楚大夫,别事事都让她来。”略微一顿,秦王妃提醒道,“楚拂并不是寻常江湖医女,她是我的贵客,可明白了?” “诺。”绿澜点头。 秦王妃眸光看向了其他府卫,“你们呢?可听清楚了?” “诺。”府卫们抱拳点头。 秦王妃低叹,带着侍女们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虽然大家不太喜欢世子线,但是呢,得加强了~~~故事要继续发展嘛~~ 第56章 为难 秦王妃差了人去行宫宫门前候着,看见萧世子回来了,就把萧世子给请来秀明殿。 今日秦王说过的,要一家人一起用晚膳,所以赶在太阳落山之前,秦王一行回到了灞陵城。 秦王先打发了刘明回宫复命——临淮郊外,今日清查的两个村落,都没有人有麻风之症。 待刘明走远后,他突然勒停了马儿,“子靖,走,随本王去买个东西。” “是,姑父!”萧子靖点头,静静地跟着秦王打马朝着【有间酥糖】驰去。 秦王勒马停在了糖铺门外,他下马走了进去,没多久便提着一盒酥糖走了出来。 萧子靖不敢多问,只静静看着。 秦王上马后,将酥糖递了过去,笑道:“你拿着,就说是你买的,晚上一起送给阿缨。” “啊?”萧子靖愕然,将酥糖接了过来,从何时开始,表妹竟喜欢吃酥糖了? 秦王惑然看她,“你不知阿缨喜欢?” 萧子靖歉声回道:“姑父,我其实有好多年没有与缨妹妹亲近了。” “阿缨可是你未来的正妻,就算多年未见,你也该上心一些。”秦王铁青了脸,他隐忍不悦,继续道:“还有一事。” 萧子靖突然心虚,甚至还有些心慌,“请姑父训示。” 秦王最不喜萧世子的地方,就是这里——如今萧世子也算是灞陵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公子,有些风骨是怎么都要有的,有时候也不知是不是秦王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世子私下里太过唯唯诺诺,少了几分阳刚之气。 萧子靖没有听见秦王的训话,她悄悄看了一眼秦王,还没触及秦王的目光,又赶紧缩了回来。 “抬起头来!”秦王故意提声大喝。 萧子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路过被惊动的百姓,她确实抬起了头,却迟迟不敢看秦王的双眸,“姑父,若要教训,还是回去再教训吧。” “你还在乎这些?”秦王眸光如刀,文弱如他,遇上了阿缨的大事,他可不会马虎半分。 萧子靖语塞,只能沉默。 秦王举起马鞭,在萧子靖肩头上轻拍了三下,“子靖,你还记得你是谁么?” 萧子靖肃声答道:“阳清公府世子。” “还有呢?”秦王再问。 萧子靖回道:“是表妹……不……是云安郡主的未来郡马……” “呵。”秦王失望地摇了摇头,“我的阿缨就这般让你难以启口么?” “姑父,你误会了。”萧子靖想要解释,却被秦王用马鞭抵住了眉心。 秦王强忍下想要抽她的冲动,语气含怒,“你是男儿!拿出点男儿的样子来!你若喜欢阿缨,那便多花心思待她好,你若算不上喜欢阿缨,那便去皇兄那里,退了这门婚事!” 萧子靖身子一颤,只觉苦口难言,“姑父,你们都别逼我了,好么?” “逼你?”秦王更是愤怒,“让你娶阿缨,还委屈了你么?” “不是……”萧子靖眼圈一红,她藏的秘密如何启口? 秦王更加失望,他垂下了马鞭,从萧子靖手中拿回了酥糖,他鄙夷地道:“本王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想清楚,本王不会把阿缨嫁给一个保护不了她的人!本王也不会强人所难,你若是被逼允的婚约,本王也不屑阿缨他日有你这样的夫郎!”说完,秦王一夹马腹,策马朝着行宫宫门驰去。 萧子靖紧紧地捏着缰绳,酸涩之感冲上鼻端,她哑忍泪意,眼泪还是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为何当年要把她当成儿郎养呢? 阳清公府的担子非要她一个女娃来扛,她说不恨,是假话,说不累,也是假话。 如今这样爱不得,恨不得地活着,萧子靖只觉煎熬。 可又能如何呢? 她如今连死都死不得,这“世子”二字,是她这一世都挣不脱的桎梏。 萧子靖吸了吸鼻子,终是忍住了眼泪,她缓了片刻后,勒马朝向临淮行宫的方向,策马驰去。 她回到行宫门前,刚跳下马,小厮十三便迎了过来,猛给她递了好几个眼色。 萧子靖知道情况不太对,“怎么了?” 十三低声道:“公主在长廊那边等着……” 萧子靖皱眉,这个时候又来添乱。 十三再道:“王妃差人请世子去秀明殿,说有要事商量。” 今日是什么都凑一起了么? 回来才被秦王训了一顿,回来姑姑这边也不放过她。 十三小声问道:“世子,先去哪边?” 萧子靖实在是烦了,究其缘由,只因自己不该招惹云清公主。所以,有些重话,是该好好说明白了。 只要解决了云清公主这边,姑姑与姑父那边都一切好说了。 “去见公主。”萧子靖整了整衣裳,带着十三踏入了宫门,她对秦王妃的婢女道,“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诺。”婢女点头福身。 萧子靖给十三递了个眼色,“你也在这儿等着。” “诺。”十三也点头。 萧子靖轻叹一声,快步赶往了行宫长廊。 云清公主似乎特意屏退了仆从,她提着一个小壶,静静地坐在栏边远眺行宫山景,好像看得有些出神,竟不知萧子靖来了。 “参见公主。”萧子靖恭敬地对着她一拜。 云清公主回过神来,她笑然走近萧子靖,却不似往日那样张扬跋扈,不管不顾地亲近她。 萧子靖隐隐觉得今日的云清公主很是不同。 只见云清公主温柔地将小壶递了过来,柔声道:“拿着,回去煮了熏一下,小心些。”声音温软,像极了那夜酒醉后的她。 这次换做了萧子靖失神,她怔怔看她,原先准备的那些重话,哪还说得出来一句? 云清公主看她迟迟不接,索性将小壶塞了过去。 她依着楚拂所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快步走远。 萧子靖捧着小壶,心头又暖又苦。 今日竟在云清公主这儿得到了她想要的温情脉脉,所有人都不担心她清查的是麻风病人,唯有云清一人担心。 萧子靖哑然笑笑,眼眶又湿了起来。 倘若她不是女儿身…… 倘若云清公主能接受她是女儿身…… 两难之境,明知可以皆大欢喜,可萧子靖就是不敢赌这一赌。阳清公府上下那么多条人命,稍有不慎,甚至连秦、王府都会被牵连。 萧子靖低头看着掌心小壶,可她如何开这个口,伤害一个真心疼惜她的人? 萧子靖在长廊中待了片刻后,终是离去。 她并不知云清公主悄悄地藏在暗处,将她的笑与泪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个方子,果然有效! 云清公主得意一笑,楚拂这人是真的可用。 与其每日追在世子后面求“喜欢”二字,倒不如以退为进,以温情熨帖世子的心。 萧子靖提着小壶回到了宫门前,她将小壶递给了十三,“先拿回去,小心放着。” “诺。”十三点头。 萧子靖倦然对着秦王妃的婢女道:“走吧。” “世子,请。”婢女掌灯引路,带着萧子靖往秀明殿走去。 萧子靖来到秀明殿时,秦王妃已不在殿中。 “那……我明日再来吧。”萧子靖如释重负,刚欲退出殿来,却被阿荷唤住了。 “世子请留步。”阿荷恭敬地一拜,“王妃说,世子若是来了,就请世子在这儿用膳,等她回来。” 萧子靖也知道,姑姑素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今日有话,自然今日是要说个清楚的。 她叹了一声,点头道:“也好。” 阿荷示意萧子靖往偏殿走,“世子,这边请。” 萧子靖跟着阿荷来到了偏殿之中,这里已经张罗好了晚膳。 萧子靖坐了下来,阿荷给她添了酒。 默默无言,萧子靖静静独酌。 趁着姑姑还没训话,先吃饱喝足了,不然等姑姑训话完,只怕今日是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了。 秦王妃其实是被秦王先一步请去【春雨间】的。 有些话,秦王说过,他记得,可秦王妃听过,不一定记得。 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一顿晚膳,秦王妃悄悄地看着秦王与阿缨,心中的暖意是无法言喻的。 一月之前,她哪敢想象这样的画面? 想到这儿,她感激地往楚拂那边看了一眼。 幸有这样一个江湖医女出现。 楚拂与绿澜本是退到门口候着的,她觉察了秦王妃的目光,也只能当做不知,继续静静地站在门口。 “拂儿,你与绿儿先下去吃东西吧。”燕缨哪里舍得让她这样站着。 “这……”绿澜迟疑,楚拂也迟疑。 秦王今日吃得高兴,便挥袖道:“命厨子给你们做三道好菜,就说是本王的命令。” “才三道?”秦王妃笑问道。 秦王知道她是想再赏楚拂与绿澜,他笑道:“那七道如何?” “十道!”燕缨觉得还是不够,说完,她笑眯眯地对着楚拂道,“慢些吃,我还要与父王、母妃多说说话。” 所以,拂儿不必担心,也要慢慢吃,多多吃。 后面这句话楚拂心知肚明,她忍笑低头,与绿澜一并退了出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小郡主的日子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楚拂跟着绿澜回到了偏院中,偏院中的府卫依着秦王的命令,吩咐厨子做菜去了。 这个机会,楚拂岂能错过? “绿澜姑娘,我想去太医院一趟。” “楚大夫,你想一个人去?” 楚拂点头,“这会儿公主应当也在用膳,不会突然找我麻烦的。”她略微一顿,继续道,“我快去快回,借了书就回来。” “嗯!”绿澜点头,又嘱咐道,“小心些。” “好。”楚拂提灯离了偏院,走过竹径,朝着太医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拂儿准备放大~故事继续~这世上就没有拂儿拆不开的~~~ 第57章 献计 晚风徐徐,池塘中的新荷已悄然绽放。 幽香扑鼻而来,临淮的春日渐去,再过几日便要入夏了。 楚拂提灯沿着长廊走向太医院,她脚步微沉,静静思忖着后面要走的每一步。 燕缨这几日确实精神很好,那也只是表象上的好。毒液噬脉多年,汤药也好,药浴也好,针法也好,也不过是给她续命罢了。 药石终有无能为力的一日,日子每过一日,燕缨的命就少一日。 如今燕缨确实可以撑过十八岁生辰,可撑过以后呢?楚拂不敢再想下去,她摇了摇头。撑过十八岁生辰,那已经是后话了。 痼疾在索缨缨的命,那桩婚约也在索她的命。 再不快些下手,燕缨只怕根本活不到十八岁生辰。 楚拂的心蓦地一凉,想到云清公主今日问及“麻风”之症,楚拂没来由地心生忐忑。若是临淮城出了麻风之疫,郡主体弱,突然染了这种病,不治身亡也算是合情合理。 她并不想把人心想得这般坏。 可是,经年宅院自保加上在大陵发生的那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往事,但凡涉及帝家之事,有哪一桩是干净又纯善的呢?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22 楚拂轻叹。 踏入太医院院门之时,相熟的几位太医对着她点头一笑。 “楚大夫又来借书了?” “嗯。” 楚拂应了一声,轻车熟路地往存放医书的小阁走去。 “楚……大夫且留步。”忽闻身后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楚拂愕然回头,只见那人穿着官袍,约莫四十出头,从官服的品阶可以看出,应该是院判大人。 左院判刘明? 楚拂很快便确定了他的身份,恭敬地福身一拜,“见过刘大人。” 刘明颇是吃惊,“你认得本官?” “常听郡主提起,所以斗胆猜了猜。”楚拂答得很快,也合情合理。 刘明上下打量了楚拂一眼,这姑娘确实太年轻了。年纪轻轻,医道就有这样的造诣,确实不易。 楚拂不太喜欢刘明的目光,她低颔道:“郡主还在等民女回去伺候,若无要事……” “扣三成。”刘明突然开口。 楚拂怔了怔,“扣三成?” “药毒三成足矣。”刘明只能把话说到这步上,“或可……延寿半载。” 楚拂感激地福身再拜,“多谢刘大人指教。” “本官也只能做那么多了。”刘明对燕缨多少是有愧的,毕竟小郡主那么一个可爱可亲的姑娘,刘明医治她多年,能做的也只有那么多。 楚拂微笑抬眼,忽然想到了麻风一事。她在江湖漂泊的这一年多来,不是没有遇过这样的病人,医者能做的实在是太少,除却药汤熏治之外,她别无他法。 “民女还有一事斗胆请教。” 刘明身为太医院左院判,医术定然在她之上,此时多问一二,对燕缨也是好的。 刘明点头,“楚大夫请问。” 楚拂认真地道:“民女一年前曾在南疆见过一个麻风病人……” 刘明的眸光一沉,瞬间变了脸色,他急问道:“那人在何处?” “民女医术浅薄,此人已死。”楚拂仔细观察刘明的表情,“由家人亲手烧埋,应当不会流传出来,酿成灾祸。” 刘明悄悄舒了一口气,“麻风此症,药石难治,以后楚大夫若是遇上了,还请小心些。” “此症可有方防治?”今日云清公主问她的话,她同样地问了刘明。 刘明摇头,“无方。” 果然如医书所言,无药可防,那她以后伺候燕缨,定要加倍小心。 刘明忍不住问道:“楚大夫好似对麻风症……” “民女也曾有亲友因此症亡故,所以今日便多言一问,民女拜谢大人赐教。”说完,楚拂再拜,退了下去。 刘明看着楚拂走远后,沉沉一叹。 今日只是清查临淮郊外村落的第一日,他只希望每一日都像今日这样,一无所获。否则……一旦麻风流传染了一个村落,那将一发不可收拾。 楚拂在书库选好了三本书,她在管书药侍那里登记之后,便捧着三本医书离开了太医院。 她提灯走了几步,吹灭了灯笼,佯作夜路走岔了口,提前从长廊小阶离开,穿过海棠林院,走到了长巷之中。 她故意在芳华殿外停了下来,恍声道:“怎的走到这里来了?”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殿门前侍候的婢女们听个清楚。 “楚大夫,这儿可是行宫,莫要在公主殿外,大呼小叫!”婢女厉声提醒。 楚拂低头道:“是民女失言了。” “楚大夫既然来了,就进来给本宫诊个脉吧。”云清公主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楚拂要的就是她的这句话。 “诺。”楚拂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对着云清公主一拜,“参见公主。” “都下去!”云清公主挥袖屏退了殿中的婢女。 楚拂静候婢女们退下后,云清公主急切地问道:“楚大夫,快些把下一个方子交出来!” 楚拂轻笑,“自古英雄冢是温柔乡,剩下的方子,公主自己就会开。” “什么意思?”云清公主不懂。 楚拂想了想,正色道:“生米煮成熟饭,便没办法后悔了。”顿了一下,楚拂又加了一句,“最好是……大家都以为熟了。” 云清公主面上一红,若有所思。 “民女告退。”楚拂知道云清公主是懂了。 “慢。”云清公主唤住了楚拂,拿了烛台过来,将楚拂手中的灯笼重新点亮,她话中有话地道,“本宫给你点亮了灯,你呢,可否为本宫做这引路人?” “诺。”楚拂点头领命。 云清公主高兴极了,“聪明人,本宫向来是不会亏待的。” 楚拂想了想,提醒道:“夜赏新荷初放,舟入荷叶之间,月夜天地可做喜帐。”说完,她再拜后,退出了芳华殿。 云清公主羞然想了想那些画面,她轻咬下唇。 亲也亲过了,再近一步,好像也可以。 楚拂回到偏院的时候,绿澜馋兮兮地托腮看着一桌的十道佳肴,迟迟不敢提筷朵颐。 “楚大夫终是回来了!”绿澜拿起了筷子,高兴地望着她。 楚拂淡淡笑笑,“不必等我的。” “不,应该等的。”绿澜等楚拂吹灭了灯笼,又放下医书后,她上前牵着楚拂一并坐下,夹了一片笋子给她,“快尝尝!” 楚拂莞尔点头,忽然有了一丝别样的暖意。 绿澜是个不错的姑娘。 楚拂也夹了一片笋子给她,“一起。” “好吃!”绿澜还是头一回吃到这般鲜美的笋子,佳肴刺激了味蕾,她一边赞,一边失仪地大口吃了起来。 楚拂静静地在一旁小口地吃着,这些年江湖漂泊,印在她骨子里的大家闺秀范是一点也没有磨灭。 绿澜有时候也会好奇,楚拂在做医女之前,到底是什么人? 瞧她这般注意仪范,定不是乡野之人。 不过她性子纯良,倒也不会细想太多,每次起了这个疑惑,她很快又释然了。 知道多了,参合多了,其实并不是好事。 绿澜这样的性子,楚拂倒是很喜欢。 与此同时,秦王妃与秦王陪燕缨用完了晚膳,本该差人来唤绿澜与楚拂伺候,可燕缨拦下了,说让她们安心吃一会儿。 秦王妃便留下了两名婢女先伺候着燕缨,与秦王一同离开了【春雨间】。 回秀明殿的路上,秦王妃挥袖示意仆从们跟得远些。 主子有话要说,婢女与内侍们都是懂的。 “殿下,我想早些把阿缨的婚事办了。” 秦王点头,却问道:“这是阿缨的意思?” “……”秦王妃默然,怎会是阿缨的意思呢?她不过是怕夜长梦多,局面会越来越不受她控制。 秦王鲜少拂逆秦王妃的意思,“等一个月吧。” “为何?”秦王妃问道。 秦王笑道:“这可是我们阿缨的大婚,我这个做爹爹的,怎么都得给她置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秦王妃无话反驳。 “况且……”秦王心中也有不踏实,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扶住了秦王妃的双肩,“近几日临淮不平静。” 秦王妃蹙眉,“发生了什么?” “临淮郊外突然出现了三具麻风死尸,陛下命我这几日清查临淮郊外村落,我想带着子靖好好历练历练。”秦王慨声说着,“子靖也不小了,有些担子是该让他学着去扛了。我不想阿缨嫁过去后,还要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这一个月,就让我这个未来岳丈好好教教他,何为男儿担当吧?” “殿下……”秦王妃欲言又止。 秦王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秦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王妃如何还能说其他的?就再等一个月也好,像秦王所言,阿缨是该嫁得风风光光的。 仔细想想,就一个月准备,也显得有些仓促了。 秦王握了秦王妃的手,笑道:“一眨眼,你跟我都老了,他们若是一直长不大,你我不得操心死?” “阿缨很好,她不是孩子了。”秦王妃可不服气,她的阿缨比旁的孩子懂事多了。 “可子靖还是个孩子。”秦王直接点破了,他最担心的莫过于此,“他若能多像你这个姑姑一点,我也不至于这么不放心了。” 秦王妃皱眉,“我也希望她能像我一些。” 偏偏她更像她的父亲,遇事太软,难当大任。 秦王与秦王妃回到了秀明殿,刚好萧子靖已经用完了晚膳,恭敬地上前行了拜礼。 秦王要说的,白日都已经说完了,他倦然摇头,“让你姑姑多教教你。”说完,他便回了寝殿。 秦王妃挥手示意荷香退下,在偏殿中只留下了她与她。 “何时去断了?”秦王妃直接问出了口。 萧子靖心头酸涩,“断什么?” “我知道你懂的。”秦王妃对她很是失望,“我只给你半个月时间,早些断个干净,以免夜长梦多。你若做不到,那以后阳清公府之事,我一概不管了。” “姑姑!”萧子靖听得难过,忍泪道:“我依你还不成么!” “别一副被我逼的模样,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不是孩子了,还不明白么?”秦王妃叹气摇头,不想再听她说什么,拂袖离开了。 萧子靖紧紧握拳,颓然回到了行宫住所。 十三看世子的面色愁苦,低声问道:“世子,可要小的给你备酒?” “不必了,我只想静一静。”萧子靖坐了下来,桌上放着云清公主今日送来的药壶,她自嘲地涩然笑笑,挥手示意十三、退下。 萧子靖的指腹轻抚药壶上的花纹,药壶犹有余温,是今夜她的最大慰藉。 从她出生至今二十六年来,她只能带着“世子”这个面具活着。爷爷和姑姑这两个这世间最亲的亲人,一边担惊受怕她的女儿身,一边强压她做灞陵城最耀眼的世子,何曾想过她的恐惧感其实远比爷爷与姑姑都浓? 唯有云清公主,炽烈地像火一样。 萧子靖就像是一只渴望温暖的飞蛾,明知道飞蛾扑火没有好下场,还是情不自禁地动了心。 “阿绣……对不起……” 萧子靖将药壶捧入了怀中,权衡利弊,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拂儿就不是个标准的医者,所以她做的事情肯定会逾越医者的本心。 其实拆了婚约也好~各自欢喜,各自去过各自的关,总比这种纠缠一起好,对不对? 第58章 莲子 自那夜献计之后,一连好几日,云清公主那边平静无波,世子这边天天被秦王带着出去清查郊外村落。 所有的筹谋似乎僵住了,到底是哪里算漏了?楚拂靠在浴盆边上,凝神思忖着她之前做的每一步。 夜,很是安静。 白日里,秦王与秦王妃都会来探视燕缨,所以只有这晚上的光景,最适合她沐浴放松。隔着两道屏风,小狐狸乖乖在床上躺着,规规矩矩地一言不发。 其实,就算小狐狸突然不规矩了,楚拂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终究她力气要比缨缨大一些,大不了拉她入盆一起洗,脸红的不止她一个就是了。 楚拂惊觉自己忽地想歪了,连忙收敛心神,掬起水来拍了拍脸,略微消减一二因歪念而起的灼意。 锦被上揪着两朵小漩儿,并不是小狐狸规矩,也并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她想的画面可比楚拂想的歪多了。 燕缨紧紧揪着被子,情不自禁地抖了抖小脚丫子。 楚拂那边每掬水发出一声“哗啦啦”,燕缨的心就跳快一拍。她觉得身子烫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被下的暖壶推倒床尾去了。 只要拂儿没有听见异响,就不算她不规矩。 “哗啦啦——” 屏风下的氤氲之中,楚拂从浴盆中站了起来。 燕缨佯作熟睡,慌乱地闭上了双眸。 楚拂拿帕子将湿漉漉的发丝擦了半干,她穿好肚兜后,忽地动作一滞,下意识地从屏风后探出脸来,瞧了瞧山水屏风后的燕缨。 屏纱朦胧,只能看见燕缨一动不动的身影。 楚拂忍笑,看来小狐狸是真的规矩。 她很快地将内裳与亵裤穿好后,坐到了榻边,拿起另一块帕子继续擦拭湿润的发丝。 “咳咳。” 燕缨本以为楚拂洗好就会过来歇息了,她等了等,并没有听见楚拂的脚步声,忍不住轻咳两声,翻身侧卧,隔着山水屏风望着楚拂的身影,“夜……深了……” 楚拂不动声色地淡淡回道:“我知道。” 燕缨蠕了蠕唇,笑问道:“真的知道?” “真的知道。”楚拂的语气中多了一丝笑意,她拿着帕子走了过来,绕过山水屏风,终是走入了燕缨的视线。 燕缨霎时看呆了眼——鬓发贴在颊边,发尖虽然没有滴水了,可依旧湿润,垂在心口,悄然打湿了那儿的内裳,半透出了肚兜上的牡丹花样儿。 “无赖。”楚拂发现了燕缨目光的放肆,她轻嗔一声,背对着她坐到了床边,反手将帕子递了过去,“该罚!” 燕缨怎会拒绝这样的惩罚? 她接过帕子坐了起来,嘴角轻扬,温柔地用帕子擦着楚拂的发丝,“拂儿,这样可好?” “嗯。”楚拂轻描淡写地答她,微微侧脸,余光瞥见了燕缨的笑脸,这一瞬的温情,足以熨烫她与她的心房,晃起心湖涟漪无数。 “这样……呢?”燕缨的小指轻轻一勾,将楚拂贴在颊上的鬓发顺到了耳后,凉凉的湿发帖在了滚烫的耳根上,越发衬得耳根烧得厉害。 楚拂捉了她的手,转过身去——不知是因为今日的烛光太过明亮,还是因为此时的心思不那么正,这一回眸,楚拂满面红霞,是别样的妩媚,也是别样的撩人。 “再胡闹,就要天亮了。”楚拂肃声提醒,作势要从她手里拿回帕子自己擦。 燕缨躲开了楚拂的抢夺,将帕子往背后一藏,腾出双手,握住了楚拂的双手,笑道:“说好要罚的,拂儿你出尔反尔,我可不依!” 楚拂笑然挑眉,“谁说这个是罚了?” “你递来的帕子,不是罚是什么?”燕缨隐隐觉得好像中计了,果然,她话才说完,便被楚拂反握了双手。 楚拂欺身上前,将燕缨困在了床头与她之间,心口贴上心口,是一样的狂乱心跳。 “我还没说罚什么,你就开始胡闹,所以,罚要罚双倍。”楚拂说得一本正经,有些小动作可一点也不正经。 她松开了燕缨的手,一手搂住了她的腰,一手悄然捏住了帕子的一角。 燕缨脉脉看她,“拂儿你……耍赖……”她看准了楚拂的唇瓣,正欲啄上一口,哪知楚拂似是料到她会来这一下,快速往后一缩,顺势把帕子也抽了回来。 燕缨心中甚恼,“还说我无赖!拂儿你比我无赖多了!”她像是一只恼了的小兽,被下的小脚丫子忍不住蹬了蹬。 “好像……是这么回事。”楚拂就静静地看着她闹,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着发丝上的水。 燕缨气呼呼地倒了下去,背对着楚拂侧身而眠,眼珠子轱辘一转,蓦地染上了一抹狡黠之色。 她就不信了,今夜亲不到楚拂! 楚拂窃笑,仔细擦干了湿发后,把帕子放到了一旁。她在燕缨身后侧躺了下来,撑着身子凑了过去——她侧了左颊对着燕缨,轻笑问道:“真的……不想么?” 燕缨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她转过脸来,笑吟吟地在楚拂脸上亲了一口。 楚拂温柔地低头看她,“就一口?” “怕你有诈。”燕缨得意地挑了下眉,似是挑衅。 楚拂心领神会地点了下头,“郡主英明。”她话音才落,便被燕缨蓦地勾住了颈子。 小狐狸挺起身子,唇瓣狠狠地落在了楚拂唇瓣之上,烙下了一个缠绵的深吻。 连本带利,该是这样的! 楚拂哑然轻笑,倒在了床上。燕缨顺势翻身压在楚拂身上,她松开了楚拂的唇,额头抵在楚拂的额头上,仰起鼻尖蹭了蹭楚拂的鼻尖。 微微拉开了她与楚拂之间的距离,燕缨得意地笑道:“拂儿,这回是你栽了!” “从揭榜那日开始,民女就已经栽了。”楚拂深情答道,沿着燕缨的脸廓看了又看,眸光缱绻,似酒一般,迷人入醉。 燕缨心头一烫,歪头枕在了楚拂心口,慨声道:“我若不是病秧子,该有多好?”说着,她又摇了摇头,“好在……我是个病秧子,才能遇上世上最好的拂儿……” 楚拂忍俊不禁,话中有话地问道:“若有一日,你发现我并不是好人呢?” “嗯?”燕缨惑然。 楚拂摇了摇头,“夜深了,该好好歇着了。”说完,她轻抚着燕缨的背心,语气温软,“缨缨要好好的,等我把你医好。” “嗯。”燕缨没有再问下去。 楚拂所谓的不好,大抵是那夜她没有说完的前尘往事吧。 燕缨也温声道:“我也会把你暖起来的……” “呵……”楚拂只觉心口一酸,她双臂抱紧了燕缨,只觉眼圈微烧,忍不住含泪轻笑,合上了双眸。 缨缨,就是她的心药。 足以暖她一生一世的心药啊。 一夜过去。 第二日清晨,云清公主差人送来了一盘新采的莲子。 楚拂接过了莲子,那婢女又道:“公主说,明晚还要去采些来,请楚大夫一并剥了,熬份清火的莲子羹送过去。” “拂儿只给我熬莲子羹!”燕缨坐在床边,不悦地扬声道。 婢女也不敢得罪燕缨,匆匆地对着楚拂一拜,“奴婢告退。” “姑娘且慢。”楚拂唤住了婢女,看了一眼天色,天边朝霞正浓,“这几日月有薄云,明晚怕是要下雨的,公主一定要明晚采么?” 婢女点头,“公主说了,必须得明晚。” “唉。”楚拂轻叹,婢女再拜一下,便沿着石阶走远了。 楚拂捧着莲子走了回来,一脸凝重。 燕缨疑声问道:“拂儿,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提到下雨?” “夜间寒气重,采莲也可换白日来的,何必这般作践下人呢?”楚拂像模像样地回答燕缨,心思早已飞到了另外一处。 此事不必惊动燕缨,以免她受了刺激。 即便是她说过,只喜欢拂儿一个,可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看见表哥怀中抱着其他的女人,多半心里也会不舒服吧。 燕缨轻轻地揪了揪楚拂的衣袖,“云清姐姐就是这样的性子,我也不好插手管她的事。”说着,她看了一眼楚拂怀中的莲子,“拂儿,你真的要给她熬莲子羹么?” “自然是给你熬的。”楚拂低头对着她笑了笑,“我的缨缨吃完了,剩下的我再给她送过去。” “噗。”燕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拂儿你真是……” “真是什么?”楚拂含笑问完,不等燕缨回答,便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拍了拍燕缨揪住衣角的手,“我要剥莲子了。” “我可以学么?”燕缨也很好奇这个。 楚拂无奈看她,“一会儿绿澜姑娘送早膳来,瞧见了不好。” “我就剥一颗。”燕缨才不依她。 楚拂发了一颗在她掌心,在床边坐了下来,“那你看好了。” “嗯!”燕缨紧紧盯着楚拂的动作。 只见楚拂把装莲子的小袋放到了一旁,摊开了针囊,拿了一根银针出来。她先用指甲把莲子的绿衣剥去,小心地分开莲子,用银针把最苦的莲心挑了出来。 燕缨疑声问道:“为何要挑这个?” “因为莲心最苦。”楚拂回头看她,“熬出来的羹可苦了。” “哦,可苦了。”燕缨小狐狸的坏笑绽放,她对着楚拂眨了眨眼。 楚拂忍笑问道:“你就不怕我去送羹的时候,被公主责罚么?” “她给我的苦,我也该还她一二!”燕缨一边说着,一边学着楚拂的动作,拨开了绿衣,却没有把莲心挑出,放到了一旁,“这可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亲手剥的,就算是剥得不好,残了莲心,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况且,她才不会让拂儿亲手送去。 这一次,她让父王差人送去,她倒要看看,云清公主敢不敢拂父王的面子? 她清楚记得,那夜一起用晚膳之时,父王亲口允了诺——若是云清再欺负你,父王定为你出头!皇兄没有管教好的,我这个当王叔的来管教! 楚拂看她这模样,定是想好了招数的,她不好多劝,也从不怀疑燕缨能保护好她,便索性问了另外的话,“那……你也要喝这种苦的莲子羹?” “拂儿你可别想赖皮!你方才说了的,你给我做!自然……”小狐狸的眸光往楚拂手中捏的那颗剥好的莲子瞥了一眼,“你剥好的,都是我的!” “啊……”楚拂突然开口。 “啊?”燕缨愕了一下。 楚拂蓦地把剥好的莲子塞入了燕缨口中,笑问道:“甜不甜?”她已用银针试过毒,自然是放心的。 燕缨含笑嚼了几口,新鲜的莲子入口清爽,细嚼回甜,她点点头,“我还想吃!” “诺。”楚拂笑然摇头,继续给燕缨剥莲子。 她面上笑容依旧,可心间已是阴云密布。 只希望世子事发之后,燕缨不会知道她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她与她还能这样温馨相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是得让拂儿跟缨缨发下糖的~~~ PS:谢谢子卿菌浮生 繁花 十三曲 枕上雪 眼儿媚 的长评~~~虽然不是云深的,但是呢,加更谢谢小天使~谢谢你们喜欢我的故事~ 再PS:也谢谢77君前几天的深水□□~今天的两更也算小肥章了,谢谢~ 第59章 泛舟 今日秦王妃来的时辰比往日早些,绿澜的早膳尚未送到,秦王妃已带着婢女们沿着石阶走了上来。 她在【春雨间】门前停了下来,示意婢女们退下。 燕缨刚吃了一颗新剥的莲子,耳翼微动,她循声朝门口望去,虽然隔着屏风,却能从身形上看出,那是母妃来了。 “母妃。”燕缨娇声轻唤。 楚拂知趣地站了起来,稍微清理了一下床边的莲子绿衣,捧着尚未剥完的莲子退后一步。 秦王妃笑然走近,她瞥了一眼楚拂捧着的莲子,笑问道:“楚大夫是何时去的池塘边?” “回王妃,莲子是公主差人送来的。”楚拂如实答道。 秦王妃脸色一僵,燕缨提着楚拂的针囊晃了晃,“拂儿每一颗都用银针试过毒的。” 这边有楚拂看着,秦王妃倒不怕云清公主把毒送进来,只是这好端端的突然送莲子来示好,实在是奇怪。 燕缨悄然揪了揪秦王妃的衣袖,秦王妃依着她坐了下来。 “母妃,瞧,我也学着剥了几颗莲子。”燕缨把只剥了绿衣的莲子抓了放到秦王妃掌心,得意地道,“她想让拂儿给她熬去火的莲子羹,想得倒是美!这些我剥的,才是送给她吃的!” 秦王妃忍俊不禁,原来如此。 云清公主突然示好,怕是想借着莲子羹再收拾楚拂一回。看来,她不把楚拂逼走,是誓不罢休的。 秦王妃歉然看了一眼楚拂,“这莲子羹若是熬好了,我差人送去,楚大夫不必去的,就留在这儿,照顾阿缨就好。” “不,要父王差人送去,我就要云清姐姐把这带芯的莲子羹喝下去!”燕缨不把那泼酒之恨报复回来,也是誓不罢休的。 秦王妃忍笑看她,“当真要这样?” “必须!”燕缨答得干脆。 “今晚就让你父王差人送去。”秦王妃大笑道:“阿缨想如何便如何,天塌下来,母妃跟你父王给你顶着。” 莫说是燕缨听了温暖,就连楚拂也听了温暖。 得爹娘如此,燕缨算是投生了个好人家。 楚拂悄悄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候在门口的婢女,阿荷就站在其中。 明晚是很关键的一夜,所以缺不得阿荷的帮手。 “明晚……”楚拂突然欲言又止。 秦王妃惑然看她,“明晚?” “公主说,明晚还要采些莲子来,一并做好再送去。”楚拂点到即止,悄悄隔着屏风打量了一眼婢女中的阿荷。 阿荷低下头去,似是点头。 秦王妃冷冷一笑,“她就是这性子,就喜欢折磨人。”所以这碗莲子羹可不能只是苦了一点。 她一边思忖,一边细捻着掌中的莲子。 到了最后,秦王妃并没有言明到底要在莲子羹里面加什么料,她如往常一般,只是嘱咐楚拂好生照顾燕缨,便带着侍女们准备离开【春雨间】。 楚拂一路送到了石径下,心生忐忑。 成败在此一举,希望一切顺遂,不会横生枝节。 这几日接连清查临淮郊外的各处村落,秦王越查越是生疑——河中那三具浮尸若是麻风病人,附近村落见之必定会远之。只要见过,就一定会有印象。可查了这么多日,好几个村落都没有见过那三个麻风病人,清查过的村落也没有一个染过麻风病的。 麻风病人不可能从天而降。 圣驾驾临临淮,就出了三具麻风死尸,仔细想想,若不是碰巧,那便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放眼天下,没有谁敢冲着天子而来。 那……又是冲着谁人来的? 秦王认真思量,傍晚与萧子靖一起回宫的路上,一言不发。 萧子靖这几日跟着秦王,也学到不少。回到宫门前,秦王只嘱咐了几句,便先下马回秀明殿去了。 萧子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跳下了马儿来。 候在宫门前的十三迎了上来,牵马拴好。 萧子靖低声问道:“公主还是不见么?”她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与云清公主断个清楚,哪知这几日公主总是避而不见,倒让萧子靖百思不得其解。 十三摇头,道:“公主说,今晚可见,就约在荷花池渡口。” 葫芦里卖什么药? 萧子靖隐隐觉得不安,“今晚?” 十三点头,“小的会帮世子看着的。” 萧子靖沉声道:“十三,可得给我盯好了。” “诺!”十三恭敬地一拜。 萧子靖弹了一下衣摆上沾染的尘灰,趁着还有时间,她先回了行宫住所,沐浴更换了一身白色的圆襟长袍,便带着十三朝着约定的渡口去了。 薄纱一样的乌云弥漫在半缺的月亮前,遮去了大半的月华。 夜风微凉,吹过荷塘,风中带着淡淡的荷香。 从回廊到荷花池渡口这一段路,云清公主命人屏退了所有的守卫与婢女,至少天明之前,守卫与婢女都不会从这儿路过。 待到天明之时,一切都木已成舟,世子与郡主的婚约定然可以作罢。 这几日她按兵不动,一半是因为央着天子陪她演这一出,一半是因为必须吊世子几日胃口,世子今日才会乖乖依她上船。 萧子靖带着十三走到了渡口,云清公主一人站在渡口已经等了许久。 她瞥了一眼十三,冷声道:“怎的,赴约还带个多余的?还怕本宫把你吃了么?” 萧子靖给十三递了个眼色,“十三,去那边守着!” 十三刚欲离开,云清公主又道:“不必了,今夜这边不会来人的。”说着,云清公主微微一笑,“本宫是不会让人坏了本宫的雅兴的。” 萧子靖知道她说到做到,这一路来此,也并没有看见其他人经过,想必公主定是准备好了。 也好。 萧子靖挥袖道:“十三,你先回去吧。” “世子……”十三有些不放心。 萧子靖再道:“没事。” “诺。”十三终是听令退下了。 待十三走远后,云清公主当先踏上了停泊在渡口的小舟,她回头笑道:“今夜,先陪本宫采些莲子吧。” 萧子靖端然站在原处,并没有跟着上舟的意思,“公主,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23 “上去说也一样。”云清公主在小舟上坐了下来,笑道,“今日这小舟上并没有酒,阿靖是在害怕什么?”略微一顿,云清公主故作凄婉,“就当……最后陪我一回,如何?” 她竟知道她想说什么? 萧子靖略是震惊。 “还是不成?”云清公主黯然再问。 “好。”萧子靖长长一叹,依着她上了小舟,也坐了下来。 云清公主将船桨递给了她,“走吧。” 萧子靖拿了船桨,回头扯开了系在渡口的长绳,船桨入水,轻轻一划,小舟便朝着藕花深处行去。 “阿靖,我想要那朵荷花!”小舟荡入藕花,云清公主突然指着萧子靖脸侧最鲜艳的那朵荷花笑道。 萧子靖伸手折落,递给了云清公主。 云清公主高兴地拿着荷花细嗅了一口,笑道:“这是阿靖头一回送我花。” 萧子靖心头一戳,只觉酸涩。 似是知道萧子靖一定会沉默,云清公主继续慨声道:“十年了,阿靖,你的心有没有暖一点点?” “公主,天下有许多比我好的儿郎。”萧子靖哑涩开口,她把船桨放在了脚边,终是开了口,“我真的不值得公主待我如此上心。” 云清公主凉凉笑了笑,“就算不值得,我也喜欢了你十年,不是么?” 萧子靖再次沉默。 云清公主蓦地将手中的荷花扔掉,她欺身上前,忽然枕入了萧子靖怀中,紧紧地抱着萧子靖,不容她挣扎一分。 换做平地上,萧子靖可以轻松挣开,可这儿是在小舟上。萧子靖下意识地用力,却换来小舟的猛烈摇晃。 这藕花之下,皆是污泥,行宫的荷花池已有多年,这下面的污泥到底有多厚,无人能知。倘若小舟倾覆,脚陷入污泥之中,就算水性再好,只怕也会泥足深陷,把命折在了这儿。 恍然之间,萧子靖意识到了什么。 今夜就不该鬼使神差地上了小舟,还划船入了藕花深处,平白给了云清公主这样的亲近机会。 “公主,”萧子靖哑声提醒,“我们不该这样的。” “不该怎样?”云清公主仰起脸来,眼中已是泪光闪闪,“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可我不能喜欢公主。”萧子靖看得心疼,今夜她没有喝酒,可内心的煎熬让她又悔又无奈,“我不想害了公主……” “呵,你能害我什么?”云清公主捧住了萧子靖的脸颊,她的声音充满了魅惑,“我知道的……你是非她不娶……我认命了……你就是个暖不起来的男人……呵……好好吻我一口……你我就此两清……” “阿绣。”萧子靖哽咽地轻唤,摇头道:“我们……不能这样……唔……” 云清公主从来都不是会后退的人,她既然想好了今夜要发生什么,自然就不会让萧子靖再迟疑半分! 萧子靖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唯一只记得云清公主最后说的那一句——你我就此两清。 当真……可以两清么? “阿靖……抱抱我……”云清公主突然松开了唇,哀求地说了一句。 萧子靖情不自禁地将她紧紧抱住,“就这一回……你我两清……阿绣……”理智的围栏一旦打开,萧子靖哪里还能理智地细思云清公主的话有几分能信? “好。” 云清公主答得干脆。 萧子靖鼓起了勇气,唇瓣压下,终是主动地吻上了她的唇。 心,微微一颤。 褪下胆怯的外裳,剩下的竟是欢喜。 云清公主怎舍得错过这一刻的欢悦,她勾紧了萧子靖的颈子,放肆地把这个吻变得几欲窒息。 她与她像是两条涸泽之鱼,说着相忘江湖的话,却做着相濡以沫的事。 所谓两清,如何清? 云清公主窃然轻笑,萧子靖已轻薄了她,按理,就必须娶她。 鱼儿已经上钩,岂能轻易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呀~~你怕不怕明天那章呢?嘿嘿嘿~木已成舟肯定不止这个意思~ 抓虫~ 第60章 断绝 夜色昏昏,藕花随风轻摆,不知是微风所为,还是小舟晃荡所致? 荷花池的另一端渡口,手持火把的□□卫在渡口上整齐列队,秦王一脸愤怒,无声挥袖,带着一队府卫上了画舫。 他的手心中还捏着一折密报,手指收紧,与其说是想把密报捏烂,倒不如说是想把今夜幽会的两人揪出来一人抽一鞭子。 密报是何人投入殿中的,他不知道,可做今日这个决定,他已经想好会是怎样的后果! 没有谁可以这般折辱他的阿缨! 与此同时,秦王妃诵经祈福完毕后,回到了寝殿,却不见秦王的踪影。 她隐隐觉得不太对,便问向门口候着的婢女,“殿下去哪里了?” “回王妃,奴婢也不知。”婢女们纷纷跪下。 阿荷突然怯生生地开了口,“奴婢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秦王妃侧目看她,“讲。” “今日傍晚,奴婢与几位姐姐一同去御尚房取晚膳之时,瞧见公主命人屏退了回廊中的卫士与婢女,公主还说,明早之前,不得靠近。”阿荷吞吞吐吐地说完,察言观色,悄悄瞥了秦王妃几眼,“公主昨日好像说过,今夜要命人采莲子,可屏退了奴婢们,万一……”她故意断在了这里,似是不敢往下说了。 秦王妃觉得很是蹊跷,这莲子采来,是要交给楚拂熬莲子羹的,这突然把人给屏退了,定是想在莲子中动手脚。 “你们随本宫去看看。”秦王妃越想越不对劲,就算是要动手脚,也不该这样大张旗鼓的,故意惹人生疑啊? “诺。”阿荷与一众婢女齐声领命。 秦王妃刚赶到荷花池畔,只见秦王所在的画舫缓缓靠近了莲池正中的繁盛藕花,似是想在藕花深处探寻什么? 火把虽亮,却依旧照不见藕花深处。 秦王怒声下令,“敲锣!” 府卫提着铜锣一阵猛敲,惊出了藏匿在藕花深处的几只青蛙。 “完了!”意乱情迷的萧子靖被这一阵铜锣声吓回了神来,她揪住了自己敞开的圆襟,惊瞪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只着了内裳的云清公主,三魂都被吓得没了,“快些把衣裳穿好!” “穿好了又如何?”云清公主不急不慢把内裳的衣带系好,她红着眼眶看着外间的依稀火光,“难不成你我要在这里躲一辈子不出去么?” 萧子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了自己的一时不忍上! “我……我不能让姑父瞧见的!”萧子靖又慌又怕,秦王若是真逮了个正着,她与表妹的婚事是真的要作罢了! 那……那她的女儿身又如何能瞒住一世? “那我怎么办?”云清公主悲伤问她,似是故意把声音提得很大声。 “嘘!”萧子靖慌忙示意让她小声些。 云清公主哪里肯依她,她紧紧揪着领口蓦地站了起来——虽说与她想的有些偏差,今夜不算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是父皇亲自逮个正着,可由秦王来逮也是再好不过的! “阿绣!”萧子靖惊呼,可哪里能拦住铁了心肠要露面的云清公主? 只见云清公主探出脑袋,又羞又怕地对着秦王呼道:“王叔,别敲锣了……引来其他人……不好……” 果然! 秦王盛怒,云清公主在此衣冠不整,那舟上之人除了萧世子,还会有谁? “不知羞耻!”秦王怒喝,挥手示意府卫们都转过身去,“都转过去!” “诺!”府卫们纷纷转身。 藕花深处偷情,这萧世子与云清公主真是胆子大! 咯噔! 萧子靖只觉天塌下来了,她仓皇失措地匆匆把外裳穿好。事到如今,她又如何能躲下去?她拿了船桨,垂头将小舟划了出去。 “姑……父……”萧子靖只觉无颜再见秦王。 秦王脸若铁青,怒喝道:“你怎对得起我的阿缨!” 云清公主慌声求道:“王叔,我与阿靖是两情相悦……” “住口!我大燕皇家,怎出了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子?!”秦王苍凉厉喝,瞧这两人衣冠不整,他若是再来迟一步,只怕更是错上加错。 云清公主委屈地低下头去,“阿靖……对不起……” 萧子靖瑟瑟握拳,她缓缓站了起来,哑声道:“大错已成……我……我才是该死之人……”她说着,愧疚地抬眼看向秦王,“姑父,你给我来个痛快吧!我今夜对不起缨妹妹,对不起姑姑……” “杀你,还脏了我的剑!”秦王失望摇头,恨声道:“你当我的阿缨是什么?又当阿绣是什么?惹下祸事,就想一死了之!你……与你那软弱的爹爹一样!可耻!” 萧子靖又羞又愧,哪里还敢回一句? “完了……”渡口上的秦王妃身子一颤,险些跌坐在了地上。 婢女赶紧扶住了秦王妃,只觉秦王妃瑟瑟发抖,不知是生气,还是恐惧? 阿荷低头冷冷一笑,趁着诸人的注意力都在世子与公主身上,她悄悄地从人群中离开了。 这大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待秦王一众回到了渡口,萧子靖才登上岸,秦王妃便再也忍不住,狠狠地一个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你还记得你是谁么?!”秦王妃骂得痛然,这欺君大罪迟早要败露,事情忽然变成这般,都是因为萧子靖罔顾人伦,才会变成今日这般一发不可收拾。 “姑姑,对不起。”萧子靖跪了下来,右颊已经火辣辣地肿了起来。 云清公主看得心疼,她想轻抚一下萧子靖的脸颊,却被萧子靖冷冷躲开了。 她也来了性子,“站起来!你跪她作甚?!” “阿绣!”萧子靖猛摇头,“你就少说一句罢!当我求你!” “凭什么?!”云清公主哪里肯依,“你明明就不喜欢云安,你为何非要与她成亲呢?” 秦王冷声下令,“来人,送云清回去。” “王叔!你为何非要……” “啪!” 秦王一耳光打了过去,怒道:“这一巴掌,是你欠阿缨的!我这个做爹爹的,帮她打回来!”说完,他反手又一个耳光打了过去,“这个,是我这个做王叔的教训你的!身为大燕公主,你心中可还有礼义廉耻四个字?” 云清公主被打得懵在了原地,她双颊火辣,痛然大哭了起来。 “你打我!我让父皇……” “啪!” 秦王妃不等云清公主说完,也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去!去告诉陛下,你是如何设局拆人婚姻?让全天下都评评理,你这个姐姐怎样谋夺了妹妹的夫郎?” “呜……”云清公主又委屈又痛楚,她低头看了一眼萧子靖。 萧子靖红着眼眶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你……设的局……故意引姑父姑姑来撞见你我这般的?” “不是!阿靖,你信我!”云清公主凄厉大呼,哪里肯承认? 萧子靖凄凉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信不信你……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以为她可以瞒天过海一世,可到头来,她却是最蠢的那一个。她若不贪恋云清公主给她的柔情,又怎会着了今夜的道? 事已至此,纵使看清是云清公主的布局又如何? 秦王妃猝然揪住了萧子靖的衣襟,双眸如血一样的通红,咬牙凄声道:“这一回,我无能护你,阿缨也无能护你了。”说着,秦王妃松开了她的衣襟,一字一句地道,“从今日开始,我萧瑾与阳清公府,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秦王没想到秦王妃的决断竟是如此干脆,干脆到半点后路都不留给她与侄儿。 “姑姑……不要……”萧子靖猛烈地摇头哀求,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欺君大罪既然注定要败露,那便先与她划清楚关系——只有舍了她,才能保住秦王与燕缨不被牵连。 众叛亲离。 萧子靖没想到竟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我不是你的姑姑!”秦王妃哑涩说罢,含泪看着秦王,“阿缨的婚事,也就此作罢。” 秦王点头,似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女婿,他也是半点看不上眼的。 他上前鄙夷地俯视萧子靖,肃声道:“萧世子,如若你还算个儿郎,你就好好的把阿绣娶了。” 萧子靖自嘲冷笑,“我连死也死不得么?!” “今夜你已经折辱过我的阿缨了,再若折辱阿绣,你仔细想想,你死后谁来代你受过?阳清公已经老迈,你若舍得,明日殿上就自戮御前,看看皇兄到底饶不饶得你的爷爷?”秦王语气如刀,刀刀凌迟在了萧子靖心间。 如今姑姑与姑父都不要她了,想必表妹燕缨也不会再理她。 她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了。 萧子靖颓然坐倒在地,紧握双拳,掌心已被掐出了血痕。 秦王额角突突地猛跳了一阵,他摇头长叹,本想转身牵住秦王妃抚慰一二,哪知他才转身,便瞧见秦王妃的面容瞬间变得模糊了起来。 “阿瑾……”秦王晃了晃头,忽地两眼一黑,竟晕了过去。 秦王妃慌忙抱住了秦王,急声道:“速速传御医!” “诺!”府卫长哪里敢迟疑半分,按剑快步朝着太医院去了。 “来人,速速把殿下扶回秀明殿!”说完秦王妃匆匆地扫了一眼在场的诸人,她忽然发现,这些人中好像少了一个人? 荷香!这个时候她会跑去哪里? “诺。” 秦王无力再握紧掌心的密报,终是落了下来。 秦王妃捡起看清了上面的字,惊觉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云清公主要成今日之事,定要有知会秦王的帮手,否则秦王怎会准确无误地带人来藕花丛中搜寻云清公主与萧子靖? 撞破云清公主与萧子靖的好事,秦王一人就足矣。 荷香今日突然提及公主屏退诸人采莲子一事,现在细细想来,恐怕也是想把她萧瑾引到这儿来。 秦王妃再想最初见荷香的那一幕,她似乎对楚拂很是上心? 人从来都不是突然献殷勤的。 对一个人示好,不是有所图,就是早就相识。 甚至—— 云清公主若要楚拂熬制莲子羹,大可直接把莲子送来就是,何必专门提及今夜还要采莲呢? “楚拂……”秦王妃又想到了楚拂对她说的那番话,阿缨的处境,楚拂也心知肚明。 她在云清公主面前两次全身而退,到底是如何自保的? 若是荷香与楚拂早就认识…… 若是楚拂与云清公主达成了什么共识…… 越想越乱,也越想越后怕,秦王妃匆匆吩咐完府卫与婢女们好生照顾秦王后,便匆匆地朝着【春雨间】赶去。 楚拂,希望你与此事没有半点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拆掉了~世子跟公主往后请自求多福吧~ 这次是火烧到拂儿这边了~ 第61章 质问 阿荷在竹径中徘徊了许久,听见长廊那边响起了脚步声,她终是等来了秦王妃。 只见她忽然跑入了【春雨间】空庭中,惊得值卫的府卫按剑拦住了她,待看清楚了她是谁,不禁惑声问道:“这么晚了,荷香你不在秀明殿伺候,这么急地跑到这儿做什么?” “你们猜猜,我想做什么?”阿荷出手极快,不等府卫拔剑,便先一步出了手,左右各一记手刀,当即把两人劈晕在地。 “有刺客!”其余府卫当即警戒起来。 阿荷冷笑,踢起地上府卫的佩剑,抄起长剑,迎上了石径上剩下的八名府卫。 以她的本事,对付这八人,绰绰有余。 明晃晃的长剑到了阿荷手中,就好像变成了会咬人的长蛇,剑锋所到之处,总能挑起一蓬血花——虽不致命,可足让人疼痛难忍。 【春雨间】内,燕缨听见了外面的打斗声,她焦急地拉了楚拂藏到身后,正色道:“拂儿,你躲好了。” 楚拂似是知道会有这样一幕发生,她淡淡轻笑,将燕缨拉到身后,“信我,没事的。” 燕缨迟疑,“可是刺客就在外面!” “以她的本事,如若真想刺杀,这儿……”楚拂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早已是一个血窟窿了。” “砰!” 被阿荷踢飞的府卫猛地撞在了门上,刚刚挣扎爬起,颈边便被阿荷的剑锋凉凉地划破了一道口子。 钻心的疼,却并不致命。 这伤处是致命之处,府卫哪里还有心再战,他害怕地捂住了颈边的伤口,发出了一声惨呼声。 阿荷一步走了进来,石径之下,响起了秦王妃的厉喝。 “来人!拿下刺客!” 竹径之中跳出了数名黑衣影卫,反握着匕首冲上了石径。 阿荷知道这几个是好手,对付起来有些棘手,可她并没有放在眼里。 “只要信我。”楚拂匆匆说完,她平举双臂,把燕缨护在身后。 阿荷反手格开身后袭来的匕首,足尖一踏,掠至楚拂身边,急声道:“楚姐姐,事情败露了,你快跟我走!” “与我何干?”楚拂冷冷问她。 阿荷似是早知道楚拂会这样,她蹙眉道:“楚姐姐,这个时候就不要装了好么?”说着,她的剑锋斜斜地沿着楚拂的腰侧刺向了楚拂身后的燕缨。 阿荷从来都不是个规矩的姑娘。 楚拂也是最清楚不过的。她骤然一手按住了阿荷握剑的手,侧身用另一手把身后的燕缨推开,“郡主,快走!” 阿荷眼圈一红,恍然明白了什么? “你从来没信过我!” “信你?信你是什么下场呢?你今夜来这儿,存了什么心思,你当我不知么?”楚拂淡淡说完,捏着阿荷的手,把剑尖顶在了自己心口,“要么你杀了我,带我的尸体走,要么你滚,留我一个清净。” 阿荷急声道:“你就那么想死么?!” “拂儿!别!”燕缨担心极了,她瞧见了阿荷身后的影卫准备出手偷袭阿荷,当即下令道:“都给我住手!别伤了拂儿!” 影卫闻言,当即收了手。 秦王妃由两名影卫护着来到了门口,她递了个眼色给身侧的影卫。 这影卫悄无声息地掠到了燕缨身边,伸臂将燕缨勾入怀中,安然带到了秦王妃身边。 燕缨慌声道:“母妃,别让他们伤了拂儿!” 秦王妃镇静自若地示意影卫们退后,她想瞧瞧,穷途末路的荷香到底会咬出些什么事来? 阿荷的余光匆匆地瞥了一眼秦王妃身侧的影卫,这些人还拦不住她。檐上窸窣响起了脚步声,那是其他影卫也赶来了,想必都配了袖箭,就防着她破窗而出,逃之夭夭。 “呵,王妃也是想听故事吧。”阿荷突然冷冷问道。 秦王妃仔细打量着阿荷与楚拂,她们果然是认识的,“你若愿意好好说,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阿荷喜欢她这句话,她笑着看向楚拂,“楚姐姐,听清楚了么?放我们一条生路。” “你我早已殊途,你知道我是不会随你走的。阿荷,你干脆给我个痛快好了!”话音刚落,楚拂往前一步,让剑锋刺破了衣裳,挑开了心口的浅层皮肉。 阿荷急忙往后退了半步,厉声喝道:“楚姐姐,你别逼我!” “今夜到底是谁在逼谁?!”楚拂挑眉大声问道。 “拂儿,别!”燕缨看得心疼,她狠狠瞪着阿荷,突然想起来这个声音到底在哪里听过! “我认得你的声音!上回,就是你夜袭拂儿!” 秦王妃是记得这件事的,她飞快地思忖着荷香与楚拂的关系。 楚拂若是与荷香是一伙的,今日荷花池事发之后,应该跟她一起逃才对,怎会傻到留在这里等着一网打尽呢? “母妃,快救救拂儿!”燕缨满心焦灼,只恨自己是个病弱之身,她左右看了看,索性从影卫手中抢了匕首过来,指向阿荷,“你放开拂儿!” 不管之前秦王妃多相信楚拂,可今夜有些事秦王妃必须查个清楚。 否则,今夜可以被人在后设局捅一刀,明日也可以被人再设局捅一刀。 “楚拂,你到底是什么人?”秦王妃终是问出了口。 楚拂微微低首,徐徐道:“民女楚拂,是个江湖医女。” “呵呵,楚姐姐,你是铁了心要留在这儿了,是不是?”阿荷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她挺直了长剑,剑锋再往楚拂心口刺进一些,“你以为你不承认,你把所有事情都推我身上,王妃就会信你,让你留下么?” 秦王妃最想听的就是这个。 阿荷侧脸苦笑,“王妃,你可别被楚姐姐这张脸给骗了,她在大陵可是连天子都敢毒杀的,她可不是一个寻常的江湖医女。” 秦王妃身子一颤,燕缨也是身子一颤。 秦王妃想过楚拂的千万种身份,却万万没想到楚拂竟参与了大陵那边的政变。 燕缨一直以为,楚拂是个可怜的深宅小姐,没想到那夜她没让楚拂说完的话里,竟还藏了这样的一桩往事。 秦王妃看轻了楚拂的胆量,燕缨看轻了楚拂的本事。 阿荷就知道秦王妃与燕缨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得意地笑了,“今夜世子与公主藕花深处幽会,这主意可是楚姐姐出的,如何?是不是一招釜底抽薪,杀得你们措手不及啊?” 秦王妃将信将疑地看着楚拂。 燕缨大惊,今日母妃这般震怒,定是把表哥与云清姐姐抓住了。这婚约多半是保不住了,如何逃脱欺君大罪那是后话,若是拂儿今夜也保不住了,只怕她根本活到天子问罪的那一日。 燕缨倒抽了一口凉气,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拂,她记得楚拂方才说过——只要信我。 “母妃,我信拂儿!不管她在大陵是什么人,她到了我大燕的地界,她就只是个江湖医女!大夫,是只医人,不害人的!”燕缨突然笃定地开口,她揪了揪秦王妃的衣袖,眼圈微红,“母妃,你仔细想想,拂儿可是儿的贴身医女,她若想讨好云清姐姐……”她说的激动,牵动了心脉,忍不住猛地咳了两声,继续道,“她大可在儿的汤药里动手脚,我本就个沉疴多年的病秧子,我突然死了,一点也不意外。” 秦王妃听得心疼,“我的阿缨不会有事的!” “母妃!咳咳。”燕缨觉得呼吸有些难受,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再次望向楚拂,深情而温柔,“弄死我……可比设局让表哥她们私会容易多了……不是么?” 燕缨的信任,滚烫地烙上了楚拂的心。 愧疚泛上心头,楚拂哑然苦笑。 她确实逾越了医者之道,设局拆了郡主与世子的婚约。 婚约若一直存在,云清公主的伤害就不会间断。 她只想让她的缨缨远离这些暗箭难防,安安静静地休养元气,好好活着,直到她能寻到一个法子,彻底把缨缨医好。 缨缨的命,就是楚拂的私心。 阿荷冷笑了起来,她转眸看着楚拂摇了摇头,“厉害啊,楚姐姐,你这一手留得厉害啊!”阿荷说完,她侧脸对着秦王妃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只要做过亏心事,就必定会有人记得。王妃若不信我的话,可以去问问公主,到底是谁给她出的主意,强拆了郡主与世子的大好姻缘?” 秦王妃打从心底希望楚拂对此事辩驳一句,可楚拂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句是为此事辩驳的。 阿缨说的在理,荷香所言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楚拂低哑地问道。 阿荷淡淡道:“事已至此,楚姐姐,你死不承认是没用的,只要公主那边一指认,你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阿荷轻蔑地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影卫,“楚姐姐,你如今只有一条生路可走了,跟我走吧。” “阿荷,我给过你机会了。”楚拂眸光微微一沉,猝不及防地捏住了剑锋往后一退,挣开刺入血肉的剑锋后,猛地撞向了阿荷—— 作者有话要说:楚七小姐这辈子做的最惊心动魄的事,就是跟着一群姐妹毒杀大陵的天子~ 阿荷的刺已经埋好了~某种意义上说,她也赢了。 这里是因为墨乔菌长评榨出来的加更~~谢谢墨乔菌~~~比心哦~ 第62章 余悸 楚拂的袖底藏了一枚银针,撞向阿荷的瞬间,这枚银针扎入了阿荷的气海穴中。 习武之人,气海穴几乎都是要穴。 “你这是要我死么?!”阿荷错愕地看着楚拂,只觉全身劲力褪去大半,她嘶声痛呼道:“我从未想过要你死啊!楚拂!” “你若不死,我不得安生。”楚拂提防着阿荷,阿荷极有可能气急败坏地横剑抹向她的喉咙。 阿荷这一剑来得很急,几乎没有多少迟疑,只想立即要了楚拂的命。 楚拂还不想死,所以她提防了这一招,先阿荷一步错身避开。 阿荷一剑刺空,本欲再砍一剑。 “拿下此人!”秦王妃骤然下令。 阿荷惊闻身后响起影卫的脚步声,她双眸赤红,深深地带着恨意剜了楚拂一眼,反手一剑逼开这几名影卫,咬牙道:“楚拂,是你不要我的,你总有一日会后悔的!”说罢,阿荷仗着手中长剑,硬是厮杀出一条生路,闯出了【春雨间】大门。 小阁上的影卫们袖箭齐发,阿荷格开了大部分,却还是因为劲力大失,剑势不如往日刚猛,身上中了好几箭。 只是,大陵年大将军训练出的死士阿荷,怎会被这些影卫轻易格杀了?只见阿荷几个腾身,窜入了竹径深处,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王妃生怕她又杀个回马枪,下令增派府卫值守【春雨间】后,回头一看,燕缨已跑到了楚拂身边,关切地看着楚拂心口沁出的血色。 她柔声问道:“拂儿你的伤?” 楚拂轻笑摇头,她知道从今往后,秦王妃不会像之前那般信她,甚至还因为阿荷今日挑出的往事,多少都会对她有些忌惮。 可那又如何? 如今世子与公主幽会之事已成定局,云清公主对燕缨的威胁也小了,把阿荷赶出行宫后,她此刻心里已经踏实了许多。 “没事了。”楚拂温声安抚,她反倒是担心燕缨,方才她一激动,咳了好几声。说完,楚拂连忙牵了燕缨的手,仔细诊脉。 秦王妃静默地站在门口,关注着楚拂的一举一动。 她确实是关心阿缨病情的大夫,可连天子都敢毒杀的女子,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萧世子一事已回天乏术,即便是今夜当着那么多人面前断绝了关系,天子若想借机收拾□□,又岂是一句“阳清公府之事与我无关”能解决的? 原本好好的一切,突然变成眼前这般愁云惨淡,究竟该从何处好生收拾,从何处重新筹谋,才能保住秦王妃在乎的所有人? “还好……”楚拂把脉结束后,长舒了一口气,“郡主快些回床上歇着。” 燕缨摇头,“我先传御医给拂儿治伤。” “民女是医者,自己会医的。”楚拂也摇了摇头。 秦王妃在此时轻咳了两声,“阿缨你就依着楚大夫的话,好生歇息,母妃这儿有几句话,还想问一问楚大夫。” 楚拂暗暗一叹,她知道秦王妃并不是那么好敷衍的。 逼走了阿荷,后面的每一日都不会过得轻松。 燕缨揪紧了楚拂的衣袖,正色道:“母妃,儿信拂儿!” 又在袒护楚拂。 秦王妃没有言明这话,可她怎么看不出来?她眸光微微一沉,燕缨好似太过依赖楚拂了,楚拂此人全身都是谜团,如今还留她在燕缨身边贴身伺候,秦王妃隐隐觉得有些忐忑。 “阿缨,听话。” “母妃,我知道拂儿是谁的。” 燕缨最知秦王妃的脸色意味着什么,她往前走了半步,半护住身后的楚拂,“拂儿跟我讲过的,她曾是大陵廷尉府的七小姐。”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24 “都……讲了么?”秦王妃刻意停顿了一下。 燕缨那夜并没有让她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楚拂,回头对着秦王妃又道:“都讲了!” 楚拂袖下的手不禁握了起来,她怔怔地看着燕缨的背影,她虽娇弱,此时站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一面坚不可摧的铁盾,足以护她周全。 她忽然有些想哭,心头一阵一阵地酸涩泛了起来。 “王妃想知道什么,民女知无不言。”楚拂哑声开口,坦然对上了秦王妃的眸子。 坦坦荡荡。 即便是用计拆了郡主姻缘,她也只为了护她安然。 秦王妃本不想在燕缨面前问这些话,可既然楚拂敢回她的话,她想了想,在阿缨面前把这些话问个清楚,也算是求个心安。 “你……当真没有动过心思?”秦王妃眸光冷冽,逼视楚拂。 楚拂点头,如实答道:“动过。”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心思么?”秦王妃再问。 “上回民女说不当讲的那些话时,民女就动过。”楚拂知道秦王妃想问这个,她说完,拱手对着秦王妃一拜,“我是医者,我想的只是如何医好郡主。” 看似答了话,这答案却还是一样地不清不楚。 秦王妃倦然摇头,不知该说楚拂狡猾,还是该说自己多虑了。 “荷香……她是什么人?” “她叫阿荷,是我赐的名。”楚拂继续徐徐道,“她并不是我的婢女,在大陵,我们都服食了‘引魂散’,被他人操控,曾经是一样的木偶。” 燕缨惊愕地看着楚拂,“引魂散是什么?” 楚拂讪笑,“发作起来,几欲窒息,每月若不得引魂散继续服用,生不如死。” 秦王妃紧紧盯着楚拂的脸,“你们天子给你的药?”所以,楚拂才会毒杀天子? 楚拂摇头,“他比给我药的人,更该死。”这句话说得极为苍凉,语气中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 秦王妃原以为大燕宫闱的纷争已经够惊心动魄了,哪知楚拂曾经经历过的,远比她想的还要可怕。 为何要毒杀天子,秦王妃想过千万种可能。 贵为廷尉府七小姐,竟起了毒杀天子的念想,同是女子,将心比心,多半是受了奇耻大辱吧? 同样的可能也在燕缨心头翻涌,她的手指隔着衣袖牵住了楚拂的手,那些安慰的温柔话语当着秦王妃一句都不能说,只能哽在喉间。 楚拂并不想再回忆这些事,她凉然一笑,“这些都是民女的过去,民女如今只有一个身份,江湖医女,楚拂。”说着,她对着秦王妃再拜一回,“王妃若是信了阿荷所言,民女纵有百口,也说不清楚,王妃若是还相信民女,就让民女继续留在郡主身边尽心医治。” 秦王妃静默了下来,思忖着到底能信楚拂几分? “母妃,拂儿还伤着。”燕缨小声提醒。 燕缨今日总是一个劲地护着楚拂,秦王妃还从未见过,有哪个人能让阿缨这般上心的? 正当狐疑时,燕缨猛烈地咳了两声。 楚拂皱眉看她,急道:“郡主得赶紧歇着!” “我怎么能放心呢,表哥她今晚出了这样的事……”燕缨故意提了表哥的事,只想母妃的注意力从楚拂身上分散一些。 楚拂心头微酸,萧世子与她的多年情分,只怕或多或少也是有情愫在的。 秦王妃不禁蹙紧眉心,“以后不要提她!我们不是一家人了!”说完,觉得在楚拂面前说这句话实在是不好,她匆匆地看了一眼楚拂,想到秦王突然昏迷,“楚大夫,今晚殿下急怒攻心,当场昏了过去,可否……” “民女愿去诊治殿下!”楚拂点头。 燕缨更急了,“母妃,我也要去看父王!” “你听楚大夫的,静静休养!”秦王妃就是想把燕缨给留在这儿,“不许胡闹。” “可是……”燕缨就怕秦王妃借着给父王医病的理由,以后都把楚拂留在那边了。 楚拂摇头,沉声道:“郡主要听王妃的话。” “今晚的事已经够乱了,阿缨,你素来懂事的。”秦王妃语重心长地说完,不等燕缨再说什么,催促楚拂道,“楚大夫,还不快走?” “诺。”楚拂点头,速速收拾好了药箱,跟着秦王妃匆匆离开了。 燕缨本想硬着头皮追去,哪知才到门口,便听见秦王妃下令—— “把绿澜叫来,好生伺候郡主。伤了的,下去医治,没伤的,给我打起精神来,好生值卫!” “诺!” 燕缨忧心忡忡,看母妃今夜这样,多半还是不相信楚拂的。 拂儿,父王,表姐,突然她一下子挂心了三个人,让她如何能安心休养? 正当燕缨在小阁中坐立不安之时,外间突然乱了起来。 “我是世子,是缨妹妹的表哥,让我进去见见表妹,好不好?”原来是萧世子来了,出了那么大的事,她确实也该来。 正好,燕缨也有话想问她。 要解开母妃的猜疑,最好的法子就是找出今晚表姐与公主幽会的真相! “让表哥进来吧。”燕缨走到了门口,对着石径下的府卫下令,“在我这儿,她还不算是外人。” 一个“还不算”,当中有多少情谊? 萧子靖明白,府卫们也明白。 “母妃若是骂你们,我帮你们拦着母妃就是。”燕缨再出言保证。 “郡主言重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府卫们岂能再拦? 今日世子出了这样的丑事,确实应该给郡主一个交代。 府卫们让开了路,萧子靖急忙沿着石径走了上去,歉疚万分地开了口,“缨妹妹,对不起……” “我想听其他的。”燕缨轻咳两声,在桌边坐了下来,看了一眼萧子靖红肿的半张脸,“事已至此,你我都该想想之后的事应当如何收场?”说着,她主动握住了萧子靖颤抖的手,安抚她先静下来,“表哥,静一静,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继续~ 第63章 乱局 萧子靖怎么会不怕呢?性命攸关,牵扯进来的不仅仅是她的一条命。 她反握住了燕缨的手,急声道:“缨妹妹,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如何帮你?要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跑去跟陛下说,我非你不嫁?还是要我厚颜无耻地出去对天下人说,表哥只能做我的夫君,除非我死,否则谁也不想把你抢了?”燕缨的话像是刀子,一刀又一刀地割在了萧子靖的心头,又痛又心虚。 萧子靖沉默不语,燕缨所言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燕缨往下轻轻地扯了扯,示意萧子靖坐下。 萧子靖依着燕缨坐了下来。 “你先告诉我,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燕缨直接问她。 萧子靖又悔又恼,哑涩道:“缨妹妹,你信我,我真的是想与公主做个了断的。” “嗯。”燕缨认真听着。 萧子靖继续道:“公主约我去荷花池渡口,我便去了。公主说,就最后陪她一回,泛舟湖上,我便答应了她,鬼使神差地把小舟划入了藕花里……” “然后?”燕缨再问。 萧子靖迟疑地看了看燕缨,心中愧疚大生,不禁垂下头去。 以前燕缨或许还不懂,情人之间会有些什么亲昵之举?可如今的燕缨是懂的。 倘若萧子靖不喜欢云清公主燕绣,便不会跟着云清公主上舟,也不会着了这样的门道。 “你喜欢公主,公主也喜欢你,我本来就是多余的那个,就算今夜没有栽在这个局上,日后你们一样也会情不自禁。”燕缨抿唇轻笑,并没有嘲讽她的意思,“表哥,你我的婚约从一开始就是旁人的眼中刺,纵使这次我豁出脸面把你争回来了,那下回呢?” “不会……” “你听我说。”燕缨打断了萧子靖的辩解,“也许我根本就活不到十八岁……”她对着萧子靖微微一笑,“就算我能撑到你我成亲的那一日,我的病也陪不了表哥你多久的。” 萧子靖听的心酸,眼圈通红,已是泪光闪烁,“缨妹妹,都是我的错。” “不哭。”燕缨捧了萧子靖的脸,安抚着萧子靖的不安,“你不能总是想着我帮你,你得自己救自己。”说着,温柔地给萧子靖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萧子靖吸了吸鼻子,“我该怎么做?” “我倒更像是表姐了。”燕缨打趣了一句。 萧子靖羞愧之极,“缨妹妹,你就给我指条明路吧。” 燕缨蹙眉想了想,问道:“母妃可是当众说,你我两家一刀两断?” “嗯。”萧子靖想到那些话,她就打从心底发怵。 燕缨又问道:“云清姐姐也……听见了?” “嗯。”萧子靖心绪复杂。 燕缨轻轻一叹,“那……”说着,燕缨突然站了起来,猝不及防地一个耳光打在了萧子靖另一半脸上。 纵使燕缨的力气不如秦王妃,可这一巴掌也足以让萧子靖懵在了原地。 “缨妹妹你!” 燕缨凑近了仔细看了看,巴掌印并不深,可已足以让人看明白,世子又挨了一巴掌。 “照理我也应该给你一巴掌,表哥你就先忍忍,回去好好讨好云清姐姐,赶紧把婚约定下来。”燕缨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所有的事都与她无关,“最重要的是,表哥一定要因为这个婚事与我秦、王府一刀两断,最好让全天下都知道,你可以为了云清姐姐,甚至连阳清公府都不要了。” 萧子靖不敢相信听见的话,她怔怔地看着燕缨,这不是让她彻底做个孤家寡人么? “连缨妹妹也要舍了我么?”萧子靖忍不住问道。 燕缨点头,“所谓舍得,先舍而后得。” 萧子靖眸光一亮,“缨妹妹你一次说完,好不好?” “你照做便是,后面走一步算一步。”燕缨尚未想好后面如何做,可这干系是无论如何都要先断干净的。 萧子靖将信将疑地看着燕缨,“缨妹妹?” “你该回去了。”燕缨催促她,“记得多哄哄云清姐姐,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待她好一点,让她少找我几回麻烦。我这儿清净了,说不定就能快些想好后面怎么办?” 萧子靖叹了一声,站了起来,她倒吸了一口气,从今夜开始,她必须一个人走后面的路了。 说不怕,是假话。 “缨妹妹。”她牵住了燕缨的手,身子轻轻地颤抖着,“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扔下我的,是不是?” “说什么傻话……”燕缨无奈,往前走了半步,抬手覆上萧子靖的脸庞,“别怕……”她的话还没说完。 萧子靖突然身子猛地一颤,一动不动地看着【春雨间】门口。 楚拂提着药箱站在那儿,面色苍白,不笑也不惊。 “楚……楚大夫。” “拂儿?!” 燕缨连忙推开萧子靖,她猛地摇了摇头,“不是……” “民女落了针囊,民女拿了就走,请郡主与世子莫怪。”楚拂声音低哑,她没有多看燕缨一眼,垂着脑袋走到坐榻边,拿起了搁在床头的针囊,头也不回走出了【春雨间】。 心口的伤处啧啧生疼,沁润衣裳凉凉地贴在楚拂的心口。 不过是皮肉小伤,这一剑要不得她的命,可现下为何会这般绞痛?仿佛剑锋还断在伤处,不停搅动。 楚拂的脑袋“嗡嗡”作响,缨缨也曾对她说过,别怕,缨缨更说过,她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可到头来,好像当真的只有她一个。 她似乎自以为是了,把自己当成了缨缨心头的独一无二。 小郡主不会扔下世子,那她楚拂到底算什么? 处心积虑拆人姻缘的……无耻小人? 燕缨哪里还顾得萧子靖,她跟着追了出去,才到门口,便瞧见母妃站在石径之下,挑眉狠狠地瞪了瞪,“阿缨,回去歇着!” 楚拂径直走到了秦王妃身前,低头对着秦王妃福身一拜,便又跟着秦王妃走远了。 拂儿定是误会了! 她对萧世子是一点心思都没有的,她一直只当萧世子是亲人啊。 萧子靖看见燕缨站在门口急着跺了几脚,她故意多等了片刻,才敢上前问道:“缨妹妹,怎么了?”万一让姑姑瞧见她来了这儿,只怕又要挨打。 “滚!”燕缨这次是真的恼了,她回过头来,已是满脸泪水,“你滚!我讨厌你!我是真的讨厌你!滚啊!” 萧子靖还以为燕缨是在演戏,“缨妹妹,我知错了……” “滚——!”燕缨激动地一喝,终是牵动了心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涌到了喉口,喉咙猛地一痒,燕缨下意识地去捂嘴巴,不禁咳出了一口鲜血。 “郡主!”府卫们惊惶失措,慌忙跑上前。 绿澜刚来到院门前,瞧见府卫们乱做了一团,每走几步,便有鲜血斑斑。她害怕极了,听见了府卫们的惊呼,哪里还敢迟疑半步,提着裙角快步沿着石阶跑了上去。 燕缨身子摇了摇,推开了扶住她的萧子靖,她咬牙道:“滚……” 绿澜壮起胆子挤开了世子,扶住了燕缨,下意识地往【春雨间】中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楚拂。 “楚大夫呢?”绿澜急问道。 “拂儿……拂儿……”燕缨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她唤了两声,只觉呼吸更是难受,眼前的视线瞬间一黑,她猝然昏倒在了绿澜怀中。 “快传太医!”萧子靖大急下令,这次她可以确定,表妹是真的咳血,并不是装的。 “请世子离开!”府卫们知道今夜郡主定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他们一边帮着绿澜把郡主抱回床上,一边将萧子靖逼到了小阁之外。 今日若是郡主出了什么事,只怕秦王妃也不会放过他们。 “绿澜你好生照顾郡主,末将去请楚大夫回来!”其中一名府卫匆匆说完,走到萧世子身侧,寒声问道,“请世子对郡主多些悲悯之心吧。” 萧子靖语塞,最后只能作罢,叹声离开了【春雨间】。 府卫本以为今夜世子来此,还算有良心,可万万没想到世子竟这般歹毒,似是存了心想把郡主给气死。 他按剑跑得极快,很快便在长廊中追上了秦王妃与楚拂。 “楚大夫,你快回去看看,郡主她吐血了!” 楚拂猛地抬头,强压下了眼底的泪光,哪里还顾得她身侧的秦王妃,“好!” “慢……” “王妃就算还是怀疑民女,也等民女救了郡主再说!” 楚拂似是知道秦王妃会阻拦她,激动所言,语气之中隐有哭意。 不等秦王妃把话说完,楚拂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春雨间】跑去—— 秦王妃哪里放心楚拂去医治阿缨,原本阿缨还好好的,楚拂回去拿个针囊,阿缨就突然吐血了,仔细想来,当中实在是蹊跷。 “王妃!不好了!”一名婢女从长廊的另一端跑了过来,“殿下……殿下他出大事了!” 秦王妃左右为难,“殿下怎么了?” “刘左院判给殿下诊治后,发现……发现殿下不慎染上了麻……风……”最后这两个字,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极为可怕的一个字眼。 秦王妃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们去【春雨间】盯着,寸步不离郡主!” “诺!” “你们几个跟我去看看殿下!” “诺!” 今夜究竟是谁在背后搅弄风云? 先是子靖,后是阿缨,如今又是殿下…… 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强逼自己镇静下来,必须把所有的一切理清楚,再反客为主,把那个隐匿在暗处的人揪出来! 否则,是真的要出灭族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一天没有说清楚,一天会有更多的误会~ 可怜的小郡主,遇到了猪队友,一声叹息。 第64章 生离 【春雨间】灯火融融,小阁之中,除了绿澜之外,还有四名秦王妃的心腹婢女候在屏风旁,紧紧盯着楚拂给燕缨行针。 燕缨依旧还在昏迷,血沫从唇角缓缓溢出,随着楚拂的行针,终是止住了。 楚拂轻轻地牵了燕缨的手过来,仔细诊脉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绿澜惊魂未定地出声问道:“楚大夫,郡主她……可好些了?” “这几日莫要让她再受刺激。”楚拂语气复杂,说着低头静静地看着燕缨的惨白脸庞——缨缨如此,几分是因为她呢? 想到悲凉之处,楚拂哑然摇头。 绿澜忧心忡忡地跪在床边,拿了干净帕子给燕缨擦去了颈上的血沫,她低声提醒,“楚大夫,这些事我来吧,你也有伤的。” 是啊,她也有伤的。 这微小的暖意,竟是绿澜给的。 “有劳。”楚拂缓缓站了起来,朝着平日的坐榻边走去。 今夜就算能医好自己的皮外伤又如何? 她强拆了燕缨与世子的姻缘,楚拂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怎能生出这些贪妄之念呢? 四名婢女相互递了递眼色,下意识地分神注意楚拂的一举一动。 楚拂已经不在乎她们是如何盯着自己? 只隔了一道屏风,楚拂低头解开了外裳,将内裳褪到心口处。 伤口虽小,却依旧啧啧生疼。 楚拂弯腰从药箱中拿了药粉出来,别过脸去,忍痛敷上了伤处——血肉之痛,尚不及她此时的钻心之痛。 楚拂终是忍不住低哑地轻哼了一声。 她拿了干净纱布,接连试了好几次,还是没有办法把伤口缠好。 绿澜去搓洗帕子时,瞧见了楚拂的吃力,她搁下了帕子,安静地走到楚拂身后,轻声道:“楚大夫,奴婢帮你。” “嗯……”楚拂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伤口岂有不疼的?其实哭出来也好。 绿澜并不会笑话楚拂,她只是没来由地觉得心疼。世子与公主之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行宫,当中有多少人在推波助澜,绿澜再笨也能想明白。 世子实在是太没有良心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偌大的行宫,只有楚拂是真心对郡主好的。 若是楚拂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郡主的病谁来继续医治? 想到这里,绿澜的动作更轻柔了些,她小心翼翼地给楚拂缠好伤口,殷勤地帮楚拂抱了干净衣裳来,“楚大夫,换了吧。” 楚拂匆匆抬眼,她低头接了过来,“谢谢。”垂下头去,两滴热泪难以自抑地涌了出来。 “不妨事的!”绿澜微笑着点了下头,又将余下的热水给楚拂端了过来,拿了另外的干净帕子,放在了盆中,“楚大夫你慢慢换衣裳,郡主那边我先照看着。” 楚拂再点头,心底忽地乍现一个念头——往后有绿澜照顾她,也是可以放心的吧。 安静!她需要冷静几日。 楚拂让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她很快换好了干净衣裳,把药箱与针囊一一收拾妥当后,对着那四名婢女恭声道:“劳烦哪位姑娘引路?” 为首的那名婢女愕然问道:“楚大夫要去哪里?” “先前答应过王妃的,今夜民女要去给殿下诊治。”楚拂话音刚落,绿澜又是一惊。 她小声问道:“那郡主怎么办?” “刘左院判也在宫中的……”话音戛然而止,她情不自禁地再看了看燕缨,如何甘心?又如何舍得? 她苍白得好似一个随时会破碎的瓷娃娃。 当真……不管了么? 绝望与愧疚,像是两簇火焰在心间灼烧。 楚拂不敢再多看燕缨,强逼自己说得淡然,“王妃还在等着。” “楚大夫,这边请。”为首的婢女示意楚拂跟她走,楚拂提起了药箱,两人一起离开了【春雨间】。 静默许久的莺莺扇了扇翅膀,跳到了小竹篓上,响亮地叫了两声。 它歪着脑袋看了看绿澜,又看了看剩下的三个陌生婢女,突然振翅飞上了山水屏风的一角—— “喳!喳喳!” 莺莺晃了晃脑袋,又叫了好几声。 “嘘!别吵醒了郡主。”婢女们赶紧示意莺莺别闹。 这只莺莺,这些婢女也是见过的,她们都知道小郡主素来喜欢这只鸟,也不敢作势吓它。 绿澜去小间中拿了两颗浆果出来,小声道:“乖,来吃了浆果,好好回去歇着。” 莺莺再扇了扇翅膀,这次抖了抖头上的冠羽,叫得似乎更响了。 “喳!喳喳喳!” 绿澜与婢女们哪个敢当面唤它“莺莺”?瞬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才能哄它乖乖回去,莫要惊扰了郡主。 燕缨眉角微颤,还是被莺莺给吵醒了。 “拂……儿……” 她的轻唤极是虚弱,没有谁听清楚她唤的到底是谁? “喳!” 莺莺从屏风一角飞落,踩上了燕缨心口上的锦被,歪头静静地看着燕缨。 “拂……” 燕缨半眯着眼睛,只觉身子沉重无力,这句话说得艰难。 莺莺扇了扇翅膀,似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猝不及防地,莺莺又飞了起来,从【春雨间】敞开的大门飞了出去—— 绿澜惊呼:“不好!鸟儿飞走了!” 燕缨吃力地看着眼前的所有人。 拂儿不在了…… 眼眶一烧,燕缨黯然合眸,眼泪悄然沿着脸侧沁入枕芯之中。 两名府卫紧紧追着莺莺跑了好长一段路,可鸟儿一旦上了天,又岂是寻常人能追上的?夜色深深,莺莺钻入了繁茂的林冠之中,终是没了踪影。 天上的乌云渐渐沉了下来,一片又一片地滚滚层叠,像是沉重的铅板,几欲从天上压下,碾碎人间。 一道澈亮的闪电撕破苍穹,几乎照亮了整个临淮行宫。 怵人的惊雷声落下,兵甲声四起,天子的宫卫很快将秀明殿围了起来。 刘明与一众太医被十名宫卫给逐出了寝殿,慌乱地跪在了寝殿之外。 天子神色焦灼,他探头在寝殿外看了一眼,强掩住了眼底的喜色。 “你们平日里都要给朕与嫔妃们请脉的,若是染上了麻风……”天子刚准备训话,便瞧见秦王妃气势汹汹地领着萧家的影卫踏入殿来。 天子年轻时候也见过萧瑾的凶悍,此时本来就有些心虚,看见这样的阵仗,他下意识地往宫卫身边退了一步,凛声喝道:“萧瑾,你想做什么?” “殿下有疾,妾自然是来救殿下的。”秦王妃答得干脆,挥袖示意萧家影卫值守在了寝殿大门前。 天子不悦地看着她,“承远平日就是太纵容你了,见了朕,你可还记得……” “妾,求陛下下旨医治殿下!”秦王妃带领那几名影卫一起跪了下去,重重地给天子接连磕了三个响头,再直起身时,每个人的印堂已是发红,“陛下素来与殿下兄友弟恭,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 天子沉默,并没有去接秦王妃的话。 “陛下!”秦王妃再拜。 天子冷冷俯视她,负手而立,凉声问道:“你知道……你想救的是什么人么?” “妾的殿下,当今秦王。”秦王妃答得干脆。 太医如今都被押在殿外,天子摆明是不想救人的。秦王妃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服软,哀求到天子下令太医全力救治为止。 她暗暗地思忖着,后面还能说什么话,讲什么道理,做什么交易,让天子或动恻隐之念,或生忌惮之心,或……愿意接受交易,留秦王一条生路。 “你们夫妻多年,想必有些事他从未跟你提过吧。”天子说着,对宫卫长道,“封锁秀明殿。” “陛下!” “你们都下去。” 天子无视秦王妃的再拜,示意庭中所有太医都退下,“今夜速速清查各宫,若有同样的症状,不管是谁,一并封锁宫院,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诺。”一部分太医领旨退下。 刘明恳切再拜,“陛下,殿下的症状尚轻,下官可以……” “嗯?听不懂朕的话么?”天子再问。 刘明不是不懂天子的心思,可好友在内命悬一线,他身为医者,岂能袖手旁观? “陛下……” “刘明!你想抗旨?” 刘明歉疚地看了一眼秦王妃,终是垂头退了下去。 秦王妃噙了眼泪,幽声道:“陛下,念在……” “萧瑾,朕可是以大局着想。若是这麻风病在临淮行宫传起来,谁都活不得,若是传到了宫外,临淮百姓又何其无辜?”天子说的大义凛然,“朕不单单是承远的兄长,朕还是这天下人的君王。” 不等秦王妃回话,天子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他微微低头,“萧瑾,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御医齐轩为何突然失踪么?” 秦王妃猛地一震,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天子竟知道她暗查此事多年?! 天子冷冷笑笑,拍响三声巴掌。 秀明殿外,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独臂男子缓缓走入檐下。 又一声惊雷响过。 檐外,雨珠飞泄,很快在天地间拉起了一笼模糊的雨幕。 秦王妃是记得这个身形的,她红着眼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缓缓走近,看着他用左手扯下了斗篷,现出了那个满是鞭痕的熟悉面庞。 “阿轩……” 久违的称谓,再次从秦王妃口中唤出,恍若隔世。 年少时信马踏青的画面涌上心头。 她还记得,这个叫齐轩的少年郎曾经折下一朵桃花,策马与她并辔,含笑把桃花簪入她的鬓间,极是温柔地笑道。 “今年的桃花……是我见过最美的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有些秘密是注定藏不住的。抓个虫子 第65章 危险 独臂男子齐轩并没有说话,只是恭敬地对着天子一拜。 天子徐徐道:“萧瑾,别说朕不念兄弟之情,朕今日把齐先生留下,他的医术你应该是信得过的。”说着,天子递个眼色给庭中的宫卫,“严守此处。”略微一顿,天子的声音提高三分,“云安那丫头可怜,一个人住在【春雨间】朕实在是不放心……” “陛下!”秦王妃回过神来,深知此时并不是与齐轩叙旧的时候。 她与他们之间的事,不该牵扯到无辜的阿缨。 “她……她已经没几日光景了……”秦王妃哽咽开口,她几乎是在哀求天子,“陛下……” 齐轩弯腰轻拍了三下秦王妃的肩头,他转身对着天子一拜,尚未说话,天子便抢先开了口。 “朕的意思是,命人把云安搬来秀明殿居住,一家人要团团圆圆的。”天子似笑非笑,语气之中的寒意,足以让人背心发寒。 秦王妃暗暗捏紧拳头,阿缨被接来是困在这儿等死,阿缨若是不接来,她如今被困此处,只怕更难护阿缨周全。 “如此……”秦王妃倒抽一口凉气,对着天子再次叩头,哑声道:“就请陛下下旨,让阿缨搬回秀明殿。”说完,她直起身子,紧紧地看着齐轩,念着往日的情分,他应该不会让她的阿缨有事的。 齐轩略微低头,他此时背对着秦王妃,只有天子看得见他脸上的阴冷笑意。 “来人!去把云安接来。”天子得意下令,进了这秀明殿,是死是活,可就是齐轩说的算了。 “诺!”宫卫齐拜。 天子斜眼睨视秦王妃,又加了句话,“下雨了,可得小心些,切勿让云安受凉了。” “诺!”宫卫听令退下。 天子沉沉一叹,往寝殿中探头看了一眼,故作担心,“朕还有些国事要处理,这儿可就交给你了,齐先生。” 齐轩低头领旨,“诺。” “你要用什么药尽管说,朕全都允你。”天子淡淡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递给了齐轩,“从今日起,这秀明殿的宫卫就交给你调派了,切勿让麻风症传出秀明殿。” “诺。”齐轩接过了令牌。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25 天子冷嗤一声,负手看了一眼檐外的暴雨如瀑。 外面虽然是铅云压顶,可积压在他心间多年的阴云密布,如今已经散去大半,甚是快哉。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沿着檐下走出了秀明殿的殿门。 楚拂与婢女被拦在殿外已经许久了。 内侍撑着伞,一路紧跟着天子的脚步,哪知天子忽地停了下来,若不是内侍反应快,只怕要撞了天子,闯下大祸。 楚拂的裙角已湿,此时垂着脑袋,一时看不清楚眉眼。 可天子是认得她的。 “你就是那个……揭榜的医女,楚拂?”天子突然问道。 楚拂小心应对,“是。” 天子眸光微沉,这姑娘也是会医术的,放她进去,不知会不会坏了齐轩的大事? 突然的静默让楚拂很是不安,在殿外候着的这段时间,她已听闻秦王到底染上了什么病症? 麻风之症传染极强,致死极高。 踏入秀明殿,就意味着短期之内不能再出来。 楚拂踟蹰,她若选择留在秀明殿,那【春雨间】的小郡主,真要彻底交给刘明照顾么? 天子往楚拂身前走近一步,他猝然捏住了楚拂的下巴,仔细将她看了个清楚。 那日殿上看得不算分明,如今仔细瞧瞧,这女子冷中带艳,流落民间可惜了。 楚拂哑忍怒意,暗暗掐住了衣袖,低唤了一声,“陛下?” 天子笑然松开了手,“朕看清楚了,朕也记下了。” 楚拂觉察到了危险的气息。 天子微笑道:“进去吧,一切都要听齐先生的,往后少不得你的好处。”说完,他又多瞧了一眼楚拂。 “诺。”楚拂如今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想方设法医好秦王,只有秦王好了,她才有机会远离天子的觊觎。 天子目送楚拂提着药箱走入了秀明殿,眸光中的炽热,早被机灵的内侍看了个清楚。 这姑娘啊,怕是要留宫了。 内侍暗自记下,这几日定要好生相待,兴许他日会是个得宠的呢? 这边天子离开以后,齐轩单手扶着秦王妃站了起来。 “都下去吧。”齐轩下令庭中的宫卫暂时退出寝殿。 秦王妃也对寝殿前的影卫们道:“你们也退去前殿守着。” “诺。” 两拨人同时退出寝殿,檐下只剩下了秦王妃与齐轩。 “你会救殿下的,是不是?”秦王妃试探的问他。 齐轩微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我是医者,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谢谢。”秦王妃黯然低头,若有所思。 “这些年,阿瑾变了不少。”齐轩从未见过这般的她,他慨然长叹,“这深宫内院,还是把当年骄傲的你,给磨成了今日这样的谨小慎微。” “我也没想到……”秦王妃的话刚说了一半,便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她匆匆回头,看见楚拂提着药箱走了过来,她惊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王妃不是要民女给殿下诊治么?”楚拂微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独臂男子齐轩,此人难道就是天子所说的齐先生? 秦王妃急问道:“阿缨如何?” “郡主已无大碍,她需要静养。”楚拂如实回答。 秦王妃长舒了一口气,很快又意识到另外一件事,“陛下……放你进来的?” “是。”楚拂点头。 秦王妃沉默不语。 楚拂暗觉蹊跷。 齐轩静静地看着楚拂,问道:“你就是医治郡主的那个江湖医女?” 楚拂点头,“你就是陛下说的齐先生?” 齐轩也点了下头,不笑不惊,阴沉的眸光让人看不明白, 秦王妃重新审视了一回楚拂,若真是楚拂帮了公主,这会儿应该去公主那儿邀功求条生路才是,又怎会明知殿下染上麻风,还敢进来诊治呢? 那名叫荷香的姑娘,只怕也是故意把楚拂身世抖出来的。 天下有哪个父母敢用楚拂这种毒杀过君王的医女照顾女儿? 只要逼走楚拂,阿缨多半也活不得,对公主而言,也算是一种永绝“后患”。 秦王妃越想越愧,不禁哑声道:“今夜……我不该疑你。” “该与不该,已经不重要了。”楚拂不想再谈此事,事有轻重缓急,她往寝殿中看了一眼,“民女先去给殿下诊治。” “慢。”齐轩突然开口。 楚拂惑然,“齐先生?” “在下毕竟是男子,照顾郡主一事,还是由你来吧。”齐轩淡淡说完,他看向秦王妃,“王妃以为呢?” 楚拂大惊,“这是何意?” 秦王妃蹙眉道:“陛下会把阿缨接来这儿……”说着,秦王妃往对面的佛堂看了一眼,“就让阿缨住那边吧。” 明知秦王染病,还非要把缨缨接来这儿? 有那么多的太医不用,偏偏要用一个与她一样的江湖医者齐先生? 楚拂警觉,秦王这病来得蹊跷,天子的行事又处处不寻常。 她悄然思忖,难道说那日云清公主问她麻风之事,不单单是担心萧世子清查村落危险?而是,早有……预谋? 似是知道楚拂会起疑,秦王妃上前握住了楚拂的手腕,语重心长地道:“楚大夫,阿缨就交给你了。”说着,她看了一眼齐轩,“齐先生,殿下的性命我也交给你了。” 看秦王妃的样子,多半也是信这位齐先生的。 这事情越想越矛盾! 若是这位齐先生一直在行宫之中,而且还是秦王妃深信之人,秦王又何必放榜求医呢? 若是这位齐先生是天子带来的人,缨缨在北都灞陵多年,以秦王的身份和秦王妃对齐先生的信任,齐先生应该医过缨缨的。 怎的从未听人提起过这样一个江湖医者? “楚大夫?”秦王妃觉察了楚拂的失神,她轻唤提醒。 楚拂回过神来,“民女在。” 知道楚拂身份后,秦王妃知道这姑娘的心智绝对不弱,她会失神如此,想必是想了许多,她不能讲太明,却也不能不说一二,“这位齐先生是我的旧识,算起来,我也有十七年多未见过他了。此中缘由……”她多瞧了一眼齐轩空荡荡的右边长袖,再望向他的鞭痕脸庞,“我也想知,为何十七年后再见,你竟会成了这般模样?” 齐轩轻笑,“等我把殿下救醒,一并说给你与殿下听吧。” 楚拂疑惑更浓,可秦王妃紧了紧握她的手,似乎另有她意。 齐轩冰凉的眸子忽然对上了她的,“楚大夫,你也想听么?”分明语气中没有一丝威胁,却让楚拂没来由地背心发凉。 楚拂隐隐觉得这位齐先生身上透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寒冽杀意。 医者和善,怎会有这样的气息? “民女只是医者,只关心医药之事。”楚拂低声答道。 看来是个聪明人。 齐轩提醒楚拂,“郡主之病,最受不得寒,所以楚大夫就别在这儿站着了,快些去佛堂准备暖壶吧。”顿了一下,他望向庭中的暴雨,“雨下的那么大,这一路上就算有伞撑着,想必也会淋湿吧。” 一句话切到了楚拂的心坎里。 燕缨刚捡回一条命,路上再被淋湿受寒,只怕今夜要难熬了。 楚拂就算再恼她,也不会用她的性命开玩笑。 “诺。”楚拂依着齐轩的话,提着药箱穿过空庭,跑入了佛堂那边的檐下。 她推开殿门,悄然长叹。 本想清静几日,好生想想她与她到底算什么? 可好似什么都是注定好的,每当她生了离意,总会有些人或有些事把她与她重新拉拢一起。 冤家。 楚拂哑然轻斥,哽在心头的那些酸涩感瞬间散去一半。 姻缘已拆。 世子与郡主注定回不去了。 青梅竹马的情分,岂会因为拆了婚约,就说断就断的? 楚拂自忖似乎失了分寸,她对缨缨或许苛责了些。 即便是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每一句都是刺,楚拂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应当给缨缨一个辩驳的机会。 “喳!”檐角上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楚拂震惊,它怎么飞到这儿来了? 檐角上被打湿的莺莺扇了扇翅膀,飞了下来,落到了楚拂肩头,歪着脑袋在楚拂脸颊上蹭了一下,又响亮地叫了一声,“喳!” 看着莺莺这狼狈的模样,楚拂心疼地抚了一下莺莺的冠羽,喃喃道:“怎就一时不忍救了你呢?” 一道惊雷在阴沉的天幕上划出一道裂痕,雨越下越急,这秀明殿的寒意也越来越重。 楚拂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战,回头望向秦王寝殿时,秦王妃已引着齐轩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只要楚楚想明白了,再危险的绝境也可以走出来~毕竟她这辈子就是酱紫一路走过来的。 齐轩与秦王的往事,容后放出~来来来,买定离手~押秦王黑的留秦王,押齐轩黑的留齐轩~押对的有小惊喜送上~~=。=(PS:没有赌博!请审核君放过!) 抓个虫子~~ 第66章 牵袖 佛堂的陈设自然比不得【春雨间】,不过楚拂收拾起来,也算方便。 东边的坐榻上放了两个暖壶,正在暖着被褥。 楚拂把画了新荷图的小屏风拉了过来,挡在了坐榻前。她绕到坐榻前,稍待了片刻,确认吹来的凉风能少些后,她将佛堂的三面小窗一一关好。 原本清冷的佛堂终是暖了起来。 莺莺歪头跳上了屏风的一角,用力扇了扇翅膀,此时它的羽毛已经干了大半,不似方才那般狼狈。 楚拂最后来到了供奉着白玉观音的佛龛前,虔诚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暗暗祷告——风雨骤来,惟愿早日得见雨后天晴。 没过多久,便听见秀明殿外响起了木板的咯吱声。 楚拂起身踏出佛堂,迎了出去,脸色却僵在了瞬间。 绿澜已哭成了泪人,她追着木板车,努力给燕缨遮着落雨,可纸伞始终有限,哪里能遮得完全? 即便是宫卫推车推得很快,这样的暴雨穿再厚的蓑衣,也是要湿透的。 “郡主!” 楚拂哪里还顾得庭中的暴雨?她心头酸涩,拿了门边的纸伞跑了过去,与绿澜一起给木板车上的燕缨遮雨。 她怎么说都是云安郡主啊,不说能做銮轿,也不该用这样的木板车给拉来啊? 被淋这一路,寒意侵体,这是存了心要她死啊! 楚拂又急又怒,宫卫敢这般做,多半是天子的授意。 可恨! 楚拂与绿澜一起执伞遮雨,护着燕缨来到了檐下。 宫卫们刚欲去扶燕缨,便被楚拂拦下了,“我来!”她扔下了被淋透的纸伞,弯腰将燕缨扶起。 燕缨早已没了意识,她瘫软在楚拂的臂弯之中,衣裳都已经湿透了。 “绿澜姑娘,快去给郡主准备热水。”楚拂匆匆吩咐完,将燕缨背入了佛堂之中。 “诺!”绿澜猛点头,朝着秀明殿的偏房去了。 那边有炉子,平日里都在哪里熬煮井水,给秦王与秦王妃泡茶用。 楚拂先把燕缨小心放在了佛堂前的木椅上,冰凉的雨水沿着椅子的一脚流了下来。 心疼。 楚拂强忍泪意,匆匆给燕缨诊了脉,此时并不是与宫卫们争执的时候,她必须让燕缨熬过今夜,好好的活下去。 她回头看向檐下,只见宫卫们匆匆放下了燕缨的衣箱与古琴,头也不回地走了。 果然如她所想,是想把秦王一家都困死在这儿么? 自古帝家果然没有真情! 可听见燕缨来了,为何那边的秦王妃竟不出来看一眼呢? 楚拂不懂,甚至还生了一丝愤意。 她暗暗咬牙,走出佛堂,把装有燕缨干净衣裳的衣箱打开,上面的都被雨水浸湿了,下面的几件,幸好还是干净的。 她将能穿的干净衣裳拿了起来,走回佛堂,把房门紧紧地关上。 把干净衣裳放在椅子边上,楚拂红着双眸解开了燕缨的领口衣扣,哑声道:“你还欠我一句解释,你给我撑好了!听见没有!” 眼泪终是涌出眼眶,沿着脸颊滑落。 楚拂猛地倒吸了好几口气,快速将燕缨打湿的外裳脱下,扔到了脚下。 内裳几乎是贴在了燕缨的冰凉肌肤上,她面色惨白,哪里是个瓷娃娃,此时看来,更像是一具新亡的尸体,肌肤泛着一股淡淡的青色。 楚拂哪里还敢迟疑,颤然把燕缨湿透的内裳全部脱下,拿了一件干净内裳,把燕缨身上的雨水都擦了个干净。 生怕青丝中浸润的雨水又把新换的干净内裳打湿,楚拂扯下了自己发髻上的木簪,快速将燕缨散乱的湿发挽起,用木簪簪住。 楚拂哪里顾得自己是怎样的披头散发?她很快给燕缨穿好了干净衣裳,将她背到了坐榻上,让她靠坐在榻上,拉了暖过的被子给她盖住。 这点微暖是远远不够的。 楚拂越来越心慌,也越来越无助。 她再拿了一件干净内裳来,扯开木簪,帮燕缨把发丝擦干后,她干脆地抖开了针囊,铺在了榻上。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烛台,快步把烛台移近了坐榻。 楚拂拿了一根银针出来,半跪在榻下,微微掀起暖被,捏住了燕缨的足踝,看清楚她的足底穴位后,银针便落了上去。 万寒从足起,行针能激起的也只是星火之暖。 她的指腹与燕缨冰凉的肌肤相贴,小郡主那冰凉的寒意丝丝透入,每一丝都让楚拂发自心底的害怕。 “撑住……求你……” 楚拂又急又怕,行针过后,她仓皇地搓着燕缨的足底,却迟迟没有回暖的迹象。 她猛烈地摇了摇头,“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我不食言你也不食言的……你说要等我医好你的!” 燕缨眉角微跳,似是听见了楚拂的声音。 可她实在是太虚弱了,虚弱到根本睁不开眼睛。 楚拂颓然停下了搓揉足底,她扯开了自己的衣带,将半湿的外裳脱了下来,紧紧地把燕缨拥入怀中。 寒意沁怀,燕缨冰得好似一具冷玉雕刻的石像。 “暖起来……快暖起来啊!” 楚拂痛声哀求,每个字都带着难以自抑的颤抖。 她的掌心快速摩挲着燕缨的背心,心脉若是凉透了,便是回天乏术,注定一命呜呼了。 楚拂的掌心已开始发烫,可这烫意熨在燕缨背心,却好像是一簇小火贴上了寒冰,根本没有用。 “拂……”燕缨拼尽全身的力气,只能艰难地发出一声气音。 楚拂身子猛地一震,这算是燕缨唯一还透着的生机。 “我在!你撑住,一定要撑住了!”楚拂吸了吸鼻子,索性拉了暖被起来,身子贴上了燕缨的身子,又腾出手来,拉着锦被圈住了她与她。 她能让她暖起来的! 燕缨的呼吸很是微弱,她能感觉到楚拂的温暖,可她冰凉的身子却汲取不进半分温暖。 她怕是……撑不过去了…… 再不甘心又如何? 天命如此,她强撑了那么多年,全身都透着一股早已朽烂的无力感。 她活不成了,可拂儿得好好活着。 她如今已护不得拂儿周全,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她离开,离开临淮行宫,有多远走多远。 燕缨缓了许久,再次拼尽全力地用气音道:“走……” 楚拂一手捧住了燕缨的后脑,一手搂紧了燕缨的腰杆,她坚定地回道:“我哪里都不去!”悲意噬心,她泣声道,“你给我听好了,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傻拂儿。 她还有那么多的大好年华,何必折在她这个将死的病秧子身上呢? “走……” “你再说一次,试试!” 楚拂突然悲声大喝,“你招惹了我,你以为一死了之就完了?” 燕缨凄然歪头,枕入了楚拂的颈窝之中,眼泪从眼角滑落,沁湿了楚拂的内裳衣领。 如若她能好好活着,她怎么舍得拂儿离开她一步? “暖起来……”楚拂双臂收拢,将燕缨抱得更紧,“别让我……懊悔一世……” 如若她能把局势看得再明白些,如若她能发现天子对秦王一家有杀心,她绝不会如此莽撞地设局在这个当口拆了燕缨与世子的姻缘。 雪上加霜,她也算得上天子的帮凶。 楚拂又自责,又害怕,手掌贴在燕缨背上慌乱地摩挲着,心头不断祈念着——再暖些,再暖一些,只要能让缨缨回暖,她宁可折去自己二十年阳寿! 与此同时,绿澜在偏房之中慌手慌脚地燃好了炉火,打了半壶水,把水壶搁在了炉子上,恨不得立即水壶中的热水就能沸起来。 她身上已经湿透了,可此时哪里还能顾忌自己冷不冷? 郡主今日的情况很是糟糕,本就才咳了血,突然又被淋了个透。 寒气入体,今夜怕是要闯一回鬼门关了。 绿澜越想越怕,忍不住对着炉灶跪下,双手合十,虔诚求道:“灶王爷,求求你,保佑我家郡主,撑过今夜吧。” “她是个好主子,从来不骂人,待我也很好,她不该短命的。” “灶王爷,你就显显灵,保佑保佑郡主。” “求求你……” 说到心酸之处,绿澜对着炉灶接连叩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又沾满了泪痕。 快些,再快一些吧。 她吸了吸鼻子,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焦急地看着炉火上的铁皮水壶,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暖透铁皮,才能把里面的半壶冷水烧热呢? 时间过得似乎很慢,慢到所有人都感觉是煎熬。 水终是烧开了,绿澜匆忙拿了盆来,掺了半盆凉水后,把热水倒入盆中。 她又接了一壶冷水,再放上了炉火上烧着。 兴许这盆热水还不够呢? 绿澜端起水盆,快步往佛堂那边走去,来到紧闭的房门前,她唤道:“楚大夫,热水来了。” “好!”楚拂终是等到了热水。 她小心地扶着半暖的燕缨倒在了榻上,哪知燕缨不知何时揪住了她的衣袖,翕动唇瓣,似是要说什么。 “不要胡闹!”楚拂焦急,生怕她好不容易才暖起她一半,她这一走开,又是前功尽弃。 燕缨吃力地摇头,似是反驳,她并没有胡闹。 楚拂轻叹,凑过了脸去,仔细听她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嘤嘤怪~~这章是小C长评催更的掉落~~比心~ 谢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抓虫~ 第67章 已非 “她……是……是……女儿身……” 檐外一道惊雷闪过,将天地撕扯出了一霎白昼。 轰隆隆! 雷声震耳,楚拂的心也蓦然震颤。 缨缨终是给了她一句解释,可这句解释让楚拂更加自责与后悔。 原来如此。 怪不得秦王妃那样的女子,偏生就认定了萧世子这样的软弱女婿。 欺君大罪啊—— □□与阳清公府,合则文武并守,分则双双破败,甚至满门抄斩。 天子寡恩薄义是可恨,可她呢?局势未明,就贸然出手,说是为了保护缨缨,可到头来,推缨缨满门踏入鬼门关的,是她啊。 缨缨说信她,是真的信她,所以才会在秦王妃面前那般袒护她。 她说信缨缨,却生了猜疑,偏不信缨缨说的独一无二。 此时此刻,说不恨自己是假话,说不懊悔也是假话。 心,啧啧生疼。 因为心疼缨缨,因为愧悔自己,因为陷入困局而不得脱,因为无助——她还能做什么,才能弥补她犯下的大错? 燕缨半晌没有听见楚拂回话,甚至她还能听见楚拂哑忍的泣声。 她知道,拂儿是听明白了的。 燕缨释然松开了楚拂的衣袖,她翕动唇瓣,缓了缓,再次幽幽开口,“走……求……你……” 楚拂握住了燕缨发凉的手,她忍泪哽咽道:“撑住!你会没事的,一定能没事的,我能……我能……”她仓皇地摇了摇头,她如今孤身一人在大燕,如若没有借局赶走阿荷,兴许还能与阿荷做笔交易。 每一条生路好像都是被她给断了,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悔? “楚大夫?郡主怎么了?”端着热水的绿澜一直没等到楚拂开门,又听见了楚拂在佛堂中的慌乱自语,她也跟着慌了起来,“你别吓我呀,楚大夫!” 楚拂猛地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也冷静一些。 先救缨缨,再谋其他后路! 当年她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从绝路走到生路的,唯有活着,才能谋出生路。 她吸了吸鼻子,哪里顾得自己有多狼狈,便起身打开了房门。 绿澜大惊,却也不敢多问。 她端着热水走到了坐榻边,回头急问道:“楚大夫,奴婢下一步该怎么办?” 楚拂将房门虚掩上,她匆匆走回,拧干了热水盆中的帕子,暖暖地贴上了燕缨的掌心,“先让郡主暖起来。”说着,她又找了一块帕子来,同样沾了热水拧干,贴上了燕缨的另一只掌心。 绿澜伺候得小心翼翼。 燕缨的手很凉,是她从未遇到过的,她一边暖,一边忧声道:“楚大夫,郡主……郡主她好凉!” “暖起来,今夜一定不能让她冷下去!”楚拂说完,把帕子放入热水盆中,拉了被角起来,钻入被下,将燕缨紧紧拥入怀中。 她已顾不得旁人会如何说她僭越,也不顾不得绿澜怎么看她今夜的放肆。 只要缨缨能暖起来! “喳!” 绿澜并没有发现屏风一角还站着莺莺,这会儿莺莺突然一叫,吓了绿澜一跳。 “原来它飞来这儿了!” 莺莺扇了扇翅膀,飞落在燕缨额前,歪头贴上了燕缨的额头,似是也想给她暖着。 绿澜看得心头酸涩,动作更麻利了起来。 楚拂的心口贴在燕缨背心上,伤处滚烫而发疼,她收拢双臂,附耳道:“民女没有放弃,郡主也不能放弃,听见没有?” 燕缨瑟瑟蜷身,她是真的又冷又乏,哪里还能发出声音来? “不准睡!”楚拂发觉了她的虚弱,凄声大喝。 燕缨眉角微微一颤,她是真的倦了,真的撑不住了。 绿澜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一边用热帕子给燕缨暖着,一边哀声道:“郡主你向来都不爱睡觉的,这次不睡了,好不好?” 燕缨虚弱地蹙了蹙眉心。 “这边交给我暖,绿澜姑娘,你给郡主暖下足底!” “好!” 绿澜重重点头,拿了帕子去给燕缨暖足。 暖了片刻后,楚拂微微支起身子,看了一眼燕缨的脸色——她的额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寒气似乎在往外透。 仿佛看见了一线生机,楚拂腾出一只手来,捏着内裳衣袖给燕缨擦去了额上的细汗。 莺莺蓦地飞上了楚拂的肩头,它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燕缨。 楚拂顺势摸了一下燕缨的额头,终是有了一丝暖意。 “郡主,再撑一会儿。”楚拂再提醒一句,瞧向绿澜,“只要撑过今夜,郡主就能闯过来,绿澜姑娘,这一盆热水是不够的。” “奴婢知道,奴婢还烧着一壶呢!”绿澜再点头,摸了一下水温,确实凉了大半,她端起盆来,“奴婢这就去换一盆!” “快去快回!”楚拂急声吩咐。 “嗯!”说完,绿澜便推门跑了出去。 担心屏风隔不住外间吹来的凉风,楚拂一手护在了燕缨额前,脸颊温柔地在燕缨发凉的颊上蹭了蹭。 “不要睡……” “傻……拂儿……” 燕缨的声音又微弱,又沙哑,她艰难地缓缓摩挲楚拂的脸侧,垂在枕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不……哭……” 楚拂含泪轻笑,眼泪哪能止住? 燕缨蹙眉,“别……别……” “你好起来,我就不哭。”楚拂温柔地扣住了她的手,心道:“别让我恨自己一辈子,好不好?” 燕缨无奈,“欺负……欺负人……” “你好起来,就让你欺负回去。”楚拂哑涩说完,苦涩笑笑,“好不好?” 燕缨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如若她没有那么虚弱,当是往昔那般的小狐狸笑容吧? 秀明殿的寝殿之中—— 秦王妃与齐轩踏入寝殿后,在离床十步之遥的地方,齐轩示意秦王妃留步,“麻风之症,传染极强,还请……阿瑾留步。” 他故意不再说王妃二字。 “如今这样的境地,不过是早死一日,晚死一日罢了。”秦王妃似乎不准备听他的,径直走到了床边,坐了下去,“齐先生,给殿下诊治吧。” 齐轩眸光一沉,并没有与其他太医一样,在床边跪下诊治。 他同样在床边坐下,柔声道:“阿瑾,你放心,这次我能护你周全。”略微一顿,似是故意提起当年的往事,“不会再像当年一样,让他趁人之危,把你给抢了!” 秦王妃似乎等他这句话,已经等了许久。 “你好像答应过我,会救殿下的。”秦王妃低声提醒,抬眸一动不动地看着齐轩,“我原以为,你还是当年的阿轩,如今看来,不单是我变了,你也一样变了。” 齐轩听出了秦王妃话音中的挑衅,眸底闪过一抹阴沉,“阿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该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吧?”秦王妃淡淡说着,“或者,你可以告诉我,殿下究竟得的是不是麻风?” 齐轩微惊,“我还能骗你不成?” 秦王妃低头看着兀自昏迷的秦王,“如若殿下真得了麻风,如若你还是当年待我一片真心的阿轩,你会让我坐在殿下身边,与你这般闲话么?” “你方才在试探我?”齐轩本以为,他什么都不怕地与她一起坐在床边,能显得他有同死之心,哪知竟是秦王妃给他下的套? 秦王妃再次望着他那熟悉又陌生的脸,沉声道:“当年,先帝是铁了心的要我们阳清公府死,你不过是个御医,你帮不了我,我不怨你,没把你牵连进来,也算是我唯一的幸事。今夜陛下铁了心的要□□死,你说你能帮我,真的是来帮我的么?” 齐轩沉默不语。 “陛下也是知道你我往事的人,却还敢留你医治殿下,是为了什么呢?”秦王妃徐徐说着,突然苦涩一笑,“你就算能医好殿下,殿下也是活不得的,甚至你还因此得罪了陛下,多杀你一个,也算是杀人灭口,最后再栽你一个庸医之名,把脏水都泼你身上去……可笑,你说你能护我周全,你如今连御医都不是,你一介白衣,如何护我周全?”说着,她声音一沉,“除非,你本来就是陛下的人,留下不过是为了跟陛下一起演一出,假仁假义。” “阿瑾你……” “咻!” 秦王妃从来都不是束手就擒的猎物,当年她可以困局求生,今夜也一样。只见她飞快地抽下发簪,猝不及防地抵在了齐轩喉咙前。 “把殿下的解药交出来,否则,我现在就要你的命!”声音微颤,秦王妃心绪复杂,不知是恨多些,还是怨多一些? 都变了,不管是她,还是齐轩。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骄傲恣意的阳清公府千金,齐轩也不是当年那个干净温润的仁心仁术少年郎。 齐轩突然发出一串阴冷又苍凉的桀桀笑声。 笑声让人莫名发寒。 秦王妃咬牙喝问:“你笑什么?!” “阿瑾,你喜欢上燕承远了,是不是?”齐轩冷笑反问。 秦王妃沉默不语,经年相濡以沫,说没有半点入心,都是假话。 况且,今日若不能护住秦王,她与秦王身死是小,可阿缨何其无辜,身为父母,岂能不为阿缨谋一条生路? “你知道他到底做了些什么?”略微一顿,齐轩几乎是愤怒吼出来的,“当年我救了你与腹中孩儿,他转头就派人追杀我们一家,看看!我脸上的鞭痕,还有我断了的右臂,全是拜他所赐!凭什么他可以妻儿在侧,做个逍遥王爷,凭什么我就要带着妻儿流落江湖,活得连乞丐都不如?”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26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当年的事情,很关键的~所以原谅鸢小凝写两章交代了吧~ =。=今天的第一更送上~对不起,抓个虫子~~~抱歉,谢谢子卿~ 第68章 独女 惊雷裂空,刹那的闪电将齐轩的面容映衬得更加可怖。 他双眸通红,哑声道:“阿瑾,当年你兄长贪渎之事,燕承远他很早就知道!他一直装作不知道,为的就是等你走投无路去求他!” “你……你说什么?”秦王妃一脸震惊,看了看齐轩,又看了看昏睡着的秦王。 秦王与她共枕多年,总是对她温柔笑着,倘若今夜齐轩说的都是真话,那他戴了一个笑呵呵的面具二十年,是怎样的心机深沉? “阿瑾,我知道你不会轻易信我。”齐轩捏住了秦王妃的簪子,移动簪子抵在了自己心口,用左手指天为誓,“今日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葬身惊雷之下!” “说完了?” 万万没想到,一直昏迷不醒的秦王突然坐了起来,他面色如常,哪里有半点病容? 秦王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王掀起了被子,只见一道剑光闪过,他藏在被下了佩剑便出了鞘,一剑将齐轩的左臂钉入了床柱之中。 血花四溅,齐轩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呼。 齐轩的惨叫声传出了寝殿,把端着热水的绿澜吓了一跳,险些把手中的热水盆给扔了。 佛堂之中,楚拂也听见了惨叫声。 寝殿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楚拂分不清楚到底是秦王的,还是齐先生的?她只知道,她一定要保护好燕缨,至少她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不能让其他人伤害到燕缨! 绿澜快步把热水端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把水盆放下,便听见楚拂厉声道:“快些把门关上!” “好!”绿澜也怕,她把水盆放下后,便将佛堂的门紧紧锁上。 楚拂还是不踏实,她左右看了看,“拿箱子抵住门。” 燕缨这会儿在楚拂怀中已经暖了许多,她虚弱地眯眼看了看楚拂,那一声惨叫,她听在耳中,很是忧心。 今夜这鬼门关,想必是秦王一门上下都在闯的。 不要有事……燕缨暗暗祈祷,身子因为担心而瑟瑟发抖起来。 “别怕。”楚拂温声安慰,抬眼看着绿澜把存放经书的大木箱子吃力地推了过来,把房门给紧紧地抵住了。 绿澜将水盆重新端到了榻前,她还在慌乱,“楚大夫,这可怎么办?” “什么都别想,先把郡主彻底暖起来再说。”楚拂一边安抚绿澜,一边松开了燕缨,从榻上翻身下来。 这会儿燕缨的身子比方才更暖了些,切不可半途而废,她必须再给燕缨行针推脉一回。 有些话她不必多说,可她竖着耳朵努力听着外间的动静。 风雨声中,那一声惨呼之后,便再也没有听见其他的惨呼声。 不是秦王妃的惨呼,便还有一线生机。 楚拂一时还没有想明白,秦王妃之前若有所指地给她的暗示是什么?可秦王妃是清清楚楚地说了的,要她照顾好阿缨。 她会做到! 重新摊开针囊,楚拂重新拿了一根银针出来,继续给燕缨下针活血。 绿澜害怕极了,可她只能忍着那些害怕的话语,不问也不说。 大不了……大不了就折在这里了。 狂风大作,暴雨是越下越大。 也许是天子下过什么密令,秀明殿外的宫卫们即便是听见这声惨呼了,也当做没有听见,继续值卫。那一声惨呼惊动的,只有秦王、府卫与萧家的暗卫,二十余人纷纷窜入寝殿,看见眼前的一切,皆是大惊。 只见秦王安静地看着痛苦不堪的齐轩,咬牙切齿地问道:“本王跟你说过的话,看来你是一句都记不得了。” “殿下……”秦王妃看着这个陌生的丈夫,忽然觉得自己才是整个事情中最蠢的那个。 秦王歉然看着秦王妃,眸光一如既往地温润,“阿瑾,你信他的话么?” 秦王妃摇头。 秦王又问,“那你信我的话么?” 秦王妃也摇头。 秦王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慨然笑了笑,挥手示意殿中的府卫与暗卫们都退下,“你们去护着阿缨,不管外面有多乱,不可让任何人闯入佛堂,伤害阿缨。” “诺!”府卫们最先接令,退了下去。 暗卫们看了一眼秦王妃,秦王妃微微点头,暗卫们听令退了下去。 齐轩不敢再挣扎,因为他再挣扎下去,左臂定是也保不住了。 “燕承远,你终是露出你的真面目了!”他恨声大喝,看了秦王妃一眼,“阿瑾,你瞧见了么?这就是你与共枕多年的夫郎!” “阿瑾,这些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的,”秦王并没有抽出长剑的意思,他面若寒霜,语气寒凉,“可是,我步步退让了那么多,这些不知餍足的想要我死就罢了,竟连你与阿缨都不放过……”说着,秦王将长剑再往床柱里面戳进一寸,“从今夜开始,本王不会再让一步!本该属于本王的,本王要全部拿回来!” 闪电映亮秦王的眉眼,惊雷轰隆声中,此时的燕承远眉目英气逼人,眸光锐利,虽然没有穿着龙袍,可那帝王之气,无处不在。 秦王妃从未见过这样的秦王,她听出了秦王的言外之意。 今夜为了她与阿缨,文质彬彬的他准备弑君造反了。 可宫卫皆是天子之人,就凭他秦王的府卫与萧家的暗卫,人数悬殊,岂能轻易把这天给翻过来? 齐轩终是把他的本来模样逼了出来,他死死盯着秦王的眉眼,“瞧瞧,你还是后悔了,什么放弃天下,只为阿瑾,都是假话!” “齐轩,你敢说一句真话么?” 秦王的问话让齐轩很快地怔了一下,齐轩忍痛肃声反问道:“你敢说我的右臂不是你亲手砍断的?” 秦王妃越听越是糊涂,甚至心有戚戚。 “我为何砍你,你又敢说么?”秦王再问。 齐轩脸上的鞭痕太过可怕,足以掩盖他这一霎的震惊,“你……忌恨阿瑾一直心不在你,便想除了我!” “若真是如此,你的妻儿岂会毫发无损地活到今日?”秦王话锋如刀,一句话便戳穿了齐轩话中最大的破绽。 秦王突然凄然一笑,侧脸看着秦王妃,“阿瑾,你可知,为何你我只有阿缨这一个孩子?” 齐轩倒抽一口凉气,抢先开了口,“那是因为阿瑾当年中过毒……” “我知道阿瑾你问过刘明,你动过心思想给阿缨生个妹妹或者弟弟。”秦王直接打断了齐轩的话,“刘明给你开过方,调养多年,你体内余毒早清,之所以一直没有再孕,是因为……我。”这是秦王隐瞒秦王妃的最大秘密,如今一并说出后,齐轩与秦王妃皆是大惊。 秦王妃嫁入秦王、府后,她一直能觉察到太子对秦王的敌意,所以每次与秦王一起共赴宫宴,她总是加倍小心。 那一年,宫宴之后,刚怀上燕缨不久的萧瑾突然中毒,她一直以为是太子暗中下的毒手。只是苦无证据,也只能息事压下,为了保下腹中孩子,她才去求了齐轩——当时的太医院,她不信任何一个御医,她只信齐轩一个。 也因为如此,萧瑾一直对天子有敌意,燕缨也落下了从娘胎中就带上的病根,从出生那日开始痼疾缠身,艰难地活到了今日。 对秦王来说,那是另外的一番心境。他与萧瑾成婚三年,好不容易暖透了她,终于等到了萧瑾的好消息,却伴随了萧瑾的中毒坏消息。 “断人子嗣,当年的皇兄还没有这般狠毒的心肠。”秦王双眸通红,骤然转向了齐轩,“府中的茶叶都是上等贡茶,此毒就下在贡茶之中,本是想让我终生无嗣,可却没有想到,阿瑾也喜欢喝那种贡茶,日积月累,那夜宫宴之后便突然发作……” 秦王妃从未想过,事情竟是这样。 齐轩没有立即反驳,秦王说得有理有据,容不得萧瑾不信。 “纵使如此,与我何干?”齐轩突然咬牙反问。 “若不是你在贡茶中做了手脚,你怎能那么快就知道解毒的方子?”秦王厉声大喝,“刘明可是花了整整三年,才研制出祛毒的方子,你当年的医术,能及上刘明的七成么?!” 秦王妃猛地一震,同样通红着眼睛静静看着齐轩,她虽没有开口问他,可双眸几乎滴出了血来。 齐轩摇头,却无话反驳,只能焦急地大呼,“阿瑾,你别信他的话!” “殿下,”秦王妃颤声轻问,“那祛毒的方子你用过么?” “用过……”秦王苍凉地笑了笑,“终归迟了……可是,阿缨是个好孩子,得她承欢膝下,我已足矣。”说话时,他已接近哽咽。 秦王与她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与他只有阿缨一个孩子,永远只能有她这一个孩子。 怪不得秦王那般疼惜阿缨,怪不得秦王总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给阿缨。 他待阿缨的爱,深沉中透着无望。 那一声声,只有这一个女儿,知道真相之后,每一句回想听来,不论是秦王还是萧瑾,皆是锥心的痛。 “阿远。”萧瑾这是头一次这样唤她,她握住了他执着剑柄的手,眸光灼灼,视线之中只剩下了他。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一直是你心中最干净的少年郎……” “所以你才断了他的右臂,逐了他离开灞陵?” “嗯……” 萧瑾黯然摇头,眼泪涌了出来,“太……轻了!”话音刚落,她提剑往上一挑,狠狠地挑断了齐轩的臂肉。 她俯身看着齐轩在地上痛呼翻滚,又怒又悲,“你害了我的阿缨一世,你就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爆一部分~缨缨的身体很差,就是娘胎里面带出来的~ 当然,萧瑾哥哥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故事继续~ 这章是因为 仔仔 小可爱长评的加更掉落~比心~ 对不起,写了个bug,修了修了!谢谢小可爱们 第69章 密旨 就在萧瑾准备一剑了结齐轩之时,秦王猝然握住了她的手,阻下了她的动作,“阿瑾,再留他一会儿。” 萧瑾不解,“为何?” “哈哈哈……”齐轩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因为剧痛而扭曲了起来,“黄泉路上……我等你们一起走……哈哈哈……你们以为陛下没有防着你们造反么?哈哈哈……” 萧瑾的背心蓦地一阵发凉,她一时激动,竟忘记了这一出。 秦王微笑摇头,“他防着也没有用的。”一切似是胸有成竹,仿佛他注定会赢下今夜这一局,将乾坤扭转过来。 萧瑾更是惑然,“阿远?” 秦王看了一眼殿外倾泻如瀑的大雨,淡淡道:“阿瑾,再等等。” 等什么? 萧瑾怎么算,秦王、府今夜都是劣势。 秦王从萧瑾手中接过了长剑,他倦然坐在了床边,以剑支地,突然沉默了下来。 齐轩忍痛暗暗打量着秦王的脸色,眸光忽明忽暗——或许今夜,他并没有输。 萧瑾忧心忡忡,坐到了秦王身侧,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王侧脸看她,像极了新婚那一夜,他却了她的喜扇,也是这样轻笑看她,“阿瑾,我说过,会倾尽一切让你活得恣意逍遥,可这一次,只怕我要食言了。” 萧瑾刚欲说什么,秦王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瞒着你的事,今晚我一件一件告诉你。”话音落下,便听见秀明殿外响起了一阵纷乱的兵甲声。 萧瑾起身,秦王握紧了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坐下。 她将信将疑地坐了下来。 “殿下!末将已带兵将长阳殿重重包围住了!”这名跪在寝殿门口的宫卫萧瑾是见过的,是方才一路跟着天子的宫卫长! 齐轩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 秦王徐徐道:“本王本来可以与皇兄兄友弟恭一世,闹成今日这样,你也算是罪魁祸首了。” “殿下……”被大雨淋个半湿的刘明随后踏入寝殿,焦急地望了一眼秦王。 秦王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莫要说其他,抢先开了个头,“虎符还来。” 刘明忍下了话,恭敬地将一半虎符双手奉还。 秦王捏住了虎符,沉沉一叹,杵着长剑站了起来,“皇兄若是肯留你医我,今夜我也不会走这一步。”说着,秦王转过身去,提剑将平日里枕着睡觉的玉枕一剑劈开。 玉枕变作两半,里面藏了一卷黄帛。 “阿瑾,你来念。”秦王微笑着唤她。 萧瑾把黄帛拿了起来,当看清楚了上面的字,震惊无比,“这是……” “念。” “仓促立储,朕深愧悔。卫王器小,只怕难堪大任。吾儿承远,当尽心辅佐兄长,励精图治,盛我大燕。如若卫王听信小人谗言再起杀心,无端祸害吾儿,吾儿当执此虎符,调动宫卫,清君侧,请家法,代朕责之。” 萧瑾念完之后,恍然大悟。 想必当年秦王中毒之事,先帝也是知道的。先帝向来最疼秦王,天心偏谁,人人皆知。可君无戏言,既然已立了卫王为太子,便不能朝令夕改。卫王忌惮弟弟,竟与他人合谋绝了秦王百年子嗣。先帝与秦王都知此事与卫王有关,偏生就是没有实证,秦王断嗣之事一旦传出去,最大的得益者,也只能是卫王。 国不可无君,君不可无后。 单只“无嗣”二字,秦王便永远失去了成为太子的资格。 那时候秦王无子,秦王妃腹中孩子许多太医都说多半是保不住的。卫王膝下仅仅只有一子一女,如若真废了卫王的太子之位,将他贬为庶人,可这断嗣之恨,岂是贬为庶人就能忍下了?多半,卫王是要死在秦王手中的。 即便是立了皇孙为太孙,待他长大后,若从小人口中得知卫王之仇,只怕也不会轻饶了秦王一门。 帝家最怕杀戮纷争,仇恨已开了个头,若不及时按住,只怕会无穷无尽,甚至祸及大燕,让燕氏断绝。 先帝是越想越怕,也越想越悔,真不该一气之下,立了卫王这样器小之人。 一朝恩怨一朝算,切勿拖到下一辈去。 先帝最后单独招了秦王夜话,立下了这道密诏,并且将能调动宫卫的一半虎符亲手递到了秦王掌心。 “代朕责之,却不可杀之。” 当年虎符交到秦王掌中时,这是先帝给他下的令。先帝爱秦王,却从未真的懂过秦王,断嗣之恨,就算兄长拿命偿还,又能如何? 大燕若是兄弟残杀,只会招致亡国。 秦王一直都比卫王看得远,先帝留给他的这道密诏,他虽然收下了,却只当做一道保命符,他只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用上。 后来先帝驾崩,卫王登基,本想先下手为强,先收拾了秦王,哪知秦王突然请辞,赋闲在府,成日与文人墨客一起修文选,编诗稿。 秦王已经示弱,再若借机报复,便是天子的不仁了。 可惜,天子在龙椅上坐得越久,就越贪恋“万岁”二字给他带来的虚荣心,在数年前,天子在行猎之中,又对秦王生了杀心。 两人一起纵马驰入林间深处,这一刻只有他与他。 天子张弓对准了秦王,秦王也张弓对准了他。 “你果然……有反心。” “兄长若是再逼臣弟,臣弟唯有拿出父皇的遗诏,拿回本该属于臣弟的一切。” “你什么意思?” “皇兄放箭试试,你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承远,你别逼朕!” 秦王放下了长弓,苦笑道:“不是皇兄一直在逼臣弟么?臣弟一直记得父皇说的最后一句话,皇兄可还记得?” “兄友弟恭。”天子怎会不记得? 秦王点头,恭敬地对着天子一拜,“臣弟恭顺皇兄,但求皇兄成全臣弟做一世逍遥王爷。” 又一次主动示弱。 天子也又一次放过了秦王。 “遗诏”二字,就像是一道紧箍咒,每当想起,天子就心生恐惧。他知道先帝多偏爱秦王,所以秦王既然提起了“遗诏”,十之八、九是有的。 “拿回本该属于臣弟的一切。” 这句话秦王说得轻描淡写,可天子却听得胆战心惊。 回去之后的数年,天子为了安心,只做了一件事——不断地更换朝臣,尤其是先帝留下来的那些老臣,能远调则远调,就是防着秦王突然拿着遗诏把这天给翻了。 阳清公府军威在前,天子在军队这边倒不敢动什么大的手脚,日子久了,想到阳清公府世子与秦王独女会联姻一起,天子的心更是惴惴不安。 所幸,他还有最后的一招。 那年雪夜,他命人把受伤的齐轩救走后,又把跑了的齐轩妻儿抓了回来,一并囚入了临淮郊外的密牢中。 一切明明都按照他所想的发展着,中途并没有出现任何的缺漏,可为何——为何如今被宫卫团团包围的人是他,大燕天子?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燕承远怎么可能调动宫卫?” 天子坐在大殿的龙椅之上瑟瑟发抖,他抱住了脑袋,不断反思着这一切的布局,喃喃道:“没有错的,一定是没有错的!” 秦王若想拿回江山,必定要得到百官的拥护。 这次他驾幸临淮,除了太医院几名官员外,北都灞陵的重要官员,他故意一个都不带,甚至还多了一个心眼,留下太子在灞陵城监国。 宗法礼制在前,秦王这个时候造反,只会落一个不仁不义的死罪。 就算今夜要折在这里,太子也可以顺势抄没秦王、府上下。 这个道理,萧瑾看完密诏后明白,秦王也是明白的。 生路,往往是藏在死地里面的。 总是要有人,先踏入死地,才能够看见生路在何方? 萧瑾眼眶发酸,她看着秦王的侧脸,恍然明白了什么,“阿远……别……” 秦王微笑,笑中有泪。 “阿瑾,别怕。” “咣!” 长剑自秦王手中滑落,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惊心的响声。 萧瑾揪住了秦王的衣袖,再摇了摇头,“兴许……还有其他的法子呢?” “我只是代父皇责罚皇兄,不会有事的。”秦王笑容温暖,他牵住了萧瑾的手,“阿瑾如若不信,可愿随我一同去?” 萧瑾点头,“好!” 秦王抬眼望向了对面紧闭的佛堂房门,温声道:“明日我们一起回来,阿缨也会好好等着我们回来的。” 萧瑾只觉哽咽,“好……一起回来……” 秦王再笑了笑,“来人,把刺客一并抬到长阳殿去。” “诺!”宫卫长拱手一拜,踏入寝殿,招呼下属把浑身血污的齐轩抬了起来。 剧痛让齐轩再次惨呼了起来,那通红的双眸,几乎是要沁出血来,“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哈哈哈……等着你们!” 秦王轻咳了两声,秦王妃忧心忡忡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我今日是死不了的。” “胡说!” “那明日也死不了。” “你……” 秦王笑了,与秦王妃一起踏出寝殿,他扬声对着佛堂中的燕缨道:“阿缨,爹爹不会让你失望,你也别让爹爹失望!” 萧瑾心中又酸又痛,她含泪笑道:“楚大夫,阿缨交给你了,明日,我会来看阿缨的。” 佛堂之中,燕缨与楚拂听见了秦王与萧瑾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安,缠上了她们忐忑的心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今天大家久等了~ 其实,造反真的不是上上策。 第70章 圣旨 又一道惊雷响彻苍穹,长阳殿外再响起了一阵兵甲声。 天子惴惴不安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着内侍提灯引着秦王大步走了进来。 “燕承远,你这是要造反么?!”天子先下手为强,索性先定了燕承远的谋反大罪。 秦王手中高举密诏,并没有直接回答天子的话,只听他凛声道:“来人,请天子家法!” “诺!”管事公公听令退了下去。 萧瑾随后也踏入了大殿,低头对着天子福身一拜,“参见陛下。”话音刚落,齐轩便被抬入了大殿中。 血腥味在长阳殿中弥漫开来。 天子越来越害怕,他故作镇静地坐回了龙椅,捏住了扶手上的龙头,大声问道:“燕承远,你这是什么意思?” “臣弟奉先帝遗诏,清君侧,代先帝责天子误信小人、残害手足之罪。”秦王扬声回罢,另一手摸出了一半虎符,对着宫卫长下令道,“请将军见证,今夜本王并非谋反。” 宫卫长恭敬地对着遗诏一拜,“诺。” “遗诏?什么遗诏?”天子愈发慌乱,自古清君侧者,大多都借故取而代之,他绝对不能承认有这样一道遗诏! 秦王似是知道他会来这一出,将遗诏交给宫卫长又念了一遍,当着天子的面,把他手中的虎符与宫卫长手中的虎符合二为一,以证确有此事。 天子的心猛地一凉,他摇了摇头,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因何会已败至此? “天子家法到——”管事公公捧着御鞭踏入大殿,恭敬地递给了秦王。 秦王接过御鞭,并不急着上前执法,他对着管事公公点头道:“烦请公公拿壶酒来,有些话,本王要与陛下饮几杯才能说。” 自古御酒无好酒,这是秦王想毒杀他么?! 天子厉声喝道:“朕是天子,朕不喝你的酒!” 管事公公为难地看了看天子。 “公公尽管去拿,这也是先帝吩咐过的,能对饮解决之事,切勿动武。”秦王再吩咐一句。 管事公公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 天子本该继续拦阻管事公公,可听完秦王之言,能不动武,自然是大好之事。他默许了管事公公退下拿酒。 管事公公退下后,秦王提着御鞭一步一步走上了龙台,来到了天子面前。 天子怒喝,“大胆!龙台也是你能上来的?!” 秦王哪里怕他?扬起御鞭,一鞭抽打在了龙椅扶手上,瞬间把上面的龙首给抽出了一道裂缝来。 这一鞭虽然没有落在天子身上,可那响亮的一声“啪”,还是让天子抱头情不自禁地惨呼了一声。 宫卫长下意识地垂下头去,不敢多看天子的狼狈。 萧瑾暗暗咬牙,她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着天子如何给她与阿远一个交代? “父皇最怕你我兄弟相残,皇兄,臣弟一直以来从未有过半点僭越之举,你何苦非要赶尽杀绝呢?” “朕做了什么?朕把齐先生留下救你,你还把齐先生伤成这样,是你自己不想活的!” 天子依旧狡辩,秦王捏紧御鞭的手微微颤抖,他失望地摇了摇头。 “齐轩真的会救臣弟么?” “他是医者……” “他也配称医者么?” “……” 秦王的问话,天子语塞,一时想不出半句辩驳之言。 秦王长长一叹,看了一眼远处的萧瑾,有些秘密,今夜必须说个清楚。 “齐轩因当年援医灞陵瘟疫有功,先帝赐了功名,准入太医院当御医……”秦王徐徐开口,讲起了那段往事—— 从布衣到官员,齐轩已经比太多医者幸运了。奈何,人心一旦生了贪妄,便容易走火入魔。萧瑾有心给齐轩铺平仕途之路,便将齐轩引荐给了兄长认识。兄长萧铮与齐轩一拍即合,时常以兄弟相称,看似又是一个好的开始,却是萧铮走火入魔的开始。 齐轩给萧铮开了生子的方子,可方子上的许多药材都是极为名贵之物。萧铮的俸禄根本就不够采补这些名贵药材。所以,萧铮开始贪渎,军饷越贪越多,终至没有办法再填补回去,以至于东窗事发,牵连进了整个阳清公府。 听到这里,萧瑾只觉心头一凉,凉凉地被不知名的锋刃给割开了一个口子,又悔又愧。 倘若不是她把齐轩介绍给哥哥,哥哥又怎会走上这样的歪路? “为何要这样做?”萧瑾低下头去,沙哑地问地上不语多时的齐轩。 齐轩咬牙,似乎不准备答她的话。 萧瑾怒火中烧,上前狠狠地踢了一脚,痛得齐轩惨呼一声。 “说啊!” 她曾经一颗真心,就换来他这样的恶狼,让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悔? 齐轩红着眼眶紧紧盯着萧瑾,似是一只地狱恶鬼,“怪只怪……你是灞陵城最耀眼的姑娘……有个狗眼看人低的爹爹……我倾尽所有去提亲……还是被当做乞丐一样地赶出来……” 此事她一点都不知! “你的兄长……明面上把我当兄弟……实际上……他看中的妹婿……是燕承远……我算个什么东西?” 萧瑾心绪复杂,这半辈子,她用了心去爱的人,竟是这样的一个无耻小人。 秦王担心萧瑾,便接口问道:“所以,是你把萧铮贪渎之事上奏的?” 萧瑾只觉眼眶一烫,震惊无比地看着秦王。 这些事原来秦王一直都知道,这些年来,他没有中伤过齐轩一句恶语,有君如玉,是她有眼无珠,白白虚度了那么多年的光景。 齐轩凄声大笑,他自知今夜是肯定活不了,干脆大家一起死好了! “当时太子之位悬而未决……你觉得谁更喜欢这个消息?”齐轩发出一串可怕的笑声,鬼魅一般地盯着龙椅上的天子,“损不了你的声名……那便动你喜欢的女人……只要是能伤到你的……陛下都愿意做……” “胡言乱语!”天子心虚地大喝。 秦王黯然,当年贪渎一案,并非没有转机。他已经在想尽一切地变卖田产地契,只为能帮萧铮补上亏空,哪知突然先帝就知道了,这一下措手不及,秦王也不知还能如何扭转乾坤? “皇兄……” 天子突然听见秦王唤他,不由得颤抖起来,辩解道:“你别听此人乱说!你方才也说了,此人心机深沉,害了阳清公府的世子!” “臣弟只觉清君侧清得晚了。”秦王叹息,捏紧御鞭的手发出咯咯声响,“皇兄,你可知你今夜差点听信此人的谗言,害了臣弟一家。” 秦王的话,明白是给天子留了台阶下的。 天子正思忖着该不该听,秦王又一鞭抽在了龙椅扶手上,终是把龙头给抽了下来。 “朕……是朕一时失察!”天子受此惊吓,忍不住依着秦王的话说了出来。 秦王捏紧御鞭,哑声道:“臣弟若有错,皇兄尽管罚来。” 天子哪里敢说他有错,先前这两鞭子已经是留了余地的。如今当着宫卫长的面,旧事桩桩道来,如若传扬出去,百姓只会觉得天子不义,听信小人之人,残害亲弟。 天子重声名,万万不能以昏君之名被史官们钉在青史之中! 秦王造反是死路一条,天子强杀秦王是下下之策。 他们兄弟两人斗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既然秦王先示好退了一步,那他最好也跟着退一步。 皆大欢喜,先把今夜这出戏给收场了吧。 “承远无错!”天子赶紧回答,“错的是齐轩,多次蛊惑朕,险些酿成大祸!” “所以?”秦王淡声问道。 天子恶狠狠地指着齐轩,骂道:“朕要诛他九族” “哈哈哈……”齐轩猝然放声大笑,笑声讽刺,“惺惺作态……哈哈哈……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秦王眸光一沉,似有所思。 天子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下令,“逆贼!你还敢口出狂言!来人,给朕当殿斩了!”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27 “诺!” 宫卫长才领命,佩剑便被萧瑾先抽了出来,狠狠地一剑穿破了齐轩的喉咙。 天子一直都知道,萧瑾年少时是个恣意骄傲的姑娘,没想到多年之后,真正领教她的狠辣,竟是在这大殿之上。 “……”秦王欲言又止,只能悄然一叹。 齐轩已死,今夜这出也得终了。 天子主动握住了秦王的手,赔笑道:“承远,今夜朕也给了你交代了。” “今夜是齐轩,往后又有人中伤臣弟,皇兄又一回不察呢?”秦王寒着脸问他。 萧瑾也跟着问道:“陛下,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妾不愿再有!” 天子蹙眉,知道秦王今夜到底想要什么了? “承远你不是有先帝的遗诏在手么?”天子并不想允给秦王。 秦王叹声道:“臣弟已决定不回灞陵了,终此一生,就与妻儿在临淮终老。皇兄是天子,应当明辨是非,臣弟是臣子,清君侧一事,臣弟做今夜一回便足以。”说完,秦王扬声道,“来人,取笔墨来!” 秦王以退为进,待内侍将笔墨呈上,“望皇兄成全臣弟,做一个寄情临淮山水的逍遥王爷。”说着,另一只手拿起了毛笔,递向了天子。 遗诏可一,而不可二。 若是跟着天子回到灞陵,天子一定会一步一步把宫卫都清换了,迟早还是一个死。 今日造反除了天子,灞陵那边太子顺利登基,便会发兵来讨秦王,也是一个死字。 若要真正的安心,唯有天子亲笔允诺下一道圣旨。 天子迟疑地看着毛笔,迟迟不肯去接,“承远还是随朕一起回灞陵吧,朕治国可离不开承远……” “皇兄,臣弟倦了。”秦王直接打断了天子的话,直接戳中天子最心虚之处,“还是陛下非要臣弟死了才能放过臣弟?” 这句话问出,天子已是骑虎难下。 “朕……朕允你。”天子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允下。他接过笔来,很快写好了圣旨,又拿了御章出来,盖了上去。 秦王从天子手中接过了圣旨,仔细念了三遍——朕允秦王永驻临淮,秦、王府上下永不加罪。 秦王小心将圣旨收入怀中,有圣旨在手,终究还是不够的。 恰好总管公公端着御酒来到了殿外,由殿外的刘明亲自接了过来,一路送到了龙台上。 只见刘明跪倒在地,亲手斟满两杯酒,双手高举呈上。 秦王拿起其中一杯,高高抛洒,权当遥寄,只听他朗声道:“父皇,儿也算是做完你吩咐之事了,还请父皇在天有灵,保佑儿余生顺遂,平安与妻儿终老此生。” 天子听得耳根发烫,又一次起了他远远不如秦王的念头。 秦王又斟满一杯,递向了天子。 天子心有余悸,并没有去接他手中的这杯,拿了刘明斟的那一杯起来。 秦王执杯,敬向天子,语声热烈,“惟愿吾皇,励精图治,盛我大燕,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他举杯一饮而下。 天子直到秦王喝尽后,才小小地喝了一口酒。 刘明悄然一叹,眉心一皱。 有君如此,岂是大燕的福气? 秦王将酒杯放回了盘中,他拿着御鞭缓缓从龙台上走了下去,对着含泪的萧瑾点头微笑,“阿瑾,我们回家。”他一手将御鞭递给宫卫,一手伸向萧瑾。 萧瑾哽咽地牵住了秦王的手,只觉触手之处,一片冰凉。 秦王扣紧了她的手,笑道:“没事了,阿缨还等着你我回去。” “嗯。”萧瑾终是笑了,笑中带泪。 宫外风雨渐小,乌云渐散,天边也渐渐地亮了起来。 秦王与秦王妃携手踏出长阳殿,只见秦王拿过了内侍手中的纸伞,亲手为萧瑾撑起伞,沿着长长的宫阶一路走下,终至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燕承远或许是不幸的,天下与美人,只能得一而舍一;可燕承远又是幸运的,有妻儿在旁,少了坐在龙椅上的猜疑与焦灼,余生岁月静好,岂不快哉? 天子颓然坐倒在龙椅之中,下意识地摸上了断了龙头的龙椅。 宫卫长回过神来,发现遗诏与虎符都还在他手中,他急忙跪下,对着天子道:“陛下,这……” 天子静静地看着宫卫长手中的虎符与遗诏,这是秦王对他的最后让步,也是今夜最后需要他下的台阶。 有那么多张眼睛看着,有那么多双耳朵听着。 秦王做完了他该做之事,天子允了秦王最想求得之事,应当是皆大欢喜才是。 可是,对天子来说,今夜无疑是一记重击,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头。 他确实不如秦王,事事都不如他。 如今君无戏言,秦王以后远避临淮,不问朝政之事,他再加害于他,上愧对于先皇,下愧对于大燕,只会显得他更不如秦王。 怪只怪齐轩不堪大任,才会让他今夜输得这般难堪! 宫卫长将遗诏与虎符呈上,天子紧紧地攥在了手中,只能把所有的恨意都肆意撒到齐轩身上,“来人!捉拿齐轩妻儿,腰斩于市!” “诺!”宫卫领命。 只是,很快天子便接到了回报。 齐轩的妻儿不知去了哪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大抵从一开始齐轩也没有完全相信天子,所以给自己的妻儿留了这么一手。 天子怒火中烧,急怒之下,突然昏厥了过去。 他不仅不如秦王,连齐轩都可以摆弄他这个天子一道! 沿着长廊走了一段后,秀明殿近在眼前。 秦王忽然笑吟吟地开口问道:“阿瑾,可是觉得我退让太多了?” 萧瑾哑声不语,有圣旨只能防住天子的明枪,这暗箭才是最难防的。 “别怕,他再也伤害不了你我了。”秦王笑意浓浓,眯眼轻笑,他与燕缨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狐狸神态。 “你还藏了后手?”萧瑾忍不住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算是交代完前情了~ 那后面就该缨缨的病了~大家慢慢看哦~ 谢谢Natsumi小可爱的小长评~所以这章就掉落个肥章吧~慢慢看~ 每次口口都是秦、王府,我也不知道为啥要和谐这个! 第71章 复暖 秦王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笑了笑。 萧瑾也没有再问下去,从今日起,她信他,信他能为她与阿缨顶起一片天来。 檐外的风雨渐小,檐角滴落的水珠也渐渐慢了下来。 佛堂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绿澜将凉透的水泼了出来,她左右看了看值守门外的影卫与府卫。 他们满脸忧色,都想知道郡主现下如何了? 绿澜小声道:“小声些,让郡主再休息一会儿。”说完,绿澜转身把房门关好,端着空盆往偏房走去,她得再去打盆水来,给郡主洗漱用。 影卫与府卫点点头,瞧绿澜的样子,小郡主应该一切安好。 佛堂之中,屏风之下,坐榻之上。 楚拂依旧抱着燕缨,脸侧轻轻地蹭了蹭燕缨额角,终是能感觉到燕缨的温暖,楚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别动……”觉察到楚拂想要起身,怀中小猫儿似的燕缨发出一声虚弱的命令。 楚拂蹙眉,提醒道:“王妃与殿下会来看你的。” 她与她只着了内裳,这样相拥而眠,实在是不雅。 “就一会儿……”燕缨似是哀求。 楚拂怎能拒绝? “就一会儿。” 楚拂温声强调,只见燕缨睁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嗯?” “还能看见你……真好……” 燕缨说着,笑了起来,笑容狡黠,与平日一模一样。 楚拂微微心酸,涩声道:“是啊,真好。” “别怕。”燕缨吃力地轻抚楚拂的背心,安慰道,“拂儿……那么好……我舍不得走……” “你敢走!”楚拂鼻子一酸,眼底噙了眼泪,“你要好好的!” 燕缨眸光温柔,“拂儿……不恼我了?” 她怎会再恼她啊?仔细想来,缨缨有此一遭,也与她自以为是有关。 如今她是又愧又悔,“是我错了。” “拂儿……”燕缨往上钻了钻,与她齐眉,她笑容中多了一丝得意,“酸起来……好凶……”楚拂正欲说什么,燕缨的额头抵住了楚拂的额头,肃声提醒,“以后……要相信我……”说完,嘴角微微一翘,笑得深情脉脉。 缨缨就像是风雨过后,在林下乍见一朵傲然绽放的陌上小花,坚强而美丽。 “嗯。”楚拂哽咽点头。 燕缨知她是想哭了,在楚拂眼角亲了一口,“没事了……” “喳!”站在榻头上的莺莺扇了扇翅膀,突然响亮地叫了一声。 燕缨歪头看了看莺莺,恍然笑道:“原来……它真的去找你了。” 楚拂点头。 燕缨觉得今日的拂儿很是话少,她转过脸来,惑声问道:“拂儿?” “‘一会儿’到了。”楚拂撑坐了起来,双手将垂落的发丝快速绾好,寻了放在榻边的簪子重新簪好。 燕缨揪住了楚拂的内裳衣角,“冷……” “盖好。”楚拂不能再与她胡闹下去,起身拉了被子盖在了燕缨的身上,转身弯腰,捡了地上的外裳,快速穿好。 她匆匆地拂平了外裳上的皱褶,坐到了榻边。楚拂牵了燕缨的手,搁在腿上,静静诊脉。 燕缨调养多日,本该好些的。昨夜燕缨先激动吐血,后又淋雨沁了寒气,虽然缓过暖来,算是闯过了鬼门关,可楚拂还是担心,燕缨的病情会不会往她最担心的那个方向发展? 脉息微弱,与她第一次诊脉摸到的一模一样。 楚拂手指微颤,仔细地看了看燕缨的气色——她面色苍白,不见血色,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楚拂用掌心轻轻地贴在燕缨的心口上,柔声问道:“这里如何?” 燕缨知她担心得紧,摇头笑道:“一切如常……” “这儿呢?”楚拂的手指沿着心口一路往上,滑到了燕缨的喉间,“可还觉得喘不上气来?” 燕缨摇头,这会儿她比昨夜舒服了太多。 照理说,一切都是好的。 可楚拂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她不放心,又摸了摸燕缨的额头,掌心还能感觉到她的温暖,这让她可以略微心安些。 燕缨突然蹙眉,“拂儿……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楚拂急声问道。 燕缨莞尔,牵住了楚拂的手,“拂儿……不高兴……我心里就慌……所以不舒服……” “又胡闹。”楚拂忍笑,可哪里舍得真的呵责她? “笑……一个?”燕缨似乎开始“得寸进尺”了。 楚拂蹙紧了眉心,“别胡闹哦。” “像我……这样……笑一个?”燕缨眯眼笑了,笑容像极一只在阳光下哼哼撒娇的小狐狸。 楚拂哪里还绷得住笑意? “你呀!”楚拂握紧了她的手,“让我拿你如何是好?” “呵……”燕缨得意地笑了,“对我好……便好……” 楚拂哑然失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燕缨吃力地抬手,也想刮楚拂一下,楚拂见她抬手吃力,便凑了过去。 哪知—— 小狐狸蓦然一口吻在了她的唇上。 心,微微一颤。 燕缨很快便缩了回去,小脚丫子藏在被下得意地抖了抖。 楚拂只觉耳根一烧,刚欲报复回去,便听见庭中响起了秦王与萧瑾的声音。 她只好忍下报复,低嗔一句,“你等着。” 萧瑾走到了佛堂前,看了一眼堆在门外的行装,她的手指拂过搁在最上层的闻言琴弦。 沁了水后,琴音不再如往日一般悠远。 “可惜了。”萧瑾低叹一声。 秦王将闻言抱了起来,笑道:“交给我来,我能修好它。” “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的?”萧瑾愕然问道。 秦王神秘笑笑,“从现在开始,一件一件地让你知道。”说着,他一手抱琴,一手叩响了房门,“阿缨,父王来看你了。” 楚拂起身再整了整衣裳,走到门后,将房门打开。 萧瑾瞧她发髻微斜,鬓发也不是全部束好,忧声问道:“楚大夫,阿缨她?” “没事了,闯过来了。” 楚拂简简单单的七个字,足以让萧瑾与秦王都觉得后怕。 秦王先把闻言放到椅子上,看见了地上零落的半湿衣裳,他暗暗握拳,沉声问道:“本王……可以过去看看阿缨么?” 即便是亲父,也须顾忌男女有别。 楚拂点头,“民女已给郡主换过干净衣裳,殿下,可以放心。” 秦王微微松了口气,与萧瑾一起走到了榻前。 “父王,母妃。” 纵使燕缨还是虚弱,可她喊爹娘的声音娇滴滴的,莫说是秦王与萧瑾,就算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心也会融化一二。 秦王与萧瑾一起坐在榻边,一人一手牵住燕缨,双手给她暖暖地握着。 “阿缨这会儿感觉如何?”萧瑾柔声问道。 燕缨轻笑,“有拂儿……我不会有事的……” “谢谢。”萧瑾抬眼,感激地对着楚拂点头一笑。 “这是民女的分内之事。”楚拂点头,莺莺顺势飞上了她的肩头,似是有些惧怕秦王与萧瑾。 “这鸟……”秦王觉得这鸟儿甚是有灵性。 萧瑾笑道:“就是楚大夫路上救的那只,阿缨给它取名,莺莺,黄莺的莺。” 秦王若有所思,对着楚拂会心一笑,“医者仁心,很好。” 楚拂汗颜,垂头福身一拜。 秦王狐疑地看了看楚拂,“嗯?” 楚拂恭敬地再拜一回——秦王与秦王妃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想必昨夜的那场杀机也算是安然度过了。 只是小郡主经此一难,寿数难料,她必须更主动一些。 “郡主今日想吃酥糖,还请殿下与王妃允准。” 燕缨眨了下眼,很快便发现母妃看了过来,她猛点了下头,“嗯……想吃……红色那种……” 萧瑾问道:“可以吃么?” “昨夜郡主很不容易才熬过来……”楚拂的话还没说完,秦王便先开了口。 “去买吧,叫上两名府卫保护你,临淮这几日不太平静。”秦王倒是比往日更好说话了,他低头看着燕缨高兴的脸,“我的阿缨想吃什么,父王就给你买什么。” 萧瑾担心的可不是这个,“楚大夫要去多久呢?” 若是楚拂这个时候趁机走了,她的阿缨怎么办? 楚拂知道秦王妃担心这个,她郑重地回道:“买了酥糖,民女便回来。”生怕萧瑾还是不信,她又加了一句,“请王妃与殿下放心,民女一定会回来的。” 秦王狐疑地看了看萧瑾,萧瑾正欲把昨夜之事全部告知秦王。 “去吧……拂儿……我等你回来。”燕缨扯了一下萧瑾的手,这个时候不想让父王知道楚拂的身世,以免又节外生枝。 萧瑾知道燕缨的意思,她微笑道:“若是可以,楚大夫再买一只纸鸢回来吧。” 秦王惊喜。 萧瑾笑道:“应该是,再买两只回来。天晴之后,我想与殿下带着阿缨去后山草地放半日纸鸢。”略微一顿,萧瑾的语气恳切了三分,“有劳楚大夫跑这一回了。”眸光殷切,隐隐带着一分愧意,九分期待。 楚拂,当不会折了她一颗慈母之心。 楚拂恭敬地领命,“诺。” 她刚欲退下。 “且慢。”萧瑾站了起来,指了指佛堂另一侧的铜镜,“出去之前,楚大夫还是重新……”她比了一个梳鬓的动作。 楚拂了然,感激地福身一拜,退到了铜镜边,将发髻重新绾好,这才走出了佛堂。 身后,响起了秦王一家人的温暖语声。 “今日,让父王给你们弹一曲?” “父王……竟会抚琴?” “父王会的可不止这些。” “阿远,我倒要听听,你会弹哪些曲子?” “呵,听了便知。” 楚拂在门口倾耳听了一会儿,只觉心窝一片温暖——这帝家最难得的便是亲情,缨缨得此爹娘,也算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吧。 晨曦从云层间倾泻而落,楚拂从檐下走出,沐在温暖的晨曦下,终是远去。 她的缨缨,值得享尽世间最好的一切。 所以这天定的寿数,她必须与天争上一争。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拂儿肯定是等不得木阿的,所以她也要主动出击找寻医治小郡主的办法了~ 故事继续~今天长凝左眼发炎不太舒服,所以小C长评的加更,只有下周掉落了~万分抱歉~ 抓个虫子~ 第72章 危机 楚拂与两名府卫一起离了行宫,这次,她也没有必要甩开府卫,单独与木阿相见。秦王妃已知道她的身份,想必秦王很快也会知道。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免得再生猜忌,不容她留下继续医治燕缨。 两名府卫眼睁睁地看着楚拂走过了【有间酥糖】,以为她是没有注意,连忙提醒道:“楚大夫,你走过了。” “我知道。”楚拂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淡淡地应了一句。 两名府卫快步追了上去,其中一名问道:“不是来买酥糖的么?” “此事比酥糖更重要。”楚拂侧脸看他,“都说南疆多蛊医,我想去郊外寻访一二。”似是知道他们并不会同意,她又道,“事关郡主能否痊愈,就劳烦二位官爷随民女走一趟吧。” 楚拂的话都说这般明了,他们也没有反驳的理由,只是,近几日这麻风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楚大夫可得小心些,这麻风一事,尚未明了。” “嗯。”楚拂点头。 三人一路出了临淮城门,沿着溪水走了三刻,看见了临水而居的第一个村落。 昨夜的风雨太大,这一路走来,三人的鞋子都已是泥泞不堪。 入村之前,三人在村外跺了跺脚,稍微清理一二,甫才踏入村落。 许是他们今日来得太早,村落太过安静,甚至安静中透着一丝诡异,竟无一人在村中走动。 “汪……”栓在柴门前的狗子虚弱地叫了一声,便无力地趴了下去。 楚拂隐隐觉得不对,她走到狗子身边,仔细瞧了瞧,只见这狗子瘫软无力,明明是想起来继续吠咬的,结果挣扎几下,似是再也站不起来。 “奇怪。”楚拂满心疑惑,刚欲去检视,便听见身后响起了一声厉喝。 “别摸!” “阿荷?” 楚拂回头,没想到阿荷竟还敢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面色苍白,唇色也有些发白,昨夜染血的宫袍已经换下,今日穿了一身黑衣,反握短刃,似是准备与两名府卫动手。 楚拂示意府卫往后退,莫要动手,“阿荷,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临淮将有大疫,你管不了那么多的,以免搭上性命。”阿荷匆匆说完,她眼圈一红,最后一次哀求楚拂,“楚拂,你也是医不好郡主的,何必留下做这些无用之事呢?” “大胆!”府卫拔剑,岂容这女子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阿荷冷笑:“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不想死就滚!” “好大口气!”府卫大怒,提剑朝着阿荷攻去。 阿荷错身避开,手中短刃狠狠地朝着其中一名府卫喉咙割去。 “咻!” 只听一声弓弦惊响,箭矢正正地射中了短刃,震得阿荷虎口一阵发麻,哪里还握得住短刃,瞬间脱手而去。 阿荷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惊弦声响的方向——那人穿了一袭白衣劲装,面如冠玉,英气逼人,手中长弓再次拉满,弦上搭了两支白羽箭。 只听“咻”的一声,双箭齐飞,也将两名府卫的手中长剑震落在地。 “明寄北!”阿荷咬牙怒喝。 白衣少年得意地扬了扬眉,正是大陵的镇北将军,明寄北。 “就是小爷我!” 他话音刚落,他身后蹿出个大眼汉子木阿,朝着楚拂挥了挥手,笑道:“少夫人,将军把小北也派来了。” “小北也是你叫的?”明寄北回头瞪了他一眼。 木阿干咳两声,跑了过来,恭敬地对着楚拂一拜。 “少夫人?”两名府卫面面相觑,没想到楚拂这个江湖医女,竟会与什么将军有关系,甚至还是谁家的少夫人? 楚拂并不急着解释这些,也不急着去问为何连明寄北都渡海来大燕了?她只想快些把事情了解清楚,当即下令,“拿下阿荷!” 阿荷刚欲逃窜,可明寄北的箭术是大陵第一人,她才迈出一步,明寄北的箭矢已穿破了她的裤腿,将她定在了原处。 木阿顺势出手,阿荷只与木阿过了三招,便被阿木反手擒住双臂,狠狠压下,疼得见了泪花。 “她昨夜伤了。”楚拂提醒一句。 木阿笑道:“少夫人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明寄北将长弓背上,负手踱步走了过来,睨视阿荷道:“说!” 阿荷咬牙,竟是沉默。 “你还嘴硬!”木阿本想用刑,逼她把真话说出来。 “我来问吧。”楚拂蹲了下去,给阿荷将乱发捋到耳后,细声道:“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便放你走。” 阿荷冷笑,“我就一句话——你若不想死,就离开临淮。” 明寄北也没有闲着,他扫了一眼这空荡荡的村落,走近柴门,一脚踢开。 照理说,里面若是有村民在,定会惊喝他这个不速之客,可这踢开之后,里面房门半掩,并无动静。 明寄北也觉蹊跷,他快步走了进去,很快便走了出来,疑声道:“奇怪,这房中空无一人。” 楚拂一手揪住了阿荷的衣襟,一手突然在阿荷背上重重地抚了一下。 阿荷痛得低嘶一声。 楚拂仔细嗅了嗅阿荷身上透出的药味,再问:“这是宫中上等的金疮药,谁给你的?” “你猜是谁?”阿荷抵死不愿说。 明寄北哪里有耐心与她说这些,猝然捏住了阿荷的双颊,逼她张口以后,从怀中摸了一颗药丸,扔入了阿荷口中,逼她咽了下去。 “你给她吃了什么?”楚拂问道。 明寄北笑道:“她最熟悉不过的……引魂散。” 阿荷倒抽一口凉气,哀声道:“明寄北,我要你的命!” “可以啊,我给你这个机会。”明寄北全然不在乎,负手而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小爷就给你解药放你走,等你养好了,再找小爷我索命。” 阿荷眸光一沉,紧紧盯着楚拂,“你知道也没用的,那独臂人说,麻风之毒已投入水源,临淮上下,谁都逃不了。” “独臂人,齐先生?”楚拂倒抽一口凉气。 阿荷受伤在行宫逃窜,若没有人帮忙,她如何能溜出行宫?她应该想到这个人会出手救她的,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会丧心病狂地往水源之中投落麻风之毒。 府卫们听得心惊,木阿与明寄北也再也笑不出来。 楚拂环顾村落,这里空无一人,应该不是朝廷命人把他们给带走了,而是这些人都跑去什么地方避难了。 那这狗子…… 楚拂的视线最后落在了虚弱的狗子身上,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几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木阿,这几日你查到了什么?”楚拂急问道。 木阿点头道:“大燕南疆之人,多信蛊医之术,而蛊医众流之中,蛊医谷是名声最响,也是行事最诡异的。” “诡异?”明寄北才到大燕没多久,他来了兴致,“怎么说?” “心情好,不医,心情不好,也不医。”木阿抓了抓脑袋,“我去了好几回,都是这样被打发回来的。” “小爷去!”明寄北就不信拿不下这里的蛊医。 木阿拦住了明寄北,“明将军,他行事古怪,你若用强,指不定他更不医了。” 南疆村落的百姓大抵不会去求这样的蛊医救命,所以百姓们应当不会去蛊医谷。 楚拂匆匆分析完,知道今日是无法继续巡访蛊医,问询医治燕缨的方子了。麻风之症若是流传开来,正如齐先生所言,必定是无人能逃。 当务之急,必须先解决此事为上。 “明将军,劳烦……” “你叫我小北便好,南烟姐姐说了的,在大燕让我什么都听你的。” 楚拂心间微暖,没想到隔了整整一个西海,她还是可以管上她的事。一直以为自己是孑然一身,却不想其实她也是有家的。 “呵。”楚拂叹声轻笑,认真道:“现下最重要的是把村民的去向调查清楚,我先回行宫禀告殿下,这次一定不能让麻风蔓延开来。” “好。”明寄北点头。 阿荷挣扎了一下,又被木阿按下了,“解药呢?” 明寄北给木阿递了个眼色,“木阿,下去找两个兄弟,把她送回大陵去,交给南烟姐姐处置。” “你……言而无信!”阿荷怒喝。 “解药只有师父跟南烟姐姐有,你不回去可是自个儿受罪。”明寄北轻描淡写地解释一句,木阿便押着阿荷离开了。 阿荷离开大燕,对楚拂而言,也算是少了一丝阴霾。 楚拂轻舒了一口气,嘱咐道:“明……” “嗯?”明寄北知道她又要喊错了。 “小北。”楚拂终是把这个称谓唤了出来,“调查也得事事小心。” “明白!”明寄北点头,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令牌,递到了楚拂手中,“拿着!南烟姐姐说,等她处理完大陵的事务,便会请旨出使大燕,以定两国盟好之约。”说着,他的声音故意扬起几分,“所以楚姐姐也算是我大陵的先遣使臣,还请大燕多敬重几分。” 府卫们知道两国交好,使臣是不可怠慢的。 即便是楚拂不是使臣,她也是尽心医治郡主的大夫,他们也是会恭敬相待的。 “明白。”两名府卫点头。 “楚姐姐也要小心。”明寄北也叮嘱一句,“我去查探了,明日等楚姐姐的消息。” “嗯。”楚拂目送明寄北走远,回头看向两名府卫,“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略微一顿,楚拂似是想到了什么,“还请二位官爷先替民女隐瞒一二,回去只说麻风之事,免得牵扯两国,徒增顾虑。” “这……”两名府卫有些迟疑。 “民女只想做个寻常医者,只想把郡主医好。”楚拂低头看着掌心的令牌,“待麻风之事了结,我会亲自向殿下交代的,二位官爷的恩情,我也会一一图报。” 两名府卫想了想,还是迟疑。 楚拂自知是为难了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罢了,也是为难二位了。” 府卫歉声道:“一切就等殿下定夺吧。” “好吧。”楚拂黯然,有些话看来她必须先与燕缨说个清楚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继续~危机肯定还没解决呀~慢慢看哈~ 明寄北是大陵的镇北将军,箭术一流~是个很可靠的小哥~详情可见《谁家女儿秀》 PS:因为发现个BUG,所以改了~大家抱歉啊~~请重新看过~ 第73章 重担 秀明殿的檐角不再滴落水珠,唯有墙角青苔,还沾染着几滴晶莹的雨珠。 秦王一曲奏罢,笑问萧瑾,“阿瑾可记得,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闻言的琴音虽不如往日,可秦王这一曲弹的实在是好。 萧瑾尚未回答,燕缨便先开了口,“这是……母妃常常弹给父王听的那首……”她仔细想了想,好像从未问过爹娘,这曲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萧瑾莞尔,“《双燕》。” 秦王笑然点头,“不错。” 原来此曲名为《双燕》,怪不得曲调婉转,琴音缠绵,像极了檐下绕梁的恩爱双燕。 燕缨会心轻笑,暗中把秦王弹奏的曲调仔细回想了几遍。 等拂儿回来,等她恢复如常,她也要弹给拂儿听。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28 “殿下。”刘明来了秀明殿,在佛堂门外低头轻唤一声。 秦王脸上笑意敛了几分,温声道:“阿瑾,下午你陪着阿缨,命人把厢房整理一下,阿缨住这儿实在是委屈了。” “嗯。”萧瑾知道秦王是准备去做事了,“殿下有事要忙?” 秦王点头,“麻风一事,不可大意。所以今日还得与刘明一起外出清查村落,傍晚我便回来。”说着,他看向了燕缨,“阿缨要好好的,等父王回来,傍晚陪你一起放纸鸢。” “好……”燕缨高兴地点头。 萧瑾却隐隐不安,“阿远。” “办完这个差事,朝廷之事我就不管了。”秦王说着,拍了拍萧瑾的手背,“晚上与你商量件事,等我回来。” “嗯,事事小心。”萧瑾还是依了他。 秦王安心地看看妻女,起身走到了门口,对着刘明递了一个眼色,“路上详谈,走吧。” “诺。”刘明跟着秦王渐渐走远。 燕缨发觉母妃似是有心事,“母妃……你这是……” 萧瑾回头定定看着燕缨,轻抚燕缨的头发,“阿缨,母妃先去给你收拾干净房间。”说完,她看向了绿澜,“绿澜,好好伺候郡主。” “诺。”绿澜点头。 这些谜团,萧瑾是无论如何都要弄明白的。 秦王与刘明一路沉默,走到宫门前,刚牵过两匹马儿,便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秦王回头一看,原是萧世子来了。 萧子靖恭敬地对着秦王一拜,昨夜发生之事,在行宫已经不是秘密了。 “姑父……” “还是称我殿下吧。” 秦王冷睨了她一眼,翻身上马,“刘明,走。” “诺。”刘明也上了马儿。 萧子靖牵过马来,翻身上马,对着秦王道:“殿下,清查之事,带我一个吧。”她神情恳切,语气虽然偏软,可好歹终于肯主动做点什么实在事了。 “那便走吧,驾!”秦王策马前行。 刘明大手一挥,候在宫门前的十余名府卫也翻身上马,紧跟着秦王穿过临淮长街,飞驰出了临淮城门。 秦王扬鞭策马,沿着河流飞驰了片刻,忽地捂住了心口,猛烈地咳了起来。 他不由得勒停了马儿,弓着腰半伏在马背上,继续咳嗽。 刘明示意府卫远处戒备,“别让任何人靠近!五十步外戍卫。” “诺!”府卫们听令行事。 萧子靖策马靠近秦王,尚未开口,便被秦王猝然揪住了衣襟,她这才发现,秦王唇上已沾染上了血沫。 “殿下……” “你该长大了!本王等不了你几日了!” 秦王说着,松开了她的衣襟,狠狠地在她心口捶了一拳,“男儿当顶天立地,你姓萧,他日阿瑾与阿缨,只能靠你护佑了!” 萧子靖愕然,“姑父……” “叫殿下!”秦王最讨厌她这样软弱的表情,“挺直腰杆!像个堂堂正正的男儿!” “这是……这是怎么了?”萧子靖心口生疼,不明白秦王话中的意思。 刘明翻身下马,跑到了秦王马侧,匆匆拿了针囊出来,拔出银针,在秦王手臂上接连刺了好几下,又仔细地看了看秦王的面色,叹声道:“殿下,切勿大喜大悲,否则……” “刘明,他也一样,是不是?”秦王缓了几口气,沉声问道。 刘明点头,声音哑涩,“嗯。” “他活不了就好。”秦王语气悲凉,转眸认真地盯着萧子靖,“你可还记得昨日下午,你曾在河边的水草上发现了一些粉末?” 萧子靖点头,“记得。” “我让刘明带了一些回去……”秦王自嘲地笑了笑,“哪知我昨晚在秀明殿饮茶时,也瞧见了那种粉末,就沾在饮茶用的玉盏边沿。”说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所以说,麻风或许只是个幌子,他只想我死。” “为何明知有毒,你还要喝呢?”萧子靖忧声问道,“你若有事,缨妹妹跟姑姑怎么办?” “呵,我原以为你什么都不懂,看来是懂的,只是怕去承担而已。”秦王终于觉得有些欣慰,他望着河水淙淙东流,“我若不喝,昨夜那些人怎么会原形毕露?我错就错在,不该存了侥幸之心,以为只饮一小口不会有事,刘明的医术应当可以把我医好。” 刘明听来惭愧,拱手对着秦王一拜,“下官汗颜,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兴许可以……可以寻到此毒的解药呢?” 齐轩一直想让他死,怎会留这药的解药?况且,齐轩已死,就算有解药,这世上也无人知晓药方是什么了。 “我若不死,他一世难安,什么丹书铁券都保不住阿瑾与阿缨。”秦王悲声说完,正色道:“可他不死,我也难安,所以,黄泉路上我们兄弟两个一起走,见了先帝,再让先帝还我一个公道吧。”微微一顿,秦王继续哑声道,“不走这一步,他日后清算,朝廷会死更多的人,刘明你昨夜帮我下毒,这份恩情,我会让阿瑾日后帮我还你。” 刘明黯然低头,沉默不言。 说到底,不过自保二字,为臣的“忠义”二字,他终究是违背了。 萧子靖倒抽了一口凉气,天子突然病倒,原来与秦王一样,是中了毒。 “阿靖,昨夜我收到那折密报时,我知道多半是有人设局于你。”秦王忽然唤她,将她从震惊中拉回了神,“可我必须借此事拆了你与阿缨的婚约。” 萧子靖惊愕无比,“为何?!” “你娶阿缨,后患无穷,你明白的。”秦王肃声道。 萧子靖眉心一蹙,她知道秦王说的是实话。 就算表妹可以康复,就算表妹可以顺利嫁给她,可云清公主一日不死心,便一日会找她或表妹的麻烦。 无穷无尽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最重要一点,我知道你并不喜欢阿缨。”秦王再一句戳破了她的心虚处,“咳咳,我的阿缨该被人捧在掌心宠爱,不该被人当成挡箭牌,无辜受人欺负。” “我……”萧子靖心头一酸,满心愧疚。 “你被阿瑾与阿缨保护了那么多年,没想过为她们做点什么?”秦王并不想听她道歉,他重重地拍了拍萧子靖的肩头,“阿瑾为她的兄长已经牺牲过一回了,你是阿缨的表哥,你早不是孩子了。” 萧子靖哽咽问道:“姑父要我做什么?” “麻风一事,只怕是刚刚开始。”秦王回想齐轩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他惴惴不安,总觉得药粉在河边出现,并不是什么好事。 “今日回到行宫门口,你佯作与我闹翻,以后别再亲近阿缨。”秦王徐徐说着,手指捏住了萧子靖的肩头,“回灞陵后,你向皇后求娶云清。” 萧子靖面色瞬间变得煞白,猛烈地摇头,“姑父,不成的!” “云清变成今日这样,你也逃不了干系!”秦王的手指用力一捏,他必须让萧子靖觉得疼,才会把话都听明白,“日后你好生待她,阳清公府荣耀得保,阿瑾与阿缨远在临淮,也能活得安心。我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她,你都必须做这件事!” 萧子靖有苦难言,“姑父,你不知道,其实我……”她看了一眼刘明,只恨此时还有一个刘明在旁,她不能把她的秘密告诉秦王。 “你还在迟疑什么?”秦王面色一沉,突然冷声问道。 萧子靖苦涩难言,“姑父……我只怕终有一日,还是会让你失望的。” 秦王已经开始失望了,“萧铮那般骄傲的少年,怎会生出你这样窝囊的孩子?” “我……” “弑君之罪,可诛九族。”秦王压低了声音提醒,苍凉地笑了笑,“我无路可退,你也无路可选了,萧世子。” 萧子靖沉沉长叹,她抬手覆上秦王捏住她肩头的手,哑声道:“姑父,这担子,我扛。” 欺君大罪是死罪,弑君之罪也是死罪。 横竖都要下地狱,“死”——忽然也没那么可怕了。 秦王释然舒了一口气,他松开了萧子靖的肩头,“我若还有一口气在,我也会护你周全。”他坦然笑了笑,“可是,倘若这口气哪天我吊不住了,你得比任何人都要冷静坚强,知道么?” 萧子靖重重点头,“嗯!” “踏踏!踏踏!踏踏……” 忽地,远处驰来一骑府卫,在五十步外被其他府卫拦了下来。 只见那府卫满头大汗,扯着嗓子高声呼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继续~看看世子能不能扛起来了? 麻风疫症肯定会扩大,这卷算是拂儿正式找到仁心的一卷,慢慢看哦~ 这些小C昨天长评催的加更章~小可爱们,明天见~ 第74章 请医 秦王皱眉,示意这府卫近身细说,“何事?” 府卫翻身下马,跑近秦王后,抱拳惊魂未定地哑声道:“陛下……出事了!” 萧子靖大惊失色。 秦王匆匆地看了一眼刘明,刘明虽没有说话,可他显然也是惊讶的。 这毒没有行针压制,竟发作如此之快。 甚至,刘明更担心秦王还没有做完想做之事,这毒就猝不及防地发作了。 “回宫!”秦王没有迟疑,勒马回头,一夹马腹,策马朝着临淮城驰去—— 天子若是在行宫突然驾崩,这是何等大事,若不妥当处置,更有大祸发生。 昨夜秦王与天子曾经起过冲突,在天子寝宫伏地哀哭的官员们,心中各有所思。可有一点,是众人都懂的——局势未明,切勿轻举妄动。 云清公主昨夜捱了巴掌,在芳华殿气恼了大半夜,后来听见殿外宫卫异动,便知事情并不寻常。 她听闻天子气恼昏厥后,便匆匆赶来了寝宫侍候父皇。好不容易看见父皇醒了,只见父皇双目通红地死死瞪着龙帐上的金丝龙纹,喉咙沙哑地含糊道了好几个“朕”,突然就翻了个白眼,一口气上不来,再次昏厥了过去。 云清公主仗着天子宠爱,在宫中一直我行我素,如今天子突然病危,让她如何不慌,如何不乱?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云清公主含泪质问贴身伺候的总管公公。 总管公公瑟瑟发抖,“昨夜……昨夜……”他猛给一旁的宫卫长递眼色,不知该如何说? “说!”云清公主一声厉喝。 宫卫长迟疑片刻,抱拳道:“昨晚秦王殿下执行先皇遗诏,清君侧。” “是他把父皇气成这样的……”云清公主突然咬牙道。 宫卫长摇头,“不!公主,并非如此,昨晚秦王殿下并没有伤及陛下,陛下是因为知道……逆贼齐轩妻儿逃匿,突然气急才晕倒的。” “父皇身子向来康健,怎的突然就气急晕倒了?”云清公主心中有千万个不信,“说,你们还有什么瞒了本宫?!” 总管公公瑟瑟发抖,他昨夜也是奉过酒的。若是那酒有问题,他岂不是……沾了毒杀天子的大罪?! 这事给他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张口接话。 宫卫长瞧见总管公公脸色铁青,知道他在猜疑昨夜的酒。可昨夜秦王行事分明坦坦荡荡,如若酒中有毒,秦王饮下,必然今日也会出事。 没有谁会傻到一起喝毒酒的。 “说啊!”云清公主恶狠狠地再喝一声。 总管公公与宫卫长双双跪倒在地,却不发一言。 云清公主揉了揉泪眼,凄声道:“父皇才是天子,你们都是父皇的臣子,你们怎么可以不站在父皇这边?”略微一顿,云清公主狠声威胁,“本宫可是给过你们机会了,你们今日不说,若是他日本宫查出来,你们一个两个的脑袋,本宫都要摘了!” “公主息怒!”众人齐拜。 “你们……你们别忘记了,本宫的皇兄是太子!”云清公主再次厉喝,“他才是未来大燕之主,你们究竟在怕什么?是谁人害了父皇,你们说啊!” “请公主息怒。”众人再拜。 云清公主又怒又悲,她颤声道:“你们等着!等着我让皇兄彻查此案!凡有干系者,从重处罚!” 众人恭敬地再拜了一回,哀哭声又大了起来。 云清公主又恨又难过,低头看了一眼天子,哀声轻唤:“父皇……你醒醒……醒醒啊……”她摇了摇天子的手臂,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对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大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该施针的施针,该用药的用药!父皇万万不能有事!” 太医们领命跪地上前,探了探天子鼻息,又摸了摸天子的脉息,只能重重地对着云清公主叩头一拜。 “臣等……无能。” “无能?信不信本宫马上摘了你们的脑袋!” 太医们瑟瑟发抖,重重叩头,“公主饶命。” “废物!都是废物!”云清公主绝望大喝,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扬声道:“来人!速速传楚拂来给父皇医治!” “诺!”寝殿之外,内侍领命退下。 与此同时,楚拂与两名宫卫匆匆地回到了临淮行宫。 三人快步走入秀明殿,两名宫卫不敢擅入郡主居所,便静候在了佛堂之外。 楚拂一步踏入佛堂,神色慌张,“殿……”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秦王的身影。 绿澜大惊,“楚大夫,怎么了?” 燕缨隔着屏风问道:“拂儿?” “殿下去哪里了?”楚拂来不及解释太多,事关人命,必须尽快把临淮郊外之事告知秦王。 燕缨隐隐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 绿澜如实答道:“殿下与刘左院判出宫继续清查临淮村落去了。” 楚拂悬着的心微微放下,此事秦王很快便能知道。 燕缨扯了扯绿澜的衣袖,示意绿澜将她扶起来,继续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临淮……”楚拂突然忍住了话,细思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只怕要出大事了。” 能让拂儿如此紧张,事情定是很严重了。 燕缨由绿澜搀着,绕过屏风走了过来,“拂儿别急……慢慢说……” “你乖乖歇着可好?”楚拂就知道,把事情告诉她,她定不会安心养着。说话间,她上前扶住了燕缨,催促道:“快些回去躺着。” 燕缨这才发现,楚拂额上满是细汗,料想这一路上走得太匆忙。 “绿澜,给拂儿倒杯热茶。”燕缨转头吩咐。 “诺。”绿澜瞧楚拂扶住了小郡主,便退出了房间。 燕缨捏着袖角给楚拂擦了擦额上细汗,在椅子上坐下,温声道:“我坐下歇着,拂儿你说,我听着。” 楚拂知道拗不过她,正色道:“这几日用水要千万小心,哪怕凉水也要煮沸后放凉使用。” “为何?”燕缨惑然。 楚拂深吸了一口气,肃声道:“临淮水系纵横,麻风之毒入了水源……” “什么?”燕缨大惊,打断了楚拂的话,“临淮那么多百姓……”纵使燕缨深居宫内,也知此事是滔天大祸,“这……这该怎么办?” 楚拂沉默,此事该如何收拾,她也不知。 “你是哪宫的人?” “咱家奉公主之令,召楚大夫入宫给陛下医治。” 突然,佛堂之外响起了内侍与府卫的声音。 怎的天子会在这个时候病倒了? 楚拂眸光一沉,只觉心头一凉。 昨夜之事许多她还不清楚,云清公主突然就来这一出,实在是猝不及防。 燕缨知道云清公主绝对没有安好心,她握住了楚拂的手,用力扬声道:“陛下该由太医们医治……拂儿只是江湖医女……不可越矩给陛下诊治……” 那内侍可不是来商量的,只听他苦声道:“郡主就别为难咱家了,楚大夫若是不去,咱家也只有用强了。” “你敢动拂儿一下试试!”燕缨竖眉,将楚拂的手握得更紧。 “郡主,对不住了。”内侍摇头,挥手示意身后的其他内侍入佛堂强行索拿楚拂。 “是哪宫的阉人,这般大胆!竟敢在殿下这里放肆!” 内侍还没来得推开府卫闯入佛堂,便听见萧瑾的厉喝声。 没来由地颤了一下,内侍们心虚地对着萧瑾行了个礼,“参见王妃。” “在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王妃么?”萧瑾话音才落,便挥手示意其他府卫将这些内侍围了起来,“阿缨已经说了,陛下有陛下的御医伺候,轮不到楚拂这样的江湖医女医治,你们都聋了么?” 内侍们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哀声道:“王妃,我们也是没有法子的啊,陛下……陛下他……” “胡说八道!昨夜陛下分明还好好的!你们敢再乱说一句,我立马割了你们的舌头!”萧瑾不能让他们把这话说完。天子晕厥之事,她是知道的,可万万没想到晕厥之后,天子竟会命悬一线。 她忽然想到了秦王昨夜说的那些话—— “别怕,他再也伤害不了你我了。” 原来秦王是这个意思。 萧瑾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再细细回想昨夜的每一幕。殿下的鞭子一下都没有抽打到天子,天子突然出事,只能是那杯……酒! 可是,殿下也一起饮了的! 这样众目睽睽下下毒弑君,是下下之策,殿下绝不会蠢到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去? “王妃,”内侍噙了泪光,哀声求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再耽搁下去,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这个时候,楚拂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她猝然从燕缨手中抽出手来。 燕缨再次握住,摇头道:“拂儿……别去……” “我应该去。”楚拂定定地望着燕缨,“临淮危急,这个时候陛下不能有事。” “拂儿……”燕缨忧心忡忡。 楚拂微微一笑,安慰道:“放心,我能自保。”声音忽地低了下去,“我还有些往事,没有说给你听,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 “真的?”燕缨半信半疑。 楚拂捧住她的双手,呵了一口暖气,温柔地搓了搓,“真的。”说完,楚拂直起了身子,刚欲往外走去,燕缨又揪住了她的衣袖。 她深深地望着楚拂,虽没说话,可眸光中的担忧几欲漾出眼眶来。 “我不赖皮。”楚拂轻笑,对着燕缨勾了勾小指。 燕缨点头,终是松开了手。 楚拂快步走出了佛堂,恭敬地对着萧瑾一拜,“王妃,就让民女去吧。” 萧瑾微惊。 楚拂再道:“医者,不能见死不救。”说着,她抬眼看向萧瑾,“请王妃成全。” 燕缨走到门口,扶住了门,“母妃,你让拂儿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树夏小可爱的长评加更,本周空闲掉落~ 第75章 风疾 最后,楚拂还是收拾好了药箱,跟着内侍们去了天子寝宫。 萧瑾扶燕缨回到了佛堂坐榻边,没想到燕缨先开了口。 “母妃,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瑾反问道:“楚大夫又与你说了什么?”她清楚记得,楚拂手中空空如也,并没有酥糖与纸鸢。 燕缨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 萧瑾扬声道:“来人,把门关上,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诺!”府卫将佛堂房门拉了关好,自觉地往后退了数步,继续值守。 纵使如此,燕缨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母妃,拂儿说麻风之毒入了临淮水源,临淮将有大祸。” “什么?!”萧瑾脸色惨变,终是明白为何楚拂非去医治天子不可。 天子确实该死,可万万不能死在这个时候。 天子突然晕厥,昨夜秦王嫌疑最大,若是云清撒泼死咬秦王弑君,临淮朝局只怕要大乱。这种时候,若是又遇麻风蔓延,后果萧瑾已不敢再想下去。 “嘘……”燕缨给萧瑾比了个手势,“母妃,你快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瑾此时心如火烧,昨夜之事也只能长话短说,快速把事情说了一遍给燕缨听。 燕缨原以为自己昨夜已算凶险,却不想爹娘昨夜也是九死一生。 齐轩是什么人? 这个疑问横亘在心间,燕缨悄悄打量了母妃一眼,知道母妃的话并没有说完。可现下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拂儿是医者,为了稳定大局,她去冒险医治天子。 燕缨是病秧子,却不是什么都帮不上的病秧子。 “酒……真的有毒么?”燕缨突然问萧瑾。 萧瑾心头一凉,照理,秦王应该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不知。” 可是萧瑾就是觉得不安,再仔细想了想御酒是怎么端给天子的——总管公公与秦王并无多少交情,他不可能帮秦王下毒。刘明就是个怕死的,不然怎会被云清公主威逼一下,就把阿缨的病情全部都讲了?这样的人,秦王当他是好友,萧瑾却从未把他当成自己人。他又怎会帮秦王在酒中下毒?至于秦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天子喝的那杯酒,怎会有下手的机会? 思来想去,能暗中给天子下毒之人,只有一个。就是叫嚣着黄泉路上等着他们下来的——齐轩。 萧瑾可以冷静思量,可云清公主绝对不会。 她那娇蛮性子一旦上来,嘴巴不干不净地撕扯一通,即便有宫卫长与总管公公为人证,这脏水也是怎么都洗不干净的。 “母妃,我有法子。”燕缨此时与萧瑾想到一起去了,当务之急,最重要的便是让云清公主闭嘴,莫要再乱上添乱。 萧瑾愕然看她,“阿缨有法子?” “莲子皮。”燕缨点头。 萧瑾恍然,爱怜地摸了摸燕缨的后脑,她有顾虑,“可是,阿缨你这身子当真撑得住么?” “母妃,我不是孩子了。”燕缨微微一笑,牵住了萧瑾的手,“我总不能让你跟父王保护一辈子,不是么?” 萧瑾感慨万千,只觉酸涩,“傻孩子。” “我也有想保护的人……”燕缨诚挚地说着,昨夜是拂儿跟爹娘护她周全,那今夜就换她来破局吧。 萧瑾并不知燕缨这句话里面,多了一个楚拂。 她心疼地回握女儿的手,“阿缨,又说傻话。” “事不宜迟,母妃。”燕缨小声提醒,说不担心楚拂,都是假话。 萧瑾点头,拿了一件干净大氅来,给燕缨裹上。 “来人!去【春雨间】,把剥落在那儿的莲子皮全部收来。”萧瑾打开了房门,对着门外的府卫下令。 府卫领命,很快离开了秀明殿,没多久,便捧着一捧莲子皮跑了回来。 恰好绿澜泡好茶走了过来,萧瑾命人将茶盏拿开,把莲子皮放在了茶盘之中。 绿澜愕然,“王妃这是……” “不要多问,也不要多嘴。”萧瑾匆匆交代一句,一手接过了茶盘,一手扶住依旧虚弱的燕缨,对绿澜道:“搀好郡主,我们去面圣,讨一个公道!” 绿澜哪里敢多问?她猛点头,仔细扶住了燕缨的另一只手,随着萧瑾一起朝着天子寝宫走去。 这边云清公主在天子寝殿焦躁难安,好不容易盼到了楚拂,哪知随后又来了秦王一行人。 她刚欲发作,萧子靖先一步踏入了寝殿,云清公主忍下了要骂的话,楚楚可怜地噙着眼泪望了萧子靖一眼。 萧子靖壮起了胆子,直接走到云清公主身前,恭敬地对着云清公主拱手一拜,细声问道:“陛下现下如何了?” “咳咳!”秦王故意咳了两声。 萧子靖佯作没有听见,柔声道:“公主莫急。”说着,她斜眼看了一眼刘明,“刘左院判,你还愣着做什么?” 云清公主有些错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萧子靖。 今日的萧世子,似乎很关心公主。不仅是云清公主,其他人也都看出来了。 刘明低头一拜,正欲趋步到龙床边,给天子诊脉。 “慢着!本宫不信你!”云清公主拦住了刘明,眸光狠狠地一瞪秦王,最后游移到了低头站在寝宫外的楚拂身上,“楚拂,你来!” “诺。”楚拂提着药箱躬身低头走入了天子寝殿。 “慢!”这次是秦王拦住了她,他肃声提醒,“你不过是个江湖医女,可知龙体贵重……” “王叔,你再拦阻,本宫要怀疑你的用心了!”云清公主故意提高了声音,若有所指,“昨夜先是王叔打着皇爷爷的名号清君侧,后是父皇突然晕厥,此中因果,待父皇脱险后,侄女再向王叔问个……” “民女知道轻重!”楚拂突然打断了云清公主的话,她顾不得云清公主用怎样凶狠的目光看她,“陛下性命重要。” 秦王细思楚拂话中的意思,沉默不语。 楚拂低头走到龙床边,跪了下去,手指搭上了天子手腕,细细诊脉。 她脸色一沉,很快敛了惊色,故作淡然地打开了针囊,徐徐道:“烛火。” “楚大夫,请。”内侍将烛台递近。 楚拂拿了银针,在烛火上灼烧后,恭声道:“民女僭越了。”说完,她将天子的领口解开,银针沿着天子的心脉一路扎下。 她只庆幸,曾经在许曜之那里学过一式逼毒之法,可将天子中的毒逼到其他地方,虽然医不好天子,可只要能吊住天子一口气,便算是稳住了大局。 刘明悄悄看着楚拂的行针,这针法奇绝,与他给秦王压制的针法殊途同归。他暗暗赞叹,现下的后生果然不可小觑。 秦王心绪复杂,他怕楚拂医不好天子,又怕楚拂医好了天子。 刘明不动声色的捻须微微点了下头。 秦王用余光瞥见,算是可以稍微舒一口气。 楚拂只觉几十双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很不舒服,却也只能捱着。 “咳咳……”天子猛地一咳,张口便吐出了一口血水。 云清公主大喜,坐到了床边,握住了天子颤抖的手,“父皇!父皇你怎么样了?” “朕……朕……”天子依旧说不清楚话,甚至身子还猛烈地颤抖了起来。 不等云清公主询问,萧子靖先开口问道:“楚拂,陛下怎会这样?” “陛下昨夜是风疾发作。”楚拂挺直了腰杆,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今日行针,只能吊住陛下一口气……” 原来是风疾。 总管公公长舒一口气,不是毒酒便好。 宫卫长看秦王神色如常,如今听楚拂把话说完,心中的疑惑也算解开一二。 云清公主紧张地问道:“父皇能好么?” “陛下需要静养调理。”楚拂如实回答,她绝不会承认,她把毒液逼入了天子的四肢,所以他此时颤抖不已,与风疾没有区别。 太医们也是给天子诊断过的,虽然天子的昏厥很像风疾,可心脉突然不畅,这症状又与风疾不像。 楚拂知道太医们定有质疑,她坦然看向了太医们,“陛下是积劳成疾,突然遇到焦躁之事,风疾引发心脉堵塞,才会如此。倘若几位大人们不信,可以回太医院翻阅医书求证,民女的确看过这样的记载。” 一个多月以来,楚拂借阅太医院医书无数,她说看过,自然也就是看过的。 刘明知道真相,暗觉这楚姑娘甚是不简单。 当着众人空口白牙地犯下欺君之罪,居然半点不怯,这姑娘是真的不简单。 楚拂的话,足以让秦王安心。 天子如此缠绵病榻,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静养……”云清公主忧心忡忡,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秦王,父皇若是要静养,那临淮的大小事务便只能由秦王接手,让她如何放心? “皇兄缓过来就好。”秦王故作担心,刚想上前探视,便被云清公主给拦了回来。 “父皇如此,王叔可是如愿以偿了?”云清公主突然冷冷反问。 秦王没想到今日最难解决的,并不是天子之病,而是云清这个不依不饶的刁蛮丫头。 “云清,你什么意思?”秦王也肃声反问。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29 云清公主冷哼一声,“王叔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问公主一句,是不是要我的阿缨死了,你才肯罢手?”蓦地,天子寝殿之外,响起了萧瑾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一家齐心,其利断金~大小狐狸带阿瑾+拂儿,打遍天下无敌手~ 好吧~想了想,还是今天掉落加更吧~毕竟五一5天要忙成狗,这周越往后,时间会越少~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76章 厮闹 秦王皱眉,楚拂也皱眉。 只见萧瑾与绿澜扶着虚弱无比的燕缨一起踏入了寝殿,不等众人开口,便挑眉狠狠地瞪向了云清公主,撒泼似的把茶盘中的莲子皮撒了一地。 “放肆!”云清公主大声警告,“秦王妃,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父皇的寝宫!岂容你在这儿撒泼!” “今日就当着陛下的面,把你做的那些事一件一件说个清楚!”萧瑾哪里肯后退? 秦王上前低声道:“阿瑾,别……”他的话还没说完,燕缨便揪住了他的衣袖,又软又微弱地道:“父王,你得给儿做主。” 秦王愕了下,看见了燕缨眸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顿时明白了过来,他扬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萧瑾怒瞪云清公主,气势不减半分,“上回,公主当着众臣的面,给了阿缨一种野果,名曰……” 云清公主突然心虚,“本宫不通药理,岂知怀雪此果,云安妹妹是吃不得的?” 秦王一脸严肃,刘明接口惊呼道:“公主,若是郡主真吃了怀雪,可是要出人命的!” “闭嘴!本宫说了,本宫不知药理!”云清公主没想到刘明竟会在这个时候捅刀子,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子靖。 萧子靖眸光泛寒,沉沉一叹。 云清公主急忙解释道:“阿靖,你听我说,此事我确实不知!” “好!就算公主不知!”萧瑾让秦王接手扶着燕缨,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问道:“那你无端送莲子给阿缨,又是为了什么?” 云清公主冷笑道:“本宫不是送给云安妹妹吃的!本宫明明是……” “郡主,你偷吃了莲子?”楚拂也跟着补了一句。 云清公主狠狠一记眼刀瞪向了楚拂,楚拂故意辩解道:“民女专门嘱咐过的,这莲子是公主要的,哪知郡主会偷偷吃了?” 这不解释还好,解释后更显得云清公主是故意把莲子送给小郡主那儿,让小郡主偷吃的。 萧瑾又怒又悲,“这莲子中浸过怀雪果子的汁水,昨夜阿缨吃了一颗便开始咳血,阿靖你也在场,你说,是也不是?” 萧子靖恍然大悟,她迟疑了一会儿,点了下头。 “胡说八道!莲子本宫碰都没碰过!”云清公主瞬间百口莫辩,只觉这寝殿之中,好多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她,似是已将她定了罪。 “你不就是要阿靖做夫郎么?”萧瑾的语气之中忽然多了一丝鄙夷,“昨夜荷花池闹出的动静,还不够大么?” 云清公主爱极了萧世子,这已经是世人皆知之事。 昨夜荷花池的一出戏,云清公主本来就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一来,便能坐实了她与萧子靖幽会之实。 如今仔细想来,云清公主爱极生狂,私下里做出这种暗害云安郡主之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本宫再说一遍,本宫没有动过伤害云安妹妹的心思!”云清公主越是心虚,这声音就越发难以控制,尾音微颤,谁都能听得清楚。 “好!公主说没动过,我姑且再信公主一回!”萧瑾话音一转,突然语声凄凉起来,“昨夜风雨交加,阿缨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是谁下的令,非要把阿缨冒雨送到秀明殿来?” 云清公主瞪大了眼睛,她确实不知此事。 “咳咳。”恰到好处地,燕缨颤巍巍地咳了两声。 “太医院每位大人都知道,阿缨最受不得寒,到底是谁存了这样歹毒的心思?要我的阿缨非死不可?”萧瑾说得声情并茂,几乎是声泪俱下。 “此事本宫什么都不知道!”云清公主的反驳突然显得很是无力。 秦王哽咽道:“皇兄一直很是疼爱阿缨,此事定不是皇兄下的令……”他说着,忽地通红了双眸定定地看着云清公主,“云清,昨夜本王当着你与萧世子的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阿缨与世子的婚事,就此作罢,你何须下这样的毒手,非要阿缨的性命?” “王叔你……”云清公主仓皇无措地看了看秦王,又看了看寝殿中的其他人,最后视线落在了萧子靖身上,“阿靖,我没有做过!” 萧子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公主,昨夜后来我说过的,我做错了事,可我会想办法负责的,你为何就不信我呢?” “阿靖!”云清公主感觉被这几人接连捅了好几下暗刀子,她嘶声大喝,“本宫说过!本宫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皇兄向来仁厚,云清,你就是被皇兄宠坏了!” 秦王顺势接口道,“来人,把公主请回芳华殿,静思己过!” “王叔,你凭什么关我?!”云清公主不依不饶,“你莫不是想趁机……” “殿下!就这样放过公主了?我们的阿缨……”萧瑾故意打断了云清公主的话。 秦王趁机接话道:“此乃家事,待皇兄康复后,一切由皇兄定夺!这里也是皇兄的寝殿,一个两个如此不守规矩地大闹,成何体统?!” 燕缨吸了吸鼻子,委屈极了的呜咽起来,“父王……你……咳咳……”她突然掩口,猛烈地咳了起来。 秦王焦急万分,急声道:“来人,速速送阿缨回去休息!” “殿下,你太让我失望了!”萧瑾泪光盈盈,愤恨地斥了一声。 “胡闹!全部带下去!”秦王凶起来,连自家妻女一并都罚了,“严加管束!” 云清公主还欲大闹,忽觉管事公公近身提醒,“公主,暂且退一步吧,闹大了,不好。” “本宫还怕……” “啪!” 当着所有人的面,秦王一个耳光打在了云清公主脸上,响脆无比。 霎时寝殿一片鸦雀无声。 五个指印赫然出现在了云清公主的脸上,她又怒又委屈地嘶吼道:“你敢打我?” “论辈分,我是你的王叔!论是非,你还欠我阿缨一个公道!”秦王忍怒,朗声问道:“你还嫌不够丢人的么?”说完,他不屑地瞪了一眼萧子靖,“萧世子,还不把云清带下去?是等着我这个做王叔的,给你们赐婚不成?” 云清公主双眸通红,忽觉萧子靖牵住了她的手。 她心头一酸,眼泪终是涌了出来。 “公主,回去先上药。”萧子靖声音低哑,此时低着脑袋,似是羞愧。 云清公主倔强地想要抽手,却被萧子靖握得更紧。 “我送公主回去!”萧子靖话音一落,便头也不回地扯着云清公主走出了寝宫。 “父皇一个人……我不放心……” “殿下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弑君的。” “可是……” “你还是不肯信我?” “阿靖我……” “走吧。” 寝宫之外,两人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寝宫之内,渐行渐远。 秦王暗舒一口气,倦然看了一眼同样红着眼眶的萧瑾与燕缨,“阿瑾……” “窝囊!”萧瑾故意骂了一句,再次扶住燕缨,泣声道,“阿缨,走!回去先养好身子,母妃以后再给你出头讨个公道!” “嗯……”燕缨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悄悄地多看了一眼依旧跪在龙床边的楚拂。 楚拂恭敬地一拜,以示恭送。 她低头的刹那,嘴角微微一扬,燕缨看得清楚。 燕缨瞧她安然无恙,也心安了不少,没有多话,她由母妃跟绿澜扶着,一并离开了寝宫。 “家门不幸,让诸位见笑了。”秦王叹息,回头对着寝殿中的众人歉然道。 秦王如此处置,已算是无私。 看这情形,萧世子与云安郡主的婚事算是吹了,阳清公府与□□也算是不睦了。 算来算去这最大的赢家,还是云清公主。 秦王又叹了一声,下意识地往龙床这边看了一眼,瞄见了楚拂还在,他不悦地道:“楚大夫,这儿有刘左院判在,你可以退下了。” 楚拂恭敬地拜了一下,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秦王皱眉,“楚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临淮有难。”楚拂仰起脸来,说得严肃,“还请殿下主持大局!” 众人大惊。 秦王愕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昨夜有人在临淮郊外河中投了麻风之毒……”楚拂的话还没说完,整个寝殿便沸腾了起来。 刘明与太医们俱是震惊。 宫卫长急道:“此事可不能信口雌黄!” 楚拂坦然对上他的眉眼,一字一句地道:“民女是医者,不会拿这样的大事胡说。” “这……”宫卫长倒抽一口凉气,“这该如何是好?” 楚拂对着秦王叩首道:“临淮水系纵横,此事不可再耽误下去了!” “皇兄尚在,我不可僭越……”秦王心头焦急,可这些戏是必须演完的。 刘明带头,率领太医院众人,对着秦王跪地叩头道:“陛下需要静养,临淮也需要有人主持大局,还请殿下莫再推辞。” “我……” “殿下行事坦荡,何须介怀他人的妄语,末将愿供殿下驱遣!”宫卫长也拜了下去。 总管公公发现局势已经一边倒了,便也机灵地跪地道:“咱家也听殿下的!” “臣等,皆听殿下驱策。” 看着众人一一跪下,秦王无奈地叹了一声,“如此,就有劳诸位,齐心辅助本王处理此难了。” “诺。” 作者有话要说:这家人齐心起来,战斗力有点猛啊~ 谢谢萝萝的长评~今天下班较晚,看情况吧,如果晚上能写完就有二更,不行的话就明天掉落~反正长凝不会赖皮的~ 第77章 隐患 “刘明,你留下照顾皇兄,其余太医院众人,与本王一起去长阳殿议事。”秦王说完,再看了一眼楚拂,“楚大夫,退下吧。” 楚拂领命退下,低头经过秦王之时,余光瞧见了秦王手背上的针眼——微泛青色,很是眼熟。 “民女落了一根针。”楚拂歉声匆匆说完,便又低头回到了龙床边上,佯作重新收拾针囊,实际是悄悄细看天子身上的针眼。 竟是一模一样! 楚拂暗暗心惊,不动声色地提着药箱再次从秦王身侧走过,再多看了一眼他手背上的针眼颜色。 心,蓦地一凉。 楚拂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了天子寝殿,朝着秀明殿去了。 若是秦王与天子染的是同一种毒,昨夜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秦王妃知道么?缨缨呢,她也知道么? 楚拂提着药箱一路心事重重,回到了秀明殿中。 绿澜似是一直候在秀明殿门口,瞧见楚拂回来了,便笑然迎了上来,一边帮楚拂接过药箱,一边道:“楚大夫,王妃跟郡主都在等着你呢。” “郡主还没休息?”楚拂皱眉,晚些得空了,定要好好收拾一下缨缨。 绿澜急忙解释道:“郡主好好躺着呢。”略微一顿,“王妃给郡主收拾好了一间向阳的厢房,把郡主搬过去了,奴婢还备了四个暖壶……” “近几日的用水一定要煮沸过再用。”楚拂跟着绿澜走了几步,忽地打断了绿澜的话,她认真地道,“要入口的水,用前务必拿银针试一试毒。” 绿澜点头,“嗯。” 楚拂脸色凝重,交代之后,便静默了下来,跟着绿澜一起走入了郡主休息的厢房中。 “绿澜,退下。” 不等楚拂开口,萧瑾便先命绿澜退下,起身亲手把房门关了起来。 “拂儿,你来。” 燕缨侧身躺着,她对着楚拂招了招手。 楚拂放下了药箱,走了过去,在燕缨床侧跪下,准备先给她把脉。 “坐着把脉。” 萧瑾回头,便命楚拂起身,坐在床边把脉。 “诺。”楚拂起身坐到了床边,她知道秦王妃必定有话要问,索性就等她问了,她再答吧。 楚拂仔细给燕缨把脉后,燕缨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楚拂微微挑眉,示意燕缨不要胡闹,当下还有秦王妃在。 燕缨哪里肯依她,就要紧紧地握着,甚至开口道:“拂儿回来了,我就安心了。” “郡……”楚拂忽觉萧瑾看她的眸光有些灼然,在秦王妃面前可是耍不了小心机的,她坦然对上萧瑾的双眸,唤道:“王妃?” 萧瑾沉声问道:“陛下,当真是中风?” 楚拂摇了摇头,“陛下是中毒……” “丧心病狂!”萧瑾咬牙一喝,果然是齐轩搞的鬼! “王妃,民女今日没来得及给郡主买酥糖与纸鸢……” “你是个知轻重的人,离宫记得带上两名府卫保护你,不必专门问我准不准的。” 萧瑾知道楚拂想求什么,直接把话挑明了。 楚拂感激地点了下头,“谢王妃成全。” “楚大夫客气了,倒是我该对你说谢谢才是。”萧瑾只觉歉然,微微低头,“昨夜……我不该因为荷香的三言两语,就怀疑你的用心……” 楚拂微惊,没想到秦王妃居然会示歉。 萧瑾继续道:“临淮如今局势混乱,我本不该让你卷进来,可是……” “民女是医者,不会见死不救。”楚拂认真回答后,转眸看了一眼含笑相看的燕缨,“民女还有一事要求王妃。” 萧瑾点头,“楚大夫,你说。” “郡主身子太弱,下回行事,不可再带上她。”楚拂仔细想来,犹有后怕,“昨夜郡主病情凶险,要不是老天垂怜,民女根本救不了她。” 萧瑾眸光一沉,她也知昨夜阿缨是闯了一回鬼门关,却没想过竟是这样闯过来的。 楚拂哑声道:“民女医术有限,也会有束手无策之时。” 燕缨屈起小指,悄悄地挠了挠楚拂的掌心,她笑道:“拂儿别怕……我不是闯过来了么?” “郡主!”楚拂似是真的恼了。 燕缨缩了缩身子,嘟囔道:“拂儿好凶……” 楚拂欲言又止,另只手拉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再开口,语气又柔了三分,“好生歇着。”说完,她望向萧瑾,“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也好。”萧瑾点头。 楚拂起身,燕缨还是没有松手。 “阿缨乖,别胡闹。”这次是萧瑾先开口。 燕缨只好乖乖的松了手,小声道:“拂儿你一会儿回来……好好给我看看……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力气……” “诺。”楚拂点头,与萧瑾一起走出了厢房。 萧瑾扫了一眼空庭,指向了秀明殿一侧延伸到行宫深处的长廊,“那边说话吧。” “好。”楚拂跟着萧瑾走入了长廊。 萧瑾往园林深处递了个眼色,只听草木窸窣,似是有人退下了。 雨后初晴,从荷花池吹来的风中还是带着一丝寒意。 萧瑾带着楚拂走了几步,便在长廊边坐下了,“楚大夫,请坐。” 楚拂福身,坐下之后,又往萧瑾身边挪了半个身子,她朝着萧瑾摊开手掌,敬声问道:“王妃可否让民女把下脉?” 萧瑾愕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我……有哪里不对么?” 楚拂仔细诊脉后,确认萧瑾并没有中毒,她又问道:“秀明殿的用水,都是从空庭左上角那眼井水中取的么?” “不错。”萧瑾才答完话,脸色大变,“难道井水有毒?” “民女只是担心水系纵横,有毒水沁入了井水之中。”楚拂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心道“不对,毒是致命之毒,沁入井水后,还能使人中毒,那下毒者在临淮郊外河中投落的毒量,起码要有十辆马车那么多。”如此招摇下毒,单是炼制的药材量就可以惊动临淮相关官员,所以绝不是这样。 天子与秦王又是如何染毒的? 当中蹊跷,楚拂一时又想不明白了。 “麻风之毒么?”萧瑾警惕地问道。 楚拂蹙眉,正色道:“麻风之毒不必投河太多,只要能让几个人染上,便可传播开来。而且……”后面这些才是最难治的地方,“临淮水系多是活水,不知那人是在哪条河下的毒,便不能推算出哪些沿河村落需要防治麻风,甚至,一旦河流交汇之后,就更难推测此毒会往哪些地方扩散。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萧瑾听得头皮阵阵发麻,这样的人祸,是想把整个临淮城的人命都搭进去! 她紧紧握拳,只恨自己年少时有眼无珠,怎会看上齐轩这样的恶人? “临淮危急,朝廷还需殿下主持大局,晚些等殿下回来,民女想给殿下也请一回脉。”楚拂还是想把天子中毒一事弄个明白。 萧瑾点头,“求个安心也好,晚些等殿下回来,我便命人来唤你。” “诺。”楚拂领命。 萧瑾还是有些不安,“那井水……” “民女一会儿去打桶井水上来,先试一试毒。”楚拂答道,温声道,“以后每日小心用水,秀明殿是不会有事的。” 萧瑾点头,静默片刻后,忍不住问道:“楚大夫,你给我一句准话,阿缨的病如今到了哪个地步?” 楚拂的眉心皱得更紧,“昨夜之前,民女敢说,郡主一定可以安好活过十八岁生辰。可经过昨夜之后……” “如何?”萧瑾的心狠狠一揪。 楚拂摇头,她也觉得茫然无措,“不知。” “不知?”萧瑾倒抽了一口凉气。 楚拂哑声道:“民女会尽力的。”说着,她起身对着萧瑾拱手一拜,似是允诺,“南疆多蛊医,民女会朝着这个方向寻医,兴许可以找到医治郡主的法子。” “能找到的,是不是?”明知道这句话问了,楚拂也不会回答,萧瑾还是忍不住问了。 楚拂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萧瑾也知是为难楚拂了,她握住了楚拂的手,声音微颤,“我信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比什么都沉重。 昨夜燕缨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算起来,楚拂强拆世子与郡主姻缘,也算是推了燕缨一把。 说没有一点愧疚,都是假的。 所幸,老天还肯给她机会赎罪。 秦王之毒,她要弄明白是什么毒,然后解之;缨缨之病,她也会尽力寻到蛊医之术救之。 “诺。”楚拂最后只能恭敬地对萧瑾再一拜。 与此同时,临淮郊外的深山之中,两名少年在溪流边争执了起来。 年长那个黑衣少年捏着一个葫芦型的药瓶,似是准备将药瓶中的粉末撒进溪流之中,年幼的那个灰衣少年死死拽住了他的手。 “哥哥,咱们一家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吧,别再造孽了。” “如何好好过日子?”黑衣少年绝望地摇头,“爹爹死了!若不是那个报讯的姑娘来得及时,你我现在早就是刀下亡魂了!” “哥哥!麻风一旦传染开去……” “这是我们翻身的唯一机会!” 黑衣少年狠狠揪住了弟弟的衣襟,逼他正视,“我们有爹爹的医治药方在手,我们可以借着这次疫症,搏一个好声名!到时候,将功补过,兴许我还能与卢姑娘……” “哥哥,你没看见缉拿你我的朝廷告示么?”灰衣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凄声问道,“爹爹犯的是谋害天子大罪,这是要诛九族的!将功补过,能补多少过?爹爹已经做错事了,既然他不是事事都对,那我们就不能事事都听他的!临淮水系纵横交错,你已经听爹的话下过两次毒了,这几日已有不少人或者中毒死亡,或者染上了麻风……你不要再造孽了,好不好?” “我不想做一辈子逃犯!”黑衣少年猛烈摇头,“你跟娘愿意做逃犯,你们去做!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搏一搏!” “哥哥!” “滚!” 黑衣少年终究是年长些,力气也比灰衣少年大,只见他用力踢倒了弟弟,趁势将葫芦中的麻风之毒尽数撒入了溪流之中,发出了一串几乎癫狂的笑声,宛若恶鬼。 灰衣少年绝望地看着黑衣少年的样子,寒意阵阵从心而生,忍不住颤然打了一个哆嗦,喃喃道:“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萝萝长评催更的掉落~故事继续~ 第78章 小憩 楚拂勘验完秀明殿的井水后,又给秀明殿中当值的内侍与婢女们把了脉,确认无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楚拂回到燕缨的厢房后,绿澜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看了一眼郡主,示意她已经睡着了,又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热茶。 睡了就好。 楚拂也觉困乏,她在桌边坐了下来,端起热茶,小抿了一口,对着绿澜笑了笑,无声说道:“谢谢。” 绿澜摆了摆手,用极小的气音回道:“郡主倒的茶。” 楚拂忍笑,又喝了一口茶,只觉暖意入喉,沁心而来。 别以为献点殷勤,就能让楚拂忘记“收拾”她——今日不顾自己的身子,跑去天子寝宫闹那一出。 绿澜微笑着指了指书柜那边多出来的一个坐榻,双手合十,贴在脸侧,比了个睡觉的姿势,继续用气音道:“郡主说,楚大夫也歇会儿。” 想的倒是周到。 楚拂点头。 绿澜指了指了门外,小声道:“奴婢出去候着,楚大夫安心休息,不会有人打扰的。”说完,她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顺手将厢房房门关上了。 楚拂倦然舒了一口气,再喝了一口热茶,起身走到了燕缨床边,再看了看燕缨的面色。 燕缨是侧卧而眠,她揪住了心口处的被子,蜷在被下的小脚丫子悄悄地抖了三下。 果然没睡。 楚拂不动声色地坐到了床边,手掌隔着被子贴到了燕缨的腰杆上,忽地轻拍一下,“睡直了。” “啊!”燕缨似是惊醒,眯眼道,“拂儿你回来了啊?” “对,回来收拾你。”楚拂肃声回答。 燕缨捂着心口,“我不舒服,你还要收拾我?” “哪里不舒服?我瞧瞧。”楚拂一边说着,一边掀起了一个被角,作势要去检查燕缨的心口。 哪知燕缨抓了她的手,贴在了心口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下安心了,也舒服了。” “这儿可不是【春雨间】。”楚拂小声提醒。 “我知道。”燕缨也小声回答,“拂儿,靠近点。” 楚拂蹙眉,“别胡闹,绿澜姑娘就在门外。”话虽这样说,可楚拂还是低下了头去,被燕缨心疼地捧住了。 楚拂错愕地看着她,不知她想做什么? 燕缨仰起头来,蹭了蹭楚拂的鼻尖,又躺了下来,得意地笑道:“我的拂儿很厉害。” 楚拂哑然失笑,“说的是什么话。” “寝殿之上的补刀之言,刚刚好。”燕缨继续得意,“我重重有赏!唔……” 楚拂可不给她继续得意的机会,突然一口吻了上去。 燕缨眼底漾着笑意,缓缓合眼,双手情不自禁地勾住了楚拂的颈子。 说来奇怪,明明只与楚拂分开了片刻,燕缨感觉已经许久没有与她这般温存了。 “民女把赏领了,郡主也该领罚了。”唇瓣缠绵片刻后,楚拂松开了燕缨的唇,拉开了她与她之间的距离。 燕缨眨了眨眼睛,表示无辜,“拂儿……” “你是真的不可以再这样胡闹了。”楚拂越看她越心疼,轻抚她苍白的脸颊,昨夜之事,她害怕再经历第二回 了。 “诺。”燕缨温柔回答。 小狐狸狡辩几句还好,楚拂还可以顺着她的话,一句一句地“收拾”回去。可小狐狸突然这样温顺,倒让她半点气都发不出了。 冷不丁的,燕缨飞快地亲了一口楚拂的脸颊。 “你!”楚拂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敢“还击”,“等你好了,你看我怎么报复回来?” “现在也可以。”燕缨笑容依旧,甚至还多了一丝羞涩,“只要拂儿想……”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乎像是蚊子嘤嘤,“我便……给。”最后一个音,几乎是气音,却恰到好处地透着一股撩意。 小狐狸就是吃定了拂儿心疼她,不敢在这个时候把她按在床上吻个窒息。 楚拂耳根发烫,认真地看着她,“那就快些好起来。” “啊?”燕缨愕了一下。 楚拂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嘶哑,笑道:“今日郡主所言,民女可是全部都记下了。”不等燕缨开口,楚拂便重新给她掖好了被子,柔声道,“安心休息,我就在边上,哪里都不去。” “好。”燕缨看见了楚拂脸上的倦容,她心疼地道,“拂儿也去歇着吧,我也在的。” 楚拂莞尔点头。 在楚拂起身准备去坐榻小憩时,燕缨又揪住了她的衣角,小声嘱咐道:“麻风病凶险,拂儿以后要加倍小心。” “我知道。”楚拂心头温暖,有这只小狐狸牵挂,她满心欢喜。 燕缨只松了一根手指,并没有立即放开手,“还有……云清姐姐性情乖张,若是再找你请脉,也要事事小心。” “好。”楚拂含笑点头。 “拂儿……” “还有叮嘱?” 燕缨忍笑松手,她握起拳头,放在心口,一字一句地道:“拂儿在我这里,独一无二。”说着,她笑道,“在拂儿那里,我也要一样。” 傻郡主。 楚拂笑道:“若我说不一样呢?” 燕缨会心轻笑,“那便是‘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的’意思,半斤八两!” 楚拂没想到燕缨的脑袋瓜子转得这般快,嗔道:“小狐狸!” 燕缨得意地翘起了嘴角,心满意足地合眼睡觉。 楚拂与她嬉闹这一会儿,不觉心情好了许多,她转身走回了坐榻,倦然躺了上去。 倦极之时人就是这样,不沾床还好,沾了就各种倦乏都袭了上来。 歇一歇,也好。 在她倒在坐榻小憩之时,燕缨侧身悄悄睁眼,静静地望着楚拂,陪着她。 经历昨晚,合眼之后还能不能醒来,燕缨自己都不知道。 说不怕都是假话。 与拂儿相处的时光又短又少,燕缨哪里舍得这一会儿的小憩光景? 能多看看拂儿也是好的。 燕缨不觉眼角微润,她极小声地吸了吸鼻子,拢了拢身上的被子——天命如何,她无法窥测。可只要她能多活一日,她就会让拂儿多高兴一日。 只希望日后拂儿想起她的时候,大多数时光都是欢喜的。 楚拂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若不是秦王差人来唤她,她只怕要睡到半夜才能醒。 “拂儿,若是没睡够,我可以与父王说,明日再请你过去。”燕缨看着楚拂揉眼坐起,越看越心疼。 楚拂摇头,秦王召见,她必须去,等不到明日。 “无妨,我坐一会儿便好。” 楚拂静坐了片刻,醒了大半,她强打精神站了起来,对着门外的绿澜道,“绿澜姑娘,我好了,可以去见殿下了。” “嗯。”绿澜将房门推开半扇,对着秦王差来的府卫道,“请再等一会儿。” 府卫恭敬地道:“楚大夫可以慢些收拾的。” 秦王中毒,命悬一线。 楚拂怎敢慢一些? 她匆匆收拾了一下仪容,对着铜镜瞧了瞧,确定不会失仪后,对着关切看她的燕缨道:“郡主好生歇息,我去去就回。” “我等拂儿一起用膳。”燕缨故意说的很大声,就是刻意说给府卫听的,“我不知道哪些我可以多吃,哪些我要少吃,拂儿你快些回来。” 其实就是怕楚拂去秦王那般久了,又挨了饿。 楚拂轻笑点头,“诺。”说完,她走出了厢房,对着府卫道,“走吧。”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30 “楚大夫,这边请。”府卫往后退了半步,示意楚拂往秀明殿正殿去。 “嗯。” 楚拂跟着府卫一路来到了秀明殿正殿,秦王与秦王妃都在里面等着。 她正欲行礼,萧瑾先道:“不必行礼了,进来说话。”说完,便将殿中的其他人都屏退了。 当中有两名府卫,楚拂是认得的,就是今日随她一起出宫的那两个。 想必这二人已经把今日之事都告知秦王了,也好,她也不必再说一回。 “楚大夫先去给殿下请脉吧。”萧瑾先开口。 秦王当即拒绝了,“且慢,我先问你几句,再把脉不迟。” “殿下请问。” 萧瑾先站了楚拂这边,“殿下,楚大夫的人品,我信得过。” 秦王无奈地看了一眼萧瑾,“我不是怀疑楚大夫的人品,我是不知……”他的目光落在了楚拂身上,“以楚大夫的身份,足以在大陵衣食无忧,为何非要远渡重洋,来我大燕当个江湖医女呢?” 楚拂淡淡道:“家,并不是家,自然相忘江湖不当归。” “可是……”秦王总觉得楚拂还瞒了什么? “在大陵使团没有正式抵达大燕海岸前,民女只是江湖医者。”说完,楚拂对着秦王一拜,“民女并无祸心,请殿下放心。” 大燕与大陵隔着千里碧海,素无邦交,平日里也就是两国商人互有往来。虽说两国订立盟约,是大大的好事。可是,使者先以江湖医女身份踏上大燕,现下大燕又遇上了麻风这样的大祸,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此事,秦王不能不多想。 秦王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楚拂索性将明寄北交给她的令牌拿了出来,双手奉上,“如若殿下还是不放心,就先代管此令,这是证明我使者身份的令牌,民女现下只是医者,用不上它。” 秦王接过,捏在了掌心。 对使臣而言,没了证明身份的物事,便与寻常百姓一样。 这已经是楚拂能给的最大诚意。 萧瑾圆场笑道:“事情说明白便好,在我这儿,楚大夫就只是楚大夫。”说着,她走到了秦王身侧,“楚大夫若有祸心,又怎会这般尽心医治我们的阿缨?殿下,别太为难她了。” 秦王也懂这个道理,认真地道:“令牌我只是暂时代你收着,以后在秀明殿中,不必给任何人下跪行礼。本王会知会所有府卫与下人,皆以上宾之礼待你。” “谢殿下。”说完,楚拂也认真地问道,“殿下,民女可以请脉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正更掉落~大家慢慢看~~提前祝大家五一快乐~ 被拂儿盯上的病家,哪个能跑掉? 第79章 忌医 秦王怔了怔,轻咳一声,道:“今日刘明给本王请过脉……” 萧瑾觉得不太对。 楚拂忽然轻笑一声,“所以民女就只用管郡主一人,是不是?” “嗯,你把阿缨照顾好,本王定有重谢。”秦王点头,暗暗舒了一口气,催促道:“楚大夫,下去用膳吧。” “楚大夫,你我是说好的。”萧瑾忙给楚拂递个眼色,让她一定要给秦王请脉。 楚拂恭敬地对着秦王一拜后,肃声道:“今日民女给秀明殿中的每个侍女与内侍都诊过脉的,王妃民女也诊过。”她话音一转,认真的望着秦王,“麻风可是会传染的,郡主身子单薄,一旦染上,铁定是熬不过去的。所以,未免郡主染疾,还请殿下这几日莫要探望郡主,甚至……”楚拂故意看了一眼萧瑾,“也莫要亲近王妃。” “本王好好的,为何不能?”秦王觉察到了楚拂的威胁,不诊脉,就只能做孤家寡人。 楚拂郑重其事地道:“方才是殿下说的,民女只用管郡主一人,所以只有民女确认过,没有沾染麻风之人,才能接近郡主。否则,万一郡主被一些得病不自知的人传染上了麻风,民女的脑袋掉得可就冤枉了。” 秦王怒瞪双眼,“本王没有沾染麻风!” “民女有说是殿下得病不自知么?”楚拂一脸迷惑,淡淡反问。 秦王语塞。 萧瑾忍笑,接口道:“楚大夫说的有理,若是殿下今日不诊这脉,从今日起,我便搬去阿缨那边住。” “……”秦王隐忍握拳。 萧瑾挑眉冷声问道:“楚大夫是为了阿缨的安全着想,殿下莫非是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所以才一再推脱,不让楚大夫诊治?” 秦王心虚,声音却说得比方才还要大几分,“本王好好的!” “当真好好的?”萧瑾蹙眉,静静地看着秦王。 秦王才对上了她质问的眸子,又闪躲开了,“信不信由你们!这几日分开住也好,本王常常与朝臣议事,或如楚大夫所言,万一不小心沾染上了呢?” “哦,也是。”楚拂淡然点头,“万一沾染上了,刘左院判救不回来的人,民女医术浅薄,自然更救不回来。” 秦王是真的恼了,“楚大夫,你这是在咒本王?” “王妃明鉴,民女哪句话提了殿下?”楚拂故作惊恐,问向萧瑾。 秦王又吃了一个哑巴亏,先前还不知楚拂伶牙俐齿,今日算是领教了。 萧瑾点头,“殿下,今日似乎……”她也故意把话只说了一半,饶有深意地看着他上下打量。 秦王被看得又心慌又心虚,佯作镇定地道:“本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郡主之病,最忌情绪大起大落。”楚拂显然是不会放过他的,“殿下数日不去看她,她定会胡思乱想。民女只是个普通人,无法控制郡主所思。如若因为思念父亲,郡主抑郁入心,加重了病情,民女可没有本事把她从鬼门关中再拖回来一次。” 秦王眸光一沉。 “有些人讳疾忌医,以为生病就一个人之事,死了也是一了百了。”楚拂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愤怒,“死,并不难,可痛苦的只有活着的人。民女济世江湖的这一年多来,也见过不少死没良心之人,究其心思,不外乎四个字——自私自利。”说完,楚拂故意点明,“民女相信刘左院判的医术,也相信殿下不是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今日民女话多了些,还请殿下恕罪,民女告退。” 说完,楚拂转身便朝着秀明殿外走去。 “楚……”萧瑾刚欲唤她,瞧见楚拂给她递了个眼色。 萧瑾不动声色地对着秦王也拜了一下,似是要与楚拂一起离开。 “且慢!咳咳。”秦王忍不住开口唤住她们,捂住心口猛烈地咳了一阵,脸色变得很是煞白,“楚大夫,道理我都懂,只是……” “殿下中毒已久还强撑如此,是想走的时候顺便把郡主也带走,最后剩王妃孤身一人,痛苦一世么?”楚拂凛声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秦王。 萧瑾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楚大夫,你说什么?” “王妃不妨好好问问殿下,到底安了什么心?”楚拂淡淡回答完,冷声反问秦王,“郡主沉疴多年,纵使痛苦,也坚强活到了今日,敢问殿下,可知为何?” 秦王心头被狠狠地戳了一刀。 “她只怕走后,爹娘孤寂,伤心度日。”楚拂再问,声音如刀,“连郡主都懂的道理,殿下为何不懂?” 萧瑾眼眶已润,她恨然瞪着秦王,“燕承远,你别以为我不会恨你!” 秦王颓声道:“连刘明都无法解的毒……” “那又如何?”楚拂再问,“一个大夫不成,全天下的大夫都不成么?” 秦王噤声。 他还是头一回遇见这般“凶”的大夫。 萧瑾是真的恼了,“楚大夫,这样的人,不医也好。”略微一顿,萧瑾微微昂头,“殿下若是走了,我是会改嫁的,别指望我会为你守节一世。” 秦王的脸色极为难看,当着楚拂的面,萧瑾居然讲这样的话。 “阿瑾,你说的什么话!” “是谁先没良心的?待我好者,我必报之,待我不好者,我也会报之。” 萧瑾冷声还击。 气氛突然僵了起来,无人再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秦王先服了软,叹了一声,铁青着脸走到楚拂面前,小声道:“请楚大夫为本王诊脉。”说完,看了一眼萧瑾。 萧瑾哪里肯看他,“楚大夫,你可以不听的。” “诺。”楚拂忽地一拜,不知是听进去了萧瑾的话,还是听进去了秦王的话。 秦王皱眉。 萧瑾显然只是一句气话,楚拂突然如此,她反倒是开始后悔了。 谁让他们是缨缨的爹娘呢? 楚拂暗叹一声,将随身的针囊打开,目光扫了一眼边上的木椅,“请殿下先坐下。” 秦王依着楚拂,坐在了椅子上。 “劳烦王妃把殿下的衣领解开。”楚拂恭声道。 萧瑾走到秦王面前,解开了他的衣领,一抬眼,却瞥见了秦王在那儿暗笑。 她白了一眼秦王,故意狠扯了下衣领,勒得秦王后颈吃痛。 秦王求饶地看着她,终是让萧瑾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楚拂轻咳两声,抽出一根银针,移近宫灯灼烧后,走近秦王身边,肃声道:“此毒厉害,民女也不知解药该从何处研起?” 萧瑾与秦王双双看向了她,似是在问,当真是无药可救了么? 楚拂发现秦王这一家子可怜巴巴起来,神态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微微失神,在秦王的领口边,扎下了第一针。 “虽无解药,却还有一法可救。”楚拂并不是故意说来让他们安心的,而是从今日诊治天子那边悟出来的。 “什么法子?”秦王大喜。 “逼毒。”楚拂说的简单,第二针已落下,痛得秦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萧瑾惑声问道:“如何逼毒?” “胸前衣裳都得解开,心脉这一路都要行针。”楚拂没有立即回答。 萧瑾将秦王的外裳与内裳都解开了。 毕竟男女有别,楚拂终究还是个姑娘家,这样近地施针,她还是有些不自然,下针便快了起来。 “民女得许公子指点,只学了一式。”楚拂施针完毕,将秦王体内之毒大部分逼到了他的左掌经脉之中。 秦王的左掌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指甲也变成了青色。 萧瑾快速将秦王的衣裳拉起,问道:“殿下这手怎会这样?” “所幸殿下之毒比陛下之毒少些,废这一手换殿下暂时性命无忧,这是民女唯一能救殿下性命的法子。”楚拂说完,她若有所思,“许公子家传的银针十八法,或许可将殿下身上之毒全部逼出。” “许曜之?”萧瑾想到此人,只觉惋惜,医学世家出身本该仁心仁术,奈何却生了一颗歪心。 此人几乎是被她逼走的,再求他救人,只怕要费点心思。 楚拂点头,剩下之事已不是她能管的了。 终是有了一线生机,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楚大夫……”秦王感激地看着她,只觉羞愧,“今日……是本王错了。” “病人大多如此,民女已经习惯了。”楚拂淡淡应声。 秦王愧意更浓。 萧瑾倒比秦王快一步,只见她将秦王搁在桌上的令牌拿了回来,双手递给了楚拂,“楚大夫,这令牌你还是收着吧。” 楚拂愕然。 萧瑾沉声道:“它毕竟是你的护身符。” 确实,明寄北交给她这使者令牌,就是为了给她一道护身符。 楚拂问道:“王妃就不怕我是大陵的细作么?” “以你的心智,若真是细作,今日便不会在陛下寝宫出手帮忙了。”萧瑾只要冷静下来,许多事情她都能看清楚。 楚拂轻笑,接过了令牌。 “皇兄的毒……”秦王忧心地问道,“楚大夫也是这样治的?” 楚拂知道秦王在担心什么,甚至她也希望秦王掌控大局,“散毒续命,唯有这一个法子。可陛下能不能活,也要看他的造化了。” 她越是说的轻描淡写,越是让秦王听得心惊。 “弑君之罪,”秦王低声提醒,“非同小可。” 楚拂徐徐道:“民女只是医者,只在乎人能不能活?今日民女也算是救了陛下的,至于死与不死,这是老天决定的,民女也左右不得,不是么?” 秦王是越发好奇这位大陵廷尉府七小姐,当初在大陵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若有机会,萧瑾也想听一听她的故事。 她本以为自己年少时,已经很是恣意逍遥,如今跟楚拂一比,她竟生出几分自叹不如来。 “殿下一家是民女见过的最温暖的宫中人。”楚拂最后的话,是她难得掏心窝子说的,“这种美好独一无二。”语气中,透着一股沧桑感,可她说得真挚,又由不得秦王与萧瑾不信,“岂能不好好珍惜?” 是楚拂想珍惜,还是楚拂想他们一家珍惜? 秦王不知,萧瑾也不知。 可那又如何呢?知道楚拂是友非敌,这便够了。 楚拂自忖今日是说多了,她知趣地福身一拜,最后叮嘱道:“殿下,毒液大多在左掌流窜,若无必要,尽量不要行针压制毒性,否则,适得其反,到时候民女也救不得殿下。” 秦王点头,“好。” “民女告退。”楚拂低头退出了秀明殿。 萧瑾转眸看着秦王,今夜,她必须让他一一道来。 “阿远,你说,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嗯,我听着。” “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丈母娘跟拂儿联手有点凶残哦~ 拂儿突然吃了一嘴狗粮! 抓个虫~抱歉 第80章 跋扈 夜色渐浓,各宫亮起了灯。 这是风雨过后的第一夜,行宫四处静谧,大抵是因为麻风疫症,人心惶惶吧。 对云清公主而言,今日是又忧又喜的一日。 忧的是父皇病重缠绵病榻,不知何时才能康复?喜的是今日在寝殿之中,秦王算是亲口提了她与萧世子的婚约。 这一回,萧子靖是再也跑不了了! 想到萧子靖居然亲手拿凉帕子给她敷脸,云清公主就满心温暖。 这险中求胜的一招,算是她大获全胜。 她看了一眼天色,此时朝臣已退,她去探望父皇,天经地义,兴许哄父皇欢喜了,今夜就把赐婚的旨意给下了呢? 一念及此,云清公主开口道:“来人,掌灯,本宫要去看看父皇。” “诺。” 宫婢掌灯,一路引着云清公主往天子寝宫来了。 天子寝宫这边,秦王专门留下刘明伺候。 大祸当前,天子不可崩殂,却也不可康复。 刘明懂得其中的道理,甚至比秦王还不想天子醒来。 他仔细给天子又诊了一次脉,确认天子如常后,起身俯视天子颤抖四肢的可怜模样,恭声道:“陛下可以安心休息,有臣在,陛下不会有事的。” “毒……毒……你……”天子就算是再笨,躺了这一天一夜,也该想明白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刘明故作疑惑,“陛下的意思,臣不明白。” 天子因为愤怒而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想把话说出来,却只能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语声。 刘明恭敬地探身往前,悄然从针囊中拿出了一根银针,“陛下,怪只怪你太过骄纵公主,臣身为父亲,不得不为幼子讨个公道。” 天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只见刘明猝不及防地将银针刺入了天子喉间,抽出银针之后,天子突然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臣的幼子,只有三岁,他怎能经得住公主的恫吓?”刘明凄然摇头,“陛下故意视而不见,寒的是臣的心,凉的是臣的忠义。”说完,他苦涩地笑了笑。 谁人不想做百世流芳的大忠臣? 谁又愿意铤而走险地帮亲王谋逆,毒杀天子? 可是,凭什么? 公主就可以骄纵不加约束,欺负下臣,恫吓臣子孩子?那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就因为公主想知道云安郡主的真实病情,公主就可以恐吓一个三岁孩子,借此要挟刘明把郡主的隐私病情尽数相告。 那孩子受了惊吓之后,成日呆滞,刘明用了许多方子,都医不见效。甚至同僚们帮忙看过后,都纷纷摇头,这孩子多半是废了。 刘明上告过天子,可天子就一句话含糊了过去,摆明了是想袒护公主,最后用一百两银子打发了刘明。 公主如此骄纵,全因天子偏爱。哪怕做错事,也从不受罚。 放眼整个灞陵皇宫,伺候过云清公主的内侍或者宫婢身上,哪个是干干净净的? 既然已经全不得这个“忠”字,那便从一个“义”字。 至少秦王有仁心,换他来主持大局,亦或是换那个资质愚钝,却性情温厚的太子继位,也比让眼前这个天子继续放纵公主伤人的好。 如今秦王没有回头之路,刘明也没有回头之路。 待临淮麻风一事了结,他不会让天子多活一日,免得徒增事端。 “公主,殿下吩咐过,陛下要好好休息……” “啪!” 没有等殿外值守的内侍说完,云清公主便一个耳光打在了内侍脸上。 “本宫看父皇还需要你们这些人允准?” 刘明摇头冷笑,果然还是一样的跋扈。 他快速收拾好针囊,低头迎向了踏入寝殿的云清公主,“参见公主。” “滚下去!”云清公主越看刘明越扎眼,在她心底,刘明就是与秦王交好的一条狗罢了。 刘明恭敬地一拜,叮嘱道:“陛下受不得刺激,否则……” “本宫还能谋杀父皇不成?!”云清公主反问道。 刘明低头一拜,忽然心生一计,其实借公主的手,要了天子的命也不错。 他无声退下,打算把这个想法好好思忖一二。 云清公主等刘明退下后,来到了天子床边,看着四肢不断颤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天子,不禁心头一酸,柔声问道:“父皇,可觉得舒服些了?” 天子努力张口发声,却皆是徒劳。 云清公主握住了他的手,哑声道:“父皇别怕,有儿在,儿一定会想办法医好你的。” 天子用力点了下头,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云清公主了。 云清公主看父皇这样,多半是下不了旨意的。 当务之急,应该尽早把天子治好。 太医院那群人她是不太相信的,思来想去,今日若不是楚拂,天子只怕也醒不过来。 “楚拂……” 云清公主再想了想她今日说的那些话,应该是无心之言吧? 如今秦王占尽先机,她也不能傻乎乎的就完全信了一个江湖医女。 若要把此人彻底拉到自己帐下,最好的法子便是让此人与秦王、府彻底反目——是楚拂献计给她,让她成功拆了燕缨与萧世子的婚约,若能将此事恰到好处地捅到秦王或是萧瑾面前,那边自然就留不得她了。 此事她需要好好思忖,怎样才能天、衣无缝? “父皇,儿明日再来看你。”云清公主匆匆对着天子说完,天子害怕地颤然抓着她的手,并不愿意放开。 云清公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父皇,儿会帮你盯着这班太医的。”说着,她似是保证,“儿也不会让父皇有事的。” 天子再次点头。 云清公主心疼地给天子擦去的额角上的冷汗,给天子盖好被子,便退出了寝殿。 刘明一直站在殿外候着,云清公主出来后,瞪了他一眼,话却是说给其他人听的,“你们几个去照顾父皇。” “诺。”内侍与宫婢们低头走进了寝殿。 刘明恭敬地提醒道:“启禀公主,陛下患的是风疾,身边是离不得太医的。” “本宫知道。”云清公主微微昂头,“太医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刘左院判,况且,临淮不是闹了麻风么,刘左院判去帮着王叔收拾麻风病刚刚好,不是么?” 刘明倒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她起冲突,“公主所言正是。” 云清公主轻蔑地看他,“从今日开始,你不必过来给父皇请脉了,本宫会命楚大夫每日都过来给父皇请脉。” “楚拂姑娘?”刘明多问了一句。 云清公主冷笑道:“人家一个姑娘家的医术,都比你们这些废物厉害!况且,”既然刘明一直帮着秦王,那把下面这些话说给刘明听,哪怕只传了一点点到秦王耳中,也足以让秦王好好掂量掂量了,“主动示好本宫的人,本宫自然更信任些。”说完,她冷嗤了一声,带着自己的宫人,渐渐走远。 刘明不笑不怒,目送公主走远,眸光忽地陷入了一片阴沉之中。 宫檐外的风雨停了,宫中的风雨却从未停歇过。 只是有的人可以看见,有的人选择视而不见。 楚拂从秀明殿中出来后,回到了燕缨的住所。 燕缨裹着大氅坐在桌边,静静地等着楚拂回来,她不时张望桌上的菜肴,也不时地问一旁的绿澜,“绿儿,菜可是凉了?” 绿澜微笑,答道:“回郡主,菜还温着,若是凉了,奴婢端去给郡主重新热一下。” 她是怕拂儿吃了凉菜,肚子不舒服。 燕缨忍下这句话,歪头看向了绿澜,“绿儿,莺莺今日也吃了么?” 绿澜笑道:“不喂它可是要叫的。”说着,她瞄了一眼端然蹲在屏风角上的莺莺,它偏着脑袋梳了梳自己的羽毛,便眯眼小憩了起来。 “绿儿,你饿不饿?”小郡主又问。 绿澜摇头,说不饿都是假话,可是楚拂没有回来,郡主不吃晚膳,她与楚拂也吃不了晚饭。 “楚大夫回来了!”绿澜一抬眼,便瞧见楚拂走了进来。 楚拂匆匆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小狐狸果然一筷都没动。 虽说要等她一起用膳,可也不能这样呆坐着等啊。 楚拂看在眼底,疼在心间。不等燕缨说什么,她快步走到了燕缨身边,拉了她的手来,仔细把脉。 燕缨反握了她的手,掌心是出奇的暖,只听她柔声道:“拂儿我很好,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诊脉,可好?” “好。”楚拂有些狐疑,被燕缨拉着坐了下来。 燕缨笑眯眯地对着绿澜点头道:“绿儿,你也坐下,一起吃。” “啊?”绿澜受宠若惊。 “嗯?”燕缨故意肃然看她,知道绿澜胆子小,吓一吓她便乖了。 绿澜哪里敢惹燕缨生气?她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却迟迟不敢去拿筷子。 楚拂刚准备把筷子递给她,绿澜蓦地站了起来,指了指门外,“奴婢……奴婢想起来了,还有锅粥熬着呢,奴婢先去瞧瞧。”说完,绿澜匆匆对着燕缨一拜,慌然逃出了房间。 燕缨眨了下眼,“拂儿,我方才是不是吓到绿儿了?” “你说呢?”楚拂忍笑,将绿澜的晚饭收拾好,又拿了一盘糖醋鱼球一并放入盘中,“郡主要忌腥,我给绿澜姑娘送去。”略微一顿,楚拂语气柔了好几分,“你先吃,我很快就回来。” “嗯。”燕缨点头。 楚拂端着绿澜的晚饭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燕缨。 燕缨莞尔,“拂儿,我在,好好的。” “嗯,好好的。”楚拂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终是离开了房间。 燕缨脸上的笑容渐逝,她将藏在怀中的暖壶拿了出来,双手抱住——暖壶上的暖意一丝丝透入她又凉了的掌心,燕缨在暖壶上轻轻摩挲着,只想汲取更多的暖意。 一定要暖起来,别让拂儿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本卷结束~算是完全铺陈结束~=。=下一卷,准备斗麻风了。 最近长凝开始恢复上课了,因为带高三孩子,所以码字时间很少,更文时间应该是晚上22点左右,多多见谅哦~ 第81章 耳鬓 秀明殿不如【春雨间】静谧,府卫的巡逻也比【春雨间】勤快,总是一阵兵甲声过去不久,另外一阵兵甲声又来了。 楚拂拥着燕缨合衣而眠,觉察到了燕缨的不安。 她轻轻地捂住了燕缨的左耳,细声问道:“这样……好些么?”楚拂的掌心很暖,贴在燕缨发凉的耳朵上,很是舒服。 燕缨睁眼看她,笑道:“拂儿呢?”说话间,她也学着楚拂,一手捂住了楚拂的右耳。 楚拂微微蹙眉,指尖柔柔地摩挲着燕缨的耳垂,关切地问道:“是吵得睡不着?还是……冷得睡不着?”话音刚落,楚拂便发觉燕缨覆在她耳垂上的掌心很快地凉了下去。 燕缨摇了摇头,笑道:“有拂儿暖着,不冷。” “当真不冷?”楚拂捉了燕缨的手,一并贴心握住,低头接连呵了好几口热气,认真地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好。”燕缨往楚拂这边凑了凑,额头贴上了楚拂的额头,得意地笑了,“拂儿真暖……贴着很舒服。” 寒意从她的肌肤上,透了过来。 楚拂忧心忡忡,哪里敢合眼入睡? “缨缨。” “嗯?” “可有觉得喘不上气?” “没有……” 燕缨说完,抽出了双手,转身背对着楚拂,背心贴上了楚拂的心口,她蜷起了身子,“这样……会觉得更暖些……拂儿抱着我就好……” 楚拂心头一酸,看着燕缨发白的脸,满心忐忑。 “不许难过。”燕缨眼眶微润,她努力翘着嘴角,拉着楚拂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我的心还跳着呢,我会好起来的。” “嗯。”楚拂的声音带着一抹浓浓的鼻音。 “拂儿,你会唱歌么?”燕缨突然扯了其他的话题。 楚拂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不会……”可她并不想燕缨失望,“可若是缨缨想听,我便唱。” 即便是会被笑话,只要能哄小狐狸高兴些,楚拂也愿意做。 燕缨忍笑,眼底隐有泪花,“那……拂儿给我唱一首吧。” “嗯。” 楚拂微微支起身子,凑到了燕缨的耳畔,轻声低哼—— 词是什么,楚拂记不太清,可这旋律楚拂还能记得一些。 这首小调是她幼时听过的,每当春来,田间忙活的人便多了起来,偶有人断断续续地哼唱这首小调,每每回想那些画面,第一印象便是满眼的翠色。 楚拂只想燕缨也能如田间茁壮生长的青苗一样,生机勃勃。 燕缨从未听过这样的小调,与她平日听的那些雅曲比来,别有一番人间味道。 “好听。”楚拂一曲唱罢,燕缨低头,牵着楚拂的手凑近唇边,温柔地亲了一口,“该赏。” 楚拂忍笑,正色道:“再不睡觉,我要罚了。” “拂儿。”燕缨安然合上双眸,她只想多听楚拂说说话,“可不可以……” “不可以。”楚拂应声,燕缨再这样胡闹下去,休息不好,身子便恢复得更慢。 燕缨蠕了蠕唇,低声道:“拂儿又凶人……” 楚拂哪里舍得凶她? “胡说……”楚拂反驳,话音刚落,便觉得哪里不对。 她仔细地摸了摸燕缨的手,突然出奇的寒。她又侧脸贴上了燕缨的脸颊,也是别样的凉。 “拂儿?” “别动。” 楚拂担心地牵了她的手,仔细把脉。 果然,脉象微弱。 楚拂坐了起来,本想把放在脚边的暖壶抱来,给燕缨暖着,可才摸到暖壶边,便发现暖壶已经半暖。 燕缨知道楚拂发现了她发凉的情况,她一边搓着双手,一边温声安慰,“拂儿,我没事的,小时候我一直是这样的……” “……”楚拂的心微微揪痛,竟还让一个病家安慰她? 傻缨缨。 鼻子一酸,楚拂不敢看她,更觉愧疚。 “拂儿……别怕……”燕缨伸臂捧住了楚拂的脸颊,笑意浓浓,“我能暖起来的……真的……” 楚拂蓦地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意,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31 燕缨惑然看她,“拂儿?” “解衣。”楚拂低哑地道。 “啊?”燕缨先是一怔,她羞然看着楚拂,“现在?” 楚拂急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 “拂儿就算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怕。”燕缨羞笑说完,吃力地坐了起来,背对着楚拂把自己的内裳衣带解开,把内裳褪了下来。 寒意阵阵袭来,她忍不住轻轻一颤。 燕缨很快又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窸窣声,她小声问道,“拂儿是要给我扎针么?” 楚拂并没有马上回答,可燕缨很快就知道楚拂想怎么暖她了? 发凉的肌肤突然贴上了另一个软腻温暖肌肤,燕缨蓦地绷直了身子,惊呼道:“拂儿你……” “嘘。”楚拂红着耳根,心口再次贴上了燕缨的心口,拥着她一起倒下,拉了被子盖住了她与她。 燕缨的心蓦地狂跳了起来。 昨夜的肌肤相亲是因为事情紧急,她又昏昏沉沉的,根本来不及羞涩与胡思乱想。可现下,楚拂的肌肤再次与她亲密相贴,燕缨如何能静下来,又如何不胡思乱想? 好像拂儿的心跳声也如她一般狂乱了。 燕缨哑然失笑,惊觉双手被楚拂捉住,合十并做一起,暖暖地被她熨在掌心,“拂……” “不许说话。”楚拂轻轻地摩挲着她发凉的手背,分明是句凶巴巴的话,可在此时的燕缨听来,里面是藏着一丝羞嗔的。 好,不说话。 燕缨满心欢喜,甚至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不由自主地,她藏在被下的小脚丫子抖了一下。 哪知? 楚拂竟然抬腿缠了上来,从后将她整个人拥了个紧,没有衣裳隔着,暖意阵阵沁入肌肤,半晌没有暖起来的身子,莫名地开始有些发烫。 拂儿暖暖的,也软软的。 燕缨哪里能憋住笑意,纵使脑袋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她嘴角的笑容还是让楚拂看了个清楚。 “等你好了……”楚拂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燕缨的耳根也开始发烫,“怎么?” “若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一个仁心医者,你会不会……失望?”楚拂哑声问道。 燕缨想要转身看她,可楚拂抱得实在是太紧,她根本转不过身去。 “可以不回答的。”楚拂也很忐忑,“睡吧。” “咳咳。”燕缨忽然咳了两声,“拂儿……我……喘不过气了……” 楚拂慌忙松开了双臂,燕缨趁机转过身来—— 楚拂都没反应过来,便被她微暖的双手捧住了脸,她错愕地看她,眸底闪过一串复杂的情愫。 “你使诈!” “瞧,拂儿就是个普通人呀,也会有不聪明的时候。” 燕缨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她的唇瓣近在咫尺之间,声音突然酥软了下去,“栽在我这个病秧子身上,拂儿又可会后悔?” “我不会。” “那我也……不会。” 小狐狸眉眼笑得比暖阳还要温暖,她用鼻尖蹭了蹭楚拂的鼻尖。 楚拂蹙眉,“我……其实还有很多事没有告诉你……” “拂儿在大陵的往事么?” “不止这些……” “嘘……” 燕缨的眸光忽然深情了起来,“现下,我只想做一件事。”倘若世事无常,倘若她明日醒不过来了,她只想贪心地让楚拂多记得她一些。 楚拂忍话。 燕缨的唇瓣蜻蜓点水似的落了下来,“拂儿……你我这般算不算……”她缓缓合上双眸,语气中透着一股欢喜,“耳鬓厮磨?” 楚拂心头一颤,仿佛有什么在心间炸了开来,又烫又乱。 “不……算……”楚拂如实回答。 “那……这样呢?”燕缨翻身将楚拂压在了身下,将温情点吻变作了痴缠的绵绵细吻,彻底让楚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拂捧住了她的后脑,两人心口相贴,绵软之处,狂乱的心跳彼此都能感受到。 究竟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小狐狸才不会给她机会冷静思量,她不动声色地用舌尖撩了一下楚拂的唇瓣,傻拂儿何时才能开窍呢? “唔……” 楚拂的回应来得极快,小狐狸以为自己是主动的那方,可很快地,小狐狸便成了丢盔弃甲的那一方。 楚拂一翻身,便将虚弱的燕缨压在了身下,把想说的所有话都化作亲吻,一寸一寸地烙在了燕缨微凉的肌肤上。 所谓“耳鬓厮磨”,只要小狐狸想知道,那她便一一如实相告。 “拂儿……”燕缨忽地咬唇轻唤楚拂一声。 埋首在燕缨耳垂边的楚拂仰起脸来,红着脸看她,“可是不舒服了?” 这话倒是让燕缨不知该怎么答了? “我……我……”燕缨下意识地夹紧了腿,全身都被楚拂熨得微微发烫,哪里还有一点寒意? “嗯?”楚拂故作惑然地看着她,“那就是……”她忍住窃笑,“舒服了?” 燕缨羞然咬唇,嗔道:“拂儿你学坏了!”说完,别过了脸去,哪里还敢多看楚拂一眼? 楚拂并不敢太过轻薄她,毕竟燕缨身子现在还虚着,她顺势倒在了燕缨身侧,将燕缨重新拢在怀中,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看你以后还敢胡闹?” 敢是肯定还敢,就是要等她的身子再好一些。 燕缨钻入了楚拂的颈窝中,她小声问道:“拂儿你会不会……”这话似乎太过羞怯,小狐狸忽然问不下去了。 “会不会什么?”楚拂这会儿猜不到她的心思。 “那儿……” “那儿?” 燕缨藏在被子下的小爪子似乎不太规矩。 楚拂很快便明白了燕缨问的是什么,这次换做是她绷直了身子,挑眉嗔道:“你说我会不会?”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 可这亲手确认的事,是半点做不得假的。 燕缨又羞又激动,有句话她是信了的——女儿家果然是水做的。 她与拂儿,原来都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接连被学生放了2次鸽子,所以,今天就提前更新吧!哼唧! 抓虫,谢谢黑黑。 第82章 信步 临淮行宫之外,这几日是怎样的光景?楚拂并不知道。 从秦王这几日的脸色可以看出,情况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秦王下令调动临淮驻兵,封了临淮城方圆百里,又发布王令,招募各地医者赶赴临淮,同抗此疫。 朝廷有秦王坐镇,一边命太医院加紧熬制给麻风病人清洗烂肤的药水,一边命水部官员尽早将临淮水利图绘制出来,好在水流交汇口投洒压制麻风的药粉。 一切按部就班,算是给临淮百姓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可是,楚拂的心却定不下来。 木阿与明寄北迟迟没有消息,楚拂很是担心。 天子突然不能说话,楚拂在第二日诊脉时便发现了天子喉咙上的针眼。思来想去,也只有刘明能做这样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刘明敢这样做,多半也是秦王的授意吧。其实楚拂也乐于看见天子如此躺着。 云清公主是个急性子,楚拂敷衍天子病情多日,显然她是没有耐心等楚拂慢慢调治的,这几日经常把她献计之事挂在嘴上提醒。说是提醒,其实云清公主与楚拂都清楚,说是警告也不为过。 萧瑾领了王令,总管整个行宫日常用水。只要楚拂一回秀明殿,确认郡主安然后,萧瑾便会拉着楚拂,巡一遍行宫中的井水,以求安心。 萧世子每日忙完公务,便会抽空去芳华殿陪一会儿云清公主。从荷花池幽会一事爆出后,萧世子似乎彻底与秦王、府闹翻了,平日看见秦王或是秦王妃,也只是随便行个礼便走开了。旁人不知,可萧子靖清楚,她唯一能帮上秦王的就是稳住云清公主,别让公主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燕缨的身体时好时坏,大多时候她能抱着暖壶暖起来,她便不会惊动楚拂。每次楚拂跟着母妃回来,都是一脸倦容,燕缨看在眼里,疼在心底,哪里舍得再让楚拂仔细伺候? “喳!” 莺莺身上的雏羽已经换了九成,此时它扇了扇雪白的翅膀,竖起了三根冠羽,精神地叫了一声,紧紧地盯着绿澜手中捏着的鲜艳浆果。 绿澜是真的觉得莺莺是成精了,就喂慢了一会儿,莺莺还知道提醒。 她匆匆将浆果喂了过去,莺莺美滋滋地叼着吃了。 披着大氅的燕缨坐在榻边,手中捧着一本医书,只抬眼看了一眼莺莺与绿澜,微笑着摇了摇头,皱眉继续看书。 若是她可以学一点点医术,至少她可以帮拂儿看着秀明殿的这眼水井,拂儿便可以少查验一眼。 从前总听人说学医难,她还以为只是一句打趣之言,哪知自己亲眼看见了医书,方知这入门的第一步就很难。 药名纷杂,经络繁多,有许多用词也是晦涩难懂,甚至还有地方牵扯了五行之道。 真等她学会了,只怕也用不上了。 燕缨挫败地将医书合上,瘫倒在了榻上,沉声问道:“绿儿,我是不是很没用?” 绿澜一惊,“啊?” 燕缨茫然地望着梁上的雕花,“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郡主……今日是怎么了?”绿澜没弄明白情况,也不敢随便答燕缨的话。 燕缨眼珠子灵动地一转,她缓缓地坐了起来,眸光明亮,“绿澜,不如你教我熬粥吧!” 绿澜大惊,“这可不成!郡主身子金贵……” “嗯?”燕缨敛了笑意,显然是想吓绿澜就范了。 绿澜噤声不语,连忙跪了下去。 绿儿性情温顺什么都好,就胆儿小这点不好! 燕缨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这个时候拂儿差不多要回来了,若是看见她把绿澜吓得跪下了,定是又要说她胡闹。 “你快些起来,我就是问问。”燕缨无奈。 绿澜听话地站了起来,“诺。” 燕缨轻叹一声,只好又拿起放在旁边的医书,硬着头皮把第一页一个字一个字地又读了一遍。 “今日辛苦楚大夫了。” 房外响起了萧瑾的声音,燕缨将医书放下,对着绿澜招手,“绿儿,快来,扶我去门边。” “诺。”绿澜快步走了过来,把燕缨扶起,两人一起走到了门边。 这几日都是这样,小郡主总是坚持要亲自迎接秦王妃与楚拂回来,绿澜已经习惯了。 “恭送王妃。”楚拂福身一拜。 萧瑾笑然点头,余光下意识地往厢房看了一眼,小声提醒道:“若是阿缨不听话,不肯好好休息,你凶她几句,我也不会追究的。” 楚拂没有回头看厢房门口,其实她也知道燕缨会站在那里迎她回来。 “诺。”楚拂低头一拜。 萧瑾满意地点头,“想吃什么,就让绿澜去厨子那里说一声,我都交代过的。” “谢王妃。”楚拂莞尔拜谢。 萧瑾欲言又止,自忖不该总问阿缨的病情,无端增加楚拂的压力。她淡淡笑笑,没有多言,便往寝殿去了。 楚拂轻舒了一口气,回过头来,便瞧见了小狐狸扶在门边,咧嘴对她温暖轻笑。 不管再累,回来总是有她在。 归处,有温暖。 楚拂哪里舍得真的凶她,她笑意未消,反倒是浓了几分,径直朝着这边走来。 燕缨高兴地牵住了楚拂的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拂儿好好回来了,真好!” “嗯?”楚拂细细品着燕缨话中的“真好”二字,她只觉心暖,回来能见她安然如常,她也想说“真好。” 楚拂顺势挽住了燕缨的手臂,例行一问,“今日身子可有发寒?” “没有。”燕缨笃定地点头,似是怕楚拂不信,看向绿澜,“绿澜可以作证!” 楚拂转眸也看向了绿澜。 绿澜点头,“郡主今日很好。”说完,便与楚拂一起扶着燕缨回到了床边。 燕缨乖顺地坐了下来,楚拂顺势牵了她的手,仔细诊脉。 脉息平和,虽然还是虚弱,却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楚拂侧脸望了一眼窗外的斜阳,蹙眉思忖片刻,喃喃道:“今日算是第五日了。” 燕缨没懂,绿澜更不懂。 楚拂起身给燕缨扯了扯大氅,又抱了一件暖袍过来,罩在了燕缨身上。 “拂儿?”燕缨不懂楚拂的意思。 楚拂温声问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燕缨答得干脆,“想!” 绿澜迟疑,提醒道:“楚大夫,郡主她……” “总这样坐着、躺着,容易生疮的。”楚拂淡淡解释了一句,她亲手把燕缨扶了起来,再给她拢了拢暖袍,拿了一个暖壶放在了燕缨手中,“走吧。” “嗯!”燕缨也想出去走走,可她很快瞧见了楚拂脸上的倦容,她猛地摇了摇头,“还是……还是算了吧……拂儿你都累了一天的。” 楚拂温柔轻笑,“这些事,不累的。”说着,她吩咐绿澜,“绿澜姑娘,晚膳就劳你准备了,我带郡主去长廊走走。” “诺!”绿澜点头。 “拂儿……”燕缨心疼地看她,她从来都不是任性的姑娘,相反,她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 楚拂笑着看她,“嗯?” 燕缨哪里还敢拒绝? “就……就走几步,我数着,一百步就回来!”燕缨先约法三章。 楚拂轻笑,“好,一百步。” 燕缨总觉得这话里面好像有陷阱,可她一时又琢磨不透,便只好依着楚拂,由她扶着,缓缓地走出了厢房,顺着檐下走了一阵,拐入了长廊之中。 接连晴好了几日,到了傍晚,夕阳余晖暖意融融,最适合燕缨出来走走。 燕缨很认真地数着自己究竟走了几步,楚拂便含笑陪着她,听她小声嘀咕数着。 这样温情的时光,楚拂愿意沉醉一辈子。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缨缨。” “嗯,我在。” 楚拂突然打断了她数数,“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好。”燕缨很珍惜这最后的一步,所以她依着楚拂,坐在了栏边。 楚拂脉脉看她,半是望诊,半是疼惜,“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走一走,身上更暖了。”燕缨抬眼对上她的眸子,眸底柔情涌动,她一手抱着暖壶,一手牵住了楚拂的手,“拂儿,也坐。” 楚拂坐了下来。 夕阳映照下,荷花池碧色连天,岸边的烟柳深处,隐约可闻鸣蝉声。 燕缨侧脸看了一眼远处的荷花池风景,“春日将尽……” “入夏后万物葳蕤,草木如此,缨缨也当如此。”楚拂接口说完,笑容暖暖,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地明媚。 燕缨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楚拂这样的笑容了,只想将楚拂的一颦一笑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这儿可是会有宫婢内侍经过的。” 楚拂提醒燕缨。 燕缨笑道:“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看。” “无赖。”楚拂轻嗔一声。 燕缨忍笑,紧了紧楚拂的手,低声道:“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无赖的……” 话匣子一旦打开,小狐狸的话是一套一套的。当初楚拂中的套已经够多了,她索性换个话题,“我竟不知,你还喜欢看医书?” 燕缨愕然,“啊?” “一进门就看见了,你翻看的医书就放在榻上。”说完,楚拂认真地道,“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当真?”燕缨眸光一亮。 “你学一点也好。”楚拂点头,“就是有一点,量力而学,不可太累了。” 燕缨也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继续~才经历过风雨,先温馨几章吧~ 抓个虫子~一会儿更新~么么哒 第83章 人命 日渐西斜,夜色渐落。 燕缨有些发寒,低声道:“拂儿,我们回去吧。” 楚拂轻笑,起身将燕缨扶起,“还记得数到第几步了么?” 燕缨怎会忘记?她笑道,“第一百步。” 楚拂会心一笑,“往后的每一步,缨缨都要数双数。” 燕缨故作不懂,“为何?” 楚拂笑而不答,扶着燕缨往秀明殿缓缓行去。 燕缨故意调整了步子,与楚拂齐步而行,喃喃道:“拂儿不离开……我也不放弃……”她忽而莞尔看向楚拂,“同去同归。” “好。”楚拂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算是许诺。 燕缨的温润笑容与余晖融在了一起,她在廊下深情一笑,像极了绽放的雪白梨花,天真又明亮。 忽地,回廊的另一端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楚拂闻声回头,瞧见一名宫婢慌张地朝这边跑来。 出事了?! 楚拂心头隐隐泛起一丝不安,“发生什么了?” 宫婢吸了吸鼻子,从燕缨的衣饰认出了她是谁,便匆匆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郡主,楚大夫,求求你们,救救奴婢的姐姐吧。” “你慢慢说,怎么了?”燕缨徐徐问道。 宫婢慌乱无比,焦声道:“奴婢的姐姐今日不知怎的,头发一抓就掉了一揪……” “郡主退后!”楚拂警惕地提醒燕缨,将燕缨拉到了身后,再肃声问道,“你可接触过你姐姐?” 宫婢猛摇头,“姐姐说她活不成了,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不管奴婢怎么叩门,她都不开……” “你是哪宫的?”楚拂再问。 宫婢指了指行宫西边,“碧云宫……” “引路,别忙知会太医,兴许你姐姐还有一条生路。”楚拂低头检视了一眼腰上的针囊,针囊还在,她可以先去瞧瞧。 燕缨揪住了她的衣袖,“方才说好的。” 同去同归。 可若是这宫婢的姐姐真是染上的麻风,楚拂怎能放心燕缨一同跟去? “郡主不可胡闹,先回去歇息。”楚拂急声叮嘱,“民女去去便回。” “我会听话的,我就远远地看着。”燕缨只想跟着楚拂。 楚拂迟疑看她。 燕缨却不给她迟疑的机会,“救人如救火,拂儿,我们快走吧。” 楚拂知道拗不过她,此事若是惊动了秦王,只怕宫婢也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若是不舒服,一定要说。”楚拂提醒。 燕缨点头,“嗯!” 楚拂再次扶住了燕缨,她刻意放慢了脚步,不敢走得太快,生怕走急了会让燕缨喘不过气来,又伤了身子。 她们跟着宫婢走到了碧云宫外,却见碧云宫已被宫卫团团围住了。 地上洒落着一滩血迹,不远处太医院的医仆们蒙着脸,正在收拾一具尸首。 宫婢颤然走近宫门,却被宫卫给拦住了。 “此宫已封,莫要乱闯!” 她终是来迟了一步么? 她噙着眼泪回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医仆们收拾的尸首,那人穿着内侍衣裳,并不是她的姐姐,也就是说,她的姐姐还在宫中。 “奴婢的姐姐还在里面,还请……” “她是你姐姐?”宫卫并没有让她说完话,相互递了个眼色,便提剑将她围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杀意,让宫婢意识到了不安。 她慌声问道:“奴婢……奴婢没有犯错……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公主有令,芳华殿内侍陈六私通碧云宫宫婢云英,将行宫外的麻风带入宫中,险酿大祸,今日这宫中婢女皆已就地正法。”宫卫低头看了一眼名册,“你喊里面的人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 这宫婢连遭惊吓,已经说不顺畅话了,“奴婢……奴婢叫云玲。” 宫卫相互递了一个眼色,“原来是跑了的这个,云英的妹妹,云玲。”说完,他低头再看了一眼名册,以作确认。 “你这几日都与她住一起,是也不是?”另一名宫卫按剑,冷声问道。 宫婢明白了宫卫是什么意思,她骇声急呼道:“奴婢没有得麻风!”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宫卫冷声下令,这行宫中住的人,没有一个是他们惹得起的,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住手。”燕缨突然开口,她冷冷地看着宫卫,“这是临淮行宫,岂能容你们这般滥杀无辜?” 宫卫看了一眼燕缨。 楚拂凛声问道:“见到郡主,还不行礼?” 宫卫大惊,纷纷抱拳行礼,“参见郡主!” 燕缨看向楚拂,温声道:“拂儿,你去瞧瞧。” “诺。”楚拂听令,走近了宫婢。 宫卫急声劝道:“楚大夫,此事你还是别管了吧。” “民女是医者,岂能见死不救?”楚拂知道如何小心诊治,她从一旁宫卫手中提过一盏灯笼,绕着云玲走了一圈,仔细将她的面肤、颈肤,手肤都看了个清楚。 宫卫为难地再劝道:“楚大夫,今日若办不好这份差事,公主那边我们也没办法交代。” “人是我保下来的,云清姐姐若是要说法,尽管冲我来。”燕缨开口给他们撑腰,“若是你们觉得我这个病秧子郡主撑不了你们的腰,我就让父王帮你们撑腰,你们别怕。” 小郡主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宫卫们怎敢再多言? 他们收回佩剑,紧紧地盯着云玲,若是楚拂真确诊她也染了麻风,那他们就地格杀,也不算是冲撞了郡主。 云玲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一边哭,一边小声问道:“楚大夫……奴婢是不是……也没救了?” “把手伸出来。”楚拂淡淡说道。 云玲猛点头,捋起了衣袖,平举双臂。 楚拂提着灯笼再仔细看了看,这宫婢皮肤没有半点破损,也没有一点疹子。听她方才的描述,姐姐有八成像麻风发作之症,这妹妹若是与姐姐住一起,今夜也当有发作才是。 “你平日都跟你姐姐住一起?”楚拂问道。 云玲摇头,情绪缓过来一些,只听她泣声道:“这几日秦王妃命奴婢们清扫各处宫墙角落,我与姐姐只有晚上才能同屋歇息……”似是害怕坐实了她也有麻风之症,她急声道,“我与姐姐不睡一床的!” “万幸没有。”楚拂凉声说完,对着宫卫们福身一拜,“这位姑娘只须单屋隔离三日,若无病症,便可确诊无病。” 云玲顺势跪地哀求道:“求求你们,就绕奴婢一命吧!求求你们……求求……啊!”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见一柄剑锋从她的心口穿出,溅落了一捧鲜血。 燕缨大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微微张臂,将楚拂护在了身后,面色苍白地看着那个出剑的宫卫,大喝道:“放肆!” 宫卫抽剑,将气绝的云玲踢倒在地,收剑回鞘,这才恭敬的对着燕缨一拜,“惊扰郡主,是末将的不是,还请郡主责罚。” “不必与她道歉的。”一个凉薄的声音从这名宫卫身后不远处响起,两名宫婢提灯在前,照亮了云清公主的冷艳眉眼。 燕缨定定地看着云清公主,咬牙问道:“云清姐姐,何必斩尽杀绝呢?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她们这些贱奴私通,险些把麻风传到本宫的宫里来,本宫还教训不得么?”云清公主说得轻描淡写,她瞄了一眼燕缨身后的楚拂,饶有深意地道,“楚拂,你总说你医术有限,父皇的风疾重在调养是急不得的,本宫是真的信了你的话。”略微一顿,她话中带刀,“可现下你竟还有空闲管这些贱奴的事?本宫确实要好好掂量掂量,你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楚拂还没来得及说话,刚欲福身行礼,便被燕缨牵住了衣袖,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宫婢也是人,她若无病,你命宫卫无端杀之,便是枉杀无辜。”燕缨虽然体弱,可这时的气势半点不落下风,那凌厉的神态像极了平日里的秦王妃,“按律,是要偿命的。” “哈哈哈,笑话!”云清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燕缨,冷嗤道,“听听,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按辈分,本宫可是你堂姐,按品阶,本宫是公主,你是郡主,你有什么资格来断本宫的罪?” 燕缨挺直了腰杆,刚欲说什么,余光瞥见了远处提灯赶来的萧世子,她突然唤了语气,娇滴滴地唤了一声,“表哥。” 云清公主最讨厌她这样的语气,“你闭嘴!” “缨妹妹你怎么回来这里?”萧子靖匆匆问了一句,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小厮十三,“十三,送郡主回秀明殿。” “诺。”十三领命。 云清公主不悦地咳了两声,以示存在。 萧子靖侧脸看她,强逼自己的语气稍微好一些,“入夜凉,公主也不该在这儿。”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速速处理了。” “诺。”其他宫卫帮着太医院的人,快速处理起了云玲的尸体。 “表哥你来评评理!” 云清公主瞧见萧子靖来了,本不想再与燕缨争执,哪知燕缨是铁了心地与她杠上了。 “本宫警告你,别再咄咄逼人!”云清公主不悦地警告。 燕缨根本就不怕她,“到底是谁咄咄逼人?” “十三还愣着做什么?”萧子靖急喝一声。 十三为难地小声劝道:“郡主,你就依世子一回吧。” “你们就由着她闹,本宫瞧她那身子,好得很!”云清公主冷言冷语地回敬一句。 楚拂往前走了一步,与燕缨并肩而立,肃声提醒道:“还请公主慎言。” “你算个什么东西?”云清公主没想到楚拂这个时候居然敢护着燕缨,她嘲讽道,“当初是谁像条狗一样地对本宫摇尾乞怜,求本宫给条生路的?”说着,她似是存心想把事情闹大,扬声道,“阿靖,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可是她给本宫献的计,不然,你如何能摆脱云安这个病秧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因为昨天5.5断更节,所以就断更了一天~后续会加更一次补。 小媳妇发现了个BUG,所以我重新修过,其实大概你们也没发现,摊手~就酱紫吧。 第84章 谋皮 “拂儿,我们回去。”燕缨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她扯了扯楚拂的衣袖,对着十三道,“这宫中冤魂太多,十三你要帮我保护好表哥,切莫让女鬼给吃了。” 十三愕然,没有明白燕缨的意思。 萧子靖知道她是在提点自己,提防云清公主。她静静地看着燕缨苍白的脸,只觉心疼,她确实让燕缨给她扛了太久的担子,往后的路,也该她来护她周全。 “缨妹妹,回去吧,碧云宫之事,我来善后。”千言万语,萧子靖只能说这样一句。 云清公主仔细咀嚼燕缨话中的深意,恍然大悟,这是拐着弯的骂她是女鬼,还咒她死么?她如何能忍得? “云安,谁准你走了?”云清公主怒声大喝,却突然被萧子靖扯了回来。 萧子靖正色问道:“公主何必在此自降身价呢?” 云清公主心头一揪,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还帮着她?你可别被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给骗了!这丫头精得狠,分明是她先咒本宫死的!” “今日郡主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见。”萧子靖淡淡开口,“公主说了什么,我也一句没有听见。” 云清公主恨然剜了一眼燕缨,最后狠毒的目光落在了楚拂身上,“楚拂,你别忘记了,明早你还要给父皇请脉的!” “民女记得……”楚拂低头福身,明早请脉,大抵是要受罚了。 萧子靖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云清公主与楚拂之间,“楚大夫只是缨妹妹的贴身医女,陛下自有太医院诸位大人照看,从明日开始,就不必来请脉了。” “阿靖!你今夜是一定要与我对着来么?”云清公主猛地把萧子靖扯到身侧,恨声质问,“你袒护云安就罢了,怎的?连这个下贱医女你也看上了?”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32 萧子靖突然安静地看着她,负在身后的手悄悄地挥了挥,示意燕缨带着楚拂先走。 燕缨一手牵住楚拂,一手抱着暖壶,干脆地转身就走。 楚拂迟疑地回头多看了一眼,只见萧子靖蓦地张臂将云清公主抱入了怀中,她惊愕无比地回过头来。 世子是女儿身,如此堂而皇之地招惹公主,只怕日后必有大祸。 燕缨觉察到了楚拂掌心的细汗,她小声道:“表哥有她要闯的鬼门关,我们谁也帮不了她,这一关只能她自己去闯。”略微一顿,她欣慰地叹声道,“她算是长大了。” 这何止是鬼门关? 一个不慎便是抄家灭族。 云清公主那样的人,怎能用脉脉温情感化? 这几乎是与虎谋皮之事! 云清公主万万没想到萧子靖竟敢当着那么多宫卫与内侍的面,轻薄抱她,她又惊又喜,方才的恼怒之意不觉散去了三分。 可她还是恼世子方才偏着燕缨,咬牙狠狠地踩了萧子靖一脚。 萧子靖吃痛放手,倒吸了一口气,“嘶——” “放肆!”云清公主双颊通红,“谁给你的胆子!” 宫卫与十三都骇然跪了下来,云清公主显然是怒了,这萧世子是真的胆子太大了。 “请公主降罪。” 明知云清公主不可能真的罚她,萧子靖还是跪了下来。 “哼!” 云清公主扭头就走,这可是世子难得的主动亲近她,若是她真的罚了,以后世子又不敢亲近了。 只见她走了几步,忽地又停了下来,侧脸提醒道:“回芳华殿……领罚!” “诺。”萧子靖轻舒一口气,领命起身,对着惊魂未定地宫卫们道,“小心收拾碧云宫,好生把这些宫女内侍都葬了吧。” “诺。”宫卫们领命。 十三瞧见世子真的要去芳华殿领罚,他慌乱地摇了摇头,“世子,夜深了,不能去的。” “你先回去,没事。”萧子靖打发了十三,快步走到了云清公主身侧,恭敬地一拜,“公主,请。” “本宫可是看在你的面上……”云清公主的话只点了一半,剩下的萧子靖心知肚明,今夜她确实得做点什么,才能让云清公主真的消气。 “嗯。”萧子靖故意道,“我也算对表妹仁至义尽了。” 云清公主眸光一亮,“这么说……” “若我是个三心二意的人,公主还会对我青眼有加么?”萧子靖不等云清公主问完,便先主动示好,“缨妹妹身子不好,如若因为吵闹又咳了血,陛下如今风疾未愈,如何护公主周全?” 云清公主听得受用,可有三个字,她很是讨厌,“以后你不准再唤她缨妹妹!” “诺。”萧子靖领命。 云清公主终是笑了起来,“别以为哄本宫笑了,本宫就不会罚你了!”说完,她侧脸对着跟着的宫婢递了个眼色。 萧子靖暗觉不妙。 宫婢们知趣地停下了脚步。 云清公主与萧子靖往前走了一段路,萧子靖用余光悄悄地瞥了一眼身后,宫婢们提灯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 “啊?” 忽然,云清公主揪住了世子衣襟,将她按在了冰凉的宫墙之上。 月影模糊,云清公主眉眼冷艳,欺近了过来。 萧子靖的心跳倏地快了起来,方才抱那一下,已经是犯了大罪,此时背心的冷汗尚未凉透,新沁的冷汗又润湿了她的内裳。 “公主,会有宫卫……”萧子靖低声提醒。 “方才不是胆子很大么?”云清公主挑眉冷笑。 “……”萧子靖噤声不言。 云清公主凑近了她,将吻未吻,“哄本宫欢喜了,你就不必陪本宫去芳华殿领罚了。” “如此……” “怎……唔……” 萧子靖横了心,突然将云清公主按在了宫墙之上,狠狠地吻了上去。 若是要下地狱,那她一人下地狱便好。 云清公主从未想过,萧子靖主动起来,竟是这般的热情。她满心欢喜,勾住了萧子靖的颈子,指尖温柔地在萧子靖颈上轻轻摩挲。 是她的了,以后萧世子是她一个人的了! 内心的狂喜蔓延开来,云清公主的回应也“凶”了起来。 直到快要窒息,两人才稍微分开一阵。 萧子靖哑声问道:“公主……可高兴了?” “你说呢?”云清公主不知餍足地看着萧子靖红润的唇瓣,她的舌尖轻轻地舔了下唇角,“你准备……何时向父皇求亲?” “待陛下康复。”萧子靖答得干脆。 云清公主勾唇媚笑,“那便快了。” “嗯?”萧子靖惑然看她,临淮医者这几日都忙着医治临淮城的麻风病人,也没听说当中冒了什么神医出来。太医院的人若是能医好天子,天子也不至于天天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云清公主神秘地笑了笑,“陈六若不是染了麻风,本宫一定会赏赐他一笔金银。” “陈六?”萧子靖疑声问道。 云清公主笑道:“就是正法在碧云宫外那个内侍。” “你差他出宫办了差事?”萧子靖警惕地问完,担心云清公主怀疑她,便又加了一句,“临淮城患上麻风的人很多,公主差人办事,可要小心。” 云清公主咯咯笑了笑,她的食指指尖戳在了萧子靖心口,“啧啧,阿靖,你要是早几年这样关心我,那该多好?” 萧子靖赔笑道:“当初没有想通,如今想通了,还是公主待我好。” “是真的想通了?”云清公主的逼问让萧子靖有些心虚。 她壮起胆子,不敢正视云清公主的双眸,“公主不信?” 云清公主再次揪住了她的衣襟,哑声问道:“阿靖,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她说着,声音忽然沉了下去,“喜欢到……就算你说的是假话……我听来也高兴……” “阿绣。”萧子靖满心负疚,轻抚云清公主的脸颊,“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呵。”云清公主顺势偎入了萧子靖的怀中,“等父皇好了,你向父皇求亲……”她满眼都是憧憬,语气热烈,“你我的大婚,定是大燕最隆重的大婚,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云清公主燕绣,嫁给了我最喜欢的人,是这天下最幸福的新娘子。” 萧子靖哽咽难语,她却不是世上最好的夫郎。 她终会让她失望…… 可是,在真相被揭开之前,萧子靖必须与□□、阳清公府彻底断个干净,在天下人面前,她就只是一个萧子靖,不是秦王妃的侄儿,不是阳清公府的世子。 “阿靖?”没有听见萧子靖的回应,云清公主推开了她,蹙眉上下打量萧子靖。 萧子靖红着眼眶,只是轻轻笑了笑,“嗯。” 她到底是感动,还是其他? 云清公主分不清楚,可有一件事她是确信的——萧子靖,心中有她。 十年倾心索求,终究是她,守得云开见月明。 晚风微凉。 萧子靖扶住了云清公主的双肩,柔声道:“夜深了,阿绣该回去休息了。” “你不送我么?”云清公主不悦地问道。 萧子靖点头,“我送。” 云清公主牵住了她的手,在月光中美艳地嫣然一笑,与她一起踏月回宫。 宫婢们瞧见公主与世子继续往前行,便知趣地放慢了步子远远跟着。 瞧这阵仗,公主与世子的大婚想来是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爱使人偏执,云清公主就是这样一种人。 至于这条支线会HE,还是BE,就看剧情发展吧~ 第85章 同归 朦胧的月光洒在临淮行宫错落有致的宫檐之上,每走十步,长廊檐下便有一盏通明的宫灯。 走出碧云宫外的那段漆黑巷子,踏上敞亮的长廊,燕缨与楚拂不约而同地长长一叹。 楚拂一手扶着燕缨,一手提着灯笼,走了几步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其实……” “我只信你。”燕缨似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她眯眼轻笑,“莫说不是你做的,即便是你做的,又如何?” “……”楚拂愕然,缨缨是猜到了么? 燕缨觉察到了楚拂掌心沁出了细汗,她停下了脚步,笑道:“表哥有表哥该走的路,我跟母妃也护不了她一辈子。”略微一顿,燕缨释然笑笑,“如今这样也好,至少云清堂姐不会总想我死了。” 楚拂听得愧然,紧了紧燕缨的手,欲言又止。 “拂儿。”燕缨忍笑看她,“你这个样子……我可从未见过。” 楚拂听出了她话中的打趣之意,她哑声道:“我只怕有一日……会让你失望。” “你又说这样的话。”燕缨不悦地牵着她的手,在栏边坐下,“拂儿,你也坐。” 楚拂坐了下来,关切地看了看燕缨的脸色,今日出来了太久,也走了太久,她隐隐担心燕缨的身子会不会捱不住? 燕缨牵了她的手,贴在她抱着的暖壶上,低头问道:“拂儿这双手一定救过不少人吧?” 楚拂点头,暖壶的暖意透了过来,瞬间暖透了她的掌心。 燕缨莞尔抬眼看她,“我也算是被你救过的人,所以在我这儿,拂儿就是活菩萨。” “菩萨也有救不了人的时候。”楚拂黯然,自嘲地摇了摇头,当年她医不得自己的心病,方才她来不及医治那名宫女,眼前她也医不好燕缨。 怎配“活菩萨”三个字? 燕缨看她情绪低落,徐徐问道:“是因为救不得碧云宫的那些宫女么?” 楚拂沉默。 燕缨慰声道:“拂儿,她的死不怪你。”说着,燕缨覆上她的手,暖暖给给她熨着,“我才是最没用的,我若不是病秧子,一定能拦住宫卫。” 楚拂摇头,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错不在你。” “是啊,连我这个郡主都保不住的人,拂儿你又如何能保住呢?”燕缨慨声说完,眸光温暖,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拂,“没有拂儿,我可看不见眼前这般好看的风景。” “嗯?”楚拂愕了一下,反应了过来,“又胡闹。” 燕缨语气淡然,神情却很是认真,“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她的眸底渐渐聚起了笑意,她眸光灼灼,语气忽然变得深情起来,“我得了拂儿那么好的人,自然要舍掉一些有的……算起来,还是我赚了。” 楚拂又羞又愧,“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般好。” “我也没有拂儿想的那么好呀。”燕缨顺口道,“若我不是这样一个沉疴多年的病秧子,说不定会被父王与母妃惯成云清姐姐那样。” 楚拂正色看她,“胡说!你不会那样的!” 燕缨故意坏笑道:“这可不一定,学坏可比学好容易多了。” 楚拂看她笑得实在是滑稽,嘴角扬了扬,“缨缨不会的。” “是呀,我不会的很多,拂儿得一样一样地教会我。”燕缨很是自然地把话题给转了,“若是不小心误入歧途了……” 又在下套! “怎的?”楚拂索性直接问道。 燕缨笑容绽放,“那便继续医我,一日医不好,那便医一日,一辈子医不好,那便医一辈子,你休想半途把我给扔了。” 楚拂哪里还绷得住笑,“说的什么胡话?” “医了半途就跑的大夫,我可是见多了!”燕缨讲得一本正经,“难得遇上一个看着赏心悦目,又待我事事上心的医女,我可要好好地牵着。”说着,燕缨扣紧了楚拂的手,“可不能便宜了其他人。” “傻。”楚拂笑嗔了一句。 燕缨故作不悦,“嗯?” “我不会丢了你的。” 燕缨并不知道楚拂这句话里面蕴含了多少深意,她只知道这句话对她而言,比任何的山盟海誓还要让她心安。 小狐狸哑然失笑,下意识地想得意地抖抖脚丫子。 “这样不雅。”楚拂提醒。 燕缨笑容中多了一丝狡黠之色,“反正……”她的话故意只说了开始,没有把后面的说完。 “嗯?”楚拂佯作镇静地看她,“说完。” 燕缨凑近了楚拂,声音忽然小了下去,酥声提醒,“昨晚……再不雅的……也见过了……” “你!”楚拂哪里还坐得住?当即提着灯笼站了起来,“今晚给你多备三个暖壶,你一个人睡。” 燕缨气定神闲地笑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楚拂隐隐觉得这事应该没完。 燕缨轻轻一叹,忽地敛了笑意扶着栏柱站了起来,望着深远的长廊,喃喃道:“夜深了,再不回去,母妃怕是已经睡了。” 楚拂惑然扶住了她,“有话想对王妃说?” 燕缨点头,“以云清姐姐的性子,今夜就算有表哥在,她也不一定会放过你。” 楚拂惊眸看她,不知这小狐狸是在何时思忖的这些? “我们见了母妃,再细说这些。” “好。” 两人继续前行,楚拂暗暗在心底思忖着碧云宫前的那一幕,每个人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拂儿。”燕缨似是觉察到了楚拂的失神,她抬眼看着前路,笑容温暖,“你来数,可好?” “数?”楚拂愕了一下。 燕缨侧脸看她,笑问道:“之前不是说好了,要数双数?” 原是脚步。 楚拂知道燕缨是不想让她在这里分神思忖,小狐狸的心思远比她知道的还要细腻。 她献计之事,多半燕缨也是能猜到的。 “拂儿?” “我在。” 燕缨忽然眯眼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略微一顿,她又问道,“我们走到第几步了?” “六步。”楚拂如实回答,从燕缨让她数数开始,她与燕缨只走了三步。 燕缨满意地点头,“嗯,那拂儿继续。” “好。”楚拂执灯扶她缓缓而行,长廊灯影灼灼,投落下她与她的交叠双影,再难分离。 直到—— 长廊的尽头穿过一片空庭,踏入院门,便是秀明殿。 楚拂一抬眼,便瞧见了长廊尽头的数盏灯笼。 数名宫婢提灯站在萧瑾身侧,只见萧瑾不怒不笑,脸上蒙着一层霜色,静静地候在长廊口。 “母妃。”燕缨素来嘴甜,先娇声唤了一声。 萧瑾脸上的霜色消融一二,“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的眸光移向了楚拂,眉心一蹙,“再不回来,我要发兵去救了。” “母妃,我发现了个可疑之处。”燕缨生怕萧瑾会责难楚拂,先转移了萧瑾的注意力。 小狐狸这点小心思,萧瑾是明白的。 她没有戳破,对着楚拂问道:“阿缨的身子?” “一切安好。”楚拂答道。 萧瑾略微舒了一口气,“那便入殿详谈吧。” “诺。”楚拂扶着燕缨,跟着萧瑾一起走入了秀明殿。 因为担心燕缨身子,萧瑾一入殿便吩咐内侍抱了个软垫来,放在了椅子上,让燕缨先坐下歇着。 随后,萧瑾屏退了殿中的其他人。 “父王呢?”燕缨没有在殿中看见秦王,忍不住问道。 萧瑾回道:“据说,今日有人献了一方治病奇药,他与刘明赶去鉴别真伪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麻风致死甚高,若真有治病奇药,自古至今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楚拂越想越不对。 萧瑾虽不懂医理,却也明白此事的荒唐之处。 “此事等殿下回来便可清楚。”萧瑾话锋一转,回到了碧云宫之事上,“今日好端端的怎么跑去碧云宫了?” 行宫出了麻风之事,萧瑾总理清查事务,自然很快便知晓了。 燕缨抱着暖壶正色道:“母妃,我觉得此事有蹊跷。” “怎么说?”萧瑾问道。 燕缨如实回答:“未免宫外的麻风传入宫内,母妃你是专门下了命令的,各处出口都必须严查,没有父王的王令都是出不去的。” 燕缨这话说完,楚拂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 “唯有云清姐姐那边,父王是管不住的。”燕缨提醒萧瑾,“母妃,宫中人人都知宫外凶险,一个小内侍在这个时候出了宫,还染了麻风回来,说与云清姐姐半点无关,我是不信的。”说着,她看了一眼楚拂,“这几日都是拂儿给陛下请脉,以云清姐姐的急性子,这几日陛下都不见好转,她要么是威胁拂儿,要么是……另寻医者。” 萧瑾倒抽一口气,确实是大意了。 若真让云清公主寻了新的医者来,把天子医好了,那事情就麻烦了。 “今日表哥说,拂儿以后不必给陛下请脉,云清姐姐并没有阻拦太多。”燕缨说着,眉心一蹙,“我想,她定是找到了谁。” “许曜之。” “许公子。” 萧瑾与楚拂异口同声,两人说完,相互看了一眼,会心点了下头。 燕缨眨了下眼睛,“那……那……” “他回来了也好。”萧瑾再看了楚拂一眼,“这几日你好生照顾阿缨,其他的事,都交给我处理。” “诺。”楚拂领命。 燕缨总觉得这两人似乎隐瞒了她什么。 萧瑾温柔地摸了摸燕缨的后脑,“夜深了,回去歇着吧,下次不许这样乱跑了。” 燕缨点头。 有拂儿陪着,不怕。 这句话她忍住没有说出来,这个时候不可横生枝节,让母妃另起疑心。 想到这里,燕缨对着楚拂伸出了手去,“拂儿,扶我回去吧。” “诺。”楚拂将燕缨扶了起来,小心搀着她走向了平日歇息的厢房。 萧瑾目送两人走远,沉沉一叹。 临淮麻风横行,秦王这几日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云清公主还想在后面偷捅刀子,她必须好好想想,怎么防住她这一刀? “王妃,世子那边来人了。”内侍在殿外小声通传。 “传。”萧瑾当即允准。 只见十三恭敬地走了进来,对着萧瑾一拜,“参见王妃。” 萧瑾点头,“说吧,有何事?” 十三低头道:“世子说,希望郡主日后莫要再与公主当面起争执……” “嗯?”萧瑾觉得这话听起来太过刺耳,“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晚辈来知会我了?” 十三骇然倒吸了一口气,虚声道:“王妃莫怒,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滚。”萧瑾拂袖。 十三慌然点头,匆匆道:“世子还说……为了严防再有人将麻风带入行宫,以后公主那边的人,由他负责管理进出行宫……” “还不滚?!”萧瑾显然是真的怒了。 十三跌跌撞撞地退到了殿门口,又小声补了一句,“世子让王妃放心……”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个没影。 如何放心? 即便是秦王跟她说过,子靖会长大负责,扛起责任。 可这个“侄儿”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向来感情用事,唯唯诺诺,这次是真的可靠么? 即便她萧瑾说过与阳清公府再无干系,可毕竟血浓于水,真到了世子穷途末路之时,她也不会真的见死不救。 想到这里,萧瑾打定了主意,“来人。” “奴婢在。”殿外的宫婢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今天加更一小肥章~当做5号的补更~ 大家慢慢看哦~长凝退下了~ 第86章 转机 萧瑾披起了一件黑色斗篷,由一名宫婢掌灯引着往宫门方向去了。 燕缨的厢房,此时一片安静。 并不是燕缨觉得倦了,而是房中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绿澜的颈边横着一把木刀,她惊惶无比地与那少年一起坐在榻上,好不容易盼回了郡主与楚大夫,可身边的少年似乎并不打算把她给放了。 “嘘。” 楚拂淡定地把房门给关上了,燕缨也忍下了想厉喝的话。 看拂儿的样子,这少年是拂儿认识的。 “小北,别把人家绿澜姑娘吓坏了。”楚拂扶着燕缨坐了下来,示意少年明寄北把木刀拿开。 明寄北舒眉大笑,把木刀拿开,故意在绿澜面前晃了晃,“胆小鬼,这你也怕?小爷真要你的命,你的喉咙早就破了。” 绿澜惊魂未定站起跑到了楚拂身后,揪着楚拂的衣袖,“楚……楚大夫……” “小北是我在大陵的……” “弟弟!” 明寄北先一步帮楚拂说明,没有什么能比“弟弟”这个身份更让人安心。 楚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淡淡笑了笑,忍下了要解释的话,直接问道:“可是临淮郊外的村民都寻到了?” 明寄北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他重重点了下头。 燕缨不发一言,只静静地看着明寄北的眉眼——这还是头一回瞧见拂儿的家人,果然,拂儿生得好看,拂儿的弟弟也生得好看。 明寄北觉察了燕缨放肆的目光,他横眉瞪了一眼燕缨,“嗯?” 燕缨忍笑,根本就不怕他,“小北凶起来的样子,真像拂儿。” “小北也是你喊的?”明寄北瞪大了眼睛。 “她是云安郡主。”楚拂赶紧插话,“小北别失了礼数。” “原来姐姐想医好的就是她啊。”明寄北终是了然,他也上下打量了一眼燕缨,“遇上了姐姐,你算是走运了。” 燕缨笑了笑,软软地道:“嗯,是我的幸事。” 明寄北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又暖又软的姑娘,明明他还恼着她喊他“小北”,这会儿竟觉得冲她讲话声音大一点都是在欺负她。 楚拂幽幽道:“还是说正事吧。” 明寄北点头,他警惕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绿澜。 燕缨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她温声笑道:“绿澜不会到处乱说的。” 呵,这小郡主很是聪明啊。 明寄北暗暗一赞,便直接开了口,“小爷与木阿在郊外寻了数日,在蛊医谷里面找到了那个村子消失的村民。”说到这里,明寄北神色严肃,“这麻风病太过瘆人,有的人还没排到看诊,便死在了路边,有的好不容易排到了,可疹子已经爬满了全身,已经药石无医。我与木阿帮手火化了十余具村民尸首后,蛊医谷的谷主终于破例肯见我们了。”说着,明寄北又看了一眼燕缨,“木阿说明来意后,谷主表示医与不医,要见到郡主后,再做定夺。” 谷主并没有说能不能医,也就是说,他有能力医好郡主。 楚拂大喜,她看了燕缨一眼,似是在说,缨缨,你有救了! 骤然得知自己有救,燕缨觉得很是不真实,她怔了怔,迟疑地看了看楚拂,又看了看明寄北,“当真?” 明寄北并不懂医道。 楚拂牵了燕缨的手,重重点头。 能痊愈……便可与拂儿两情相悦一世…… 燕缨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紧了紧楚拂的手,“我……我可以好起来了。” “咳咳。”明寄北瞧她二人眼中的炽烈,他并不是不懂的,只是想提醒楚拂,他还在呢,甚至,那边还有个绿澜姑娘也在呢。 “还有一事。”明寄北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黄皮纸,在桌上摊开了。 上面画的是临淮郊外的溪流河道,是这几日他与木阿四处查访粗略画出来的,至于每条河入了暗渠之后,会流向哪里,没有个数年勘测,是肯定画不出来的。 “墨笔画的是河流,朱笔点的是麻风集中的几个村落。”明寄北简单介绍后,沿着一条溪流往下指了指,“从这条溪流开始,一路往下,都有麻风病的重症村落,而这边……”明寄北指向了另外的一条河道,“临淮河道是自西向东流,所以这条是上游,这几个村子患麻风之人很少。” “毒是从这条溪流下的!”楚拂恍然大悟,只觉背心一凉,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不幸中的大幸,这毒下的地方不是临淮最主干的河道,否则临淮郊外的村民只怕无一幸免。 燕缨并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思忖着什么。 “这里毕竟不是大陵,我与木阿只能查那么多了。”明寄北只觉这个下毒之人,太过丧心病狂。 瘟疫他在大陵也是遇过的,可这种“人祸”,还是头一回遇到。 “谢谢你,小北。”楚拂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也帮我谢谢木阿,你们在临淮郊外,可要事事小心。” “嗯,知道的!”明寄北说完,他看了一眼窗外,“时辰也不早了,我该走了……”略微一顿,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外面有几个被我打晕的影卫,就有劳姐姐帮我担待一二了。”说完,他瞄了一眼一直噤声不语的绿澜,“绿澜姑娘,下回我再来,一定不这样吓你了。”说完,他轻笑一声,从窗户掠了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啊?”绿澜终于回过神来,可哪里还有明寄北的身影? 楚拂歉声道:“今日小北惊扰之处,还请……” “拂儿要与我客气么?”燕缨说完,声音忽地小了三分,“凭他是你弟弟这一点,我就不会怪他。” “其实……”楚拂想解释清楚,她与明寄北并不是姐弟。 “拂儿你不觉得奇怪么?”燕缨再次打断了她说的话,她仔细盯着桌上的黄皮纸,将话锋转到了这边。 绿澜是个知趣的人,她今晚已经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了,“郡……郡主……”她一开口,声音就在颤抖。 燕缨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害怕,笑道:“别怕,我不杀人灭口的。” “啊?”绿澜大惊,慌忙跪了下来,“奴婢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说完,她连忙叩头,只想求一条活路。 燕缨急声道:“拂儿,我可没有吓她!” “绿澜姑娘别怕,下去歇着吧。”楚拂亲手扶起了绿澜,“有我在,没事的。” “嗯!”绿澜红着眼眶看着楚拂,只要有楚大夫在,她就能心安不少。 “别哭,安心休息。”楚拂给绿澜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去吧。” “好……”绿澜乖顺地退下了。 楚拂重新将门窗关好,眸光对上了燕缨无辜的眸光。 “拂儿,我有那么可怕么?”燕缨实在是不解。 楚拂轻轻一叹,坐到了燕缨身侧,“不是缨缨可怕,是身份可怕。”说着,她牵住了燕缨的手,“想想今日碧云宫的那些宫婢,上位者一句杀,她们便只有死,谁也救不得。” “我不是那样的人。”燕缨认真地道。 楚拂轻笑,“我知道缨缨不是。”略微一顿,“可绿澜不知,所以她会怕你。” “那我以后待她好点。”燕缨若有所思。 楚拂莞尔,拿起黄皮纸后,笑容又渐渐褪去了,“缨缨方才说何处奇怪?” “我记得母妃说过,齐轩说要整个临淮城的百姓给他陪葬。”燕缨认真思索,“这毒若是齐轩下的,在第二日就会有大量百姓染上麻风,可这麻风是后面几日才出现的。”她从楚拂手上接过了黄皮纸,看着那条溪流的位置,“还有一点,这里离临淮城甚远,怕是要走上半日才能到这里,一来一回,他根本来不及回到行宫。” “所以我断定,这毒一定不是他下的。”燕缨又想了想,再道,“若是他的帮手是宫里人,拂儿你与母妃再小心,也防不住这人在宫中继续下毒,或是……”燕缨想到了更危险的地方,“此人若是懂药理之人,那云清姐姐若是找上了,陛下那边……” 楚拂倒抽了一口凉气。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燕缨继续猜想,“此人不是宫里人,一直在宫外。”燕缨提醒楚拂,“拂儿,你可记得,母妃说今晚父王去了哪里?” 楚拂仔细回想,“有人献了药方。” “麻风可有特效方子?”燕缨再问。 楚拂摇头,“若能有特效方子,便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她话音刚落,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我只希望这个方子是假的,献方之人是个骗子。”燕缨不敢把人心想得太过险恶,若真是拿人命当平步青云的垫脚石,那此人心性实在是太过歹毒。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33 楚拂鲜少看见这样的燕缨,宫中上位者哪怕久病多年,心总归是一直在长的。 觉察到了楚拂的不安,燕缨放下了手中的物事,双手握住了楚拂的手,她认真地道:“拂儿,你也别怕我,我跟那些人不一样,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我知道。”楚拂回握她的手,低声回道。 燕缨凑上前去,额头贴上了楚拂的额头,又软又糯地唤了一声,“拂儿……” “嗯。”楚拂轻声应她。 “我若真的可以康复,我便跟着你学医。”燕缨微微后退,她坚定地笑了笑,“拂儿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说什么傻话。”楚拂摇头再叹,“你是大燕的云安郡主,王妃怎么舍得你跟着我去受苦?” 王妃又怎会同意她与缨缨相约白头呢? 先前一心想着医好燕缨,并没有想太多往后之事,如今燕缨有了一线生机,那医好之后呢? 作者有话要说:父母那关是怎么都要过的~所以,楚大夫要努力想事情了~谢谢nn,我抓个? 第87章 不雅 “哪里苦了?拂儿可是大陵廷尉府的七小姐,跟着你日子也能不错的!”燕缨得意地回道。 楚拂怔怔地看着她,哑声道:“我的父亲已经不是廷尉大人了,他罢官之后,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燕缨自忖说错了话,她歉声道:“对不起。” 楚拂不想再谈这些往事,她匆匆地扫了一眼桌上放了许久的晚膳,伸手摸了摸碗侧盘边,“有些凉了,我拿去热一下。” “拂儿。”燕缨再次握了她的手,诚挚地道,“有你就好。” 若是拂儿再也回不去大陵,她一定会好好学医,以后与拂儿一起开个医馆,小日子也能过得很好。 楚拂心头一暖,笑道:“你吃不得这些冷菜的,等我回来。”说完,她起身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晚膳,拿盘子端着离开了厢房。 燕缨静静地看着楚拂走远,她嘴角微微一扬,似是起了什么念头。 “来人。”燕缨缓缓起身,走到门前,对着远处的宫婢招了招手,“准备热水,我想沐浴。” “诺。”宫婢领命退下。 没过多久,便有八名宫婢提着热水桶鱼贯行来,将热水倾倒进了房中的浴盆中。 楚拂端着热好的晚膳回来时,八名宫婢刚好将郡主沐浴的热水备好,留下了三桶滚烫的烫水与两桶煮沸凉透的凉水,对着郡主福身一拜,便退出了厢房。 楚拂放下了晚膳,起身将房门关好,一回头便瞧见燕缨笑吟吟地把碗筷分好,舀了米饭到楚拂碗中。 “拂儿快来,你一定也饿了。”说着,燕缨又给楚拂夹了一块鱼肉,“我记得拂儿说过,我不宜吃腥,这鱼肉……”她低头仔细将鱼肉分开,把鱼刺挑了出来,“我给你把刺都挑了,你可不能不吃!” 楚拂只觉心间又酸又暖,她在燕缨身边坐下,拿筷子夹了鱼肉喂入口中。 忽地有了想哭的感觉,楚拂缓缓嚼着鱼肉,只觉哽咽。 这世上终是有人待她如珍似宝,她如何不欢喜? 只是,原来暖到极致,人也会哭。 “拂儿再尝尝这个。”燕缨又夹了一颗蜂蜜莲子过来,一只手在下面虚掩着,生怕夹不稳,中途掉了。 楚拂抬眼看她,眼中有泪,“我自己来吧。” “啊,张口。”燕缨微笑。 楚拂哪里拗得过她,她喜欢这样的温情,便张口让燕缨喂了她。 燕缨得意轻笑,“原来……” “原来?”楚拂惑然看她。 燕缨微微昂头,“拂儿平时喂我用膳,也是这样的心境吧?”说着,她脸上的笑容乍暖,“看你吃东西的样子,我也馋了。”说完,她的眸光盯在了她最爱吃的那几样小菜上。 这样的暗示,楚拂岂会不懂? 楚拂忍笑,夹了一片笋子喂了过去。 小狐狸张口吃下,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还要!拂儿再喂我!” 楚拂终是笑了出来,小狐狸怎会不得寸进尺? 被燕缨这样一闹,楚拂原本阴霾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明日之事,皆是变数,人能把握的,唯有当下。 用完膳后,楚拂与燕缨用清茶漱了口,随后楚拂收拾好了晚膳的碗盘,端着送了出去。 少顷,楚拂再次回到了厢房,仔细将门窗都关上后,走到浴盆边,试了试水温。 热度刚好。 她刚回头,便瞧见燕缨往床上走去了。 “不是要沐浴么?” 燕缨隔着屏风对楚拂笑道:“拂儿累了一日,你才该沐浴放松。”说完,她仰头看了一眼站在屏风角上眯眼小憩的莺莺,“莺莺说,是不是?” 突然听见有人唤它,莺莺睁大了眼睛,扇了扇翅膀,“喳!” 傻郡主。 楚拂哑然失笑,她确实很疲惫。 想到这儿,她背过了身去,低头扯开了外裳的衣带。 隔着朦胧的屏纱,燕缨更觉楚拂褪去外裳的身影妙曼,她连忙收敛心神,端然坐在床边,低下了头去。 再……偷偷看一眼? 反正昨夜也算是见过了。 燕缨壮了壮胆,双手捂着脸,再抬起脸来,隔着朦胧屏纱望了过去。 心跳,瞬间乱了起来。 只见楚拂解开了内裳,却在褪了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含笑回头,隔着屏纱对上了她的眸光,笑容中多了一丝羞意,“你若是想看……” “啊?”燕缨被她说中了心事,又羞又愧,连忙侧过了身去,“没有!我绝对没有那个歪念!” “哦。”楚拂淡淡应声。 燕缨竟觉察到了一丝她暗藏的失落。 “哗啦啦——” 楚拂终是褪尽了身上的衣裳,跨入了浴盆之中,靠着浴盆边坐了下去,彻底让自己放松下来。 燕缨悄悄地咽了下,她开始强烈地后悔了,方才怎么不等拂儿说完呢? 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还能怎么办呢? 正心。 燕缨坐直了身子,她若真是小狐狸,这会儿只怕要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玩了。 “嘶……”突然,楚拂倒吸了一口气。 燕缨急问道:“拂儿怎么了?” “我这心口,突然好疼……”她捂着心口半蜷起身子,低哑回道。 燕缨大急,哪里还顾得其他,起身快步往楚拂这边走来。 “我……”她走到浴盆边,第一眼便瞧见了楚拂通红的耳根,怎么隐约有一种中计的感觉? “呆……瓜。” 楚拂咬唇低嗔了一声,蓦地从浴盆中站了起来,勾住了燕缨的颈子,一口吻了上去——水珠沿着楚拂的发梢沿着光滑的脊背一路滑下,再次汇入浴汤之中。 拂儿的这个套,燕缨中得心花怒放。 她下意识地想要拥住楚拂,可手才搭上楚拂的腰杆,触手之处,只觉温润与绵软。她又紧张地缩了回来,被楚拂中途捉住了手腕,引着她的掌心沿着腰侧的肌肤回到了腰窝处。 “今晚我高兴。”楚拂松开了她的唇,眸光痴缠,“就让你……”说到羞涩处,她轻咬下唇,声音中多了一丝哑涩之音,“再不雅一回……” 不雅?如何不雅? 燕缨从未见过这样的楚拂,她看得痴了双眸,哪里还记得反击或者套话问她,只傻傻地点了下头。 “哗啦啦——” 又一声水声响起,只见楚拂跨出了浴盆,勾着燕缨的颈子,一步一步地逼着燕缨往后退去。 当背心贴上了微凉的墙壁,燕缨知道是退无可退了。 “当心着凉……” 楚拂的滚烫的唇再次吻住了她的唇,牵了她的另一只手贴在背上,她微微松口,低声道:“你暖着就好……” “这……唔……”燕缨意乱情迷,一边想着如何让楚拂暖起来,一边又被楚拂的唇吻得不知所措。 “啾唧。” 这还是头一回,她与她发出了这样痴缠的声音。 燕缨忽觉有些喘不上气,她喉咙痒痒,险些咳了出来。 楚拂觉察了燕缨变化,她慌然松开了燕缨的唇,轻抚她湿透的衣襟,“是……是我鲁莽……不该这样欺负你……” “咳咳。”燕缨咳了两声,抓住了她的手,贴在心口,笑道,“我没事的……拂儿可以……可以继续……”说着,她的眸光情不自禁地往楚拂脸侧看了下去。 楚拂面上一红,羞然背过了身去,“不成,你的身子重要。” “可是……可是我有点……”燕缨从后面拥住了楚拂,微微垫脚,下巴搭在楚拂肩上,她轻吻了一口楚拂的耳垂,酥声耳语了一句什么。 楚拂强忍羞意,哑声道:“可你的身子……” “拂儿……也一样……” 不然她的心跳怎会跳那么快? 楚拂再次捉住她的小爪子,酥声嗔道:“又胡闹。” “可是拂儿……先起的头……”小狐狸一本正经地反驳,“而且……我发现……” “嗯……”楚拂刚想问,便知道小狐狸到底发现了什么? 屋中的宫灯突然燃烬,整个屋子陷入了暗色之中。 再也看不清彼此的眉眼,便唯有从心跳感知彼此的温暖。 天还未亮,楚拂幽幽醒来,怀中的燕缨脸色依旧苍白,可温暖依旧,似是睡得正酣。 楚拂忽然有些后悔,昨晚好像不该教她那些。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亲一口燕缨的额角,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就再抱她一会儿,再沉醉一会儿她与她的温情时光。 楚拂并不知道,此时怀中的小狐狸嘴角一勾,得意笑了起来。 小狐狸细嗅着楚拂身上的淡淡药香味,怪不得诗文总说英雄易为红颜折腰,对燕缨而言,只要这人是拂儿,她折几次都甘愿。 燕缨细数着楚拂的心跳声,下意识地往楚拂颈窝中钻了钻。 “醒了?”楚拂柔声问道。 燕缨半眯着眼睛,幽声回道:“拂儿……好香……” “醒了就胡言乱语。” “这不是……胡言……” “马上就天亮了,不可胡来。” “天亮了……再说……” “你……” “就亲一口……” “不行……唔……” 今日楚拂算是领会了,小狐狸有时候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的。 比如这句,就亲一口。 小狐狸今日也懂了,拂儿有些“凶”是假的。 比如轻推她的那几下,分明一点力都没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不算娃娃菜的娃娃菜~如果不小心锁了,唉,我也只有改了 第88章 人心 自从临淮爆出麻风疫症后,秦王每日都会在临淮府衙处理各种事务。 今日突然来了献方医者,秦王接到消息后,便带着刘明回了府衙,接见这个医者以辨真伪。 医者很是年轻,初看不过是个十八岁少年。 他穿着一件染满泥泞的布衣,鬓发垂落,很是狼狈,此时一直低着头,也看不清楚他的眉眼。 秦王在堂上坐定之后,肃声提醒道:“事关百姓性命,若是献的药方无用,当以欺诈之罪论处,你可要想清楚了。” 少年重重点头,仰起脸来,眉眼似是在哪里见过? 秦王愕然,仔细看了看后,恍声道:“是你?齐正?”朝廷的缉捕文书已经发放各州府,秦王自然也见过齐轩两个儿子与妻子的画像。 少年瑟瑟发抖,颤然再拜,“回殿下,我……我就是齐正。” 刘明眸光一沉。 秦王满眼疑惑,“你胆子不小啊。” 齐正再次直起身时,已经泪眼朦胧,只听他哀声道:“父亲丧心病狂,私投毒药引发临淮麻风大祸,他该死,该死千万次!”他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按律,我、弟弟、娘亲确实该一并问斩,可我们之前根本不知父亲做了这样的恶事,如若知道,我们就是拼了死都要阻止父亲如此作恶!” 秦王不发一言,只是暗中打量着这少年的眉眼。 齐正虽然面有污色,可眸光澄净,不像在说谎。 “这药方……”齐正慌乱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方子,他双手颤然举高,“是从父亲的研毒笔记中找出来的,就写在麻风之毒后面,我想,或许能帮殿下早日消弭麻风之祸。” 刘明走上前,从齐正手中拿过了药方,细细思量。 秦王没有催促刘明速速决断,此方究竟有没有用?反而肃声道,“就算你献方有功,你们一家的死罪也免不了。” 齐正倒抽了一口凉气,凄声道:“有父如此,活该我们一家用命相偿。”说着,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所谓父债子还,临死能帮父亲恕罪一二,也算是我这个儿子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 “其实你们找个深山隐居一世,便可以逃过一死,何必呢?”秦王故意问道。 齐正摇头,“良心难安,活着也是行尸走肉罢了。” 秦王沉默。 刘明捧着药方看向了秦王,“殿下,此方确实可医麻风之症。至于药效如何……”刘明对着秦王递了个眼色,这药方既然是齐轩写的,对麻风之症必有奇效。 “刘明,你先去用此方医治试试。”秦王挥手示意刘明先退下。 刘明点头,捧着药方退下了。 齐正悄悄地揪着衣袖,隐隐觉得这局势走向好像与他想的不太一样? 秦王起身走近齐正,齐正忽然有些心慌。 “你满周岁时,本王是抱过你的。”秦王微微俯身,拍了拍齐正的肩头,“说吧,你弟弟齐良与你母亲现在何处?” 齐正急忙一拜,“死我一个就够了,还请殿下饶了弟弟与娘亲吧!” “你倒是有担当。”秦王略感欣慰,“可一案归一案,大燕律例不容本王左右,他们也必须归案的。” “殿下……”齐正哀声道,“就不能给弟弟一条活路么?” “若是本王先拿了他们,兴许还有一条活路。”秦王索性点明了话。 齐正发现了一线生机,急道:“他们……他们就在城中,疫情最严重的长柳巷那边……弟弟与我都会点医术,这几日也救了不少人……” “来人!”秦王突然扬声,打断了齐正的话,“将齐正押入府衙大牢!” “殿下你可以答应过的!”齐正不甘心,想再确认一回。 秦王并不想再多说一句,看着衙役将齐正拿下之后,他又下令其他的衙役去长柳巷,把齐良与齐轩妻子一并缉拿了。 在刘明那边结果没出来前,秦王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行宫了。 他倦然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殿下,王妃来了。”门外的府卫突然通传。 秦王大惊。 只见萧瑾披着一件黑斗篷,快步走了过来,飒然踏入了府衙大堂。 “阿瑾,你怎么来了?”秦王很是不安,因为萧瑾的脸色很是凝重。 萧瑾扫了一眼大堂,刘明并不在这儿,“刘左院判呢?” “他去试药了。”秦王握住了萧瑾的手,拉着她一起坐了下来,“宫中发生了什么?” 萧瑾左右看了看,即便是她挥手将前后值卫的人都屏退了,她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 “碧云宫今日出了麻风,已经全部正法。” “……” 秦王震惊无比,这宫中突然出了麻风,这是非常糟糕的消息,“是井水?” “是宫门值卫的人管不住私自出宫的宫人。”萧瑾的话说到这里,秦王已经懂了一半。 “云清这孩子,彻底被惯坏了。”秦王叹息。 “也是你我小看了她。”萧瑾摇头,云清公主绝不是被惯坏的孩子,这姑娘的心机绝不是那么简单。 秦王皱眉,叹声道:“麻风一事尚未平息,看来行宫又要掀风雨了。” “从明日开始,楚大夫不必去给陛下请脉了,殿下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萧瑾只问这一句,秦王便很快反应了过来。 果然是小看了她! 现下临淮城中医者众多,是绝好的寻医机会。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云清公主找大夫给天子治病,就凭这一点,云清公主派出去寻访名医的内侍就拦不了。 “她想找的只怕是临淮许氏。”萧瑾若有所思,“许川带着许曜之一走就没了音讯,临淮城出这样大的事都没有回来,我也正愁不知去哪里寻他们。”说着,她抬眸看向了秦王,“让公主帮个手,兴许也是好事。”说完,她握住了秦王微微颤抖的左手。 秦王明白萧瑾想做什么,可这实在是冒险。 若是没防住许川或者许曜之入宫,一旦医好了天子,秦王、府便是灭顶之灾。 萧瑾认真地道:“阿远,我们没有退路了。” 秦王沉沉一叹,“你的意思是?” “舍一子,救全局。”萧瑾淡淡说完,她歉然低头,“只要刘左院判够聪明……他也不一定死。” 天子不可再留,所以必须在天子的汤药中再下一次毒。 “此事容我考虑一日。”秦王也不是难以决断之人,只是眼前有件棘手之事,他一时也离不得刘明。 萧瑾惑然,“阿远?” 秦王拍了拍她的手背,牵着萧瑾走到了大堂的公案前,这里放着一幅水部官员新绘制的临淮水系图。 上面沿着各路水系点了许多红点。 “这是……”萧瑾很快便发现红点便是麻风集中之处,“阿远你找出麻风之毒最初下在哪条河道了?” 秦王点头,提笔先勾了一条河道,“这条河道,就是我跟你讲过的那条,曾经发现过毒粉。”他又勾了另外一条更远的溪流,“这条小溪在深山深处,沿溪而下,所经之处,麻风肆虐,最是严重。” 萧瑾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红点,咬牙骂道:“丧心病狂!” “这条溪流往下汇入这条河,然后这条河一路往东穿过南疆群山入海。”秦王徐徐说着,“此河上游,染了麻风的村落并不多。临淮行宫就在上游处,这几日阿瑾与楚大夫也没有从井水中验出毒来,所以我几乎可以确定,这麻风毒就是从这条溪流投落的。” 所以,若有解药,也该从这条溪流投落。 “我还查了这一月以来的出入宫门记录。”说到这里,秦王的情绪有些起伏,“齐轩化名陈七,是由皇兄的近身内侍带进宫的,从进宫后,便再也没有出过宫。” 萧瑾听出了秦王的弦外之音,“那三具染了麻风病的尸体,是他人所为?” “也是皇兄的授意。”秦王每次想到这点,只觉愤然,身为天子竟如此糟践百姓性命,他怎配坐在龙椅之上君临天下? 萧瑾听得胆战心寒,人祸原是从天子而起。 “齐轩没有出宫,便不可能亲手下毒。”秦王将所想之事,一一告知,“也就是说,宫外定有帮手。说来也奇怪,今日来献方的少年,就是他的长子齐正。” 萧瑾心中生疑,“他们明明逃了,为何还要回来呢?” “他说是良心不安。”秦王再想了想方才齐正回答的那些话,“也算是说得过去。”可是秦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他们能在皇兄捉拿之前就闻风逃了?” “有帮手。”萧瑾只能想到这点。 秦王点头,“若是齐家这两兄弟确实无辜,下毒之人便是齐轩的帮手,此人一日不拿下,临淮只怕还会再有麻风之祸。所以,麻风疫症当前,刘明是我目前能信之人,阿瑾,如无必要,我还是希望不要舍了他。” 萧瑾点头,此事确实应该仔细斟酌,她又问道:“齐正现下在何处?” “齐正已被拿下关在大牢中。”秦王如实回答,“至于齐良与齐轩之妻,我已经差人去拿了。当初敢冒大罪传信让他们逃了,这人与齐轩的关系定不简单,我若将齐轩妻儿握在手中,兴许能将此人给逼出来。” “若是……”萧瑾想到了另外一层,“就没有这个人呢?”她不想把人心想那般险恶,可最可信的莫过于亲人,易地而处,她若是齐轩,定会把事情都交给儿子来办,自然也会给儿子想好退路。 “人都拿住了,我便不怕他们再次投毒。”秦王知道萧瑾在想什么,“我只希望,人心没那么肮脏。” 作者有话要说:要蒙混秦王跟秦王妃,还是很难的~更文~ 写了个虫子,谢谢小可爱捉虫,么么哒~ 第89章 明心 天蒙蒙亮的时候,刘明急步走入府衙大堂,第一眼便看见了萧瑾,他来不及细想秦王妃为何会在此,只匆匆行了礼,“参见殿下,参见王妃。” “那药方?”秦王只想知道这个。 “有效!”刘明如实答道。 秦王悬着的心终是可以放下一二,他看了一眼萧瑾,“阿瑾,这边交给我来处理,你先回去。” “好。”萧瑾点头,便快步离开了府衙。 秦王需要几日专心处理临淮的麻风疫情,这几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严防宫外人混进来,以她的能力,防住七日是没问题的。 秦王目送萧瑾走远后,便开始交代刘明着手全城用药。 刘明一一记下。 “还有一事。”秦王有些难以启口,可正如萧瑾所言,这是风险最小,也是代价最小的一个法子。 刘明并不是蠢人,秦王妃半夜来此,宫中定有变化。 “殿下尽管吩咐。”刘明拱手一拜。 秦王拍了拍刘明的手背,叹声道:“过几日再说吧。” “殿下。”刘明淡淡的笑了笑,从帮手秦王开始,全身而退已是奢望,有些事就算秦王不吩咐,他也会去做。 唯有换个天子,才能护佑他一门上下安然无恙。 “这几日寻个理由,把楚姑娘留在秀明殿,莫让她再去给陛下请脉了。” 秦王愕然,“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臣的幼子只有三岁,殿下是知道的。”刘明说着跪了下去,他仰头看着秦王,语气热烈,“这几日殿下也都看见了的,临淮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与臣幼子一般年岁的无辜孩童惨死麻风……人祸从谁而起,殿下就算不说,臣也能猜到是谁!” 秦王倒抽一口凉气,“刘明,你我交好多年,你是医者,你的双手不该……” “再不该沾染,我也沾染了,不是么?”刘明已经下过一次毒了,他只后悔,那毒粉没有再多洒一点,“医者可以治病救人,却医不了人心可怖,他若得活,天理不容,无辜枉死之人只会更多。” 秦王叹息,“刘明,此事你我要仔细斟酌。” “殿下别担心,如今就算华佗在世,也医不好他!”刘明激动地回答。 秦王大惊,“你做了什么?” “每日汤药都是公主亲手喂服的,我没有经手,楚姑娘也没有经手,所以汤药只有公主能做手脚。”刘明说得淡然,“我每日回太医院,都要例行查验熬药药罐,每个药罐内层,我都悄悄地抹了一层活血的药粉。”似是知道秦王会担心郡主,“此药粉无毒无味,对郡主身子有利而无害,可对那人而言,血脉畅行会将封在四肢的余毒带些出来,侵入脏腑,只须数日,毒便再难拔除,随后只要小小的一个刺激,便会以风疾严重之相气绝当场。” 秦王虽然不悦他无端牵扯上了阿缨,可他如此费心布局,最后背锅的只有云清公主一人,也算是事事为秦王考虑了。 “刘明……” “殿下,身为医者,我本不该做这些恶事。可是,百姓何其无辜,作恶者终归要有恶报,方才对得起这朗朗乾坤!” 刘明说到激动处,对着秦王再叩头一拜,“殿下,等此事了结,臣会请辞,携家人一起游医天下,多救一人,就算臣多消一分造下的恶业。” “其实你不必如此的。”秦王惋惜,“留在宫中,本王会举荐你做太医院院首。” 刘明摇头,“医者一旦沾染了权势,仁心动摇,苦不堪言,殿下,莫要再提举荐之事,容臣重新做个干净医者吧。” 秦王沉默片刻,终是点了下头。 “好。” “谢殿下!” 终归是多年的挚友,秦王心绪复杂,亲手将刘明扶起,“他日你若是再回临淮,别忘了来找本王喝上一杯。” 刘明笑道:“这是自然,只望殿下莫要不见草民。” 秦王放声大笑道:“本王岂是这种势利小人?” “兴许……”刘明还存了一份私心,“还能为殿下寻到灵方。”云安郡主是他从小医到大的可怜孩子,小郡主又娇软嘴甜,虽然每次看见他都会皱眉,可从来也没有说是刁难他的。医不好小郡主,也医不好秦王,也算是刘明对秦王的最大愧疚。 秦王好奇问道:“灵方?” “这世间高人无数,兴许我能寻到一二。”刘明也不敢保证,毕竟给了希望,又灭了希望,实在是残忍,“只要殿下保重,郡主保重,或许能等到一线生机。” 他虽没有明说,可秦王知道他所谓的灵方是什么? 秦王感念他的用心,笑道:“如此,本王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诺。”刘明再拜。 天亮之时,萧瑾回到了行宫。 “阿缨醒了么?”萧瑾每日总要问这一句。 殿前伺候的宫婢福身一拜,“回王妃,郡主已经洗漱好,也用了膳,在殿中等着王妃呢。” 今日倒是稀奇,反倒是阿缨一早先来看她。 她嘴角噙了笑意,走入了秀明殿。 只见燕缨牵着楚拂的手,像模像样地似是在诊脉。 楚拂余光瞥见了王妃,缩回了手来,“王妃。” 燕缨笑意盈盈,“母妃,你终于回来了!”说着,起身迎了上去,亲手帮萧瑾解了黑色斗篷,一手递给楚拂,一手挽住了母妃,一起走到了椅子边,坐了下来。 今日阿缨的心情似乎很好? 萧瑾也见过阿缨高兴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这样情不自禁一直嘴角上翘的模样。 “无事献殷勤,说吧,可是闯祸了?”萧瑾静静问道。 燕缨乖顺地点了点头,“拂儿的弟弟昨夜来了,不小心打晕了几个……母妃的影卫。” “不小心?”萧瑾听得心惊,她萧家影卫也不是吃素的,一连打晕几个,还没有惊动宫中的宫卫,这本事可不能小觑! 楚拂将黄皮纸拿了出来,双手奉上,“小北来带了这个,王妃可以看看。” 萧瑾接过了黄皮纸,这水道纵横,与她在府衙看得有七分相像,“这是……” “临淮麻风之症是人祸,下毒者多半是从这条小溪投的毒。”楚拂正色说完,歉声道,“小北生性顽劣,昨夜胡来,还请王妃莫怪。” “你弟弟的本事可不小啊。”萧瑾话中有话。 楚拂倒也不急着去辩驳。 燕缨接口道:“拂儿的弟弟不是坏人,母妃,你别冤枉他了。他还带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来!” “什么是天大的好消息?”萧瑾认真问道。 燕缨笑意更浓,“他说,蛊医谷的谷主有可能医好我的病。” “此话当真?!”萧瑾眸光一亮。 楚拂回道:“待麻风疫症过后,我会去蛊医谷证个真伪。” “你弟弟就是你说的……江湖朋友?”萧瑾想到了楚拂曾经说那些话,她每次离开行宫,萧瑾也知她是去找她的江湖朋友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江湖朋友竟是她的弟弟。 若是解释了小北的身份,只怕要牵扯出更多的猜疑,楚拂自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便默认了。 燕缨知道母妃肯定要猜疑,她提醒道:“母妃,下个月就是我的十八岁生辰了。” 小狐狸不说还好,这一说就像是一把冰刀划破了萧瑾的心,又冷又疼。 “楚大夫,阿缨她……”虽然知道不该问,可萧瑾没办法忍住。 楚拂郑重回答:“民女与小北,都会尽力而为。”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34 “你弟弟是个人物,下次再来,可否为我引见?”萧瑾还是想亲眼见见此人,至少得过一过她的法眼。 楚拂点头,“好。” 萧瑾看楚拂答得干脆,也算坦荡。经历那么多事,楚拂心向何处,她是知道的,今日多问不过求个心安而已。 感觉气氛有些凝重,萧瑾牵了燕缨的手握着,只觉她今日的掌心比往日要暖了许多,“方才进来时,好像看见阿缨在给你诊脉?” 楚拂轻笑,“郡主想要学医术,民女便教她一些。” “哦?”萧瑾颇是好奇,她挑眉看着燕缨,“阿缨何时对医术有兴趣了?” 燕缨认真地答道:“遭此大祸,临淮百姓实在可怜,母妃跟拂儿每日忙进忙出,我看得心疼,若是我能学一些,兴许可以帮上母妃与拂儿呢?” 萧瑾听得心暖,轻抚燕缨的后脑,柔声道:“你好好的,就算帮上母妃了。” “我每日都好好的,就是闲得难受。”燕缨说着,抬眼瞄了一眼楚拂,笑容中多了一丝狡黠之色,“难得有个不嫌弃我笨的先生在,我肯定不能放过她,得央着她多教我点东西。” 楚拂耳根一烫,总觉得她讲的不是学医这个意思。 萧瑾哑然笑笑,“你方才不是说,心疼楚大夫忙进忙出么?难得歇下,你还缠着楚大夫教你医术,阿缨不懂事。” 楚拂忍笑。 燕缨不服气地歪头看着楚拂,笑道:“拂儿你教我一点皮毛就好,我保证不贪心!” 楚拂已经可以确认,小狐狸讲的肯定不是学医。 萧瑾难得看见燕缨这般渴学,她无奈地一叹,也看向了楚拂,“楚大夫,你就随便教她一些,若是她闹性子不依,只管来告我,我来帮你收拾她。” 燕缨瞪大了眼睛,“母妃,你居然不帮我?” “我只帮理,不帮亲。”萧瑾笑然说完,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楚大夫,我们该去巡宫了。” 有个不情之请,她也想在这个时候说了。 “诺。”楚拂领命。 燕缨牵住了楚拂的衣袖,晃了晃,“拂儿跟母妃要早点回来,你答应我的,今晚要教我认穴位。” 楚拂的双耳都烧得通红,若不是她平日性子清冷惯了,这会儿哪里还绷得住羞意? “放了,楚大夫要跟母妃去做正事。”萧瑾瞪了燕缨一眼。 燕缨低头松了手,谁也没有发现她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萧瑾对着楚拂莞尔道:“楚大夫,请。” 楚拂暗暗捏袖,等她晚上回来,定要好好收拾这只小狐狸,看她还敢这样肆无忌惮么? 临出秀明殿之时,楚拂悄然回头。 小狐狸一脸得意地晃起了小脚丫子,楚拂眉角一挑,给了她一记“狠狠”的眼刀。 今晚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好哒~这是因为萝萝小可爱长评的加更掉落~~~~(还差两个加更,下周不定时掉落,5555) 第90章 蛊医 萧瑾今日带着楚拂匆匆地巡了一遍宫,甚至连各宫的井水都没有勘验,只是询问一二后,就将楚拂领到了宫门前。 “备车。”萧瑾对宫门前的府卫说了这句话后,楚拂终是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等待府卫马车的空闲时,萧瑾拿了今日进出宫门的记录翻看了一遍。 果然有芳华殿出宫的记录。 “临淮城的麻风病患很多,你们都给我盯好了!出去的跟回来的,模样都给我盯死了,勿让闲杂人等混进行宫!”萧瑾厉声说完,值卫的宫卫与府卫都恭敬领命。 没多久,府卫便赶着马车来到了宫门前。 内侍伺候萧瑾与楚拂上车后,撤去了矮凳,目送马车缓缓行远。 “阿缨下个月便十八岁了。”萧瑾徐徐开口,“若是那蛊医真能医好阿缨,我不想等到麻风过后再去求医。”说着,她抬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拂,“楚大夫,就辛苦你随我跑一趟了。” 其实她也想亲自去确认此事。 楚拂点头,“民女也想郡主可以早日康复。” “路上可会遇见你弟弟?”这才是萧瑾真正的不情之请。 楚拂静默片刻,索性直接问道:“王妃是想小北做点什么?” 萧瑾不想与她绕太多弯弯,点头道:“被动便只能挨打,秦王、府输不起这一局,所以……”她恳切地看她,“我需要一把杀人的刀。” 楚拂淡淡道:“要陛下死,不必小北出手的。” “嗯?”萧瑾惑然看她。 楚拂如实答道:“这几日我给陛下请脉时,发现陛下四肢封住的毒液已经外溢,算算日子,应该已经侵入了脏腑。”略微一顿,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描淡写起来,“只要王妃给民女一个请脉的机会,民女就能让毒液沁入心脉,到时候就算许公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萧瑾颇是惊讶,“楚大夫,你这样尽心相助……” “我是有所图的。”楚拂知道秦王妃肯定要起疑,她掀起了车帘,望向瘫倒在路边哀嚎的染病乞丐,“王妃你听见外面哭声了么?” 萧瑾侧耳倾听,哭声凄凄,每一声都是断肠之音。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楚拂放下了车帘,哑声道,“活秦王、府一门,临淮百姓或有不哭的一日。” 可若是活天子一人,秦王、府上下哪个能逃过天子的屠刀? 这几日她给天子诊脉,天子虽然不能说话,可那眸底那鲜血一样的愤恨楚拂是看得清楚的。 萧瑾若有所思,喃喃问道:“你在大陵弑君,也是这个理由么?” “虽是蝼蚁之命,却也是活生生的人。”楚拂慨声回答,语气真挚,“学医久了,仁心或多或少都会生一颗吧。” 萧瑾安静地重新审视眼前的楚拂,这姑娘身上总有她猜不透的地方。可不知怎的,即便如此,萧瑾还是愿意信她。 或许只因她的那句——仁心或多或少都会生一颗吧。 “弑君凶险。”萧瑾最后只能提醒她这一句。 楚拂轻笑,“没有比我更懂自保的人。倘若事情败露,王妃也只管与我撇清关系,暗中帮我把消息递出去,我也不一定会死。” 这是一场以性命作筹的赌局,楚拂好像占了七成赢面,不然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楚大夫是不是小瞧我萧瑾了?”萧瑾忽然也笑了。 楚拂没想到秦王妃竟会说这句话。 萧瑾笑容浓烈,这得意的笑脸让楚拂不禁生了恍意,好像眼前含笑看她的是二十多年后的燕缨。 “楚大夫,等临淮彻底平静了,可否与我说说你的那些当年事?” “王妃?”楚拂在萧瑾眼底看出了赞许之意。 萧瑾干脆地又道:“听我先说也行!” 楚拂复杂地笑了笑,“民女只怕会让王妃失望。” “你可比刘明那中年汉子赏心悦目多了!”萧瑾突然打趣一句,语气却极是认真,“阿远有刘明这个至交,我萧瑾也该有个至交!”说着,萧瑾笃定地道,“楚拂,你这个江湖朋友,我认定了。” 楚拂听得又暖又无奈,等她与缨缨之情暴露以后,不知萧瑾还愿不愿把她当江湖朋友? “怎的?”没有听见楚拂回答,萧瑾似乎有点不悦。 楚拂摇头,苦涩笑道:“王妃他日不后悔便好。” “会么?”萧瑾随口一问。 楚拂静默不语,微微垂头。 萧瑾倒也没有追究问个清楚的意思,至交相处,本就该相互敬重。楚拂不愿说,她便不会追问。 马车出了临淮城门,一路往蛊医谷的方向去了。 今日的临淮城府衙发了官榜,说有大夫献了奇方,对麻风有奇效,通令临淮城内外百姓都去府衙领药救命。 所以大多求医蛊医谷南疆百姓都往临淮城府衙去了,山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走不动的虚弱老人病家。 马车放慢,赶车的府卫小心避让着路边的病家,终是来到了蛊医谷山门前。 府卫勒停了马车,小心将萧瑾与楚拂扶下了马车。 “王妃小心。”府卫惊觉有病人靠近萧瑾,当即拔剑威吓道,“再敢上前,立斩!” 靠近萧瑾的不过是个七岁上下的小姑娘,衣裳褴褛,双眸水灵灵的,可惜脸上生了一块麻风的红疹,此时正冒着浓水。 她被府卫一吓,“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救救我娘……求求你们……救救我娘亲……”说着,她一边哭,一边跪了下去,“娘亲快不行了……呜……” “把剑收起来!”萧瑾瞪了一眼府卫。 府卫歉然低头,把长剑回鞘。 只见楚拂回了马车,将随身带着的药箱背了下来,快速翻了两个棉布面巾出来,递给了萧瑾与府卫,“戴着。”话音刚落,她将药箱中最后一个棉布面巾拿了出来,快速戴好,背着药箱走到那小姑娘面前,柔声问道:“你娘亲在哪里?” 小姑娘哭红了眼睛,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倒在道边没有意识的一个粗衣农妇。 “楚大夫也要小心。”萧瑾嘱咐一句。 “嗯。”楚拂匆匆应声,快步走到了粗衣农妇身边。 她将药箱搁在身侧,拿了药箱中的棉布手套出来,快速戴上。她将粗衣农妇的身子翻了过来,这农妇的麻风之症比那小姑娘还要严重。 楚拂按上了这农妇的颈边,隔着手套依稀还能感觉到这农妇微弱的喘息。 “娘亲……呜……不要丢下喜儿……喜儿已经没有爹爹了……呜……”小姑娘在楚拂边上难过地哭着,抬眼紧紧盯着楚拂,泣声问道,“大姐姐……娘亲……娘亲还有救的……是不是?” 这双哀求的眼睛,与她幼时何其相似? 她含泪哑然,“我会尽力。”说着,她脱下手套,正欲取针囊给这农妇行针。 “你们的医术是救不活她的。”突然,山门之内响起了一个陌生的沙哑声音。 楚拂没有理会此人,只是专心给农妇行针。 再慢一刻,麻风之毒便会沁入心脉,到时候就更救不了了! 萧瑾循声望向此人—— 他穿着五色巫衣,面带银纹面具,面具上露出的一双眼睛生得阴森森的,听声音应该是个四十出头的蛊医汉子。细看他的十个手指的指甲,皆是乌青之色。 他见楚拂并没有理会他,冷嗤道:“小姑娘,你没有听见我说的么?” 楚拂知道是被他盯上了,可那又如何? “再不施针,她活不过今日的。”楚拂只冷冷地回了一句。 “谁说她活不过今日?”这蛊医似是与楚拂杠上了,只见他递了个眼色给身后的两名弟子,“把人抱进去。” “此时动她,她只有死路一条!”楚拂行针刚到紧要之处,哪里容得这些人胡来,她侧脸狠狠一瞪蛊医。“人命关天,我今日偏要与阎王爷抢她一条命!” “真是奇了,今日你这小姑娘惹我不快,我偏就要动她!”蛊医也来了性子。 两名弟子生得牛高马大的,一名将楚拂扯起,楚拂哪里还能动弹?另一名将那农妇抱了起来,大步往蛊医谷里走去。 “你们……” “小姑娘,今日我就让你心服口服!进来,看着,我们蛊医如何起死回生?”蛊医示意弟子松开楚拂。 楚拂自然也是不服的,便快步跟了进去。 小姑娘满心慌乱,早就追到了农妇身边。 蛊医拿出了一个木盒子,他森森地看着小姑娘,小姑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你是不是真的想你阿妈活?” “嗯……”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再害怕她也点了点头。 “不管什么代价都愿意?”蛊医再问。 小姑娘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娘亲,瘪了瘪嘴,再次重重点头。 蛊医徐徐道:“那便把右手伸出来。”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伸出了手去。 “左手牵住你阿妈。”蛊医继续吩咐。 小姑娘紧紧地牵住了农妇的手,好像有些事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蛊医冷冷笑了,他打开了木盒子,从里面挑出了一只金色的蛊虫,放到了小姑娘的右手掌心。 “嗡——” 只见这只蛊虫振翅一会儿,猛地一口咬住了小姑娘的掌心肉,钻入了她的血肉之中。 “啊!”小姑娘怕极了。 “别松手!否则,你阿妈真的只有死路一条!”蛊医的声音像是暗夜中的恶鬼,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小姑娘哪里敢放手,只能紧紧地握着。 “你这是什么医人之法?!”楚拂忍不住一声厉喝。 蛊医懒洋洋地回答:“邪门歪道,本就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萧瑾想交朋友了~但是拂儿好慌~~~~ 当然,蛊医救人都是要有代价的~看过《师说》的小可爱们,一定可以猜到这只金色的蛊虫叫什么名字? 第91章 代价 久闻蛊医医道离经叛道,如今亲眼一见,果不其然。 莫说是楚拂,就连萧瑾也看得背心啧啧发凉。 小姑娘突然痛然惨呼,蛊医却充耳未闻,拿了骨笛出来,吹响了一曲奇异的蛊音。 说也奇怪,只见这小姑娘脸上的疹子宛若树皮般脱落下来,随后那农妇身上的疹子也一样开始脱落。 “嗡!” 那只金色蛊虫竟从农妇手背破肉而出,在空中飞了一阵,在蛊音休止的瞬间,落在了地上,似是死了。 小姑娘虚弱地倒了下去,最后只来得及唤出一声似有若无的气音,“娘……” 楚拂快步走近小姑娘,一探鼻息,不禁大呼道:“她死了?!” 蛊医捏着骨笛负手身后,冷冷道:“嫁衣蛊,救一人,便死一人,这是她救娘亲的代价。方才我是问过的,她是心甘情愿的。” 楚拂惊瞪双眸,顾不得其他,直接探上了农妇的脉息。 病相皆去,与常人一模一样。 她仔细看了看农妇脱疹后露出的新肉,粉红如常,连浓水都没有了。 这样的救命之法,实在是骇人听闻! “怎样?”蛊医幽幽问道。 楚拂摇头,竟不知该说什么? “王妃可听清楚了?”蛊医转眸看向了萧瑾,似是早已猜到她是谁? 萧瑾惊愕无比,“你认识我?” 蛊医淡淡笑道:“云安郡主招医的王榜,我也是见过的,当时王妃就在王榜边上,我多看了那么一眼。”略微一顿,他故意瞥了一眼地上气绝的小姑娘,“这个代价可不小,王妃回去可以多想想,值还是不值?” 萧瑾沉默不语。 蛊医冷嗤一声,看了一眼楚拂,“你这丫头本事也算不错了。” “先生?”楚拂不懂。 蛊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农妇,“你给她扎那几针,确实可以保她今日不死。只是,还是比不得我的嫁衣蛊,蛊到病除。” 楚拂心绪复杂,这嫁衣蛊确实是医好缨缨的一个良方。 只是这个代价…… “楚大夫,我们回宫吧。”萧瑾突然开口。 “我还有些话想请教先生……”楚拂总是不甘心的,万一这蛊医还藏了一手,今日故意这样说,只是为了让她们知难而退。 萧瑾递了个眼色给楚拂,话却是说给蛊医听的,“先生的话,我都听明白了,容我回去考虑几日,再来叨扰。” “也好。”蛊医点头,示意弟子端两盆药水来。 两名弟子将两盆药水端到了萧瑾与楚拂面前,只听蛊医道:“麻风危险,念在这些日子秦王殿下确实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我是一定不会让你们在我的蛊医谷染了麻风回去的。这是蛊方药液,你们先把手洗一洗。” 萧瑾与楚拂互看了一眼,依着蛊医的话,用药水洗了洗手。 蛊医从怀中拿了一瓶药丸出来,递向了楚拂,“服下此药,可保万事安然。” 楚拂刚欲接药瓶,蛊医又缩回了手来,肃声道:“让你们府中那两个小子别再来了,烦得我头疼,还吵得我娘子心烦。” 一定是木阿与明寄北。 楚拂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烦他的,可从蛊医的语气听来,木阿与小北这几日来得定是很勤快。 “好。”楚拂点头。 蛊医终是把药瓶递到了楚拂手中,“难得我这谷里病家少了许多,我医好这几个,我要痛痛快快地睡上几日。” 言下之意,是这几日都别来扰他清梦。 萧瑾听得明白,“先生的话,我懂了。” “嗯,快走!”蛊医嫌弃地挥了挥手。 萧瑾与楚拂退出了蛊医谷,回到了马车上,将脸上的棉布面巾扯了下来。 府卫看得头皮发麻,哪里还敢在这里多逗留一刻?只见他一扬马鞭,便赶车离开了这儿。 等马车走远之后,蛊医轻咳了两声,回头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小姑娘,“去,准备药浴,这个女娃我不能让她死。” “是,师父。”两名徒儿很快退了下去。 蛊医沉沉一叹,也是这小姑娘年岁小,心思单纯,若是换个年岁大点的,救不救母亲又是另话了。 这世间最该少的是恶人,而不是善良的好人。 只凭这一点,蛊医就不会让这小姑娘死。 马车直到驰入临淮城门,才稍微慢下来一些。 萧瑾与楚拂一路无言,各有所思。 楚拂默默地将药瓶中的药丸倒在掌心,不多不少,刚好两粒。 “这位先生似乎算准了我们会去。”萧瑾看着楚拂掌心的药丸,幽幽说道。 楚拂捏着其中一丸,凑到鼻下嗅了嗅——药丸奇香,一时也不知是哪些药材提炼而成。 “能服么?”萧瑾谨慎地问道。 楚拂将药丸送入口中,干脆咽下,“民女试一试便知。” “你!”萧瑾大惊,“万一有毒呢?” “我应该能自医。”楚拂将另一丸放入药瓶之中,递给了萧瑾,“若是王妃近日有发热,亦或是出疹之相,只要我没有毒发,这药丸就一定是有用的……唉!王妃你……” 楚拂没有想到萧瑾竟仰头将药瓶中的药丸一口服下,笑道:“楚大夫敢赌,我便也敢赌。” 楚拂无奈苦笑,这秦王妃任性起来,与缨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瑾将药瓶放到一旁,蹙眉问道:“嫁衣蛊……可信么?” “那小姑娘确实死了,她娘亲也确实活了。”楚拂如实回答。 萧瑾眸光一沉,没有接话。 若能一命换一命……阿远又怎么办? 楚拂突然也沉默了。 以缨缨的性子,若是知道秦王妃为了救她而亡,她这一世都不会安心吧。 马车在行宫门外停了下来。 萧瑾先下了马车,楚拂随后提着药箱走了下来,视线之中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宫卫值守在宫门前。 “阿靖?”萧瑾惑然,径直走了过去。 萧子靖恭敬地对着萧瑾一拜,“参见王妃。” 竟连姑姑都不唤了?! “谁让你在这儿值卫的?”萧瑾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萧子靖冷声道:“我奉公主之令,严查进出行宫之人。”说着,她眸光看向了楚拂,“王妃可以不查,但是她不行。” 楚拂端然站得笔直,“世子要查民女什么?” “可有仗着王妃看重,夹带秀明殿的珍贵物事?”萧子靖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揪住了楚拂的衣袖。 “放肆!”萧瑾这一声厉喝,也不知是真怒了,还是假装的? 萧子靖慌然松手。 “楚大夫,休要理她,跟我走!”萧瑾白了一眼萧子靖,语带威胁,“如若再敢为难楚大夫,公主也保不了你!” 萧子靖噤声。 萧瑾昂头带着楚拂大步走入了宫门,两人沿着宫道走了一阵,拐入秀明殿之后。 楚拂抖了抖衣 袖,将衣袖中的纸条拿了出来。 萧瑾惊问道:“这是什么?” “世子方才塞入民女袖中的。”楚拂并不急着打开,双手递给了萧瑾。 萧瑾匆匆打开纸条——许曜之将入行宫,姑姑谨慎防之。 她快速将纸条揉在了掌心之中,沉声道:“她果然找到许曜之了!” “事不宜迟……”楚拂提醒,“还请王妃尽早安排民女给陛下请脉。” “不!此事不宜过急。”萧瑾摆手。 好不容易躲了多日的许曜之出现了,她不单要好好收拾他,还要设法诱他用许氏银针十八法把秦王给治好。 秦王妃的心思,楚拂多少能猜到些。 可这毕竟有些冒险,稍有不慎,便会让公主把局面给翻过来。 “知己知彼,想输也难。”萧瑾捏紧掌心的纸条,至少今日看来,子靖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既然秦王妃已打定了主意,楚拂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今日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萧瑾微笑说完,又加了一句,“阿缨那边你随便教她一些就好,今日蛊医谷之事,莫要让阿缨知道。” “嗯。”楚拂点头。 “去吧。”萧瑾示意楚拂退下。 楚拂领命退下。 萧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往秀明殿主殿去了。 今日似乎过的比平日还要漫长。 燕缨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拿了医书看,想拂儿,随手拨下琴弦,想拂儿,乖乖依着绿澜的劝说上床歇着,一闭眼还是想拂儿。 “唉……”燕缨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望着站在屏风角上的莺莺,“莺莺,为何太阳还不落山呢?” 落山后拂儿便会回来了。 她还等着拂儿来与她算账呢,可这时辰怎么过的这般慢? 莺莺扇了扇翅膀,似是认同,“喳!” 绿澜不懂燕缨的意思,“郡主若是躺着不舒服,楚大夫吩咐过的,奴婢可以扶郡主去庭中走走。” “我是哪里都不舒服,走走没用。”燕缨扭过身去,面墙蜷起身子。 绿澜慌了,“楚大夫这会儿还没回来,要不奴婢去请太医来给郡主看看?” “太医来也没用。”燕缨拢了拢锦被,细嗅着楚拂昨夜留在里面的淡淡香味儿,想到昨夜的旖旎画面,她不禁哑然失笑。 “那……那……”正当绿澜不知所措之时,余光瞥见了楚拂走到了门口。 她刚欲说话,只见楚拂示意她莫要出声。 绿澜点了点头。 楚拂无声唇语,“别让郡主知道我回来了。” 绿澜再点了点头。 楚拂径直走向了坐榻边,从衣柜中拿出了一套干净衣裳,走到屏风后,准备把身上这套衣裳换了。 小狐狸素来耳尖,听见房中突然多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惑声问道:“绿儿,你在做什么?” “奴婢……奴婢瞧见这儿有些乱,先打扫一下。” “嗯?” 绿澜一说谎话声音就打颤,小狐狸才不信她说的话。 “不说实话,我可是要……” “我可是抓住了,郡主又在吓唬绿澜姑娘。”楚拂只来得及把外裳褪下,便忍不住出声阻止。 这回,新账旧账得一起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是仔仔前天长评的加更掉落~~小可爱们,明天见~ 第92章 算账 燕缨猛地坐了起来,何曾想到竟是拂儿回来了? 因为她动作猛烈了些,牵扯了心脉,燕缨不禁发出一串咳嗽,“咳咳……” 楚拂哪里还顾得把干净外裳穿上,当下急忙走到了床边,轻抚燕缨的后背,肃声道:“你下次再这样胡闹,我可要请王妃来管教你了!” 燕缨被她抚得舒服,早已缓过了咳意,却一边佯咳,一边皱眉道:“咳咳……拂儿欺负……人……咳咳……我明明……没有吓唬……咳咳……绿儿……不信……咳咳……你问她……” 话锋突然转到绿澜身上,绿澜哪里敢答话。 “楚……楚大夫……奴婢先去给郡主准备晚膳。”这不,绿澜寻了个借口,赶紧溜出了房间。 楚拂忽地停下了抚背,“还装?” “啊?”燕缨没想到她装咳嗽也被楚拂发现了,“拂儿,我好想……” “打住!”楚拂瞄了一眼敞开的房门,“门还开着。” “哦。”燕缨这边答着话,这边又牵了楚拂的手,小猫儿似的贴在楚拂身上,笑声道,“回来就好……” 楚拂心事重重地看着燕缨,突然沉默不语。 燕缨隐隐不安,忍不住问道:“今日宫中出事了?” 楚拂发觉了自己的失神,摇摇头“没有。” “那拂儿……”燕缨担心地摸了摸楚拂的额头,生怕掌心探得不准,又欺身往前,用额头贴在楚拂额上试了试,“好像是比我烫些……拂儿可是中暑了?”眸光关切,皆是心疼之色。 这样好的缨缨,如何能不救? 可是,又如何救?谁人用命来救? 燕缨发现楚拂又失神了,她往后拉开她与她之间的距离,捧住她的双颊,柔声问道:“拂儿,你到底在想什么?” “大抵是累了吧。”楚拂搪塞了一句,将她两只手紧紧握住,低声道,“王妃聪慧,这阵子忙于临淮疫症,并没有多想你我……”她的话戛然而止,却已足够点明厉害。 就算要禀告父母知晓,也要等到临淮疫症过后。 这个时候秦王与秦王妃已经够难了,就不要再横生枝节了。 燕缨也觉今日在母妃面前确实造次了些。 “此事我听拂儿的。”燕缨点头。 楚拂叹息,“绿澜姑娘素来胆小……” 燕缨没有答话,只是失落地点了下头——她想拂儿想了大半日,可拂儿好像一点也没想她。 楚拂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忽然起身朝着房门去了。 燕缨心里委屈,别过了头去。 天无绝人之路,明日她再去蛊医谷请教那位先生,或许还有其他法子救治燕缨?想到这里,楚拂微微释然,回头一看,燕缨似乎是恼了。 她岂会不知小狐狸在恼什么? 心上人,自该用心疼惜,用心温暖。 “咯吱——” 房门被楚拂仔细关好后,燕缨知道楚拂朝着这边走来了,她强忍侧脸看她的冲动,干脆地躺了下来,拉了被子盖好。 “拂儿,我困了。” “嗯。” 楚拂轻声应了一声,坐到了床边,顺手帮燕缨掖了掖被角。 “你好好休息。” “你……” 燕缨挑眉看她,拂儿又欺负人,都不哄哄她的。 哪知,楚拂竟欺身而下,将燕缨压在了身下,笑道:“我好好算账。” 燕缨分明是惊喜的,可她就是不能让楚拂看出来,便一本正经地问道:“算什么账?” “早上在王妃那里被你欺负一次,现下自然该欺负回来。”楚拂的唇瓣近在咫尺之间,她脉脉看她,眼底涌动的笑意都沾满了温暖的情愫,“顺带再拿点利息。” “一直都是你欺负我……唔……”燕缨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楚拂吻了一口。 她哪里还绷得住笑意,蠕了蠕唇,将头歪到一边,故意挑衅道:“我也会算账的!”她耳根蓦地烧了起来,通红通红的。 “其实……”楚拂移到了她的耳畔,声音突然多了一丝沙哑,“我最想的人……是你……” 一句话说完,燕缨早已心花怒放。 楚拂好不容易逮准机会,岂能不下口? 她轻轻地咬了一口燕缨的耳垂,“利息……我拿了……” “啊?”燕缨酥得微微一颤,下意识地绷直了身子,忍笑问道:“只是利息?” “嗯……账开始算了……”楚拂舌尖温柔地舔舐着燕缨的耳垂,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从耳垂上窜起,往四肢百骸去了。 燕缨的双颊瞬间羞得通红,她急忙推了推楚拂的肩,“天……天还没黑呢……” “有些账是天黑才能算,有的账只能现下算。”楚拂嘴角噙着一抹促狭,身下的小狐狸实在是可口,她岂能放过?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绿儿也是会……” “对,还有你凶绿澜姑娘的账。”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35 这可是燕缨自己送上门来的,不知是不是与小狐狸待得久了,楚拂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丝狡黠。 “你还帮绿儿出头?”燕缨不高兴了。 “那……”楚拂含笑问她,“是不是要这样……”楚拂的唇缓缓落下,点吻了燕缨几口,在小狐狸刚欲回应时,恰好避开了燕缨的唇瓣,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才会消气?” 这哪是消气?简直太气了! 燕缨心头急得要命,可面上却不动声色,“才亲几口,可不消气。” “是消气呢,还是消火?”楚拂似乎意有所指。 “你说呢?”小狐狸勾住了楚拂的颈子,指尖似有若无地撩着楚拂的后颈。 “这笔账,我今日可记下了。”不等楚拂回答,小狐狸选择的主动进攻,她往前探近一分,似是知道楚拂会故意避开她的唇,她故意问道,“今日是谁把拂儿教那么坏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说呢?”楚拂也用一样的语气反问。 既然都不愿答,那便一吻封缄吧。 小狐狸猝不及防地吻住了楚拂,这一回,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只是,她好像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她现在还是一个病秧子。 这一吻,几欲窒息。 应该说是小狐狸几欲窒息,她松口换气的当口,却被楚拂反客为主,再次压在了身下,用一个绵长的吻代替了小狐狸霸道的吻。 幽幽地,燕缨听见楚拂问她。 “缨缨的身子好像精神许多了?” “嗯……” “所以,这账我可以算得更多些。” “啊?” 小狐狸恍然反应了过来,却已来不及阻止楚拂的先下手为强。 她输了!还是输得干干净净那种! “啾唧……啾唧……” 燕缨羞然咬紧下唇,双手不时轻推楚拂的脑袋——这白日朗朗,她确实是小看了拂儿,怎么可以连昨夜她多亲的那几下都全部“报复”回来? “啊~” 脑海忽地一片空白,她哪里还能思忖这些旁事? 楚拂顺势一手扣住了小狐狸的手腕脉息,脉息狂乱,是太过激动之相。可小郡主这会儿面若桃花,半眯着眼睛低头看她,分明是羞嗔多于恼怒,舒服多于痛苦。 既然如此…… 楚拂忍笑,那便继续“讨债”吧。 半个时辰后,绿澜端着晚膳来到了房门外,她叩响了房门,“咚咚。” “楚大夫,奴婢送郡主的晚膳来了。” “绿澜姑娘稍等片刻,我给郡主行针正是紧要处。”楚拂分明唇边濡湿,却还镇静自若地回道。 “诺。”绿澜点头,恭顺地端着晚膳候在门外。 “你……”燕缨又羞又惊,总说她无赖,楚拂无赖起来,脸皮比她还要厚! 楚拂就喜欢看她这娇羞模样,她扬声道:“郡主不是想学医么?这第一个穴位,民女教你记得,它叫——下极穴。”说着,她的指尖在下极穴上点了一下,起身拿了干净帕子来,给燕缨擦了擦汗,小声笑道,“躺好,我去开门,剩下的晚上再算。” “你还算?!”燕缨红着脸嗔了一声,慌然钻入了被下。 楚拂将帕子放回盆中,笑然点头,“必须算。” 燕缨心跳如雷,羞然拉了被角,遮住了半张脸,全身上下烧得火辣辣的。 下极,她记住了。 楚拂让自己缓缓平静下来,捏袖擦了擦唇角,终是将房门打开了。 兴许是关门关窗的缘故,这房中的温度似乎比平时高了许多。 绿澜进来就觉得热,她放下了晚膳,往屏风那边看了一眼,“郡主,可以用膳了。” “知道了。”燕缨此时还静不下来,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绿儿,拂儿给我用了针,我发了一身的汗,想沐浴换身干净衣裳。” “奴婢这就去准备。”绿澜点头退出了房间。 楚拂含笑走了回来,确实,燕缨需要先沐浴更衣。 “你还笑?”小狐狸又羞又恼,这回楚拂相信她有些恼了。 燕缨揪着被子,微微拉开了一点,“你说,这怎么办?” 那儿有块濡湿,若不是被子盖着,楚拂也没有发现。 楚拂强忍笑意,“方才是民女一时不小心,洒了茶水,湿了郡主的床褥,还请郡主恕罪。”说着,楚拂悄悄地舔了下唇角,会心笑道,“这茶水的味道,甚是甘甜……” “拂儿?”燕缨挑了挑眉。 楚拂笑得好似绽放的桃花,“郡主可愿意再赏民女一杯?” “拂儿!” 还敢打趣她,再记一笔账!小狐狸的心思飞快地转着,她定要拂儿双倍,不!是十倍还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章木有话要说,我仿佛看见6+7的长评?!!!! 第93章 夫妻 小郡主乖乖用膳的同时,秦王匆匆地从府衙回到了秀明殿。 萧瑾给秦王端上了一盏热茶,秦王捏着茶盏,却没有立即饮用,反是神情疑惑地思忖着什么? “府衙出了疑难事?”萧瑾绕到秦王身后,轻轻地给他揉着太阳穴。 秦王闭眼享受着阿瑾给他的温情,沉声道:“派去捉拿齐良母子的府卫回报,这两人又逃了。” “又逃了?”萧瑾动作一滞,若有所思。 “府卫都调查过了,没有看见谁给他们递送消息。”秦王越想越奇怪,“有一点很蹊跷——有人看见齐良跪下哀求母亲不要走,清楚听见了齐轩之妻狠狠地骂了大儿子数句,最后以死逼着齐良,齐良才哭嚎着跟着母亲走了。” 萧瑾没有应声。 “阿瑾?” 平时萧瑾都会与他说说看法,今日怎么这般沉默?秦王疑惑地睁眼歪头看她,想起手里还有茶水没喝。 他吹了吹热茶,几口喝了个干净,笑然赞道:“阿瑾泡的茶,就是好喝。” 萧瑾回过神,笑道:“若是喜欢,我去再给你泡盏。” “不忙。”秦王连忙放下茶盏,捉住了她的手,柔声问道:“阿瑾今日回来,歇过一会儿么?” 萧瑾摇头,反问道:“殿下不也没有歇么?” 秦王轻笑,“你陪我说说话便好。” “好。”她绕了过来,坐到了秦王身侧,“阿远准备如何处置齐正?” “他献方有功,将功补过,死罪可免。”秦王淡淡回答,“按律须关押十年。” “齐良跟他母亲呢?”萧瑾再问。 秦王肃声道:“继续全国通缉,拿下便正法。” “所以齐家活了一个。”萧瑾点头。 秦王却摇头了,“若是齐良与他母亲不逃,就凭齐正献方之功,他们谁都不用死的。” “确实不用死,就在牢中等着朝廷大赦,数年便可出来。”萧瑾顺着秦王的话说完,她眸光微亮,提醒道:“可是在齐正献方前,他并不知自己能赌赢。” “所以他才孤身一人来献方。”秦王想到了这层。 齐正若死,齐良便带着母亲逃,这是再合理不过的。 如此一来,之前秦王所有起疑之处,皆可解释。 “不对。”萧瑾正色道。 “不对?”秦王突然糊涂了。 萧瑾认真道:“这推论合理,却不合情。第一,若是齐正瞒着母弟一人犯险,突然不见了,母弟应该先四处寻他,不是么?” 然而齐良与其母亲却仓皇逃了。 “第二,若是齐正计划过,若是他去而不返,母弟便赶紧逃。当中利害关系,他们定是权衡过了的,齐良怎会在这个时候耍小孩子脾气,非要母亲用命逼着才走呢?”萧瑾又道。 秦王点头。 “第三,齐母当街咒骂齐正,齐良不愿离开,足可看出他们并未商量一致。”萧瑾说完,忽然问向秦王,“阿远想到断案的法子了么?” 秦王愕了一下。 萧瑾笑道:“又跟我装傻?” 秦王确实没有想到,这几日麻风之事已经够让他心焦了,他赔笑道:“还请阿瑾赐教。” 萧瑾握住秦王的手,“至少有件事可以确定,当初通风报信让齐家母子逃过一劫的人,并不知齐正会献方朝廷。换句话说,若是这人真的是齐轩心腹,怎会不时时盯着齐家母子,以保他们平安?我想,此人一定早已不在临淮,甚至只是简单地帮齐轩传了个信,让齐家母子逃了一劫。” 秦王倒抽一口凉气,“阿瑾的意思是……在溪中下毒之人不是齐正就是齐良?” “上阵父子兵,就是这个道理。”萧瑾眸光寒凉,忽地讥讽一笑,叹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也许这两个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王突然坐得笔直。 萧瑾惑然看了他一眼,猝然明白了什么,不禁忍笑道:“我的阿缨很正,一点也不歪。” 秦王得意地微微昂头,“这个自然,我的阿缨定是最好的阿缨。” 也不知是在夸女儿,还是在夸他自己? 秦王那点小心思,萧瑾岂会堪不破? 她看破不说破,话又转了回来,“临淮之祸,皆是人祸。那么多无辜百姓枉死,绝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所以,阿远不妨撤了齐家的通缉令,另发王榜嘉奖齐正,没事便带着他在临淮城内外巡上一巡。” 秦王会心笑道:“好!” “人总是求生的。”萧瑾轻描淡写地说着,“此事真相涉及皇家,你就算查出来,也不能公告天下,否则大燕失了民心,只会后患无穷。所以一旦齐母与齐良现身临淮,阿远你就悄悄拿了,是谁的错,谁就把命交出来,以告慰临淮的无辜亡魂。” “嗯。”秦王点头。 “谁让我嫁了个姓燕的?”萧瑾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似是累极了,“宫里最近也不太平,姓许的小子恐怕要混进宫了。” “许曜之?”秦王有些诧异。 “来了正好。”萧瑾安慰秦王,“今日我学了一句话,叫做一命换一命。” 秦王惊问道:“这句话一点不好!” “我只想看看,为人父者可愿为了许曜之的小命,乖乖入宫,医治我的阿远。”萧瑾把话圆了过去,看秦王这反应,若是知道她起了念头,想一命换燕缨一条命,不知该有多伤心? 秦王舒了一口气,“何必这般麻烦,拿了许曜之便是。” “他医德不好,我若要挟他救你,他兴许会暗中动手脚。”萧瑾一直就不喜欢许曜之,当初他进行宫,不专心医治燕缨,却把心思打到楚拂身上去了,这些事萧瑾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事事小心。”秦王没有多言。 “有阿靖做内应,阿远可以不必担心。”萧瑾提了一句。 秦王感慨地叹了一声,“他终是长大了。” “也该长大了。”萧瑾只希望这次萧子靖是真的能靠得住,她与燕缨的婚约既然已解,秦王又说过以后将永驻临淮,灞陵阳清公府便只能由萧子靖自己扛住了。 日暮西斜,临淮行宫余晖处处。 秦王与萧瑾一起用了膳后,便有一名萧家影卫来到了秀明殿外。 萧瑾脸上的笑容骤失,“进来说话。” “诺。”影卫低头踏入殿中,走近之后,他恭敬地拱手一拜,“启禀王妃,启禀殿下,公主方才派了七名内侍离开行宫。” 萧瑾苦笑,“瞧瞧你这侄女,可不是省油的灯。” “可说去哪里了?”秦王面色铁青。 影卫答道:“回殿下,七人都说奉公主令,在临淮城中寻访良医给陛下治病。” “我若是她,这几日每天都会派内侍出来。”萧瑾已经知道云清公主到底耍的什么花样,“你们让各宫门的府卫都盯紧了,出去是什么样的人,回来也必须是什么样的人。”说着,萧瑾再加了一句,“若派的是宫女,就找几个嬷嬷检查,到底是不是姑娘?若派的是内侍,就仔细查查,到底是不是内侍?这宫中还有陛下的女眷,若是一不小心混入了野男人,突然让哪宫的娘娘害了喜,这可是大罪。” “诺!”影卫听令退下。 萧瑾回过头来,发现秦王含笑看着她,“你笑什么?” 秦王打趣道:“若是云清下了狠手,把许曜之阉了呢?”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云清公主若真这样做了,对许曜之可是奇耻大辱,他又怎会忠心耿耿地医治天子? 秦王忽将萧瑾抱入怀中,低声道:“皇兄那边阿瑾其实不必担心,刘明早就动了手。” “今日楚大夫说陛下毒液已经侵入脏腑……”萧瑾恍然大悟,原先还不怎么敬佩刘明,这会儿多少对他有了些改观,“原来是刘明下的手?” “楚大夫已经发现了?”秦王微惊。 萧瑾骄傲地笑道:“若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便是我看错人了。” “嗯?”秦王听出了弦外之音,“你与楚大夫……” 萧瑾解释道:“她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秦王故意逗她,“仅仅如此?” “我喜欢楚拂的性子!”萧瑾坦然继续道。 “喜欢?”秦王故意挑眉。 萧瑾知道秦王是在胡闹了,“若是可以,我想与她义结金兰。” “哦。”秦王点头。 萧瑾眸光一转,忽然对着秦王妩媚轻笑,“殿下的心胸怎的突然那么窄了?”说着,她的手指在秦王心口戳了几下,“你我都有阿缨了,你还怕我与宫中的那些寂寞宫女一样,两女成悦,互相慰藉?” 秦王笑道:“我的心胸确实窄。”他捉住了她的手,静静地贴在心口,“因为里面只放了一个阿瑾。” “啧啧,那阿缨怎么办?”萧瑾故意不悦地问道。 秦王随口答道:“现在不是有楚大夫看着么?” “殿下……” “我更喜欢你唤我……阿远。” 惊觉秦王的声音多了一丝沙哑,多年夫妻,萧瑾岂会不懂这只大狐狸此时动了什么心思? “这儿可是前殿。” “那便回寝殿……” “天……” “天一会儿便黑了。” 秦王难得看见萧瑾在他面前出现羞色,他温柔笑着将萧瑾横腰抱起,附耳笑道:“阿瑾别怕,我不咬人的。” 对,狐狸不咬人,但是会“吃”人。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写点秦王夫妇的温情时光吧~ 上章有2个虫子,长凝没办法抓了哦~~因为不小心要锁掉。 厉害--应该是利害。 还有一句病句,大家如果看出来了,就无视了吧,长凝拜上,谢谢13~~ 第94章 漏洞 白日烈阳高照,入夜之后,晚风徐来,是一天之中最凉爽的时候。 “咕嘟咕嘟咕嘟……” 秀明殿的偏房中,绿澜拿着蒲扇,认真地盯着药炉上的药罐子——罐子中的汤药已经沸腾,绿澜又念了一遍楚拂交代的,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她得看好了。 “咔嚓!” 突然,檐上响起一声异响。 绿澜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心中狂念“阿弥陀佛”。 “噗。” 胆子原来这般小。 少年明寄北从檐上翻了下来,随手捡了一粒石子,屈指一弹。 不偏不倚,正中绿澜的左肩。 绿澜这下是真的怕了,她猛地蹿了起来,捂着双耳急呼道:“有……” 鬼! “嘘!” 明寄北没想到这丫头胆小归胆小,嗓门竟这样大!他快步上前,一把捂住了绿澜的嘴巴,另只手反手把房门给关上了。 “再喊就削了你!” 绿澜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她惊瞪双眼,乖乖地点了点头。 心跳却怎么都舒缓不下来。 “我放了你,你别喊啊。”明寄北再叮嘱一句,这才松开了绿澜。 绿澜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终是缓了过来,“楚公子,你可不可以……” “嗯?”明寄北指了指自己,“你喊我什么?” “你是楚大夫的弟弟,所以奴婢就……就……”绿澜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少年生得明净,比外间那些府卫还要英气。 绿澜突然看呆了眼。 明寄北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两声,“以后喊我北公子,别喊我楚公子。”“明”是师父赐的姓,可不能丢了。 “嗯。”绿澜点头,小声道:“可……可不可以下回来……” “你还想我来么?”明寄北故意不让她把话说完,促狭道,“绿澜姑娘?” “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绿澜大急,瞬间脸涨得通红。 明寄北哈哈笑道:“小爷逗你呢!看把你急的,别怕,慢慢说,不然让姐姐知道了,定会说我欺负你。” “奴婢不会随便告状。”绿澜小声嘟囔,况且她知道这少年其实并没有恶意,“奴婢……” “停!”明寄北又打断了她的话,“以后在小爷面前,别奴婢奴婢的,你就是绿澜姑娘,明白么?” 绿澜受宠若惊地圆睁双眼,“奴……不!我可以么?” “嗯,小爷说的。”明寄北说完,忍不住嗅了嗅,“什么东西糊了?” “完了!郡主的药!”绿澜惨声惊呼,急忙走向药炉,拿帕子将药罐子拿了下来。 现下不是三碗水煎成一碗了,是只有一口了。 “呜……我闯大祸了……”绿澜瘪嘴,竟红了眼眶,呜咽哭了起来。 明寄北最怕瞧见女子哭泣,他无措地戳了戳绿澜的肩头,“你别哭啊……重新熬一服便是……况且……” “郡主还等着喝药呢。”绿澜越想越怕,“她身子这几日才好些,若是因为我把药熬坏了,又让郡主咳血了,我就算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这该怎么办?呜……”她哭起来的样子,我见犹怜。 明寄北自忖肯定是哄不好她的,若是郡主出了什么事,楚拂只怕也要动怒。 唯有—— “你别哭!我有办法!” “真的?” “嗯。” 只见明寄北将束发的玉冠拿下,递给了绿澜,“你拿着这个作为信物,然后带一句话给姐姐,她一定不会怪你。” “什么话?”绿澜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小姑娘没死,只是断了一臂。”明寄北说着,对上了绿澜震惊无比的双眸,“你只管说就是了。”说完,他迟疑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泥人,递给了绿澜,“给你。” “给我?”绿澜犹豫地接了过来,细看这小泥人,面目滑稽,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发笑。 明寄北背过身去,冷声道:“上次吓了你,这个就当做赔礼,小爷跟你不拖不欠了。”说完,他总觉得气氛不太对,赶紧走到窗边,仔细观察了一下外面,“我走了!今晚就不去跟姐姐打招呼了,再帮我带一句话给姐姐——这几日我也不会去打扰蛊医谷,让姐姐放心。” “谢谢你。”绿澜破涕而笑,忽然觉得这少年与楚大夫一样,看着冷,其实也是个暖人。 “不必。”明寄北跳出窗口的瞬间,绿澜恍然似是想起了什么。 “北公子,那边是……” 绿澜还是迟了一步,明寄北落地之后,踩破了盖在馊水桶的木板,污了一双干净的白色劲靴。 熏人的味道冲鼻而来。 这丫头怎么不提醒快点? 明寄北想到绿澜那哭兮兮的表情,这句话便只能忍下,他若无其事地跳了出来,“不必送了。”说完,便足尖一踏,掠上了飞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绿澜这会儿是真的绷不住笑了,她终是笑出了声来,浑然不觉捏住玉冠的手悄悄地紧了紧。 她只失神了片刻,便回过神来,开门快步往郡主的房间去了。 “咚咚。” 郡主的房门紧闭,绿澜叩响了门,“郡主,楚大夫,是奴婢。” 此时在镜前亲吻的两人红着脸分开了,楚拂忍笑道:“该喝药了。” “不管,这只能算是利息!晚上我接着跟你算!”燕缨才沐浴完,趁着楚拂给她梳发的时候,才套路到楚拂,绿澜便来了。 所以这句话,她必须先说明了。 楚拂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没有回她,只是抱了大氅来,罩在她的内裳外,“先喝药,等诊脉后,再说。” 所以,给不给算账,还要看楚大夫愿不愿意说“郡主康健”四个字。 燕缨扭头看向了一旁,她要再想想,一会儿换个什么法子继续给拂儿下套? 楚拂将房门打开,第一眼便发现绿澜手中并没有端着汤药,“汤药呢?” 绿澜慌乱地从怀中摸出小泥人,又慌乱地塞了回去,拿出了明寄北的玉冠,双手奉上,“北……” “进来说吧。”楚拂拉着绿澜进来,警惕地将房门关上。 “小北又来了?”楚拂不等绿澜说完,便先问道。 燕缨耳尖,她惑然看了过来,“弟弟又来了?” 绿澜点点头,“他让奴婢带句话,说什么——”绿澜仔细想想,“小姑娘没死,只是断了一臂。” 楚拂眸光一沉,“好,我知道了。” “什么小姑娘?”燕缨更是好奇,她下午就觉得楚拂有些怪异,看来今日随母妃巡宫一定出了什么情况? “一个得麻风病的小姑娘。”楚拂淡定地说完,其他也不必多问,明寄北来的时候,定是又吓了绿澜,这姑娘不会藏心事,眼角的泪痕还在。 想必汤药定是半路吓洒了。 绿澜歉声道:“奴婢半路把……” “照着方子重新煎一服,今夜郡主是一定要服药的。”楚拂也没有责怪绿澜的意思。 “还有……”绿澜似乎还有话要说。 楚拂不想让燕缨知道嫁衣蛊之事,便道:“罢了,我跟绿澜姑娘一起去煎药吧。” “拂儿,那我呢?”小狐狸已经可以断定,楚拂定是藏事了! “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楚拂说完,笑容中突然多了一丝狡黠,“晚上把脉后,只要郡主身体好些,民女便……再多教你几个穴位。” 燕缨不禁轻咳两声,为了安抚她,拂儿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此事一定不简单! 小狐狸飞快想着,到底是什么事拂儿一定要瞒着? 楚拂没有再说什么,便与绿澜一起走了。 绿澜在路上匆匆交代了明寄北说的最后一句话,楚拂点头,心思早已不在此处。 蛊医故意说救一人、则死一人,只怕是存心将她与萧瑾逼走。随后又救了那小姑娘,这断一臂的代价,只怕是救人必须要付出的。 不必死,却一定会残。 楚拂突然停了下来,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的一臂,换缨缨一命,也未尝不可? “楚大夫?你怎么了?”绿澜觉得楚拂不太对劲。 楚拂回过神来,微笑道:“我没事。”忽觉左边有谁在盯着她,她警然望了过去。 那是秀明殿的后门,从这儿出去,走上一阵便可踏入长廊,去往行宫其他地方。这里跟秀明殿正门一样,都是值卫最严之处。 只见两名内侍慌然低头,其中一名回道:“奴婢这灯笼灭了,不小心便走到这儿来了,还请大人们莫怪。”说完,这人就扯着另一人快步走远了。 府卫们冷嗤一声,继续值卫。 楚拂自忖是自己太过警惕了,摇了摇头,“绿澜姑娘,我们去煎药吧。” “嗯。”绿澜点头。 两名内侍走上明亮的长廊后,更是加快了脚步,趁着夜色走到了长廊尽头,拐入了长巷,来到了芳华殿外。 宫卫冷声问道:“哪宫的?” 其中一人拿出了公主腰牌,扬声道:“咱家把公主最想见的人带来了,还不放行?” 宫卫恭敬地低头一拜,便将两名内侍放入了芳华殿。 “在下许曜之,参见公主,参见……世子。” 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内侍对着殿中对弈的两人拱手一拜,仰起脸来,眉眼清秀,不是许曜之又是谁? “嗒!” 萧子靖捏在指间的白子掉在了棋盘上,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他,“你是怎么进宫的?” “阿靖。”云清公主勾住了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微笑道,“我忘记告诉你了,这临淮行宫有条通往宫外的密道,密道口就在离秀明殿不远的花园假山后。”说完,她眯眼一笑,像是一条蛰伏在梁上的黑蛇。 萧子靖心头一凉,她以身为间,这几日还心有愧疚,却不想云清公主其实并没有完全信她。 可笑!深宫之人,怎会有纯粹的真心? 她竟傻到信了云清公主的所有话,让许曜之悄悄地混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Natsumi小可爱的长评加更~~~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许曜之又来了! 第95章 乏术 “这几日,阿靖就留在芳华殿吧。”云清公主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她不会允许萧子靖成为最大的变数。 萧子靖忍不住提醒道:“公主,我并非内侍,留在芳华殿过夜,只恐会污了公主名节!” “许公子往后只能留在芳华殿,怎的?阿靖你放心?”云清公主冷声反问。 萧子靖与许曜之背心一凉,只能沉默。 见两人不敢答话,云清公主端声道:“那便都听本宫安排。” “诺。”萧子靖与许曜之齐声领命。 这时,领许曜之入宫的那名内侍恭敬上前,先看了一眼许曜之,再凑近了公主耳畔,细声说了几句。 “本宫知道了。”云清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许曜之。 许曜之只觉心虚,暗思自己可是说错了什么,亦或是做错了什么? “退下吧。”云清公主挥袖道。 内侍领命退下。 只见云清公主缓缓地站了起来,“父皇还等着许公子医治,请。” 萧子靖看公主的去意,只怕是想引着许曜之往内殿去。她急道:“公主,长阳殿在这个方向。”她指的方向与公主转身的方向刚好相反。 “父皇就在本宫这里,长阳殿的是假的。”云清公主淡淡说完,对着萧子靖嫣然一笑,“傻阿靖,在你帮我值卫宫门时,我便偷偷将父皇换到了这儿。” 萧子靖倒抽了一口凉气,“也是密道?”若是走正路,此事一定能惊动姑姑与姑父。 “这下聪明多了。”云清公主赞许地笑笑,转眸看向许曜之时,提醒道:“许公子,你若能医好父皇,那就是奇功一件,以后把太医院院首一位赏你都可!可若是医不好父皇,本宫也只能陪你们一家一起死了,所以,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人,都只是求一个‘活’字。” 许曜之恭敬一拜,“诺,在下明白。” 他能不明白么? 上回他已经得罪了秦王妃,跟父亲躲到岛上都被公主寻到了,唯一的解释便是公主的探子一直都跟着他。 既然已经卷起来了,那便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帮秦王、府不如帮天子,毕竟这天下是天子的,并不是秦王的。 云清公主发现萧子靖沉默不语,似是在想着什么? “阿靖?” 萧子靖猛然回神,赔笑道:“公主,我在。” “如今你跟秦王、府已经划清了界限,等父皇好了,一定不会为难你们阳清公府。”云清公主笑然说完,眸底突然闪过一抹杀意,“王叔勾结刘明给父皇下毒,这可是弑君的大罪,秦王、府注定要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这……”萧子靖听得胆战心惊,低声道:“弑君乃大罪,公主若无凭证,就算陛下醒了,只怕也难一击弄死秦王、府。” “父皇亲口与本宫说的,还能有假?”云清公主想到这些就生气。 萧子靖更是疑惑,“陛下不是……不是说……不……” “只要父皇还能点头、摇头,本宫便能将事情问个清楚!”真相如何?密道图又藏在哪里?云清公主自小被天子带大,幼时经常与天子玩这些哑声问答的把戏,知女莫若父,知父莫若女,这也是天子为何这般偏爱她的原因之一。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36 “原来如此。”萧子靖喃喃自答,一抬眼,便撞上了云清公主生疑的眸光,她故作镇静地回道,“我只是感慨,秦王好大的胆子!” “确实,好大的胆子。”许曜之也迎合了一句。 云清公主不愿再多做解释,“还是先把父皇医好,才是上上策。” “嗯。” 萧子靖与许曜之跟着云清公主来到了内殿,只见云清公主屏退了殿中伺候天子的心腹宫婢,引着许曜之来到了天子的床边。 天子还没有入睡,四肢抽搐不止,一双眼睛警惕地紧紧盯着萧子靖,喉咙一直沙哑发声,却一句话都听不分明。 “父皇别怕,阿靖是我的人。”云清公主知道天子在担心什么,便匆匆解释了一句,回头对着萧子靖笑问道:“你应该说点什么?” 萧子靖上前一步,“等陛下康复,臣想向陛下求娶公主,还望陛下成全。” 云清公主得意地笑道:“父皇,你听见了么?女儿终是等到这一日了!” 天子欣慰地笑了笑,对萧子靖的警惕也放松了些。 他们说话间,许曜之已望诊完毕。 “像是风疾……”许曜之看天子这症状,只能想到这个病症,可方才明明听公主说过,天子是中了毒。 天下有哪种毒可以让人有风疾之相? 许曜之从未听说过,也从未在医书上看过。 “父皇一定不是风疾,这不过是楚拂那贱人耍的把戏!”云清公主提到楚拂就觉得生气,那夜她明明可以主动向她示好,偏偏楚拂就是沉默不语,云清公主至今看不明白,楚拂到底是友,还是敌? 既然看不透,为了妥当起见,最好还是把楚拂化作敌人看待。 许曜之心头微凉,暗暗为楚拂捏了一把汗。 这姑娘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得罪了公主,怎会有什么好下场? 云清公主似是知道他会出神,突然含笑提醒,“许公子,还不给父皇诊脉?是在想岛上新婚的娇妻么?” “诺。”他连忙收敛心神,手指搭上了天子的脉息。 “这!” 突然,许曜之缩回了手来,瞪大眼睛又仔细看了看天子的气色。 云清公主疑声问道:“怎么了?” 许曜之惶恐跪地,不断地叩头道:“在下医术浅薄,只怕……只怕……” “医不好父皇,本宫先摘了你的脑袋!”云清公主知道许曜之想推诿,她的余光瞥见了天子脸上的惊恐之色,语气忽然柔了几分,“父皇莫急,许公子医不好的,他爹医术比他好,儿明晚把他爹也请进来,一定能把父皇医好的。” 萧子靖听到这里,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只要天子回天乏术,那云清公主再闹,也动不得秦王、府一分。 “公主,父亲他……” “闭嘴!随本宫出来!” 云清公主不想再听许曜之这些推诿的话,她挑眉肃面,带着许曜之与萧子靖一起走回了芳华殿正殿之中。 “本宫要句真话。”云清公主冷声道。 许曜之惊魂未定地对着云清公主一拜,再次跪了下去,“陛下已毒入脏腑,世间药石难医,就算父亲来了,也是一样的结果。” “……”云清公主强忍怒意,手指捏得咯咯作响,“若是本宫非要逆天而行呢?” “人间医者若能起死回生,那世间便不会有病家无助而死了。”许曜之如实回答。 云清公主知道他说的道理,可天子必须活着,至少要像个健康人一样地活着站到百官面前去,下旨灭了秦王、府满门。 “本宫要父皇好起来,哪怕只有一日。”云清公主退让一步,“许曜之,你若连这个都做不到……” “在下能做到,只是……”许曜之迟疑了,有些话还是要讲明白的,“陛下能活到今日,全仗有人行针将毒液逼到了四肢之中,才能护住心脉……” “慢着,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云清公主打断了许曜之的话。 许曜之惊恐地想了想,“在下能做到……” “下一句。” “陛下能活到今日,全仗有人行针将毒液逼到了四肢之中……” 云清公主暗暗思忖,那日是楚拂给父皇行的针,照许曜之所言,父皇能活到今日,全仗楚拂之功。 难道错怪了她? 那夜燕缨咄咄逼人,楚拂选择沉默,确实像她处处不得罪人的性子。 许曜之说完了话,可云清公主迟迟没有应声,他像萧子靖递了一个眼色。 萧子靖温声唤道:“公主?” “嗯。”云清公主回过神来,再问道:“父皇能否恢复说话?” “应当可以。”许曜之瑟瑟回答。 “阿靖,你帮我去泡壶茶吧。”云清公主突然平静地开口。 萧子靖皱眉,“可是,许公子……” “你快去快回,好不好?”云清公主的语气带着一丝撒娇。 萧子靖点头,退出了芳华殿。 果然还是防着她。 萧子靖心寒低头,她走入茶汤房,一边泡茶,一边想着,该如何把今日知道的消息递出去? 云清公主若是成事了,秦王、府将是灭顶之灾。 她不能坐视这样的惨事发生。 萧子靖走后不久,云清公主便开口问道:“许公子今夜入宫时,可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原来那内侍说的是这个! 许曜之不敢隐瞒,直接答道:“在下……在下之前就对楚姑娘有些倾心,再次瞧见,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过,若她是公主的眼中钉,在下以后绝对与她划清界限!” “不,本宫还要谢谢她,行针保下了父皇的命。”云清公主这句话说完,许曜之悬着的心终是踏实了。 云清公主怎会看不出他脸上的变化? “只可惜,你已经娶妻了。不然,等事成之后,本宫……” “公主若是……” 许曜之自忖自己是放肆了,听出了公主有这样的心思,可也不能他直接说出来,让公主许楚拂给她为妾。 云清公主阴冷轻笑,“许公子若还喜欢这姑娘,本宫倒也有成人之美。”略微一顿,一个念头浮现在她的心头,她森森一笑,“只要公子遂了本宫的意,本宫自有厚报。” “诺!”许曜之激动地对着云清公主一拜。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只在一起就喜欢搞事情~ 第96章 授课 夜色渐深,楚拂端着汤药回来时,燕缨趴在桌边,似是睡着了。 候在门口的几名宫婢面露难色,对着楚拂福身一拜。 不必多问,定是郡主让她们候在门外,不许进去伺候。 “交给我吧。”楚拂淡淡说完,趴在桌边的燕缨耳朵悄悄地动了两下。 “咯吱——” 等宫婢们退下后,楚拂先将汤药放在桌上,再回头把房门关好。 转过身来,便瞧见燕缨端起了汤药,乖顺地一边吹着,一边把汤药喝完了。 奇怪? 平日她是最怕苦的,今夜突然这样乖,一定有诈。 楚拂不动声色地坐到了燕缨身侧,看着她因为苦而皱成一团的脸,笑道:“喝那么急做什么?” “怕病拖久了,会被拂儿砍一只手。”燕缨答得干脆,眸光中似有若无地带了一丝恐惧。 “嗯?”楚拂知道她今夜肯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燕缨突然抱住了楚拂的手,娇声道:“拂儿不会砍我的手,对不对?” “我为何要砍你的手?”楚拂听得好笑,屈指刮了一下燕缨的鼻尖,“胡思乱想什么?你与那小姑娘的病不一样,医法肯定也不一样。” “嗯,她是怎么医的?”燕缨逮到了话茬,索性问了出来。 楚拂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有医她,只是看见别的大夫医了她,我还以为她死了……所以回来的时候,心里不太舒服。”楚拂故意抹去了蛊医医人的那一段,“晚上小北带了消息来,知道她还活着,我便释怀多了。” “哦,原来如此。”燕缨说完,又悄悄地看了看楚拂的脸色。 拂儿心善,下午怔忪也在情理之中。 此事可以作罢,另一件可不能作罢。 想到这儿,燕缨将手递了过去,“拂儿,快给我把脉。” “今夜就不把脉了吧。”楚拂恍然想起她熬药前说的那几句话,她故作镇静地站了起来,给燕缨倒了一杯水,笑问道,“汤药太苦,先喝点水吧。” “也好。”燕缨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几口喝了个干净。 想赖皮?反正夜还长着,拂儿也跑不掉。 楚拂眸底闪过一抹惊色,看来这小狐狸是想一次“报复”回来。 燕缨再次把手伸了过来,“拂儿,真的不给我把脉?” “郡主都这样讲了,民女岂能不从?”楚拂顺着她的话往下讲,认真地给她诊了一下脉——脉息平和,今夜的小狐狸身子不错。 楚拂故意皱眉,摇头道,“缨缨不能熬夜,快些去床上休息。” “今晚我的身子很不好,是不是?”燕缨突然问道。 楚拂正色点头,“所以,不可胡来。” “对,拂儿不可胡来。”燕缨强调了一句。 楚拂隐隐觉得不对,“嗯?” 燕缨眯眼轻笑,起身坐到了楚拂腿上,双臂勾住了楚拂的颈子,她舔了舔嘴角,得逞地笑道:“我身子不好……所以拂儿不许推我……也不许……反击……” 居然! 楚拂自忖已经够小心了,哪知还是中了小狐狸的套!再转念一想,这坑分明就是自己给自己挖的! 诊脉后,说小狐狸身子不错,那小狐狸会顺着她的话欺负她,说小狐狸身子不好,那她便不能欺负小狐狸。 怎么说,她都是输的那个! 输了先机又如何?反正比力气,小狐狸这会儿还弱着呢。 楚拂窃笑,小狐狸暗觉不妙。 果然。 不等小狐狸先吻她,楚拂便先吻住了她,先她一步,将她撩得浑身滚烫。 “拂儿赖皮!”燕缨仓促躲开了楚拂的唇舌,羞红了脸嗔了一句。 楚拂一脸无辜,笑道:“我一没推缨缨,二没反击缨缨,哪里无赖了?” “就是无赖!你这样还不算反击?”燕缨才不许她睁着眼睛说瞎话。 楚拂勾住了燕缨纤瘦的腰杆,笑容中多了一丝打趣的意味,“民女这明明就是回应,反击可不是这样的……” “不准。”燕缨意识到楚拂想要再次下口,她抵住了楚拂的额头,偷笑道,“拂儿一肚子坏水,我才不上你的当。” “那民女规矩些。”楚拂往后退了些许,坐了个笔直,“我好像说过,今晚还要教你几个穴位。” 燕缨笑道:“我会的,不学。”难以自抑地,燕缨只觉下极穴附近微微发烫,楚拂今日轻轻一点的触感,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楚拂看她脸上的羞色更浓,莞尔点头,“好,教你另外的。”说完,她看了一眼边上的椅子,“下来,好好学。” “这椅子坐得久了,难受,还是去那边吧。”燕缨瞄了一眼床前的屏风。 “好。”楚拂哑然失笑,思忖这小狐狸定是又想什么歪招了。 那又如何呢? 楚拂现在十拿九稳,最多不过是把下午那出戏重演一遍。 她是把过脉的,脉象可比下午那会儿还要平和。 燕缨觉察楚拂笑容中多了一丝得意,看来,今晚教的定不是什么好穴位。所谓先下手为强,她肯定不能让她占了先机。 两人一起在床边坐了下来。 楚拂对着她伸出手去,“手给我。” 手上的穴位,应该没什么“可怕”的吧? 燕缨坦然递了手去。 楚拂左手牵着她的手,让她掌心向上,另一只手点了一下她的中指指端,“这是中冲穴,连通心经……” 小狐狸眼珠子一转,她没等楚拂讲完,便一脸认真地捏住了楚拂的中指,歪头问道:“中冲穴,是连心的那种?” 楚拂点头,“嗯,中冲连心。” “那……”燕缨低头看着楚拂的中冲穴,似是怕看得不仔细,便凑近了中指一些,疑声问道:“是这儿?”她另一只手又点了一下楚拂的中冲穴。 “对。”楚拂觉得气氛忽然不对了。 燕缨唇角一勾,蓦地用舌尖撩了一下她的中指,仰头笑道:“这样……算不算欺负了拂儿的心?” 楚拂将身子绷了个紧,这小狐狸突然来这一招,是她措手不及的。 “胡闹……” “这样拂儿的心能不能更暖些?”燕缨亲了一口楚拂的中指,觉察到楚拂的轻颤,她出声提醒道,“说好的,拂儿不准反击,也不准推开我。” 怎的又绕回来了? “中冲穴,我记得了。”燕缨得意地说完,本以为是胜券在握。 哪知? “我记得郡主方才说了民女无赖。”楚拂突然问她。 燕缨随口应道:“嗯。” “既然担了无赖之名,自然该有无赖之实,所以……” “拂儿你……唔……” 前面答应的话,统统不算。 反正她又不是君子,这长夜漫漫,自该做点无赖之事。 第二日清早,楚拂将房门打开,对着值守在外的宫婢们招了招手。 “楚大夫有何吩咐?” 楚拂笑道:“郡主昨夜喝药后,发了一晚上的汗,所以劳请几位姑娘给郡主准备沐浴的热水。” “诺。”宫婢们退了下去。 楚拂侧脸看向了一旁端着洗漱热水的绿澜,微笑道:“交给我来吧,绿澜姑娘先去给郡主端早膳吧。” “诺。”绿澜把盆交给了楚拂后,便也退了下去。 楚拂将热水端了起来,走到了屏风后,将热水放下后,拧了拧帕子,刚欲给燕缨洗脸,便瞧见了小狐狸一张又羞又恼的脸。 “还在生气?”楚拂忍笑问道。 燕缨扭过头去,嘟囔道:“你说怎么办?” 楚拂拿着帕子坐到了床边,温柔地擦着燕缨的侧脸,若有所思,“等缨缨好了,想怎么办,便怎么办?” 她到时候只有一只手,怎会是小狐狸的对手? “利息翻倍。”燕缨的小算盘可是打响了的。 楚拂轻笑,“还请郡主手下留情,少算几笔,可好?” “好!”燕缨得意地坐了起来,将脸往楚拂那边凑了凑,一脸享受地任由楚拂给她擦脸。 言而无信的事,她也会做的。 想到高兴处,燕缨的脚丫子轻轻地抖了抖。 楚拂看在眼底,记在心里,看来这句话是信不得的。 伺候燕缨洗漱之后,楚拂帮燕缨绾好发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绿澜端了早膳来,又帮着其他宫婢把郡主沐浴的香汤准备妥当了。 郡主要沐浴,自然被褥床单都该换一换。 绿澜走到了床边,刚将被子掀开,准备叠好抱下,便瞧见了被褥上残留了几处润印子。 燕缨眼尖,透过屏风瞧见了绿澜愣了一下,她红着脸给楚拂递了一个眼色。 这次总不能说是茶水了吧? 楚拂气定神闲地走了过去,帮着绿澜叠好了被子,又将床单收拾起来,叹声道:“郡主昨夜发汗厉害,这床单湿了好几处,郡主便挪了好几处睡觉。” 燕缨耳根通红,厚着脸皮应和道,“都怪拂儿的药太过霸道。” 楚拂笑容微浓,她将被单卷做一团,交给了绿澜,嘱咐道:“这床单多泡一会儿再浆洗,汗水能散得多些。” “嗯。”绿澜点头,抱着床单走了出来,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郡主。 楚大夫的药果然有效,小郡主今日的脸色一点都不苍白,双颊红红的,气色大好啊。 “咳咳。”燕缨被绿澜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佯咳了一声。 绿澜自忖失礼,赶紧低头走出了房间。 燕缨“狠狠”地瞪了楚拂一眼,却在看见楚拂笑脸的一瞬间,凝眸呆坐在了原处——晨曦从窗格间流入,楚拂沐在暖光之中,她颊上渐烫的羞色与晨光融在了一起,柔情脉脉地对着她抿唇一笑。 心跳蓦地跳快了一拍。 燕缨发现,她好像一点也不生气了。 甚至,好像更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论腹黑,好像拂儿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这章是6+7长评加更的掉落~~~谢谢十三。 第97章 请脉 与平日一样,秦王一早便离宫去府衙处理公务。 楚拂看了一眼天色,既然已知嫁衣蛊的代价不是“一命换一命”,再去叨扰只怕会惹恼蛊医谷中的那位古怪蛊医。 可是。 若不先与蛊医说好,万一他当着燕缨又提及嫁衣蛊的代价,以燕缨的性子,她怎肯接受医治? 拂儿又发呆了。 燕缨用个早膳的光景,她发现楚拂偷偷出神好几回。 “拂儿?”燕缨忽然唤她。 楚拂回过神来,笑道:“吃好了?” “你……可是还有事瞒着我?”燕缨直接问道。 楚拂摇了摇头,笑容更深了几分,“或许是昨晚没睡好吧。”语气中夹杂了一丝沙哑,似是故意把话题歪到昨晚的春事上。 绿澜听不懂楚拂的话,可燕缨听得清楚。 “那……”燕缨故作淡定地瞄了一眼坐榻,“拂儿今日哪儿都不去了,就在榻上好好休息一日,母妃那边我来说。” 难得燕缨主动上钩,楚拂倦然点头,“也好。” 燕缨刚欲说什么,余光便瞥见了来到门口的萧瑾,她今日气色甚好,心情似乎也很是愉悦,燕缨娇声唤道:“母妃。” 楚拂知趣地站了起来,恭敬地对着萧瑾一拜,“参见王妃。” “不必多礼。”萧瑾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楚拂的肩头,“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今日你我都歇一日。” 楚拂微惊,“宫中……这样可以么?” 萧瑾看了一眼绿澜,绿澜低头退出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自然是不行的。”萧瑾坐到了燕缨身侧,仔细地看了看燕缨的气色,欣慰道:“今日阿缨的气色很好,昨夜辛苦楚大夫你照顾了。” 这次换做楚拂不自然了,她微微低头,不敢与萧瑾对视,“这是……民女本分。”楚拂忽然觉得有些愧然,双颊不禁有些发烫。 “是啊,拂儿昨夜很辛苦的。”燕缨忍笑,桌下的足尖悄悄地蹭了一下楚拂的足尖,仿佛在问“看你还敢欺负我?” 楚拂端然而坐,双腿往椅子脚缩了缩,不给燕缨再胡闹。 萧瑾莞尔看着燕缨,话却是说给楚拂听的,“公主今早又派了几名宫婢出宫寻医,这个混淆视听的把戏只怕她还要玩好几日。”略微一顿,萧瑾转眸看向楚拂,语气认真,“既然如此,那我只有将计就计,今日放个麻风病人回宫。” “麻风危险,还请……”楚拂听得心颤,万一麻风在宫中传播开来,只怕会事与愿违。 “你听我说完。”萧瑾就知道她会打断,不过难得她生了一颗医者仁心,萧瑾倒也不会怨她的无礼,“今早我请过刘明来秀明殿,向他讨要了一种药粉——此药粉洒在身上,三日之后便会又红又痒,起的疹子与麻风很是相似。刘明那儿有解药,药粉不会要人性命,也不会传染他人。我只要命人悄悄洒在芳华殿的宫人身上,让他们把麻风之相带回去便好。” 楚拂恍然,思忖片刻,疑声道:“为何是芳华殿的宫人,而不是长阳殿宫人?” “你别小瞧了我们这位公主的本事。”萧瑾的语气复杂,听不出是嘲讽多些,还是赞许多些,“万幸她不是男儿身。” 小狐狸静静地听到现在,幽幽开口问道:“母妃,你是想设局搜宫么?” “不是搜宫,是看诊。”萧瑾并不打算瞒着燕缨,她轻抚燕缨的后脑,叹声道,“齐正献方之后,临淮城的疫症得到了控制,你父王名望大增,在百官与百姓心中有了‘仁王’之名,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燕缨看看萧瑾,又看看楚拂,“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最后“弑君”二字,她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动了动唇。 萧瑾与楚拂一起点了下头。 燕缨倒抽了一口凉气,“可是……不管是刘左院判,还是拂儿,他们谁都近不得陛下的身。我若是云清姐姐,必定会安排宫卫严守陛下的寝宫……不对!”燕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摇了摇头,“母妃你方才设的局,是想让拂儿去芳华殿看诊?难道说——陛下如今在芳华殿中?” “聪明!”萧瑾这次是肯定的赞许,她慨然轻笑,刮了一下燕缨的鼻尖,“阿缨果然不是个孩子了。” 这次换做是楚拂沉默了。 若是云清公主把天子移宫照顾,照理说宫中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况且,昨日她与萧瑾巡宫之时,她下意识多观察了一眼长阳殿外的值卫——宫卫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多了。 萧瑾发现楚拂正在出神,她提醒道:“没有惊动长阳殿一兵一卒,便能将陛下安然送到芳华殿,公主若不是神仙,那便是会打洞的地鼠。” “密道?!”楚拂应该想到这一茬的。 不论是哪朝哪代的君王,总会在皇城之中埋些密道,以备不时之需。 有密道从长阳殿通往芳华殿,那必定会有密道从行宫通往宫外! 秦王妃能防的只是从宫门进来的人,许曜之若是从密道入宫,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如何防得? 萧瑾摇头叹息,“若不是殿下昨夜临时起意,命暗卫夜探长阳殿确认陛下情况,我也没有想到公主竟还藏了这一招【障眼法】。” 秦王妃也不知许曜之是来了,还是没有来? 她从不拿整个秦王、府的性命来赌。 “我问过刘明,以临淮许氏的银针十八法,能否医好陛下?”萧瑾继续说着,神色越来越凝重,“刘明说,若是公主也堪破了他在药罐子中做的手脚,医治半个月,陛下必可康复。若是没有发现,那就算是许老爷子来了,也无济于事,医不好陛下。”她眸光期艾,一动不动地看着楚拂,郑重地道,“这赌注太大,我赌不起。” 楚拂同样赌不起。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只要能近身给陛下诊脉,民女便有法子解决此事。” “不成!”燕缨哪里肯让楚拂去冒险? 她担心地悄悄看了一眼楚拂,沉声问道:“若是陛下死在拂儿手里,整个大燕,谁能护拂儿全身而退?” 萧瑾坦然道:“以死囚换之,一命换一命。”这是最糟糕的结果,萧瑾不是没有想过,可她已经想好了对策。 “云清姐姐是个急性子,万一她一怒之下,提剑砍了拂儿呢?”燕缨再问。 萧瑾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一旦如此,她还不能护着楚拂,以免落了口实,被云清公主死咬一个“同谋”之罪。 “我能自保。”楚拂淡淡开口,没有半点惧色。 燕缨才不依她,着急质问,“你又不会武功,你怎么自保?” “哪怕是死囚,也该一案事一案了,我不想欠这死囚什么。”楚拂最怕欠债,尤其是这种这辈子都还不了的债。 “拂儿!”燕缨哪里还顾得萧瑾在场,她紧紧抓住了楚拂的手,哑声问道,“你若有事,谁来管我?”纵使已经努力压抑眼底的不安,她那浓得可以溢出来的灼烈情愫,还是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萧瑾眼里。 这样热烈的眸光,萧瑾年少时也曾有过,仅仅只对那个入了心的人。 萧瑾不禁生了一丝惑然,阿缨对楚拂好似喜欢得紧了些? “郡主,不可小孩子脾气。”楚拂觉察了萧瑾眼底的狐疑之色,她轻描淡写地劝慰一句,拍了拍燕缨的手背,顺势抽出了手来,“民女确实不会武功,可民女的弟弟会。”说着,楚拂不敢再与燕缨平起平坐,她端然起身,拱手对着萧瑾一拜,“民女本就是个漂泊江湖、四处为家之人,最多不过担个通缉之名罢了。” “可……”燕缨余光瞥见了萧瑾更加疑惑的眸光,她自忖今日确实是说多了,她不急不忙地挽住了母妃的手臂,偎入了母妃的怀中,叹息道,“母妃,我若不是个病秧子,我定能帮上你们……” “郡主会好起来的。”楚拂忽然坚定地开口。 燕缨愕了一下,悄悄看着楚拂坚定的面容。 “等麻风一事终了,等陛下之事解决。”楚拂轻笑,语气更加坚定,“民女便带郡主去蛊医谷,请那位先生把郡主医好。” 萧瑾是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的,她蹙眉提醒:“那位先生性情古怪,只怕没那么爽快答应。” 一命换一命的代价,她竟愿意? 似是知道萧瑾会猜疑,楚拂朝着萧瑾递了个眼色,话说给燕缨听,“所以民女这回会好好保护自己,定能安然归来。” 原来是为了哄燕缨放心。 萧瑾疑心未消,便听见房外响起了一声内侍声音。 “咱家奉公主口谕,传楚大夫去长阳殿给陛下请脉。” 燕缨大惊,萧瑾也大惊。 这个时候云清公主突然传召楚拂请脉,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咳咳……”燕缨下意识地准备装病,却被楚拂拦住了。 楚拂淡声道:“估计还是障眼法,我去去便回。”说完,她对着燕缨与萧瑾福身一拜,转身收拾好了药箱,背着药箱将门打开。 “劳烦公公引路。”楚拂对着内侍点头微笑。 内侍没想到竟会这般顺利,他颇有些吃惊,“那……请楚大夫这边走。” “好。” 待楚拂与内侍走远后,萧瑾低头望向怀中的燕缨,却不急着问话。 燕缨皱眉看着萧瑾,故意问道:“母妃?” “这会儿不急了?”萧瑾突然问了一句。 “急什么?”燕缨佯作不懂,其实心中忐忑难安。 “阿缨是越来越在乎楚大夫安危了。”萧瑾直接点明了。 燕缨歪头,满脸疑惑,“拂儿是能医好儿的大夫,她对儿来说,就跟命一样重要,我不该在乎么?” 合情合理。 萧瑾自忖今日似乎多想了,她圆场笑道:“是该在乎。” “拂儿若是有事,母妃你以后巡宫就要带着刘左院判,日子久了,怕是要起流言的。”燕缨又点明一点。 萧瑾哑然失笑,“你连这个都想到了?” “谁像你跟拂儿,总把我当孩子哄。”燕缨似是恼了,从萧瑾怀中挣了出来,扭身背对着萧瑾,“我马上就十八了!不是孩子了!” 她的双手拢在袖中,看似生气抱袖,其实是在悄悄掐着自己,提醒自己好好忍下眼底所有的不舍与担心,别在这个时候让母妃起疑。 眼圈一红,半是因为担心,半是因为疼痛。 萧瑾绕到了燕缨身前,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气上来了,温声道:“是母妃不对,胡思乱想,阿缨不哭,好不好?” “嗯……”燕缨嘴上答着话,又侧脸看向了敞开的房门。 心,高高地为楚拂悬着。 她满心慌乱,不知怎的总觉得云清公主清晨来请楚拂,没有那么简单。 拂儿,这次是真的不准赖皮。 作者有话要说:好险~秦王妃开始注意了! 第98章 试忠 日暮时分,许曜之将银针从天子身上一一拔下,盯着天子的气色看了半晌,紧张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父皇,这下觉得如何了?”云清公主担心地坐到床边,想亲手将天子扶起。 许曜之急忙拦住云清公主,“公主不可,否则陛下……”他的话戛然而止,换做了另外一句,“否则功亏一篑。” 他用许氏银针十八法强行让天子的血脉畅行起来,只能换天子半日气色如常,像个正常人。待血脉短短半日后,毒液便会反噬心脏,天子便会一命宾天,谁都救不得。 以天子现在的身子,能有半日光景已是不易,再若行针,只怕天子根本承受不住。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37 天子四肢不再颤抖,喉咙咕噜作响,似是全部机能在恢复中。 云清公主望向许曜之,“父皇何时才能好起来?” 许曜之探上了天子的脉息,片刻之后,他如实回答:“回公主,陛下需要静养数个时辰,方可恢复……” 恢复半日光景。 云清公主不想听这种不确定的话,她后面走的每一步,不能有一步算错,沉声道:“本宫要的是具体的时辰。” “大概……四个时辰。”许曜之被逼得急了,只能这样回答。 “四个时辰……”云清公主侧脸看着窗格间投落的夕阳,若有所思。 静候一旁的萧子靖凑近床边,打量了一眼天子越来越好的气色,小声问道:“许公子,这四个时辰可有什么必须注意的?” 许曜之点头,“陛下最忌血脉拥阻,莫说是这四个时辰,就算陛下好了……” “阿靖,帮我个忙可好?”云清公主并没有让许曜之说完,她抬眼看着萧子靖,语气娇滴滴的,“今日我命厨子给我做了鱼,能不能帮我……把刺挑了?” 明摆是不想她参合其中。 萧子靖强忍焦灼,她点头轻笑,“好,我去给你挑了。”说着,她没有一点迟疑,快步退出了房间,去了前殿 “许公子不必事事都讲明白的。”笑容一丝一丝地从云清公主脸上消失,她回过脸来,一瞬不瞬地看着许曜之,“阿靖这几日待本宫很好,好到本宫有种做梦的感觉。”略微一顿,“只有阿靖彻底是本宫的人了,本宫才能觉得踏实。”说着,她低头望着翕动嘴唇,似是想说什么的天子,“阿靖此时还是阳清公府的萧世子,尚不是儿的驸马,在扳倒王叔之前,儿知道轻重,父皇你可以放心。” 天子释然点头,欣慰地抿了抿唇角。 许曜之忽然有些心慌,他不该听云清公主说这些心里话的。 “公主,在下先退下给陛下熬服汤药……” “本宫的话,你没听明白?” 云清公主突然反问。 许曜之大惊,在他心中秦王妃已经是个狠角色了,没想到云清公主年纪轻轻,竟半点不逊于秦王妃。 “在下父亲与娘子的性命都在公主的掌心,在下对公主可从未有过二心啊!”许曜之猛地跪地叩头,“还请公主明鉴!” 云清公主冷睨看他,只觉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子,“本宫知道你没有二心,许公子不必这样的。” “那……那……”许曜之越想越怕,冷汗濡湿了内裳,此时凉凉的贴在背上,他没有与云清公主对视,却已能感觉到云清公主双眸中透出的森森杀意。 云清公主冷笑道:“你的忠心,本宫自然是信的。” “嗯!嗯!”许曜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会儿若是有面镜子,定能照出他满额的细汗。 “可有一人,本宫总是拿不准她到底是哪边的人?”云清公主满眼疑惑,语气淡淡,“本宫记得,曾经允诺过你,事成之后要许她做你的妾室。” 许曜之神情一滞,不懂云清公主怎会突然扯到楚拂身上? “本宫想了想,还是不要夜长梦多的好。”云清公主缓缓地站了起来,俯视看他,“许公子,你若能将她变成你的女人,本宫心里也能踏实些。” 许曜之震惊无比,惑然抬眼,“这……这是行宫,在下不敢在行宫做这等歹事。” “是歹事,还是美事,就看楚拂识不识相了?”云清公主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摸出了一把匕首,扔到了许曜之脚下,“人,本宫可是专门请到了长阳殿,今晚本宫会将长阳殿外的宫卫调开,你帮本宫试试她。” 许曜之紧紧盯着面前的匕首,寒光刺心,他忍不住啧啧生寒。 “她若从之,今夜就算本宫提前送你们的良宵,许公子可要怜香惜玉一些。”云清公主突然笑了笑,可很快笑容又消失得干干净净,“她若不从,你便割了她的脑袋来见本宫,本宫以后再给你寻个年轻姑娘,赏你为妾。” “行宫杀人是……大罪……”许曜之瑟瑟发抖,不敢去拿地上的匕首。 云清公主冷笑道:“尚未试过,你怎知她就一定会不从呢?”说着,她看了一眼天子,“父皇与我都是亲耳听着呢,谁敢定你的罪?况且,楚拂不过是个江湖医女,蝼蚁之命罢了,在宫中死个女人,没人会查的。” “若是你不愿意……” “在下……愿意!愿意……” 许曜之哪里还敢迟疑,慌乱地拿起了匕首,极力让自己的手停下颤抖。 “别怕,本宫给你撑腰,谁也奈何不了你。”云清公主忽然微微弯腰,冰凉的手掌在许曜之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只见她直起身子,笑容中多了一丝邪魅之色,“许公子晚上可要注意些,长阳殿寝宫的龙床,你与楚拂都是用不得的。” “诺……”许曜之低头颤声领命。 云清公主再看了一眼天子,“让父皇静静休养四个时辰吧。”说着,她当先走到了门边,侧脸对着许曜之道,“许公子,请,用完膳后,再慢慢去长阳殿吧。” “诺。”许曜之将匕首小心藏好,跟着云清公主离开了房间,往芳华殿正殿去了。 在芳华殿开膳的同时,楚拂已在长阳殿天子寝宫外等了大半日。 贴身内侍迟迟不唤楚拂入宫请脉,殿外的宫卫也不许楚拂擅自离开,楚拂只能恭敬地背着药箱候在寝宫之外。 夕阳渐渐落下,夜色将整个临淮行宫笼在其中,今晚的月光显得格外迷离。 月光洒下屋檐,将楚拂檐下的身影拉得颀长。 楚拂在心底思忖着公主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云清公主若只是为了拿她寻开心,直接请她去芳华殿一顿羞辱便是。可瞧这阵仗,公主仿佛是想让她在这里困上许久。 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江湖医女,困她在此又有什么意义? “楚大夫,请吧。”贴身内侍终是来传唤楚拂,“陛下等着楚大夫请脉。” 楚拂低头福身一拜,“诺。”起身之时,解了针囊下来,悄悄地解开了针囊口的扣子。 她唯一能用的防身之物,便只是这针囊中的银针了。 床幔全部垂落,楚拂一时也不知龙床上躺的是什么人? 她恭敬地在龙床边跪了下来,尚未请脉,便瞧见贴身内侍匆匆离开了寝宫。 “公公这是要去哪里?”楚拂惊问。 贴身内侍哪里会答她的话,踏出寝殿后,便吩咐宫卫将寝殿大门锁上了。 楚拂惊忙站了起来,看来公主是铁了心的要把她囚在这儿了。 她让自己快速平静下来,干脆地将床幔一掀,看见龙床之上空无一人,她释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所幸,这偌大的寝宫只有她一人。 也就是说,她暂时是安全的。 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她快速在寝宫中走了一圈,殿门是肯定推不开的,窗户她也试过,也被人关了个死。 云清公主究竟想做什么? 楚拂猜不透,也想不明白。 她寻了个角落,安静地坐了下去,将针囊中的银针一根一根地抽了出来,小心地别入了衣袖内层,以备不时之需。 公主若想要她死,大可不必这般麻烦。 楚拂并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有危险,她这会儿只担心缨缨怕是要急坏了。出来那么久都没有回去,以缨缨的心性,定是会来寻她的。 是想以她为饵,坐实燕缨一个强闯天子寝宫的大罪么? 这是楚拂唯一能想到的。 不过,秦王妃也在秀明殿,定不会让燕缨胡来,云清公主这一计未必会成功。 可不管怎么说,楚拂绝对不能在这儿待久了。 蓦地,寝殿中的宫灯暗了下去。 楚拂不喜欢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她换了个月光能照亮的地方坐下,寝宫外却响起了异动—— “这是陛下手谕,你们几个都退下吧,由咱家们守着。” “诺。” 宫卫们退了下去,外面换了几个芳华殿的内侍,只等了片刻,便低头窃语几句,也匆匆地离开了。 能有陛下手谕,足见云清公主手中握有天子印信。 仔细想来,天子之病应当是好了不少。 楚拂心头一凉,她想到了另外一件可怕之事——许曜之一定入宫了! “咔嚓咔嚓——” 猝不及防地,寝宫之中不知何处响起了一串机杼之声。 昏暗深处,有人提灯走了出来,转身将密道口重新封住。 “谁?” “楚姑娘,别来无恙。” 那人提灯缓缓走近楚拂,昏黄的灯影映衬在他的脸上,笑容让人莫名地心悸。 “许……” “嘘。”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周末工作大忙,所以木有双更~大家慢慢看哦~ 第99章 火舌 “你好大的胆子!”楚拂故意提高了声音,扬声大喝。 可殿外空无一人,并无人应。 “楚姑娘,喊是没用的。”许曜之慢条斯理地将灯笼别在了宫灯上,他整了整了衣裳,今晚他故意换了一身青袍,没有穿内侍的衣裳,“今夜是公主赏你我的良宵,还是识相的好。”说着,他下意识地往黑暗深处看了一眼,“别让公主失望才是。” 那道暗门之后,定有公主的心腹仔细听着。 楚拂不知许曜之是故意暗示,还是故意威胁,她往后退了一步,肃声提醒,“这里可是天子寝宫!” 许曜之微笑着走近楚拂,一手扯开了自己的衣带,“公主有令,今夜是无论如何都要见红的。”说着,他另一只手亮起了匕首,“就看楚姑娘想要上面见红,还是下面见红了。” 楚拂听得反胃,对付下作之人,自然该用下作的办法。 “啐!”她狠狠地对着许曜之吐了一口唾沫,“许曜之,你可还记得学医入门第一日,当着祖师爷的画像,你念过什么誓词?” 我为医者,当仁心为本,悬壶济世,救一切苦难之人。 许曜之记得,只是,他如今也是身不由己之人。他若不照着云清公主的来,只有死路一条。仁心,也要活人才能有仁心,他若活不得,仁心对他又有何用? 许曜之擦去了脸上的唾沫,他将外裳扯落在地,冷声道:“看来,你一点也不识时务。” “识时务?做个任人牵线的木偶?”楚拂冷声嘲讽,“今夜公主要你欺辱女人,你便来欺辱女人,日后呢?她若让你欺辱一个麻风乞丐,你也下得了手?”楚拂突然面露讥讪之笑,“临淮许氏的公子,竟是一只主子指哪儿就咬哪儿的下贱、龟、奴,许曜之,你不觉得恶心么?” “闭嘴!”许曜之厉声大喝,气急败坏地朝着楚拂扑来。 楚拂看准时机,从他双臂间钻了出去,顺势提裙,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快步退到了灯笼旁边。 许曜之一个重心不稳,若不是仓皇扶住了墙,只怕面门要在墙上重重磕一下。 这一下彻底将许曜之激怒了。 他恨然回头,似是一只被挑衅发狂的野狼,“不识时务的女人,楚拂,我本想怜香惜玉的,这可是你……” “你配么?!”楚拂咬牙一喝,猝然提起了灯笼。 许曜之以为她是想拿灯笼做武器,防着他靠近,他只觉好笑,这个女人是真的刚烈久了,太过低估男子的气力。 那小小的一盏灯笼,哪里能防住他许曜之? 许曜之再将内裳衣带扯开,快速将内裳脱下,将匕首缠在了内裳之中,一并扔在了脚下。 这女人肯定是活不成了,可在她死之前,他还是想先享受一番。 “配不配,你一会儿便知道了。”许曜之满心灼热,楚拂越是不顺从,他觉得越刺激,甚至暗暗比较了一番新婚妻子与眼前的楚拂。 新妻柔弱,寡淡如水。 虽说是新婚不久,可他已有了厌意。反观楚拂,她几次三番挑衅于他,这样的女人就像一头抓不住的小兽,对许曜之这样的猎人而言,是充满了诱惑的猎物。 对,就是征服欲。 将这样的小兽吃干抹净,该是怎样的刺激? 脑海中,许曜之疯狂浮现着他幻想的画面——楚拂频频挣扎,他按住楚拂的双手,用一个窒息的吻,将楚拂所有的呼喊都掩盖住。 血脉喷张,许曜之感觉心跳开始加速。 他步步逼近。 楚拂捏着灯笼步步后退,一步一步退到了龙床之前。 许曜之似是会意了什么? “原来,你是想在这儿……”许曜之皱眉,“可是公主说过了,这儿是陛下的龙床,你我不能造次。”说着,他忽然温柔地笑了起来,“乖,你顺从些,我便待你温柔些,不疼的。” “呵,许曜之,你还真是个畜生。”楚拂冷嗤说完,忽然淡淡一笑,将手中的灯笼往龙床上一抛,“对付你这样的人间恶鬼,只能求一殿业火,将你烧个干净。” “不要!”许曜之仓皇大呼,哪里想到楚拂提灯笼竟是为了纵火。 长阳殿一旦起火,不明陛下所在的宫卫与内侍定会仓促赶来,他与楚拂在此私会一旦暴露,他可是犯了大罪——不经传召,私自入宫,还是在天子寝宫与女子做这种羞人之事! 到时候公主也不一定能保住他的性命。 以云清公主的性子,也不见得会保他的性命。 天子能醒能说话,许曜之便没有价值了。一颗弃子罢了,又何必保他? 灯笼砸在龙床之上,歪倒的蜡烛火焰灼上了灯笼纸皮,很快便在龙床之上燃起了一蓬火焰,很快地火焰便沿着龙床的床幔蹿了起来,将整个寝殿照得格外明亮。 写有【光明仁德】四个大字的金漆匾额下,许曜之瞪大双眸,忽然回过了神来,揪起地上的外裳,冲到了龙床边,不断扑打着窜起的火焰。 要把火灭了!一定要把火灭了! 他就像是一只惧怕光明的暗夜恶鬼,慌乱地扑打着窜起的火焰。 甚至,他开始后悔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为何要听萧世子的提醒,说什么密道幽暗,提盏灯笼方便照亮! 如若没有拿灯笼进来,楚拂怎会有机会下手纵火? “你这个疯女人!你可知这样你也活不了!”许曜之接连扑打了好几下,终是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火焰越蹿越高,他非但扑不灭,手中的外裳也燃了起来。 他只能将燃起的外裳扔到一边,想到被内裳裹起的匕首——对!杀了楚拂,将脏水都泼她身上,应该会有一条生路。 可是楚拂从不给敌人生路。 当年没有给大陵的天子,今日也不会给许曜之。 她捻了一根袖中藏着的银针出来,在许曜之捡起内裳的瞬间,刺入了他的颈后麻穴。 眼睁睁地看着匕首从双手间坠落在地,许曜之双腿一软,栽倒在了地上,不甘心地死死盯着楚拂,咬牙道:“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陛下马上就醒了,公主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秦王、府!” 楚拂从来都不怕这个“死”字。 在她人生中,活着比死了要艰难百倍。 “谁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只是有的人快些,有的人慢些。”楚拂轻描淡写地说完,拿了匕首出来,弯腰将冰凉的锋刃抵在了许曜之的喉咙前,“许曜之,这下该我问你,你是想上面见红呢,还是下面见红?” 许曜之噤声不语,只恨自己低估了楚拂这个女人的阴狠。 火越烧越大,大殿中的温度也炽烈了起来。 许曜之很快发现,楚拂的眸光也炽烈的起来——不是深情似海的炽烈,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灼烈。 “你……你放我一马……我带你从密道逃走……”许曜之还有一招保命的技能,“我投诚你们……陛下只能活半日……你告诉秦王……拖过半日……公主便没有依仗的了……楚……别……别……” 许曜之的话没有说完,便发现楚拂似乎根本没有听他说什么。 只见楚拂的匕首沿着许曜之的喉咙划过他的胸膛,微微用力,便割出了一道血痕。 痛,却没有办法反抗或者挣扎。 今夜楚拂并不是猎物,许曜之才是猎物。 许曜之意识到后,他紧紧盯着楚拂冷漠的眉眼,“楚姑娘……我知错了!你就饶了我吧?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 楚拂充耳不闻他说什么,只是用匕首割破了他的裤头。 许曜之的心猛地一揪,他知道楚拂想做什么,“楚拂!你停下!” “许公子不就是想要见红么?民女只是成全许公子,让许公子试试,见红到底痛还是不痛?”楚拂突然立起了匕首,锋刃没入血肉,只须用力,便能穿破许曜之的腹肉。 “楚姐姐,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以后都离你远远的,我保证……” “迟了。” 楚拂淡淡应声,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横起了匕首,猛地在许曜之下身带出了一道血箭。 “啊——!” 许曜之凄声哀嚎,想要捂住受伤之处,却苦于麻穴被制,只能忍着剧痛在血泊之中好似白蛆般蠕动。 火舌蹿上了房梁,整个寝宫好似一个巨大的炙炉,刺鼻的浓烟随着火焰四处腾升,吸得久了,只觉得天旋地转。 楚拂捏着匕首快步走向禁闭的殿门,纵使只有一线生机,她也要拼尽一切地搏上一搏。 人该求活,不该求死。 缨缨。 在她没有把缨缨医好之前,她还死不得! “缨缨……等我……等我……安然回来……我不食言……一定不食言……”楚拂奋力用匕首劈砍着宫门。 许是闻烟闻得久了,也许是楚拂砍得久了。 楚拂只觉虎口阵阵发麻,掌心汗水与血水合在一起,手中的匕首越发地捏不稳了,砍在殿门上的力道也渐渐小了下去。 视线越来越模糊,楚拂用力晃了晃脑袋。 她已分不清楚,沿着脸颊滴落的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咬住了牙,让自己的神智更清醒一些。 大火烧得四处噼啪作响,火焰像是猛兽一样呼啸呜咽着,将半个天子寝宫都吞没在了烈焰之中。 热浪滚滚而来,楚拂再猛烈地晃了晃脑袋,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匕首劈在了殿门之上。 殿门还是纹丝未开,楚拂却无力地沿着殿门瘫倒在了地上。 “缨缨……缨……”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楚拂不断呢喃着燕缨的名字,“对……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好的~许曜之真的是引火烧身了~工具人的作用差不多了~ 惹谁都别惹拂儿,皇帝都不怕的女人。 第100章 闯宫 “长阳殿寝宫起火了,你们都瞎了么?!” 燕缨的厉喝让值卫在门口的几名内侍瑟瑟发抖地跪了下去,此时突然起火,只有拖延时辰,让大火把里面的两人一起烧死,兴许公主事后能想到说辞,把此事搪塞过去。 “郡主不可进去,危险!”内侍们重重叩头,却将进入寝宫的院门封了个死。 “让开!陛下还在里面,你们好大的狗胆!”燕缨咬牙怒喝,在秀明殿等这一日,她已经心如火焚,此时看见长阳殿的火光,哪里还能静候下去? 内侍们急声道:“陛下……陛下没事的……里面有人救火的,郡主你身子向来……” “噌!” 燕缨骤然将身侧府卫的长剑抽出,一剑穿入了内侍的喉咙,让他瞬间闭了嘴。 她眸光如刀,狠狠一瞪其他几个噤声叩头的内侍,“来人!随我一同入殿救火!” “诺!”府卫们齐声高喝,便准备随同燕缨一起强闯天子寝宫。 “郡主!里面真的有人救火……”内侍猝然抱住了燕缨的左脚,再次阻拦她的前进,“强闯天子寝宫可是大罪啊!郡主!” “放手!滚开!”燕缨用力踢了内侍一脚,奈何她天生体弱多年,这一脚并不足以踢开内侍。 “郡主,殿前杀人,也是重罪!”另一名内侍看见燕缨提剑欲砍,起身抓住了燕缨的手臂,“还请郡主莫要……莫要再杀人了。” “你们好大胆子!放手!”燕缨奋力挣扎,左右府卫上前,将这几名大胆的内侍狠狠地推到了墙上,用剑锋抵住了他们的喉咙。 “咳咳!咳咳咳……”因为这阵激动,燕缨牵动了心脉,忍不住发出一串猛烈的咳嗽。她不敢再作迟疑,看见府卫们清开了路后,便提剑忍咳,快步朝着天子寝宫跑去。 拂儿…… 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可有事! “咳咳……” 燕缨冲到了寝殿外,第一眼便瞧见了锁住寝殿大门的铁链子。 她揪起铁链,本想用剑砍开,哪知竟被烫得缩回手来。 “拂儿!” 燕缨是彻底慌了,她急呼一声,提剑疯狂地在寝殿大门上砍了十几下,掌心发麻,却只能在寝殿上砍出十几道剑痕。 “来……来人!”燕缨猛烈地喘息着,她焦心地看着里面的火光,即便是隔着殿门,也能嗅到里面的浓烟味道。 “咳咳咳……”燕缨只觉一阵血腥味冲到了喉口,她全身上下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她回头看向跑进来的十名府卫,“咳咳咳……把门撞开!撞开!” “诺!” 府卫们领命,收起长剑,一下又一下地猛烈撞击着殿门。 隔着身上的轻甲,也能感觉到殿门的滚烫。 府卫们前赴后继地撞了几十下,终是将殿门给撞开了。 “救人……救人咳咳咳……”燕缨是第一个冲进去的人,浓烟扑面而来,只觉火光灼得双眸啧啧生疼,她忽然视线模糊了起来。 “拂儿!拂儿!” 燕缨脚下忽然一个踉跄,似是踢到了什么,若不是身后的府卫眼疾手快,只怕她要摔倒在滚烫的地上。 “郡主!”府卫焦声道,“这里危险,末将来救火,请郡主先在外等着。” “有人!”另一名府卫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许曜之,他很快便发现许曜之流血的是什么地方,“这……这不是许公子么?” “许……许曜之?”燕缨震惊无比。 许曜之怎会在这儿?还是这般衣冠不整地在这儿? “救……救救我……”许曜之还吊着一口气,意识却早已模糊。 “咳咳!”燕缨挥手示意府卫将许曜之带下去,拂儿不在这儿,那会在哪里? “楚大夫!”另一名府卫突然大呼,发现了倒在殿门后的楚拂——楚拂已经昏迷,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唤。 燕缨却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悲声怒喝道:“放开拂儿!咳咳咳!”说完,她快步走到楚拂面前,方知她刚才脚下那一踉跄,只怕是踢到了拂儿。 她将手中的长剑一扔,心疼地牵起楚拂的一只手臂,顺势担在了肩上,一手搂住楚拂的腰杆,吃力地将楚拂扶了起来。 “郡主,还是末将来吧……”府卫生怕郡主会伤了身子,她素来不能提重物的。 “我的拂儿,我自己扶。”燕缨声音沙哑,楚拂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那么重,那么沉。 就像此时她的心,沉重无比。 若是她可以再坚决一点,若是她可以再任性一点,不要听母妃的话,在秀明殿傻等一个时辰,兴许拂儿就不会受这样的委屈了。 燕缨越想越心疼,她带着楚拂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天子寝殿。 “对不起……” 眼泪涌出眼眶,燕缨有许多话哽在喉间,尤其是看见楚拂撕扯开的衣领,她早已不是孩子,她怎会不知孤男寡女独处一殿,会发生什么? 许!曜!之! 她险些将牙咬碎,眼底的恨意是府卫们从未见过的。 云安郡主这样一个病秧子,居然也能有这般凶猛的一面。 “我来迟了……” 燕缨倒吸了一口气,她哑涩说完,心如刀绞。 长阳殿外兵甲声四起,外面来的是宫卫又如何?来的是公主的人又如何? 最好是云清公主来了——最好是这个罪魁祸首来了! 燕缨双眸通红,扶着楚拂挺直了身子,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宫卫按剑冲进庭院。 伤拂儿者!死! 来的宫卫一看眼前的景象,先是一惊,可很快地,便相互招了招手,“速速救火!” 宫卫没有拿下燕缨,没有提及她带兵强闯天子寝殿的大罪。 燕缨勾紧了楚拂的腰杆,她只恨自己为何要是这样的病秧子,就连拂儿都抱不安稳。 “阿缨,我不是说了让你在秀明殿……” 萧瑾带着萧家暗卫随后冲了进来,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后,所有的话都哽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阿缨,双眸泪光闪烁,却透着一股森森的恨意。 “母妃,你要我在秀明殿等着,等着给拂儿收尸么?”燕缨的语气极为寒凉,她从未怨过萧瑾,可这一回不一样,萧瑾听得明白,阿缨在怨她,怨她拦着她来这儿救楚拂。 楚拂只是个江湖医女,就算是朋友,也不该有这样的怨念。 “阿缨……”萧瑾心头浮现起千万个猜疑,她最怕的就是她不愿意承认的那一种可能。 “拂儿,我带你回去。”此时的燕缨面无血色,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沁出了血沫,“咳咳咳……” “来人,把楚大夫抱回秀明殿医治。”萧瑾生怕燕缨有事,赶紧吩咐暗卫出手。 燕缨肯定奈何不了萧家暗卫,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把楚拂抢了过去,匆匆抱着往秀明殿去了。 她追了几步,在萧瑾面前停了下来,哀声道:“拂儿不能有事……咳咳……”这一咳嗽,血沫飞了出来,溅在萧瑾衣袖边,是触目惊心的鲜红。 萧瑾心疼地扶住了瑟瑟发抖的燕缨,她将她顺势抱在怀中,轻抚燕缨的后脑,低哑地提醒道:“阿缨,今晚每个人都在闯鬼门关,你向来懂事,今夜就少说一些,少做一些,可好?” “好……”燕缨知道萧瑾许是猜到了,不担心拂儿是不可能,她比谁都明白母妃的手段。 萧瑾稍微放心,至少在这个时候,她不会发难质问到底。 “母妃……咳咳……” “嗯,我在。” “拂儿……” 萧瑾蹙眉,燕缨的声音忽然小了几分,只有萧瑾能听见她在耳侧说了什么。 轻抚燕缨后脑的手蓦地停了下来,萧瑾眼眶一润,哑声问道:“你在……威胁我?” “咳咳。”燕缨轻咳两声,她吃力地往后退了一步,含泪一笑,“我没几日光景了,母妃,你就由着我……过几日……想过的日子吧……” “胡说八道!”萧瑾的眼泪涌出了眼眶,她心头酸涩,坚定地道:“蛊医谷那位蛊医是能医好你的!” “我……不是孩子了……母妃……”燕缨从来都不是痴傻之人,她摇头轻笑,笑得苦涩,“若真能医好我……咳咳……你与拂儿……怎会迟迟不带我去求医呢?” 萧瑾语塞难答,若是让燕缨知道救她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燕缨又怎会答允? 燕缨却在这个时候跪了下去,对着萧瑾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多看萧瑾一眼。 燕缨低头起身,捂着憋闷的心口,快步朝着秀明殿去了。 “郡主这是怎么了?”看见这一幕的府卫忍不住低声问道。 “去,跟着阿缨,护着她安然回到秀明殿。”萧瑾匆匆下令。 “诺。”这名府卫按剑退下。 萧瑾接连倒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稍微平静一些——倘若燕缨不是沉疴多年的孩子,萧瑾只怕会狠狠给她几个耳光,让她清醒一下,怎能对女子生了这样的情愫? 她萧瑾的女儿,怎会是这样的姑娘? 是她往日的疼惜给了太多,才会把燕缨惯成了这样? 还是她太信任楚拂,让楚拂有机可乘,把她最疼的女儿变成了这样的人? 心绪五味杂陈,萧瑾一面自责,一面强打精神,指挥众人把长阳殿的大火浇灭了。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38 今夜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阿缨与楚拂之事,只能先往后放一放,等把这行宫中看不见的火全部扑灭,再一件一件地解决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喜欢一个人,从来都是藏不住的,所以秦王妃迟早要知道,事情突然开始失控了。 谢谢NN抓虫~~~ 第101章 驾崩 与此同时,秦王带着百名府卫将芳华殿给围了起来。 宫卫长瞧这苗头不对,便带着大批宫卫前来保护公主——能惹秦王在行宫中动兵,只怕是公主又欺负了郡主。 临淮城的麻风疫症还没有平息,这宫中千万不可起兵凶。天子向来最宠爱云清公主,秦王教训归教训,可千万不能闹出人命。 “不好了!长阳殿陛下寝宫起火了!”远处跑来一个宫卫,匆匆对宫卫长道。 宫卫长大惊,刚欲下令下属赶去长阳殿救火,却被秦王给拦住了。 “皇兄不在长阳殿。”秦王淡淡说完,眸光落在了芳华殿紧闭的殿门上,“云清公主胆大包天,将皇兄藏在芳华殿,取了皇兄的印信四处假传圣旨,今日就请大人你做个见证!” “什么?!”宫卫长万万没想到秦王来此,竟是为了这个。 秦王大步上前,叩响宫门,“云清,还不速速开门,把皇兄放了!” 芳华殿紧闭不开,根本无人应声。 云清公主不答话、不开门,足见此时天子并没有醒来,所以一切还有转机。 “来人!”秦王厉声大喝,“撞开!” “父皇有令,强闯芳华殿者,格杀勿论!”云清公主终于开了口,她在殿中扬声高呼,气定神闲地坐在正座之上,眯眼轻轻一笑,大声提醒殿外的宫卫长,“宫卫长,你可要看清楚了,今夜可是王叔强闯本宫的芳华殿!一会儿父皇质问起来,你可要如实回答,秦王造反,意欲在本宫这芳华殿——弑君。” 最后两个字,她刻意咬牙说得分明。 言下之意,陛下确实在芳华殿中。 宫卫长倒抽一口凉气,他定定地看着秦王—— 这些日子秦王忙着解决临淮疫症,仁王之名早成,怎会这样唐突地强闯芳华殿当面弑君? 凭心而论,公主骄纵多年,这几日又确实是芳华殿的内侍拿着天子手谕调动宫卫,若真如秦王所言,公主做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云清公主这些年对秦王、府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上回害过云安郡主,抢了云安郡主的萧世子不说,后又跟云安郡主起过冲突。 天子病倒,她没有办法与往日一样,仗着天子宠爱肆无忌惮。所以假借天子之名,调动宫卫收拾秦王,也在情理之中。 想着想着,宫卫长心中的天平早已向秦王这边倾斜。 “倘若皇兄真要治我的罪,也要皇兄亲口说!”秦王凛声说完,看向一旁迟疑的府卫,“撞开!皇兄染有风疾,这几日都没有太医请脉,本王担心,皇兄怕是出大事了!” 听到这句话,宫卫长也慌了起来,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去!帮着殿下,把芳华殿门撞开!” “诺!” “你们好大的胆子!” 云清公主气急败坏地从正座上站了起来,她递了个眼色给宫婢,“快去把父皇请出来!”算算时辰,父皇也应该醒了。 “啪!” 殿门哪里禁得这些宫卫与府卫的冲撞,几下就被撞了开来。 秦王与宫卫长一起踏入了芳华殿。 “放肆!”云清公主气势不减一分,她挑眉冷冷看着秦王,“王叔,今日你强闯本宫的芳华殿,意欲弑君,等父皇出来,定要你的命!” “那便把皇兄请出来!”秦王丝毫不惧,挺直了腰杆,朗声说完,挥手示意府卫们退出芳华殿,“出去候着。” “你们也出去。”宫卫长也挥手示意宫卫退下。 云清公主越看秦王越觉得他虚伪,不过他也没多少光景可活了。 虽然今夜许曜之那边出了点麻烦,可本来就是一颗弃子,众人皆知,楚拂是云安郡主的贴身医女,半夜与许曜之这个外男在天子寝宫做那些下流之事,算起来丢的还是秦王的脸。 从她动了心思试探楚拂开始,她便想好了成与不成,能说什么话来脱罪。长阳殿的大火之责,是怎么算都算不到她的头上的。 舍去一个没有价值的许曜之,连累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楚拂,再把脏水泼到秦王、府身上,配合天子当众怒指秦王之前下毒弑君,足以在世人面前扯下秦王伪君子的面具! 自家的医女胆敢如此大逆不道,如此不知羞耻,若是没有秦王撑腰,她怎敢在天子寝宫与情郎幽会? 一切都设计得刚刚好,起火也好,烧死那两人,刚好来个死无对证。 云清公主快速在心头思忖了一圈,长阳殿那边没有问题,她如今只须熬到天子醒来,熬到宫婢将天子扶出来,那一切都可以终结了。 “还不把皇兄请出来?”秦王静默片刻,忍不住催了一句。 云清公主冷声道:“王叔就那么想父皇出来,治你的罪么?” “本王行事光明磊落,只担心皇兄安危。”说着,秦王肃声提醒,“云清,你可知你假传圣旨,已犯大罪?” “哈哈。”云清公主嘲讽地放声大笑,“真是奇了,分明是你先下毒毒害父皇,怎的还反过来攀咬本宫一个假传圣旨之罪?” “云清,本王是你的王叔!你太放肆了!”秦王说完,低声提醒宫卫长,“此事不对,云清似乎在拖延什么,劳请大人带人往里救驾!” “果然藏不住了吧!”云清公主瞧他与宫卫长突然窃窃私语,“果然你们都是一伙的,想要弑君代之!来人,传父皇口谕……” “公主,对不住了!”宫卫长没有让她再说下去,扬手一挥,身后的宫卫便冲了进来,“入内救驾!” “谁敢乱闯!”云清公主往通往后院的路口一站,负手而立,“来人!拦住这些谋逆之人!切勿让他们进去伤了父皇!”内侍们都是见过天子的,公主显然是有天子做后盾,他们只能依附公主,纷纷站到了云清公主身前。 宫卫长迟疑地看了一眼秦王,秦王快步往前,一脚踢开了最前面的内侍,厉声道:“让开!” 云清公主匆匆望了一眼平静如昔的后院,要拦下秦王,她只能用最后的杀手锏了。 只见她摸出了天子印信,高高举起,“秦王谋逆!拿下!” 天子印信果然在公主手中,这几日所谓的天子手谕,果然是公主之令。 宫卫长算是彻底信了秦王的话,可印信在她手中,见印信如见天子,他到底是从,还是不从? “啊——” 突然听见内院响起了一声宫婢的惊呼声,只见那宫婢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扑跪在了地上,惨声急道:“公主不好了!” 云清公主强作镇静,“父皇怎么了?” “陛下……陛下……”宫婢哪里还说得出来,早已吓得三魂少了两魂。 “皇兄!”秦王佯作激动地大呼一声,下令府卫冲进来,“拿下云清!随本宫入内救驾!” “不会的!不会的!”云清公主猛烈地摇了摇头,她算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出现了意外? 她抢先冲入了天子的房间,只见天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一只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床侧。 “姑父救我!” 恰恰在这个时候,被绑在角落中的萧世子突然开了口,只见她惊恐万分地挣扎着倒在地上,艰难地挣动着身上的绳索,“姑父救我!” “阿靖!你怎么会在这儿?”秦王快步过去,将萧子靖身上的绳索都解开了。 云清公主来不及思虑萧子靖为何会被绑了? 她坐在床边,去探天子的鼻息。 没有气了。 天子是真的驾崩了。 窗户敞开着,似乎是来了什么人,把天子给杀了。 天子身上没有伤口,枕头却落在床下,甚至枕头上还有被抓过的痕迹。 “父皇……”云清公主眼眶一红,崩溃大哭了起来。 天子驾崩,她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儿怎么活啊?父皇,你醒醒啊,你救救儿啊……”云清公主情绪骤然崩溃,她伏倒在了天子身上,拼命摇晃着天子的身子,希望天子可以活过来,哪怕只说一句话,也能扭转乾坤,“你醒醒啊!父皇!儿会被这些人杀了的,你醒醒救救儿啊!” 宫卫长一脸铁青,天子若是在芳华殿中死了,云清公主的嫌疑最大,也最蹊跷。 傻子才会把人杀死在自己的宫殿中。 可若不是云清公主杀的,谁人可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芳华殿下手? 秦王这几日忙于麻风之事,忙里忙外,人人都看见了的。 秦王扶起了萧子靖,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云清公主吸了吸鼻子,她红着眼眶,侧脸看向了萧子靖,她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萧子靖没有与云清公主对望,她垂下脑袋,愧声道:“姑父……我不该色迷心窍来芳华殿赴约……” “萧子靖!”云清公主猛地身子一颤,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她就是再蠢,此时也能明白,天子之死,应当就是萧子靖所为。 她防着萧子靖,只怕萧子靖心太软,会给秦王、府开脱,却没想过哪怕把萧世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这个负心薄情的人还是她算漏的那一个。 “为……什么?!”眼泪在眼眶中愤怒地打转,云清公主质问的声音在颤抖,她咬牙道,“你说过你会待我好的!我信了你的话……你却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只想我死……呵……哈哈哈……你只想我死啊……” 眼泪簌簌而下,再难停下。 “萧子靖,你有心么?”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是上周墨乔菌长评的加更掉落~~扶额~ 副线肯定要BE了~ 第102章 皇后 行宫的天牢四壁腥臭,不知多少人在这座冰冷的牢中丢了性命。 云清公主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阶下之囚,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静静地等死。 弑君乃是大罪,此事必须谨慎处理。 所以秦王与宫卫长商议,先把萧子靖与云清公主一并押入天牢,待临淮麻风疫症彻底解决之后,再公布天子死讯。 在那之前,秦王与宫卫长晚上会来天牢审查此案,查出真相后告知太子,再让太子决断此案要不要公告天下。 秦王本可下手除了云清公主,可这个时候下手,未免落人口实。 仁王之名树大招风,太子那边或多或少会有其他的猜度,就算把所有罪名都按在云清公主身上,只怕也没办法消除太子那边的疑虑。 倒不如只审案,结案交由太子来做,这样一来能显得秦王并无僭越之心,有宫卫长全程陪同审案,无论哪一边都可以交代清楚。 云清公主双手铐着铁链,她安静地站在牢中,歪头看着牢窗外的漆黑夜空。 萧子靖同样双手铐着铁链,静静地坐在阴湿的天牢地上,她与云清公主只隔着一道铁栅,只要开口,她与她是可以说话的。 只是,还能说什么? 她与她,注定殊途,难以同归的殊途。 这样的结局,从一开始便是注定的。 “昨夜你说想喝灞陵带来的清茶,所以差人唤了十三来,当着我的面交代十三回去拿了茶叶。”云清公主突然开口,她徐徐说着,却再也不肯看她一眼,“那个时候我记得你拍了拍十三的衣裳,还指责了他在宫中不注意干净。” 她的声音凉凉的,每一句都钢刀的刀锋轻轻地割过萧子靖的心,又痛又凉。 是的,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将纸条塞入了十三的衣缝里面,专门交代了一句——“注意宫中的暗卫,别让萧家那些人发现我在公主这里。” 那时候云清公主还以为这是萧子靖主动为她着想,甚至在心中憧憬着往后与萧子靖恩爱的时光。 所以,在得知秦王带兵前来闯宫时,她才会放心地把天子交给她照看。 “所以,是你用枕头捂死了父皇?” 明知道萧子靖不会回答,云清公主还是问出了口。 萧子靖捂死父皇,又装作被人绑住扔在角落的样子。 那一句“姑父……我不该色迷心窍来芳华殿赴约……”足以瞥清她的弑君之罪,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云清公主身上。 萧世子来赴约,大晚上的在芳华殿过夜,若是天子瞧见了,能不能当没有看见? 或者是—— 云清公主爱极了萧世子天下皆知,她等不及天子康复,便急着将天子变成傀儡,仗着她拿到的天子印信,矫诏赐婚? 天子最难忍威逼,偏偏云清公主就是这样的性子,天子尚好时,云清公主也曾索要过东西,甚至在灞陵皇宫也曾起过争执的。 萧世子只用咬定她规劝云清公主莫要一错再错,所以云清公主恼怒,便将她绑了起来,然后天子一怒之下驾崩了。 怎么办呢? 没人会傻到在自己的地方杀人。 所以,云清公主只要留下天子被人捂杀的证据,便可以将天子之死推到一个不存在的人身上。仗着天子平日最宠爱她,她怎会杀天子?这样一个合情的推理,她便可以保住一条命,秦王也不敢立即把她给杀了。 后面这个推论,在世人眼中是再合理不过的。 也是秦王最想定下的推论。 宫卫长不会觉得这是冤枉了云清公主,宫中熟知云清公主心性的宫人也知这位公主胆子大起来会是多么可怕。 可萧子靖知道,这一回云清公主确实是被冤枉了。 她亲手设下的局,亲手送她去死。 “萧子靖,我喜欢了你一辈子,你呢?是不是想我死想了一辈子?”云清公主语气麻木,此时就像一具失了魂魄的空壳,语气之中没有半点悲哀,也没有半点愤恨。 “送一个爱你的人去死,呵,萧子靖,你以后能安心睡么?”云清公主忽然笑了,即便是问这样的话,笑声之中也听不出嘲讽之意。 萧子靖暗暗握拳,她不敢再看云清公主一眼,她垂下了头。 云清公主不死,死的将是秦王、府上下数百口人,甚至他日她与她大婚之后,得知她的女儿身真相,牵连进去的会是阳清公府上下数百口人。 她承认她喜欢云清公主,可权衡轻重,她舍了一个她,换的却是两族人的性命。 这是云清公主必死的理由。 “呵……”云清公主冷声笑了笑。 萧子靖一直是个胆小鬼,哪怕她不顾一切地追逐世子,世子永远都是胆怯不敢往前的。 若说她非死不可,唯一的理由便是——她爱错了世子。 “咯吱——” 天牢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一盏灯影出现在了铁门之外。 云清公主合上双眸,深吸了一口气,凉声道:“萧子靖,本宫还没有输。” 萧子靖怔怔抬眼,望向了铁门,难道云清公主还留了什么后手? 提灯的是宫卫长,只见他弓着身子,引着一位华服女子缓缓行来——女子眉目温润,高束的发髻上簪了一支九凤金簪,垂落的裙角上绣着凤羽。 整个大燕只有皇后才能这样穿戴。 萧子靖大惊,皇后怎会在这个时候来了?! “把萧世子放了。”皇后先走到萧子靖这边,对着宫卫长吩咐,“阿绣任性,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本宫并不意外。” 宫卫长迟疑,“可是娘娘……尚未审结此案就定了公主的罪……” “临淮大疫当前,这畜生竟还不知轻重的胡闹,平日陛下惯着她,本宫管不了她,如今陛下驾崩了,本宫还治不了她么?”皇后厉声喝问。 连皇后都这样认为,宫卫长哪里还敢多言? 宫卫长当即把铁栅打开,亲手解开了萧子靖的铁链,对萧子靖道:“世子,请。” 萧子靖满脸疑惑地走了出来,恭敬地对着皇后一拜,“参见皇后娘娘。” “让你受委屈了。”皇后寒暄一句,从宫卫长手中拿过了灯笼,“你送世子回去,本宫有些训话……”她故意把话说一半,宫卫长便明白是什么意思。 毕竟事关皇室脸面,皇后愤怒训话岂是能听的? 宫卫长慌忙领着萧子靖退出了天牢。 “把门关上。”皇后突然扬声吩咐。 宫卫长点头,将天牢厚重的大门重新关上。 云清公主微微仰着脑袋,哪怕在宫中,她也从不把皇后当成嫡母看待,“太子也来了吧?” 皇后徐徐道:“临淮麻风危险,皇儿既然在灞陵监国,那便还是留在灞陵妥当。” “呵,母后以为弟弟躲在灞陵,就能安稳坐上龙椅了?”云清公主往前走近一步,眸光寒凉,“父皇斗了王叔一辈子,结果被王叔下毒害了,我斗了王叔数日,也栽在了王叔手里,弟弟那样的心智,母后觉得他可以斗多久?” “死到临头还要挑拨离间?”皇后冷声问道。 “母后你也别装了。”云清公主慨声说着,“你做父皇的枕边人那么多年,父皇最怕什么,你一定是知道的。况且,父皇离开灞陵前交代了母后什么,我也是知道的。” 皇后暗暗握拳。 天子驾幸临淮,其实为的就是解决秦王这个心腹大患。 所以离开灞陵之前,天子曾经交代过皇后,先悄悄赶至梁州候着,一旦临淮有变,便立马发动梁州驻军,奔赴临淮勤王。 从梁州到临淮,若是用走的,要走半月,若是骑马,便只须六日。 天子病倒那一日,云清公主就往梁州寄过书信,希望皇后率军赶至临淮稳住大局。 可是,皇后迟迟不来,似乎另有所谋。 直到今日皇后才出现,云清公主却忽然明白了。 皇后只想做黄雀,看着天子与公主一起斗秦王,然后她捡最后的便宜,让她的太子安安稳稳地坐到龙椅之上。 天子嫌弃太子资质愚钝已经很多年,这些年选秀无数,也只为了能再诞下个皇儿,兴许可以换个更聪明的太子。 天子宠爱公主也已经很多年,甚至宫中也曾流传过天子有意立皇太女的谣言。 皇后只有这一个儿子,怎会不给儿子好好筹谋呢? 所以早日登上龙椅,是皇后的期待,云清公主早日死亡,也是皇后的期待。 只是,天子没斗赢秦王,公主也没有斗赢秦王,这是皇后始料未及的。 所以皇后来了,她肯单独见公主,云清公主知道,这是她的生路来了。 “帮本宫办好这事,本宫留你一命,本宫已经在临淮府衙里面找好了死囚。”皇后也不想再跟她绕弯子,索性直接开口谈交易。 “临淮府衙?”云清公主忽然又笑了,“只怕找死囚只是其一,寻故人是其二。” “齐家善毒。”皇后今日入宫之前,确实特别往府衙去了一趟,明面上是先关心临淮麻风情况,实际是知道齐家的长子在那里,她去找那人谈笔买卖。 没有人会抗拒生路。 皇后与秦王,齐正总要选个靠山。 皇后从怀中摸出了一个药瓶,递向了云清公主,“你将此毒涂在指甲之上,明晚秦王会来审问你,你知道你该做什么?”似是知道云清公主想问什么,“毒只有见血才会封喉,所以你涂在指甲上,不会有事。” 云清公主接了过来,笑道:“母后,我还要一个人的命。” 皇后眸光微沉,“世子?” “对,阳清公世子,萧子靖。”云清公主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最后一个势力出没~正式开始收线~ 今天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三更哦! 鸢小凝表示被榨干了,嘤嘤嘤。 这个加更是仔仔小可爱在上周的长评加更!比心~今天是真的没货了,T.T 第103章 狭路 公主下狱,皇后驾临,天子生死不知。 临淮这一连串的事件后,临淮的官员们纷纷猜测行宫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有一点,大家都是明白的。 皇后率兵前来,对秦王以礼相待,足见她是想依仗秦王的威名,稳定大局。 若是天子真的驾崩了,那联手秦王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可保皇权更迭少一丝血腥味道,多一分安稳。 可是,这些都是外人看见的,也是外人推想的。 萧子靖从天牢出来之后,直接来了秀明殿。 云清公主最后说的那句话让她莫名忐忑——她还没有输。 “姑姑呢?”萧子靖踏入秀明殿后,并没有看见萧瑾,她连忙问向当值的内侍。 内侍恭敬地答道:“王妃在后院陪郡主呢。” “嗯。”萧子靖应了一声,便径直往后院去了。 她走入后院后,抬眼便瞧见萧瑾安静地站在燕缨房门口,眉心紧紧蹙着,眸光复杂,又怒又悲。 燕缨鲜少惹萧瑾生气,所以萧子靖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姑。 萧子靖在萧瑾十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拱手对着萧瑾一拜,轻唤道:“姑姑。” 萧瑾回过神来,看见萧子靖竟然从天牢出来了,颇是惊讶,“你怎么……”她生怕惊动了房间里面的燕缨,便压低了声音,“这边说吧。” 萧子靖跟着萧瑾走到了庭院的东南角,倦声问道:“天牢有变?” “皇后娘娘放的我。”萧子靖如实回答。 萧瑾眸光一沉,若是皇后亲自放的人,萧瑾就一点不奇怪了。 “公主说,她还没有输。”萧子靖再道。 萧瑾轻叹,“皇权更迭,杀人才是不见血的。”微微一顿,萧瑾又心绪复杂地望向了燕缨的房间。 宫中的明枪暗箭,她从来没有怕过,可她的阿缨如此喜欢一个女子,她却前所未有地怕了。 萧子靖以为燕缨又病倒了,关切地问道:“缨妹妹怎么了?” 萧瑾沉默不语,只能沉沉一叹。 萧子靖迟疑地看了看萧瑾,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便走近了燕缨的门口,往里面一看—— 燕缨坐在矮凳上,趴在榻边,一瞬不瞬地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楚拂。 甚至,她还一直握着楚拂的手,生怕谁分开她与她,还拿了绳索将她与她的手腕捆在了一起。 萧子靖一直觉得表妹比她胆子大,这一次她是真的不得不服,燕缨胆子大起来,连姑姑也不怕了。 绿澜端着汤药候在旁边,看见门口的萧子靖,像是发现了救星,“世子,你来劝劝郡主吧,刘左院判说,她今日一定要喝药。” 燕缨不喝,并不是不知轻重。 万一母妃在汤药中下了药,她喝药之后,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等她醒来,她一定再也看不见拂儿了。 “表哥。”燕缨听见绿澜的声音,歪头看向萧子靖,她微微抿唇,“安然回来就好。” 燕缨的面色惨白,病色更甚。 萧子靖心头一酸,走入了房中,从绿澜手中接过了汤药,劝道:“缨妹妹乖,好好吃药。”她似是知道燕缨在担心什么,柔声道,“我帮你守着楚大夫,表哥保证,等缨妹妹醒了,一样可以看见楚大夫。” “当真?”燕缨眸光一亮,余光瞥见门口的萧瑾后,她微微侧脸,又问了一遍,“母妃,当真?” 萧瑾从不拿燕缨的性命开玩笑,她沉声道:“昨夜你威胁母妃的话,母妃每个字都记得。” 燕缨听得生愧,可她不能不这样说——拂儿在,儿在,拂儿不在了,儿便也不在了。 萧瑾冷冷地看了一眼昏迷的楚拂,“刘明说了,她并无大碍。”眸光转回了燕缨身上,她又怒又难过,“可你不一样,你若再不喝药……” 正在这时,楚拂的眉头微微一皱。 “拂儿,咳咳。”燕缨大喜,一个激动,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楚拂缓缓睁开眼来,微微一动,便发现她与燕缨的手腕系在了一起,她怔怔地看着燕缨,“缨……缨。” 还能看见她,真好。 “嗯!我在!咳咳咳。”燕缨握住了她的手,只觉一阵水气蒙上了双眼,她眼眶发酸,眼泪很快便滚了下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很快地,楚拂便发现不好的地方。 她强压下了想要抱住燕缨的冲动,眸光对上了萧瑾染满杀气的双眼。 仅仅一霎对视,楚拂便能感觉到萧瑾浓烈的恨与怨。 恨从何来?怨从何来? 她避开了萧瑾的肃杀眸光,下意识地去解系住手腕的绳索。 燕缨狠狠按住了她的手,她嘴角微微一扬,笑得坦荡,眸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郡……”楚拂的话唤了一半,便哽在了喉间。 燕缨轻咳两声,她重新牵住她的手,柔声道:“别怕。” 是的,楚拂开始是慌的。 可在看见燕缨那个坚定的笑后,所有的慌乱都融在了燕缨的温暖笑容之中。 心跳渐渐舒缓下来。 别怕。 小狐狸对她说别怕,这本该是她来讲的话。 楚拂眼圈发红,她忽然含泪点头,笑然回握燕缨的手,也柔声道了一句,“缨缨也一样,别怕。” 得遇一人待她如珍似宝,得遇一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坦诚对她的喜欢,得遇一人如此温柔地道一句“别怕”。 世间还有什么可怕的人与事呢? 绿澜越看郡主与楚大夫的眸光越奇怪,她赶紧瞧了瞧边上的萧世子与秦王妃,两人脸色铁青,她心头阵阵发怵。 完了,完了。 绿澜暗暗捏了一把冷汗,总觉得这儿的气氛是越来越僵硬了。 萧子靖低声提醒,“缨妹妹,这个时候就别跟姑姑杠了……”说着,她故意瞥了一眼端着的汤药,“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楚拂微微松手,探上了燕缨的脉息,脸色一沉,“喝药,不可胡闹。” “我听拂儿的话。”燕缨点头,知道楚拂与她一样坚定,还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一起同归黄泉,便谁也分不开她与她了。 只见燕缨一手端起汤药,吹了几下,仰头便将汤药喝了个干净,放回了萧子靖手中。 萧子靖震惊无比。 以前燕缨喝药可不是这样样子的,她也曾哄过几次。 她不得不承认,在“喜欢”这件事上,她确实不如燕缨勇敢,甚至此时她还对燕缨生出一丝敬佩来。 萧瑾刚烈,燕缨在这件事上同样刚烈。 她们就像是站在独木桥上的两个人,谁先示弱,谁便会节节败退。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姑姑,我先回去休息了。”萧子靖隐隐觉得有场暴风雨要来临了,她赶紧找个理由,先退出这个战场。 “绿澜,送送世子。”萧瑾挥手示意绿澜也退下。 绿澜终于盼到了这句话,她匆匆点头,恭敬地送着萧子靖离开了后院。 楚拂不紧不慢地扯开了绳索,燕缨再次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楚拂莞尔道:“没事。”说着,她抬眼坦坦荡荡地望着萧瑾,“我确实该给王妃一个交代。”说完,她轻抚燕缨的后脑,眸光温柔得似是可以掐出水来,“缨缨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好不好?” “可……”燕缨还是有些不放心。 楚拂轻拍燕缨的手背,“我相信王妃,缨缨也该相信王妃。” 相信萧瑾与其他皇室中人不一样。 萧瑾苦涩笑笑,笑容复杂。到头来,竟还是楚拂更懂她。 “好。”燕缨点头,看见母妃的涩笑后,说没有愧意,是不可能的。 从昨夜到现在,她以最坏的心思忖度了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母妃,可事实上,萧瑾到现在都没有对楚拂下手。 “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楚拂从榻上下来,恭敬地对着萧瑾拱手一拜。 萧瑾也等着这一刻,有些话确实应该她与她单独谈谈。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39 “请。” 楚拂刚欲跟着萧瑾离开,衣袖又被燕缨悄悄牵住了。 “阿缨你……”萧瑾很快发现,燕缨牵住的不止是楚拂的衣袖,还有她这个母妃的衣袖。 燕缨泪光盈盈,她嘴角往上扬着,眸光中都是骄傲的光彩。 “母妃,对不起。” 她该说这样的话,因为萧瑾从头至尾都是她最敬重也最骄傲的母妃。 萧瑾忍泪,别过了脸去,哑声道:“你还小,母妃不记你的仇。” “惹你难过,是儿不好。”燕缨紧紧揪着萧瑾的衣角,她语气歉疚,“在我心里,母妃是独一无二的母妃。” 萧瑾心弦微颤,冰凉了许久的心房,终是被燕缨的话暖了起来。 “拂儿是我……” “阿缨也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阿缨。” 萧瑾还是害怕听见她的那些刺心字眼,她仓皇地打断了燕缨的话,“放手,好好休息。”她知道燕缨担心什么,“楚大夫我不会为难她的,因为我曾经答应过阿缨,会许她平安二字,我不会对阿缨食言,阿缨你呢?” 燕缨愕了一下。 “你答应过母妃会好起来,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如何好起来?” “听王妃的话,好好休息。” 燕缨终是松开了手,她垂下了脑袋,萧瑾与楚拂在这件事上,永远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狐狸是个很坚定的人。 虽然身子弱,但是心性一直是坚定的。 第104章 谈心 萧瑾引着楚拂来到了秀明殿正殿之中,她挥手屏退了殿中伺候的宫人。 “说吧。”萧瑾缓缓坐下,眸光寒凉,静静地看着楚拂,“是何时开始的?” 秦王妃突然这么一问,楚拂反倒是怔在了原处。 何时喜欢的缨缨? 仔细想来,兴许是初见合奏时,兴许是郡主第一次对她说“别怕”时,兴许是小狐狸眯眼对她轻笑时,兴许是她给她绾发时…… 太多的画面浮现心间,每一幕都是戳心的温暖。 楚拂会心一笑,若非要给秦王妃一个答案,那她只能说,“不知。” “不知?”萧瑾挑眉,以为楚拂在敷衍她,“楚拂,你真以为我不敢要你的命?” 楚拂福身一拜,她抬眼恳切地望向萧瑾,“民女只有一求,还望王妃允准。” “你想都不要想!”萧瑾没有听见楚拂说出求什么,便先开口否了她,“我与殿下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不想她活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之中!你是个聪明人,你若真心喜欢阿缨,你就该为她考虑,不是么?” 楚拂点头,“是。” “那你还求什么?”萧瑾厉声问道。 楚拂挺直腰杆,凛声道:“我求缨缨身体康健。” “……”这次换做萧瑾怔住了,她没想到楚拂竟然想求这个,甚至很快便反应过来楚拂想干什么? “缨缨今日的脉息很微弱。”楚拂方才当着燕缨的面,她不敢提这事,可不代表她没有记在心头,“王妃曾问过我,缨缨还有多少寿数,民女答不知,可今日民女可以回答王妃,缨缨她……”语声哑涩,若是可以,楚拂一辈子都不想说这句话,“只有一个月寿数。” 萧瑾倒抽了一口凉气,几乎是瘫坐在了椅子上,“你……说什么?” “我愿一命换缨缨一命。”楚拂语气淡然,脸上没有一丝惧色,“还请王妃允我带缨缨外出求医,我保证缨缨一定能安然回来。” 萧瑾又惊又疑,半晌才问一句,“你呢?” “我若侥幸能活……”楚拂的话才说了一半,萧瑾便立即打断了她的话。 “你想仗着救命之恩,逼我把阿缨许给你?” 楚拂的语气中终是多了一丝嘲讽,“我是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责任!我从未想过用恩情来威逼王妃你们允我婚事!” “她沉疴多年,一直养在深宅后院,没有遇到良人的机会。你身为医者,竟惑她误入歧途,你扪心自问……” 这次是楚拂打断了萧瑾的话,只见她不卑不亢地坦然与秦王妃对视,“所以我要医好她,让她先成为健健康康的云安郡主!” “然后呢?你能把阿缨光明正大地娶回去么?!” 萧瑾是真的又悲又怒,哪怕燕缨喜欢上了一介平民,只要燕缨喜欢,萧瑾也可以不在乎什么门第,可以风风光光地把燕缨嫁给她喜欢的人。 可楚拂是个女人,她就算是这世上待燕缨最好的人,萧瑾也不敢把阿缨交到她掌心。 女子在世间生活本就不易。 云安郡主与一个医女两女成悦,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她们两个如何能扛住天下人的流言蜚语?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萧瑾怎么舍得阿缨往后过这样的苦日子。 或许开始还能有秦王与她护着,可秦王与她都走了呢? 楚拂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选择了沉默。 萧瑾站起,朝楚拂走近一步,诚挚地道:“楚拂,我知道你是好姑娘,我也知道你会待阿缨事事上心。或许你会说,你是大陵的使臣,你可以求大陵给你个官职……我知道现在的大陵是女皇当政,女子可入科考,可入朝为官……可是,那始终是你们的国家,不是阿缨跟我的国家,你站的地方也不是你们大陵的疆土,是我大燕的山河!” 原以为两情相悦,便足以对抗天下。 听萧瑾说完这些话,楚拂如鲠在喉,只能沉默。 “大燕容不下你们,你们只有离开大燕,远渡东海去大陵生活。”萧瑾语气稍缓,满眼心疼,“就算你们在大陵可以恣意生活,可殿下与我是阿缨的爹娘,我们不能离开大燕,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会指向我与殿下。阿缨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怎会想不到这点?她……当真能舍下爹娘跟你一起走么?” 萧瑾说得恳切,可每个字都在敲打楚拂。 她确实可以不动楚拂一根头发,可这些道理她会讲给燕缨听,走与不走,为难的只有小郡主。 “莫说你现在做不得阿缨的夫郎,就算你能做,阿缨还有我这个娘亲在,一命换一命,也轮不到你来牺牲。”萧瑾走到楚拂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掌心冰凉。 楚拂怔怔地看着萧瑾,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萧瑾的声音温和了起来,“你这双手,应该救更多人,你这个人,也应该有个良人好好疼惜。”说着,她眼底也噙起了眼泪,“你若为了救阿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阿缨会内疚自责一辈子,你若真的喜欢她,你舍得让她这般难受么?” “我喜欢她,是真的喜欢她!”楚拂哽咽开口,所有的理由都是苍白的,唯独她现在这一句,发自内心,字字真挚。 萧瑾的神情一僵,淡淡道:“再深的情,岁月久了也会淡的。” 剖心挖肉,活生生地将缨缨从心头挖出来,忘得干干净净么? 只要想到这个“忘”字,楚拂就觉得有把钝刀在心房上狠狠地割着,一刀又一刀,痛得几欲窒息。 萧瑾别过脸去,没有看见楚拂的眼泪沿着脸颊滴落在地。 她没有听见楚拂反驳,她知道今日说的这些话,楚拂都听进去了。 松开双手,萧瑾哑声道:“三日,我给你三日仔细想想,这三日我容你跟阿缨平静生活,你们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你们。” 楚拂低头不语。 萧瑾背过身去,“三日后,倘若你还要坚持一命换一命,我便依你,若是侥幸得活,你还敢来求娶阿缨,我便将阿缨许你。”她双袖垂落,指尖悄悄地掐住了衣袖,几乎将衣袖掐破,“秦王、府与阳清公府都要脸面,对外我会说阿缨病逝,以后你们有多远走多远,我们与阿缨永不相见。” 萧瑾只赌楚拂是不是自私之人?能眼睁睁地看着燕缨与父母断情绝义。 “去吧。”萧瑾倦然挥袖。 “诺。”楚拂低头退出了秀明殿正殿。 “楚拂,你知不知道我准备好了信物,原想等到疫症过后,与你义结金兰。”萧瑾突然开了口,她还是背对着楚拂,“若你不坚持了,这是个很好的理由。” 对,很好的理由。 秦王妃与楚拂义结金兰,楚拂便算是燕缨的长辈。 再多一层人伦,再多一寸距离。 燕缨还小,难过数年,亦或是难过数月,大抵能做到“放下”二字。 楚拂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出声回应秦王妃什么话。 倘若她选择了放弃,她绝不会用这个理由,多伤害缨缨一回。 楚拂快步走到燕缨房门外,她停了下来,快速擦去脸上的泪痕,缓了缓情绪。 恰好绿澜送了世子回来,“楚大夫?”她正奇怪为何楚拂不马上进去,便听见身后响起了另一个宫婢的声音。 “绿澜,王妃吩咐,从今日开始,你不必在郡主这儿伺候了。” “啊?”绿澜大急,是她今日哪里做错了么? “王妃命你去跟前伺候,还愣着做什么?”宫婢对着她招了招手。 绿澜终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点点头,又迟疑地看了一眼楚拂,便跟着宫婢走了。 秦王妃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她那些话在楚拂脑海中重新浮现,楚拂猛地摇了摇头,只想让自己先静下来。 不甘心,却又不忍心。 楚拂五味杂陈,又缓了片刻,才踏入燕缨的房间。 她回头将房门关好,走近了燕缨的床。 小郡主乖顺地侧卧在床上,合眼小憩——经历昨夜,她一沾枕头就觉得困乏,若不是她强撑着倦意,只怕这会儿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缨缨。”楚拂柔声轻唤,在床边坐了下来。 “拂儿……赢了是不是?”燕缨睁开双眸,含笑看着她。 方才那宫婢对绿澜说的话,她听得清楚。 楚拂握住了她的手,蹙眉道:“傻缨缨,可不可以多想想自己?” 老天决定的事,其实想了也没用。 燕缨一直都想得透彻,她歉然牵着楚拂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她贪恋楚拂掌心的温暖,也眷恋楚拂散发的淡淡药香味,“拂儿,别怪我,好不好?” 别怪她明知自己是短命鬼,还非要缠着她喜欢她。 楚拂心中酸涩,这句话也该她来说的。 别怪她医术不精,不能亲手将她医好。 “不哭。”燕缨仿佛知道楚拂会哭,她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伸臂紧紧地将楚拂拥住,她慌乱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也别怕。”说着,她轻抚着楚拂的背心,一下又一下,极为温柔,“我会努力……” 努力多活一日,多喜欢你一日,也多保护你一日。 楚拂的眼泪难以自抑地涌了出来,她哽咽着抱住了燕缨,若是岁月可以静止,她宁愿所有的时光都静止在这一刻。 “傻拂儿。”燕缨心疼地蹭了蹭楚拂的额角,眸光黯然。 母妃,到底对拂儿说了些什么? 燕缨突然意识到,也许楚拂并没有赢。 可不管母妃对拂儿说了什么,有句话燕缨必须告诉楚拂。 “不许……扔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故事继续~大家520快乐哦~比心~ PS:上章看完你们的留言,我突然也有点歪CP了,怎么回事?!!!说,你们谁先歪的! 第105章 良医 傍晚时候,秦王从宫外回到了秀明殿。 萧瑾并不打算把燕缨与楚拂的事告诉秦王,毕竟一切还没有成定局,她说好给楚拂三日,就一定会遵守诺言,给她三日清净。 况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只见萧瑾给秦王斟了一杯茶,端到了秦王面前,问道:“今日一切如常吧?” 秦王知道她想问什么,他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热茶,放下茶盏微笑道:“皇后向来明理,下午在府衙的时候,她还把梁州的兵马交给我来调度。” “嗯?”萧瑾听得诧异。 皇后素来温婉,在宫中也鲜少听闻她责打宫人。可是,皇后率军前来不早不晚,偏偏是这个时候,萧瑾多少有些怀疑她的用心。 在秦王尽得民心的时候把兵权交给秦王,这样的举动若不是傻子,那就是暗藏杀机。 秦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将萧瑾拥入怀中,笑道:“阿瑾别担心,兵马我收下了。” 萧瑾更是惊诧。 “我规规矩矩地当了二十多年的秦王,你觉得皇兄信了么?”秦王苦涩笑笑,“既然我处处退让换不来信任,那便干脆大权在手,给你与阿缨谋一份安心吧。” 太子势弱,秦王重兵在手,确实可保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安然无恙。 “皇后娘娘真的……是真的给了你兵符?”萧瑾还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秦王点头,将兵符拿了出来,放在了萧瑾掌心,“兵符是真的,兵马也是真的,我想皇后的用心也是真的。” “何出此言?”萧瑾捏着兵符,终是有了一丝心安。 秦王轻笑道:“我仁名在外,如今又手握大权,若是突然起兵夺位,岂不坐实了我虚伪小人之名么?太子还没有能力与我抗衡,他们需要时日养精蓄锐,皇后娘娘是想用一个‘仁’字囚住我,换太子安安稳稳地坐上龙椅。” 萧瑾倦然一叹,“没完没了。” 秦王却笑得更浓了几分,“谁说没完没了的?” “嗯?”萧瑾听出了秦王的言外之意,提醒道,“权势烦扰,可若没有权势,便是死路一条。” 秦王扶住萧瑾的双肩,正色看她,“楚拂不是大陵来的使者么?” 萧瑾怔然,“怎的忽然提她?” 秦王微笑道:“待太子登基后,我想楚拂以大陵使者身份,与我大燕商议两国盟好之策,然后我请旨带你们一起出使大陵,以定盟策……”微微一顿,秦王看萧瑾的脸色不太好,“阿瑾,你怎么了?可是阿缨昨夜闯宫太过激动,伤了身子?” 楚拂肯不肯帮这个忙是一回事,大陵能不能久居又是另外一回事。 若让秦王知道楚拂与阿缨如今两女成悦,只怕不会再动这样的心思,甚至还会把楚拂给收拾了。 “此事再议。”萧瑾摇了摇头,牵住了秦王微颤的左手,“有楚大夫在,阿缨……不会有事。”她忍下了“暂时”二字,不想在这个时候让秦王忧心。 萧瑾不等秦王回话,接着起了另外的话题,“许曜之救活了么?” “死是肯定死不了,但是……”秦王没有说完,萧瑾却明白许曜之这辈子怕是都不能有孩子了。 “说也奇怪,这许曜之不好好留在芳华殿医治皇兄,怎么胆大包天地跑去长阳殿欺负楚大夫?”秦王实在是想不明白,“在宫中私会,尤其是他这样的外男在天子寝宫欺负医女,一旦事发可是杀头的大罪!”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本就不是个正心君子,出这样的事也是迟早的。”萧瑾淡淡说着,他初来行宫之时便盯上了楚拂,会做这样的事,萧瑾并不奇怪,“况且,楚大夫就是云清请去长阳殿的,若是长阳殿没有起火……”她的话戛然而止,突然有些后怕。 若是楚拂失了身,她的阿缨会如何?萧瑾不敢再想下去。 秦王发现了萧瑾的异样,“阿瑾?” “楚大夫是故意留了他一条命。”萧瑾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层,楚拂最清楚秦王的病情,若是她羞怒之下把许曜之杀了,便等于断了秦王的生路。 独子死在行宫之中,临淮许氏从此绝后,就算能寻到许老爷子,只怕许老爷子也不愿意再与皇室中人牵扯上干系。 如今许曜之没死,也确实是燕缨闯宫顺带救的他。算起来,秦、王府算是许曜之的救命恩人,看在“报恩”二字上,许老爷子在不知许曜之伤势的情况下,应该会施针给秦王拔毒。 萧瑾苦涩地抿了抿唇,算是她欠了楚拂一份恩情。 楚拂的恩,她如何还得清? “启禀王妃,启禀殿下。”秀明殿外,一名宫婢小声禀告。 “何事?”秦王问道。 宫婢迟疑地看了看秦王妃,“有宫人回报,楚大夫与绿澜扶着郡主上了马车,出宫去了。” “把人追回来!”萧瑾暗觉不妙,当即下了命令。 秦王满脸疑惑,“阿靖这会儿不是在宫门值卫么?怎的不拦住阿缨?”他还记得回宫的时候,在宫门前见了值卫的萧子靖——秦王还起了赞许的念头,这个时候知道帮手值卫宫门,也算萧子靖这个孩子长大了。 秦王越想越不对,他紧紧盯着萧瑾闪烁的目光,“今日秀明殿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瑾不敢解释嫁衣蛊之事,她确实是小看了楚拂——这姑娘决定要做的事,是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 宫婢领命刚欲去追回郡主,哪知才转身便险些撞到匆匆赶来的萧世子。 “姑姑,人已经出宫了。”萧世子说完,示意宫婢退下,“楚大夫是个懂分寸的人,缨妹妹跟着她,我是放心的。” “你懂什么?!”萧瑾绝不能坐视楚拂做这样的牺牲,她一声喝罢,便大步往秀明殿外行去。 可萧子靖似乎也铁了心的不想萧瑾赶去追回她们,只见她平举双臂,将萧瑾拦了下来,“姑姑,缨妹妹脸色很不好……” “什么叫脸色很不好?!”萧瑾仓皇地揪住了萧子靖的衣襟,“我的阿缨,我自己来救,轮不到她楚拂!” “姑姑。”萧子靖哀然看着萧瑾,从袖中摸出了一块令符,双手奉上,“这是楚大夫让我交给你的,她说,请姑姑遵守诺言,这是她还姑姑的谢礼。” 令符是大陵国使的令符。 “楚……拂……”萧瑾的声音忽地沙哑了下去,不愿与她义结金兰,却给她还了谢礼,明明就是去赴死,还非要她遵守诺言。 秦王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这样失态的萧瑾了,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可他知道萧瑾不想说的话,他问上千遍也问不出一句答话。 “还有一句。”萧子靖又开了口,她恭敬地对着萧瑾一拜,“楚大夫说,大陵太后与女皇陛下的性命,当年也是她救下的。” 所以,这块令符可保秦王一家久居大陵,顺心如意。 楚拂竟连这个都想到了…… 她今日一再逼她,她却用这样的法子来“回报”她们秦王一家。 大陵国使可以是她楚拂,也可以是秦、王府的任何人,秦王今日想到的全身而退之法,楚拂也想到了。 萧瑾从萧子靖手中颤然接过了令符,她含泪喃喃自语,不住摇头,“我输了……我承认我输了……” 秦王担心地扶住了萧瑾,他温和地问道:“阿瑾,你到底是怎么了?” 萧瑾颓声道:“就由着她吧,由着她把一个健健康康的阿缨送回来。”说着,她将令符交到了秦王手中,“这是楚大夫给我们一家开的……保命良方。” 秦王将令符接过,他能明白楚拂的用意,却不明白楚拂的动机。 这个时候突然给他们一家这样大的“谢礼”,图的是什么? 秦王不知,萧子靖却能猜到一二。 女子与女子相悦,是怎样荒唐的大事? 她自忖没有这样的勇气做这样的事,也自忖没有楚拂这样的本事,给姑父一家这样大的恩情。 一直以来,萧子靖总觉得楚拂生性清冷,是个带刺的姑娘。 今日在宫门前看见她,她在夕阳下笑得很是灿烂,是萧子靖从未见过的温情脉脉。 燕缨面色确实不好,可是楚拂牵着她的手,她整个人都充满了生机。 缨妹妹在这红墙深院之中困了十多年,楚拂说,想带她出去走走,兴许可以在城中遇到什么医道高人。 这世间除了秦王与秦王妃,若说还有一人不会伤害燕缨,那便只会是楚拂。 她疼惜燕缨,喜欢燕缨,眸光都快漾出情愫来。 肆无忌惮,又坦坦荡荡。 至少在那一瞬间,萧子靖是羡慕她们的,羡慕她们的勇气,羡慕她们的坚定。 都说“成全”最难,可萧子靖觉得,她该成全她们两个出宫走走的心愿。 后来楚拂交托令符,嘱咐她带话给秦王妃,萧子靖才知道原来楚拂还藏了这样的一层身份。 萧子靖的思绪回到了现下,看姑姑与姑父的反应,大抵他们很早就知道了楚拂的身份。 可是,姑姑似乎知道的更多。 “阿瑾,可不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秦王恳切地问道。 萧子靖也想知道,姑姑怎么会说——楚大夫会带一个健健康康的缨妹妹回来?除非,她知道楚拂会带缨妹妹去找谁,而且笃定那个大夫一定能够医好缨妹妹。 萧瑾深吸了一口气,她含泪轻笑,笑容中带着一抹愧色,“楚拂,是这世上最好的良医……”剩下的话,她宁愿全部烂在肚子里面。 她也该是阿缨最好的良人,只是,老天大概不会允她“侥幸”,让她活着回来,再一次坦坦荡荡地对她与秦王说—— “我喜欢缨缨,是真心诚意地喜欢缨缨。”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拂儿一直是最通透的拂儿,也一直是最为他人着想的拂儿。 仁心已成,良医二字,拂儿堪配。 这是上周小媳妇的长评加更掉落~当然,小郡主的病是真的快医好了。 第106章 月夜 马车悠悠,渐行渐远。 绿澜不安地看看燕缨,又看看楚拂,她所有的担心都写在脸上,虽然没有问出口,可谁都知道她在怕什么? “奇怪?”燕缨乍然开口,嘴角噙着笑意,意味深长地歪头看着楚拂。照理说,母妃知道她离宫了,即便不派人来追,也会派人跟着,怎会这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楚拂倒也不瞒她,“我告诉过王妃,我要带你去蛊医谷求医,她说了这三日都由着我。” 明明不是一件事,可楚拂不管那么多,只想从心所欲一回。 “母妃随后会来么?”燕缨再多问了一句。 楚拂轻笑,轻抚燕缨的后脑,“我想,会的。”说着,她若有所思地掀起了一角车帘,望着外面的斜阳暮色,喃喃道:“我废了许曜之,这几日不宜留在宫中。” 不提许曜之还好,提了许曜之燕缨就一肚子气。 她心疼地握住了楚拂的手,正色道:“是他活该!不是拂儿的错。”她明白楚拂的意思——许曜之那人心术不正,父王还等着临淮许氏的针法救命,万一许曜之指名要拂儿死亦或是许老爷子指名要拂儿死,他们才肯医治父王,为难的可就是父王与母妃了。 所以这个时候带燕缨出来求医,是再好不过的。 “拂儿。”燕缨欲言又止,白日楚拂与秦王妃到底说了什么,她不知道,楚拂也不肯说。可从母妃允许楚拂带她求医来看,好像楚拂确实是赢了的。 楚拂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是这个时候,她不想说,也不能说。楚拂望着远处,暮色深处,巷陌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终于见到了这些久违的临淮民居,楚拂莞尔问道,“郡主可愿随民女去街市上走走?” “好!”燕缨答得干脆。 绿澜却连连摇头,“麻风还没完全过去,楚大夫,街市上危险。” 楚拂笑道:“绿澜姑娘别怕,临淮城的麻风病人大多集中在长柳巷一带,我不会带郡主去那边的。”略微一顿,“上回瞧见你藏了一个小泥人,我想郡主大概也会喜欢吧。” “啊?”绿澜突然红了脸,“楚……楚大夫……”她万万没想到楚拂竟还记得她仓促间拿出来的小泥人。 燕缨好奇地看着绿澜,“什么小泥人?” “我们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吃过晚饭,我便带你去看。”楚拂说完,笑容更暖了些,“兴许还能遇上小北。” 其实她就是想要遇上小北,或者是木阿。 “好啊!”燕缨心情大好,上回没来得及与小北多聊几句,今晚若真的遇上了,那一定要好好聊聊。 至少要从小北那儿多套点拂儿的喜好出来。 绿澜默然垂下脑袋,心思也飞远了。 回想那个少年郎那晚的滑稽模样,绿澜就忍不住勾起唇角,也不知他的鞋子可洗干净了? 马车很快来到了临淮最大的一家客栈前,赶车的是两名府卫,他们身上还穿着官服,踏入客栈后,客栈老板也不敢怠慢,赶紧迎了出来。 临淮出了麻风疫症,这家客栈的生意也很是冷清。 府卫们包下了整个客栈,客栈老板高兴坏了,连忙吆喝着小二,招待贵客。 燕缨吃完晚膳后,整个临淮城都笼罩在了夜色之中。 月光明亮,从柳隙间流下,碎入了溪水的波光粼粼中。 燕缨披着雪色大氅,由楚拂牵着,沿着溪水边的石板路往临淮城最热闹的街市走去。 她总听人说,临淮很美,先前因为看不见,所以一直只能在脑海中想象临淮城的模样。如今亲眼看见了,她又惊又喜,“拂儿,这里比宫里美多了!” “等麻风疫症过去,临淮应该会更美。”楚拂含笑说完,余光瞥见了正在出神的绿澜,“绿澜姑娘?” “啊?”绿澜回过神来,恭敬地问道,“楚大夫?” “在想什么?”楚拂微笑问道。 绿澜蹙眉,如实回答:“就是突然想起了红染姐姐。” 也不知她被秦王妃打发去了哪里?若是还在临淮城中,不知这次麻风病,她是不是安然无恙? “好心者,自有好报。”燕缨眯眼轻笑,“她若是个好人,这回一定能安然无恙,如果还是老样子不改……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嗯。”绿澜点头。 说话间,三人走出了巷口。 平日这里是临淮城最热闹的地方——杂耍卖艺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各色小吃摊子也吆喝不绝,再加上几个手艺人叫卖新奇的小玩意,初来临淮的商旅,最爱在这儿逛上半日。 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 临淮经历了疫症后,即便是最热闹的地方,也只有平日三成的热闹。 街心深处,不再有杂耍卖艺。 路边也只有十余个小摊子,摊主们苦着脸蹲在摊边,也不再像往日一般卖力吆喝。 希望临淮城能早日恢复往日的繁华。 楚拂匆匆扫了一眼,目光很快落在了不远处的泥人摊上。 “我们去那边。”楚拂柔声说完,牵着燕缨来到了泥人摊边。 泥人大娘好不容易来了生意,连忙打起精神,笑道:“姑娘看中哪个就拿哪个,一文钱一个!” 燕缨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新奇的玩意,她扫了一眼摊上捏好的十个小泥人,眸光热烈地望向了楚拂,“拂儿。” 楚拂点头,从怀中摸出了钱囊,拿了十文钱出来,递给了泥人大娘,“大娘,我都买了。” 泥人大娘喜滋滋地接了过来,将小泥人一个一个地拿了下来,用油纸小心包好,递给了楚拂,“谢谢姑娘。” 燕缨高兴极了,没等楚拂接过小泥人,她便伸手接了过来,如珍似宝地抱着。 楚拂忍笑,看向了不远处的糖葫芦摊子,问道:“想吃糖葫芦么?” 燕缨也听人说过,民间的糖葫芦很好吃,她猛点头。 楚拂含笑走到糖葫芦摊边,花了一文钱,买了一串糖葫芦。 燕缨突然馋了,刚欲来接。 哪知楚拂竟缩回了手去,正色道:“不宜吃多,往后想吃,我再给你买。” “嗯!都依拂儿!”燕缨再点头,终是从楚拂手中拿到了糖葫芦。 她高兴地一口咬了一颗下来,在口中细细地嚼着,酸甜可口,味甘生津。 好吃! 楚拂哑然笑笑,带着燕缨在这街市上走了一圈,七七八八地买了一堆小玩意。 这些小玩意原本该是绿澜抱的,可小郡主很是珍视,一件都不给绿澜拿,全部都是拂儿送给她的,所以每一件都要自己抱。 绿澜又担心,又无奈,眼巴巴地望了楚拂一眼。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40 楚拂笑道:“就由着她吧。”说完,她再扫了一眼街市,终是在远处的小吃摊边,看见了明寄北的身影。 “我去那边买份点心,很快回来。”楚拂匆匆地交代一句,便朝着远处的小吃摊去了。 绿澜点头,小心地伺候在燕缨身侧。 楚拂走到摊边,买了一份点心后,回头对着打扮成商旅的明寄北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快步走了过来。 今夜最该见的人已经见到了,明日去蛊医谷,她也可以安心许多。 “拂儿,那人……” “一个问路的商旅,我们回去吧。” 楚拂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便带着燕缨与绿澜往客栈方向渐行渐远。 燕缨回头多看了一眼那个问路的人,装扮平平无奇,或许是她想多了,就是个问路商旅。 “拂儿。”燕缨侧脸望着楚拂,忽然温柔地唤了她一声。 楚拂侧脸看她,笑问道:“可是手臂抱酸了?来,都给我。” 燕缨摇了摇头,避开了楚拂的手,莞尔道:“这些东西不沉的。” “那是?”楚拂忽然停了下来。 燕缨脉脉看她,眸底涌动的皆是柔情,她幽声问道:“拂儿,明日你带我去求医,那大夫是不是下针很疼?” 楚拂愕了一下,回想那日看见的诡异画面,蛊虫入体,应该会很疼。 “嗯。”楚拂点头,又温声安慰道,“不过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有拂儿在,我一点都不怕。”燕缨轻笑,笑容没有一丝惧色,可心底她是十分忐忑的。 担心让拂儿失望,担心惹拂儿难过,担心她还是对抗不赢天数,担心留拂儿一个人在这个世上。 楚拂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三人回到了客栈,绿澜打了热水来,伺候燕缨洗漱后,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楚拂关好房门,只觉背心一暖,便被燕缨从后抱住了。 “胡闹。”楚拂微笑着轻嗔一句,“今夜要好好休息,明日才能药到病除。”话是这样说,她还是贪恋被小狐狸这样抱着的滋味。 “拂儿。”燕缨枕在楚拂肩头,“我总觉得……今晚过得很不真实。” 楚拂转过身来,微微低头,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这样……还不真实么?” 燕缨抿唇嘟囔,“拂儿,我想听真话。” “什么真话?”楚拂笑问道。 燕缨一时也不知该问什么,“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嗯,确实有事瞒着你。”楚拂顺着她的话答,“等你好了,我要亲自向王妃提亲,你怕不怕?” “呵,你若敢来,我就敢允!”燕缨哪里会怕,她微微垫起脚尖,鼻尖蹭了蹭楚拂的鼻尖,“拂儿不许食言。” “缨缨也不许食言。”楚拂温柔地笑看着她,“我等你好起来,你等我来提亲,好不好?” 燕缨点头,凑近了楚拂,酥声道:“今夜……” “你受不住的……”楚拂哑声提醒,“正心休息,莫要胡……唔……” 一吻封缄。 有些事做不了,可有些事还是能做的。 比如,好好的亲亲拂儿。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521快乐哦~~~比心 写章小温馨给缨缨与楚拂~这几天鸢小凝不太舒服,所以加更会缓缓,但是我记得的~绝对不赖皮! 第107章 值得 天蒙蒙亮的时候,楚拂先燕缨醒来。 她含笑看着燕缨熟睡的脸庞,情不自禁地往前凑了凑,在燕缨眉心亲了一口。 燕缨皱了皱眉,忍笑道:“拂儿偷亲我。” “再睡一会儿,天还没亮。”楚拂柔声说完,摸了摸燕缨的青丝,“我先起来梳洗,然后给你打热水来……” “拂儿。”燕缨眯着眼睛看她,“还要。” 楚拂莞尔,在燕缨鼻尖又亲了一口,“其他的等缨缨好起来了,我再亲回来。” “好。”燕缨往楚拂颈窝里面钻了钻,想汲取更多楚拂的温暖,“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等缨缨好起来。”楚拂温柔地蹭了蹭燕缨的脸颊,又与她温存片刻后,终是起了身,穿戴整齐后,绾好了发髻,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开了房间。 才走了几步,她便看见了一个打扮成小二的熟悉身影。 “楚姐姐,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说话的正是明寄北,他低声继续道,“那两名府卫我已经放倒了,要昏睡大半日才能醒来。” “绿澜姑娘呢?”楚拂问道。 明寄北犹豫了一下,“一定要带上她?” “嗯。”楚拂点头,“下手轻一些,人家毕竟是姑娘家。”倘若她一时醒不过来,燕缨必须有个婢女近身伺候。 “木阿下手……怕是不会轻……”明寄北突然开始后悔了,怎的会让木阿去办这件事? 楚拂无奈轻叹,“日后你与人家好好道歉。” “嗯……”明寄北点了下头,笑道,“那我这边也动手了。” “嗯。”楚拂站在原处,看着明寄北走到燕缨的房外,从怀中拿出了迷烟筒,戳破了门扇上的窗纸,将迷烟吹了进去。 等了片刻后。 明寄北刚欲推门,便被楚拂拦住了。 “我来,你在马车边等我吧。” “好。” 明寄北点了点头,低头退了下去。 楚拂将房门推开后,快步走到床边,快速将燕缨的衣裳穿好后,将燕缨背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燕缨此时昏昏沉沉的,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她的双臂垂在楚拂身前,歪头靠在楚拂肩上。 “缨缨,记得你我的约定。” 楚拂喃喃说了一句,她抿了抿唇,背着燕缨一路走到了客栈外的马车边。 木阿与明寄北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帮着楚拂将燕缨抱上了车厢。 绿澜被木阿敲晕后,此时歪靠在车壁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 楚拂随后爬上了马车,让燕缨枕在自己膝上,温柔地轻抚燕缨的脸颊,“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不会疼的。” 晨曦之中,木阿一扬马鞭,赶着马车往临淮郊外去了。 来蛊医谷求医的病家是越来越少了,如今道边只能偶尔看见一两个病家,所以马车在山道上走得很快。 “吁——”木阿勒停了马车,“少夫人,我们到了。”说完,木阿跳下了马车,走向了蛊医谷的山门,叩响了房门。 “缨缨,我们到了。”楚拂再深深地望了望燕缨,兴许要有好几日见不到她,不知怎的,这会儿竟开始舍不得她了。 明寄北跳下马车,掀起了车帘,“楚姐姐,我来帮你。” “我自己来。”楚拂扶起了燕缨,她坚定地对着明寄北一笑,“从现在开始,你们不管听到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阻挠,明白么?” 明寄北岂会不知她想做什么? “楚姐姐,你可要想好了,那可是一条手臂的代价。”明寄北最后提醒一句,“若是让南烟姐姐知道你为了救人,丢了一条手臂,我回去定会被……”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我决定之事,谁也阻不得我,姐姐她知道的,不会怪你们。”楚拂淡淡笑笑,小心背着燕缨下了马车,她故意回头看了一眼绿澜,“你送她的小泥人,她一直好好收着。” “啊?”明寄北愕了一下。 楚拂没有说破,“木阿下手不知轻重,我想,她一定怕极了。” 明寄北看了看楚拂,眸光落在了依旧昏迷不醒的绿澜身上,他感觉自己好像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 “你与木阿都留在这儿。”楚拂微笑说完,背着燕缨走到了山门前。 刚好蛊医的弟子将门打开了,先看见的是木阿那双铜铃大眼,下意识地便想将房门关上,“怎么又是你这个牛头怪?!” 想到那几日天天被这个牛头怪吵,莫说是师父,就连他也有些受不了。 木阿瞪大了眼睛,不悦地按住了门,“你说谁是牛头怪?” “木阿,不可无礼。”楚拂连忙拦住了他,歉然对着蛊医弟子点了下头,“我今日来,是向你师父求医的。” “求医?”蛊医弟子看了一眼楚拂背上苍白面容的小姑娘,叹声提醒道,“今日师父的心情不太好,姑娘说话可要小心些。” “嗯。”楚拂点头,便背着燕缨走了进去。 木阿不放心,想要跟上去,明寄北赶紧唤住他,“木阿,楚姐姐让我们等着,今日谷主心情不好,你就别进去添乱了。” “这……这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少夫人……”木阿六神无主,“少一只胳膊?” 明寄北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呢?” 谁让楚拂喜欢这病秧子呢? 明寄北后面这句话没有说出来,他忍不住回头掀起车帘,又看了一眼昏睡的绿澜,突然觉得她似乎越来越顺眼了,“木阿,我有件事要问你。” “嗯?”木阿走了过来。 “你用了几成力道打她?”明寄北声音淡漠,让木阿有些惑然。 木阿抓了抓后脑,“我就……用了两成。” “改日我打回来……”明寄北嘟囔一句,放下了车帘。 “打什么?”木阿没听清楚。 明寄北也不会再说,他拐了一下木阿,“你说,这嫁衣蛊真的可以把这个病秧子小郡主医好?” “若是医不好,我就把这里给闹得翻过来!”木阿远远望着半敞的山门,满心不安。 蛊医谷里面并不大,不过几间小院,墙边种了几棵梨树,树下放着许多竹片编好的竹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些什么? 蛊医弟子引着楚拂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间前,他恭敬地对着房中的人道:“师父,那牛头怪带人来求医了。” “还是来了?!”蛊医的声音有些烦躁,甚至还有些惊讶。 “我愿一命换一命,还请先生出手医治。”楚拂背着燕缨,缓缓地跪了下去——膝盖下是碎石,咯得啧啧生疼。 可为了缨缨,她能忍。 “今日心情不好,不医!”蛊医走到了门口,挥了挥手,“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你改日再来,今日我不想杀生。” “先生。”楚拂静静地看着蛊医,隔着银纹面具,她看不清楚他是怎样的神情,可她没有第二个机会带燕缨出来求医,今日她必须央求蛊医答应医治燕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生救她,怎会有杀生之举呢?” “嗯?”蛊医听出了楚拂的言外之意,“我倒是小瞧了你。” “先生!求你!”楚拂眼圈发红,眼泪噙在眼眶之中,“不论什么代价,只要先生能医好缨缨,我都愿意承受!” 蛊医眸光一沉,他缓缓走近了楚拂,突然出手捏住了楚拂的下巴,“你可要想好了,救她,代价可不止一只胳膊。” 楚拂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动不动地看着蛊医。 蛊医肃声道:“她沉疴多年,药毒入心,本就无治。逆天而行,必有天谴。可不是一条命还一条命那么简单,你要牺牲,我也要牺牲。”说着,他猝然捏紧手指,捏得楚拂啧啧生疼,“你愿意承受,我可不一定愿意。” 楚拂心头一凉,万万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层难关。 “我可以……可以许你一诺……”楚拂思来想去,她只有这最后的筹码了,“我可以求小北修书一封……” “我夫人在床上已经躺了数十年。”不等楚拂说完,他松开了楚拂的下巴,阴冷地笑了,“我瞧你有几分姿色,要我答应医她也可以,只是你得给我点好处。” 楚拂死死咬牙,没有立即回答。 蛊医放肆地笑着,“啧啧,你不是说,无论什么代价都愿意承受么?” “先生真能医好缨缨么?”楚拂蓦地仰起脸来,郑重地问道。 蛊医颇是惊讶地看着她,兀自得意地答道:“放眼天下,只有我有这个本事。” “我看不尽然。”楚拂嘲讽地笑了笑,“先生一直说能医,却一直处处为难我,想让我知难而退。”说着,她背着燕缨站了起来,放声笑道,“今日,是我叨扰了。” “你什么意思?”蛊医不悦地问道。 楚拂冷笑,“被我说中,所以……先生这会儿恼羞成怒,看来,先生医术也不过如此。” “你再说一遍!”蛊医哪里肯让她走,示意院中的弟子将楚拂围住。 楚拂微微挑眉,凛声道:“我本以为天下医者,仁心为本,不管是医道正统,还是蛊医邪道,为的都是‘济世’二字。我带缨缨离开,算是给先生一个面子,以免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先生还有何面目在杏林立足?” “笑话,我还怕你个小姑娘?”蛊医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你说,你尽管出去说!” “当真?”楚拂认真反问,不怒自威。 蛊医哽了一下话,“你……你能说出什么来?明明是你今日、逼着我医人,我不想医,所以才会为难你!” “见死不救,还配称医者?”楚拂淡淡问道。 蛊医恼怒道:“你背上的姑娘,哪里要死了?明明还能活几日!我哪里见死不救了?” “见色起意,也配称医者?”楚拂又淡淡问道。 “我……我夫人比你好看百倍!”蛊医只觉要被这小姑娘给气死了,“你再胡言乱语,我……我永远不会医她!” “先生。”楚拂蓦地再次跪下,她语声真挚,真心致歉,“我保证不再胡言乱语,先生一言九鼎,求先生今日赐蛊,医了缨缨吧!” 好个毛丫头!这话茬接得倒是快! 蛊医说不过楚拂,罢袖道:“不医!我今日就是不医!” “先生!求你!”楚拂终是哽咽了,她声音沙哑,甚至语声都开始颤抖,“求求你!医好她,求求你,先生!” 蛊医背过身去,哪里见得这样声声哀求的姑娘? “先生……”楚拂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求……” “你的命,我不一定能保住。”蛊医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医好了她,你却丢了性命,值得么?” 楚拂没有立即回答,她侧脸呆呆地看着肩上昏睡的燕缨。 她从未享受过寻常姑娘的欢乐,从未随心所欲地活过,这十七年来像只笼中雀一样,困在方寸之间。 赌这一回…… 赢了,她便能依约来娶她。 倘若输了,能给缨缨一个健康的下半生,也算她赴过缨缨的约。 “值得。”楚拂含泪一笑,答得斩钉截铁。 她保证,缨缨一定可以过十八岁的生辰。 这份礼物,就让她现在送给她——惟愿缨缨,一世康宁,无灾无病。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拂儿真的是最好的拂儿啊~~~~ 第108章 毒酒 “咯吱——” 天牢的铁门缓缓推开,皇后在门口站定,侧脸对着随行的宫人道:“给本宫候着,任何人不得进来。” “诺。”宫人们低头领命。 皇后走入天牢后,天牢铁门再度关上。 即便是白日,这天牢也是一样的暗无天日。 皇后不喜欢这里的腥臭味,但是今日不得不走这一遭。 云清公主抱膝坐在天牢墙边,她整个人都缩在阴暗之中,即便是皇后来了,她也一动不动,并没有上前行礼的意思。 “昨夜为何不动手?”皇后显然是不高兴的。 云清公主阴冷一笑,“母后,这可是我唯一的价值,你不给我点诚意,我可不敢动手。” “你还要什么诚意?”皇后蹙眉,“让你活着,便是本宫给你最大的诚意了!” “母后,我不是傻子。”云清公主在阴暗之中静静地看着皇后,“我帮你杀了王叔,你也不会放过我的。” “……”皇后沉默。 云清公主咯咯冷笑,“所以,这诚意一日未见,我便一日按兵不动。” 反正等不起的只有皇后。 “……”皇后静默许久,忽然转过了身去,“那你就等着。”说完,皇后匆匆离开了天牢。 云清公主终是从阴暗中走了出来,她负手而立,望着天牢小窗投下的一缕光亮,阴声笑道:“萧子靖,你最好好好活着,你的命,只能我来拿!” 皇后离开天牢之后,一边走一边思忖,最后似是拿定了主意,带着宫人备了马车,往府衙去了。 皇后离宫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萧瑾耳中,因为担心萧瑾,秦王并没有一早就去府衙处理公务。 “先去天牢,又去府衙,皇后今日忙里忙外,显然是不满意你办事的效率。”萧瑾幽声说着,亲手帮秦王正了正衣冠,“一会儿去府衙见着了她,阿远可要警惕些,我总觉得……皇后行事有些反常。” 平日里温温和和的一个,若说之前是伪装,那便更可怕了。 “于情于理,皇后也该做点样子,给天下人看看。”秦王握住了萧瑾的手,微笑道:“阿瑾放心,从今日起,我不去府衙了。” “嗯?”萧瑾神情一滞,疑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昨夜提审云清,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秦王慨声说道,“他们一再忌惮我,都是因为我不够藏拙。倘若我突然病倒了,亦或是突然重伤,他们对我的猜疑也能少一些。”说着,秦王忧心地望着萧瑾,“楚大夫的事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再问你什么,可是阿缨一个人在外,我是不放心的。” 秦王不放心阿缨,萧瑾还多挂心一个楚拂。 “阿远……” “你昨夜说,阿缨被楚大夫带去了蛊医谷求医。” 秦王略微停了一下,他侧脸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我想亲自去接她们,然后我们一起离开临淮。” “去哪里?”萧瑾震惊无比。 秦王微笑着将萧瑾拥入怀中,“我在宋州有处庄子,我们先去那儿小住几日,等阿缨养好身子,再与楚大夫商议……” “阿远,国使一事容后在说吧。”萧瑾心头一酸,“不管临淮之事也好,我这就去准备,我们一起去接阿缨。” “楚大夫呢?”秦王听出了萧瑾的言外之意。 萧瑾黯然,涩声道:“兴许,没了。” 秦王倒抽一口凉气,惊瞪双眸,“什么是没了?” “要医好缨缨,必须付出代价,一命换一命。”萧瑾哽咽说完,低头握住了秦王的双手,不知是因为秦王左手颤抖,还是萧瑾本身也在颤抖,“终究是我们欠了楚大夫一条命。” 何止? 秦王只觉收在怀中的令符突然沉重了几分,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能说什么,便只能沉沉一叹。 想到最初还数次怀疑楚拂的用心,秦王只觉汗颜,更是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日萧瑾知道楚拂离府后,最担心的不是阿缨,而是楚拂。 与此同时,皇后到了临淮府衙,像模像样地召了官员来问询今日麻风疫症情况。 这几日麻风疫症情况大好,皇后便照着规矩与官员们拟定了嘉奖令,等麻风疫症彻底过去,便开始论功行赏官员与医者。 “齐……” “草民齐正。” 皇后似乎没有记住齐正的名字,她欣慰地笑笑,“本宫听秦王说,你献方有功,今次戴罪立功,本宫今日做主,撤了你一家的通缉。” “谢娘娘!”齐正高兴地跪地三拜。 皇后看了一眼堂上的其他官员,扶额倦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静一下。” “诺。” 齐正刚欲随其他官员退出府衙大堂,却被皇后忽然唤住了。 “齐正,你先留下。” “诺。” 齐正恭敬地一拜。 皇后将右腕摊在案上,幽声道:“本宫这几日很是倦乏,齐正,你给本宫请一回脉。” “这……”齐正迟疑地回道,“草民不是御医,不可给娘娘请脉。” “从今日起,你是。”皇后慵懒地抬眼看她,凤目之中似乎还多了些什么,“右院判老了,也该换个人了。” 齐正大喜,连忙跪地道:“谢皇后娘娘!” “能不能当上右院判,可要看你识不识抬举?”皇后睨视齐正,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与当年的齐轩有七分相似,“你上回给本宫的毒,本宫没有用上,这回……本宫需要你……给本宫重新出个主意。” “这……”齐正没有马上领旨,他犹豫地思忖着皇后要他做的事,“若是……若是殿下死在府衙……” “本宫会彻查,凶手一定不是你。”皇后轻描淡写地说完,起身走到齐正跟前,对着他伸出手去,“荣华富贵都在眼前,你还在迟疑什么?嗯?” “娘娘……”齐正紧紧盯着皇后的手,即便已上了年纪,皇后多年深宫静养,这皮肤还是白嫩,好似白玉。 只见齐正接连深呼吸了好几口,皇后给他的诱惑太大。 太医院右院判仅次于院首,这是天下多少医者梦寐以求的位置。 只要杀一人,便唾手可得! 齐正宛若着了魔地伸出手去,握住了皇后的手,由着皇后将他牵了起来。 皇后松开了手,轻笑道:“齐正,本宫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 “能为娘娘分忧,是草民……” “嗯?” “是下官的荣幸!”齐正咧嘴笑了笑。 皇后很满意齐正的选择,“还有一人,本宫也想让他死。” 暗杀之事,不容有失。 倘若齐正失败了,至少云清公主那边还有机会。 “谁?”齐正小声问道。 皇后笑容更浓了几分,“萧世子。” 齐正轻舒了一口气,萧世子可比秦王好对付多了。 “此事不难。”齐正点头,“只要今日殿下与世子来了府衙,下官保证,他们一个都回不去。” “很好。”皇后高兴极了,她拍了拍齐正的肩头,“本宫在行宫等你的好消息。” “诺。”齐正笃定地点头。 富贵险中求。 他已经成功求了一回,如今再多求一回,也算不得他贪吧? 可是,计划好的事,往往会遇上变数。 皇后万万没想到,就在她与齐正达成共识时,宫中来了内侍,将秦王收拾行装,准备离宫的消息告知了皇后。 “这……怎的好端端的就想走了呢?”皇后细细反思,确认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杀意,更没有露出什么想让秦王死的蛛丝马迹。 她肃然看了一眼齐正。 齐正茫然摇头,“回娘娘,下官这几日也规规矩矩的。” “他若离了临淮,那便是放虎归山!”皇后此时哪里还顾得萧世子,她只想立即把秦王给拦下来,“本宫先回宫。” “娘娘!”齐正拦住了皇后,他恭声道,“下官这里有一计!” 皇后急问:“快说!” 齐正沉声道:“殿下要走,娘娘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留下殿下。所以,倒不如去城门送送殿下。酒,下官会准备好。”齐正故意念重了那个“酒”的音。 “酒?”皇后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齐正重重点头,“对,酒!父亲的手札里面记有一种毒,无色无味,中者不会马上身亡。” 只要不是在城门前喝了酒立马身亡,怎么都怪不到皇后的身上。 至于秦王是死在路上,还是死在秦王、府中,那是他命该如此,怪不得任何人。 “齐正,本宫就信你一回。” “下官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皇后莞尔,再拍了拍齐正的肩头三下,“本宫也不会让你失望的,齐右院判。” “谢娘娘!”齐正激动地拱手再拜。 随后,皇后便命人准备酒水,带着宫人们浩浩荡荡地去了临淮城门,静候秦王一家。 齐正很快便准备好了毒酒,他低头站在皇后身后,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宫婢端着的毒酒。 父亲,希望你在天有灵,保佑儿成此大事,光耀我齐家门楣。 临淮进入夏日后,未到正午,日头便已经很毒了。 炽热的烈阳照在齐正的背脊上,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活着,这样的畅快滋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亡秦王之心不死,皇后跟齐正开始狼狈为奸了。 第109章 饯别 秀明殿忙碌了一个多时辰,终是将行囊收拾妥当了。 秦王、府的车马停在行宫门外,宫婢与内侍们将行囊小心地抱上了马车。 虽说走得仓促,可秦王还是写好了交接的折子,吩咐内侍递呈皇后。 说也奇怪,按说皇后一定听见风声了,却迟迟没有出现。 秦王隐有不安,他虽没有说出口,可萧瑾多少能猜到一些。 萧瑾轻笑道:“兵符在手,想必皇后娘娘也不敢拦你。”她只能这样猜想,可不管怎么说,皇后不拦,也算是好事。 “但愿如此。”略微一顿,秦王又问道:“真要把许曜之带上?” “必须带上。”萧瑾点头,“刘明也得跟着,等到了宋州安顿下来,我要以他为饵,引许老爷子来救你。” 秦王低头看了一眼微微颤抖的左掌,笑道:“兴许许曜之就能治。” “我不信他。”萧瑾说得坚定,临淮许氏到了许曜之这一脉,算是完了。 萧子靖从秀明殿外匆匆走了进来,“姑姑,姑父,我听说你们要走。” “来得刚好。”萧瑾安静地望着萧子靖,“临淮不宜久留,你还是早些回灞陵吧。” “是出了什么事么?”萧子靖疑声问道。 秦王摇头,笑道:“只是倦了,想安安静静地过几日。”他走近萧子靖,拍了拍萧子靖的肩头,“听阿瑾的话,去收拾行装吧。” “我……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宋州么?”萧子靖张口问道。 秦王看了一眼萧瑾。 萧瑾知道萧子靖是什么心思,让她看着云清公主正法,确实也残忍了点。 “还愣着做什么?”萧瑾忽然问道。 “啊?”萧子靖不知萧瑾是允了,还是没允? 萧瑾点头,“到了宋州,多听多学,阳清公府的事,以后我也管不了那么多,都看你的造化了。” “嗯,谢谢姑姑!”萧子靖大喜点头,“我这就去收拾行装!”说完,她喜滋滋地退出了秀明殿。 “唉。”萧瑾想到萧子靖的身份,还是忍不住沉沉一叹。 秦王微笑着,温声道:“总要经历一些,才能真的长大,阿靖不笨,他总有一日不用你我操心的。” 萧瑾忍了忍话,只能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不好了!不好了!”宫婢焦急地跑到殿门口,对着秦王与秦王妃恭敬地福身一拜,“郡主养的鸟儿不知何时飞走了!” “罢了,本也没用笼子锁着它,飞了也好,以后少份挂念。”萧瑾淡淡说完,挥手示意宫婢退下,继续忙她该忙的。 “诺。”宫女退下。 秦王以为萧瑾也喜欢莺莺,便安慰道:“等到了宋州,我给阿缨再买一只。” “不必。”萧瑾摇头苦笑,“终究不是原来的那只,她见了只会更难过。” “好吧。”秦王点头。 一刻之后,秦王、府一行终是离开了行宫。 “吁——” 秦王、府的马车突然在临淮城门前停了下来,车厢中的秦王与萧瑾相互看了一眼。 萧子靖打马驰近马车,只见她翻身下马,掀起车帘,低声道:“姑姑,姑父,前面是皇后娘娘。” “怪不得。”萧瑾会心笑笑,原来是来了这儿堵他们。 秦王故意重重地咳了好几声,他吃力地从马车上爬了下来,由萧瑾扶着缓缓地走向了临淮城门。 “昨夜看秦王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病倒了呢?”皇后关切地问道。 秦王歉然笑笑,摆手道:“终究是老了,这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昨夜吹了凉风,今日就病倒了,咳咳。” 皇后蹙眉,看见了秦王身后跟着的刘明,“刘左院判,秦王可是国之栋梁,你可要仔细些伺候。” 刘明恭敬地回道:“回娘娘,殿下的身子一直很弱,确实不宜再为国事操劳,下官会尽力为殿下调养。”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41 “此去灞陵,路途遥远,秦王可要注意身子。”皇后温声叮嘱。 秦王点头,故作感激地拱手一拜,“臣,谢娘娘关心。咳咳,臣的折子都已写好呈入宫中,臣的身子一日没有调养好,臣便一日不回灞陵。”说着,他看了一眼天色,皱了皱眉,“这天色也不早了,臣该上路了,就此拜别娘娘。” 他故意把话一次说死,让皇后找不到任何留他的理由。 皇后安静地看着秦王与萧瑾行了叩拜之礼后,不舍地道:“国事繁重,太子还需你这位王叔辅佐,希望秦王调养好身体,早日回返灞陵。”说着,皇后示意宫婢端来践行酒,亲自为秦王斟满一杯。 萧瑾悄悄地扯了扯秦王的衣袖,以示提醒。 秦王恭顺执杯,又猛烈地咳了两声,“咳咳,今日身子不适,实在是不宜饮酒,还请娘娘见谅。”咳嗽间,酒盏中的酒汁早已洒落大半。 皇后没想到秦王会演这一出,她给自己斟满一杯,执盏望着秦王,“那……秦王随意,本宫这杯敬你。” 皇后举杯便饮,将酒盏中的酒汁喝了个干净。 见她如此,秦王也不好一滴不沾。 他举起酒盏,小小地抿了一口,放回酒盏后,捂着心口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萧瑾趁势扶住了秦王,“殿下,我们走吧。” “好。”秦王倦然笑笑,由萧瑾扶着回了马车。 皇后下令让道,车马便浩浩荡荡地往临淮郊外去了。 齐正看得胆战心惊,他往前凑近一步,低声对皇后道:“娘娘面色不好,还请早些回宫,以免日头太烈,伤了贵体。” “嗯,齐御医所言极是。”皇后也是后怕的,这杯酒里面有什么,她比谁都清楚。说完,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齐正,“从今日起,你来给本宫请脉,若有半点差池,本宫摘了你的脑袋!” “诺。”齐正哪里敢怠慢? 所幸,这毒有方可解,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作,只要调养得当,皇后是一定不会有事的。 齐正跟着皇后回到行宫后,皇后满心焦灼,又瞪了齐正好几眼。 “娘娘别怕,下官这里有解药,此毒……” “本宫只想知道,秦王只喝了一口,毒性可否能致死?” 皇后不等齐正说完,便先问出了口。 她今日这般冒险,为的就是秦王的命,若是秦王不死,她这一出也就白演了。 齐正如实回答,“就算药性不足,不能致死,也能让他日渐虚弱,最终缠绵病榻,当一辈子的病秧子。” “此话当真?”皇后大喜问道。 齐正点头,“下官不敢欺瞒娘娘!”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喃喃说了两遍后,脸色一沉,这下是真的开始着急自己了,“齐正,快些把解药交出来!本宫可不想日渐虚弱,本宫还有许多事要做!” “娘娘别怕,下官这就下去煎药,很快便将解药奉上。”齐正哈腰,对着皇后一拜。 “还不快去!”皇后催促齐正,看着齐正快步退出了宫殿后,她缓缓走到了龙案边,看见了秦王呈上的折子。 皇后将折子拿了起来,阴声笑道:“阿远,你可别怪我这个做嫂嫂的狠毒,怪只怪你让陛下,让太子不安了太多年。”说着,她将折子扔到一旁,走近了龙椅,指尖沿着龙椅上的蟠龙摸到了龙首上,“终于熬到这一日了,我的太子终于可以坐上这把龙椅,真正的君临天下,呵呵。” “娘娘,末将有要事禀告!” 忽然,宫外响起了宫卫长的声音。 皇后敛了笑意,肃然回头,“入内详谈。” 宫卫长神色慌张,急声道:“公主出事了!” “这个畜生在天牢还能闹起来?”皇后大惊,没想到云清公主在天牢还不安分。 宫卫长沉声道:“娘娘,内侍方才给公主送午膳时,瞧见公主满脸血污倒在血泊之中,似是在牢中想不通,撞墙自戮了。” “死了?!”皇后又是一惊,公主分明还等着她杀了萧世子,怎会选在这个时候突然自戮了? 不对!当中一定有诈! “人在哪里?”皇后不等宫卫长回答,便先急问道。 宫卫长回道:“天牢太过阴暗,不便施救,所以内侍们将公主抱到了离天牢最近的青萝宫……” “有人守着么?”皇后只在乎这点。 宫卫长点头,“回娘娘,青萝宫有内侍宫女守着,太医们已经赶过去了,我也派了宫卫前去值守。” 言下之意,云清公主还活着。 皇后越想越不对劲,既然是自戮,以云清公主的性子,怎会给自己留一口气? “走,随本宫去看看!”皇后话音才落,便瞧见一名宫卫按剑快步往这边跑来。 不妙! 皇后踏出殿门,只见那名宫卫踉跄跪倒在地。 “可是青萝宫出事了?!” 宫卫震惊地看了一眼皇后,缓了口气,“回……回娘娘,公主抓伤青萝宫的宫人,往秀明殿方向逃了!” “小畜生!追!”皇后大怒,这个时候竟然还敢生事,她索性横了心,又下了一道命令,“杀无赦!” “诺!” 宫卫长与宫卫领命,往秀明殿方向拿人去了。 只是,搜拿了整整一日,几乎将临淮行宫翻了个遍,也没有人找到公主。 云清公主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无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无人知道她怎么会藏了毒药,涂抹在指甲之上,见血封喉,抓伤的宫人立毙当场。 皇后极是懊悔,瘫坐在大殿之中。 原来,从一开始云清公主就没指望过皇后会救她,之所以假意合作,就是想找个机会离开天牢,从密道偷跑出宫。 皇后给她的毒药,刚刚趁手。 浓浓夜色之中,云清公主狼狈不堪地从密道出口钻了出来,她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额上的伤口还在沁血,血腥味弥漫在身上,她远远地望着行宫的星点灯火,咬牙道:“你们也配要我的命?我就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两章必须交代一下,下章看看拂儿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吧。 这章是因为小C的长评加更~比心。 第110章 殊途 诡异的骨笛声骤然响起,山门外的明寄北与木阿听见后,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两人紧紧皱眉,暗暗握拳,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山门。 “嗯……嘶……疼……”昏了许久的绿澜终于悠悠转醒,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兀自生疼的后脑勺,待看清楚眼前站了两个男子,她不禁惊呼道,“你们是谁?” “嘘!”木阿不耐烦地转头狠狠一瞪,“闭嘴!” “再凶她一次试试?”明寄北拐了一下木阿,转身对着绿澜歉声道,“绿澜姑娘,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北公子?”绿澜看见明寄北,声音也小了下去,“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姐姐带着郡主在里面求医。”明寄北匆匆说完,眼底满是担忧,“再等片刻,我便带你进去,我想姐姐跟郡主都需要你伺候。” 绿澜相信明寄北的话,她乖顺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蛊医谷的蛊房之中。 两只金色蛊虫振翅落在了楚拂的左掌掌心,随着笛音疯狂地扇动着翅膀,发出怵人的“嗡嗡”声。 笛音突然停下,蛊医肃声嘱咐,“这丫头要重连经络,一只嫁衣蛊是不够的,而两只嫁衣蛊救她,你所承受的痛楚可是双倍。” “我能忍!”楚拂说着,拿了块帕子出来,单手叠好咬在口中。 莫说是两倍,就是十倍痛楚,她也能忍。 只要缨缨能活。 蛊医的眼底难得的多了一丝怜悯光彩,他再提醒道:“任何时候,不可松开手,再疼你也得忍着,否则功亏一篑,你们两个都要死。” 楚拂重重点头,她坐在榻边,右手握住燕缨的左手,紧紧地牵着。 她低头温柔地看着燕缨,心道:“缨缨,你也要撑住了,我们一起把这个鬼门关闯过去。”她唇角微微一扬,缓缓地闭上了双眸,咬紧了口中的手帕。 脑海之中,浮现起燕缨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约定,平安。” 小狐狸曾经与她拉过勾,像现在这样,小指勾紧小指。 说好的,谁都要守诺。 笛音再度响起,两只嫁衣蛊骤然咬破了楚拂掌心,钻入了她的体内—— 痛! 楚拂死死咬牙,还是全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这痛楚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疼,仿佛要将她整个身子撕成碎片,她下意识地想要捏紧什么,可一想到她握的是燕缨的手,她又怕捏痛了燕缨,亦或是捏醒了燕缨。 蛊医悄悄地打量着楚拂坚定的神情,已经多少年没有看见这样坚定的人了。 他有些出神,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妻子。 那年他还不是这蛊医谷的谷主,在山中采药时不幸撞上了黑熊。黑熊一个巴掌呼过来,他的整个胸臆几乎粉碎,妻子寻到他的时候,他已无药可医。 妻子央求蛊医谷的师父救他,不论什么代价都愿付出。 然后,他在弥留之际,看着妻子决然坚定地模样,看着妻子为了他的命,选择嫁衣蛊一命换一命。 情深似海,才有这样的义无反顾。 师父最后保了妻子一命,可妻子却再也醒不过来。 蛊医后来发奋学医,几乎翻遍了所有蛊医典籍,除了嫁衣蛊外,没有任何法子可以让她苏醒。 被救者是怎样的煎熬,蛊医心知肚明。 这数年来,心如刀割。 他若是又用嫁衣蛊救她,活着的人,才是最苦的人。 他只能选择作罢。 奇_书_网 _w_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况且,妻子只是沉睡,她还活着,每日他还可以陪她讲讲话,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背她出去,把看见的风景都讲给她听。 也许妻子能听见,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好。 鲜血渐渐浸透了楚拂紧咬的手帕,楚拂睁开双眼,深深地望着兀自昏迷的燕缨。 缨缨……我等你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 这些说不出口的话,一句一句地心间打转。 痛到极致,楚拂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她无力地瘫倒在了燕缨身侧。 不能松手,不能。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就连视线也越来越暗。 为何突然安静了? 楚拂错愕地看向一旁吹笛的蛊医,他分明还在吹着,为何她什么都听不见? 痛楚,让她忍不住想痛嘶。 可声音似乎哽在了喉间,她竟然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很快地,楚拂意识到了什么。 这就是她的代价么? 再也不能说话,再也听不见人声,再也……视线瞬间陷入了一片模糊,她努力睁大泪眼,却再无一丝光亮入帘。 血腥味闻不到,发咸的口中鲜血也渐渐失了味道…… 五觉尽丧。 她终于知道这个代价是什么,突然绝望地想哭。 她成了这样一个废人,求娶缨缨,王妃如何能允? 眼泪簌簌而落,她却不知,她的代价不仅仅是五觉尽丧。 身上的力气正一丝一丝地抽离她的身体,她不知自己是否还牵着燕缨的手,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还在哭。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黑暗的绝境,将一生一世困在这方寸之间。 两只金色的蛊虫从燕缨指间钻破飞出,扇了扇翅膀,掉在了地上,已然气绝。 蛊医走近燕缨,探上她的脉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弯腰探上了楚拂的脉息,久久沉默不语。 “她……还有救么?” 这个声音,蛊医记得,那日这个华服女子就站在楚拂身侧。 不是亲母舍生救女,却是一个不相干的医女愿意舍身救人。 果然,上位者心中想的只有自己。 蛊医冷嗤一声,淡淡道:“王妃来的正是时候啊。” 萧瑾眼底有泪,她走到了楚拂身边,快速将楚拂口中满血血水的手帕拿了出来,急声再问道:“你救救她!你要什么我都许你!” “迟了。”这次真不是蛊医不救,而是他已经尽了力。 “先生!”萧瑾作势要跪,蛊医背过身去,不想看她。 “把人都带走吧,你若良心不安,就好好给她备口棺材。”蛊医的声音也多了一丝沙哑,“她……怕是撑不过两日。”说完,他一步走出了房间,看见庭中站着的几人,最后目光落在了秦王身上,“秦王殿下,称心如意了,你的爱女,如今无恙了。” “姐姐她……”明寄北想问楚拂的情况。 “我还是头一回瞧见你这种当弟弟的。”蛊医摇头冷嘲,“你姐姐活不得了,去好好看上几眼,准备后事吧。” 明寄北震惊无比,木立在地,“不对!明明……你可以保住她性命的……不是只用断……” “病家病情各异,要救郡主,一定要两只嫁衣蛊。这双倍的蛊毒噬体,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蛊医越是说得淡然,就越是在众人心头狠狠地割着。 木阿彻底慌了神,“完了……完了……她……她……” “救她!”明寄北冲上前去,揪住了蛊医的衣襟,“小爷命令你,救她!她不能死!她若死了……我没办法交代!救她!”明寄北急红了眼,他满心愧疚,若是没有告诉她那个小姑娘的后续,楚拂怎会走这条路? 他有一千次,一万次机会不听楚拂的话,可是他竟以为代价就只是一只手。 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蛊医淡漠地看着明寄北,并没有急着推开他,“现在才懂事,迟了,小兄弟。” 绿澜难过极了,她红着眼眶呆在原地,不停地摇着脑袋。 楚大夫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就突然走了? 郡主醒来知道了,该多难过啊。 萧瑾很快便想到了这点,她看了看楚拂,又看了看燕缨,最后干脆地将燕缨扶了起来,本想背她出去。 哪知她才用力,便发现楚拂与燕缨的手还在紧紧地握着。 萧瑾心头剧痛,忍泪看着两人的手,歉然颤声道:“楚拂……对不起……我别无选择……”说完,她嘶哑地道,“阿远,把阿缨抱出去!” “好。”秦王闻声跑了进来,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在了原地。 “快来,抱阿缨!”萧瑾再催了一声。 秦王点头,上前抱起了燕缨。 萧瑾用力分开了楚拂与燕缨紧握的手,她不敢再多看楚拂一眼,对着秦王道:“走吧。” “楚大夫她……” “走吧。” 萧瑾再催了一声,几乎是揪着秦王的衣袖,带着他头也不回地往蛊医谷外走去。 “你们就这样走了?”木阿愤然拦住了萧瑾与秦王,“少夫人她为了救你们的郡主,命都没了,你们就这样走了?” “木阿,让他们走。”明寄北突然沉声开口,他松开了蛊医的衣襟,带着森森的杀意转过身来,“忘恩负义,小爷一定会回来讨这笔账的。” 萧瑾本想解释,可事到如今,再多的解释也换不来楚拂一条命。 她不能让燕缨看见楚拂死在面前,不能让燕缨知道楚拂是为了救她而死。 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 燕缨若是知道一切,她也不会独活的。 楚拂宁愿一命换一命,好不容易才换得燕缨健康如昔。 萧瑾不能让楚拂白白牺牲,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去死。 所以,这个恶人,就让她来当吧。 只是现下,她必须带燕缨走,等燕缨安顿下来,等燕缨知道楚拂死讯后,缓过悲痛了,倘若楚拂的弟弟还在大燕,她会亲自上门以命相偿。 “我等你。” 萧瑾最后给明寄北留下这句话,便与秦王一起离开了蛊医谷。 绿澜回过神来,秦王、府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她已追不上秦王、府的马车,她这样的身份,留在这里,她很怕,怕明寄北与木阿会把所有的怒火都发在她的身上。 “奴婢……奴婢……” “绿澜姑娘,打盆热水,进去给姐姐擦干净。” 明寄北却是出奇的冷静,他眼中噙着眼泪,握紧的双拳情不自禁地颤抖着。 他辜负了南烟姐姐的嘱托,他有何颜面回去见南烟姐姐? 废物!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一更是Natsumi小可爱长评的加更掉落~ 今天更新到此终了~莫方~拂儿算是涅槃重生,等她康复,是不一样的身份。 第111章 人情 “哭够了么?” 突然,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蛊医妻子的房间响起。 “阿荷?!”木阿大惊,她不是被押回大陵了么? 她站在房门口,身上还有几处染血伤口,想必是与押送她的将士拼杀时留下的。只见她扶在门前,眸光坚定地望着蛊医,“救她,再用一次嫁衣蛊,这次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蛊医冷笑道:“你当我的嫁衣蛊是说有就有的?” “我只知道你的妻子,是说没有就没有了的。”阿荷徐徐说着,“我的本事他们是最清楚的,你妻子就在我身后三步之处……” “你敢?!”蛊医实在是头疼,怎的就惹上这么一群麻烦人? “你就试试,我到底敢不敢?”阿荷越是说得平静,就越是让人心悸。 木阿看了一眼明寄北,“这丫头可是信不过的!” “或许,在楚姐姐的事上,她能信。”明寄北训练出来的弓骑兵,弓术无双,阿荷逃出来几乎是九死一生,这会儿定是重伤在身。她大可找个地方好好养伤,从此销声匿迹,却明知他与木阿都在,还敢来这儿。 她待楚拂的情义,并不简单。 蛊医看这架势,今日他是不治不行了。但是有一句话,他必须讲在前头,“你姐姐身染蛊毒,五觉尽丧,虽说可以用嫁衣蛊一命换一命,可她到底什么时候五觉尽归,我可不知道!”略微一顿,他看了一眼阿荷,“还有她,你们一并带走,我们两不相欠!” “好!”不等木阿与明寄北开口,阿荷便干脆地开了口。她缓缓走了出来,跟着蛊医往蛊房去了——她的背心处扎着三枚斩断的箭矢,正在汩汩地流血。 明寄北忍下了想说的话,他知道大陵燕翎军箭矢的威力,阿荷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绿澜看得惊心动魄,她走近了明寄北,低声问道:“北……公子,楚大夫有救了,是不是?” 明寄北没有回答,他哑声道:“绿澜姑娘,去准备热水吧。” 绿澜哪里还敢多问,点点头,看了看蛊医谷的环境,找准了厨房所在,便快步走了进去。 木阿走到明寄北身边,肃声道:“我没想到,她还敢回来。” “燕翎军没有忘恩负义的人。”明寄北慨声说罢,他悄悄地握紧了拳头,“木阿,这口气我是一定要为楚姐姐出的。” 木阿也气,“少夫人这般用心医治他们的郡主,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这口气我也咽不下!” 两人对视了一眼,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蛊房之中,阿荷走近了楚拂,她温柔地擦了擦楚拂的额上细汗,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心就好像被狠狠地锥了好几下。 “我就知道你会为了救她,命都不要了。” 她的语气又怨又恨,可那又如何呢?她打定了数回主意,今后一定要报复楚拂,可真到可以报复的时候,阿荷又不忍心了。 她太了解楚拂,楚拂认定的事,是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所以她没有出来阻挠楚拂用命换燕缨的命,这次,她选择认同楚拂的做法。 可有的时候,她又不了解楚拂。 比如这次,她用命换她的命,楚拂会不会记得她的这份情谊?哪怕只有一点点。 回到大陵,她是死路一条。 留在大燕,楚拂死了,她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与其一直被楚拂厌恶着,倒不如—— 阿荷牵住了楚拂的手,哑声道:“我说过的,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我也说过的,楚姐姐,我知道错了。这回你信了吧?”说完,她微微笑笑,转眸望向蛊医的时候,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蛊医一脸迷茫地望着她,“你们两个姑娘家寻死觅活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荷冷嗤道:“她想郡主好好的,我想她好好的,仅此而已。” “命可只有一条。”蛊医提醒道。 “她若能好,我的命给她又何妨?”阿荷淡淡说完,低头望着楚拂,心道,“楚拂,这辈子你欠了我,下辈子你不要跑了,好好的喜欢我,好不好?” 成全,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傻的事。 蛊医检视了一眼她身上的伤,凉声道:“小丫头,你本来就有伤,嫁衣蛊入体后,你这身子怕是熬不住的,我不一定能救你。” “那就不救了吧。”阿荷轻笑,“死了也好,至少死得值得。” 蛊医不知还能说什么,最终选择了沉默。 嫁衣蛊饲养不易,他心疼地看着盒子中仅剩的两只,沉沉一叹。 谁让他招惹到了这些麻烦人? 罢了,早点治好,早点打发了,他这儿也就清净了。 或许已经痛到麻木,或许是经年死士训练,她早已不怕痛的滋味。 当蛊虫入体,阿荷反倒是笑了起来。 这一回,楚拂注定欠了她。 楚拂最不愿的便是拖欠人情,阿荷就是要她欠着她一条命,一份情,至少这辈子楚拂永远都不会把她忘了。 “拂儿……” 这是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阿荷明目张胆地这样唤了她。 她曾经在心底悄悄地唤过她千百次,却不敢张口真正唤她一次。 笛音诡异,声声惊魂。 阿荷一瞬不瞬地望着楚拂的脸,看着她渐渐有了血色,她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疲惫又无力。 冰冷又虚弱。 人之将死,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为心爱的人赴死,苦到极致,便是甘甜。 “楚拂,下辈子,我等你。” 阿荷没了生念,蛊医又如何救得她? 嫁衣蛊成,阿荷却已独赴黄泉。 蛊医探了探阿荷的脉息,摇头叹息。他又探了探楚拂的脉息,不禁皱紧了眉头,眼底都是忧色。 “先生……”听见笛音停下后,明寄北来到了蛊房门口,低声问道,“成了么?” “一死一伤,你说成了么?”蛊医挫败地摇了摇头,在蛊房中翻找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明寄北,“拿着!” 明寄北愕然接了过来,“这是?” “这是南疆百年一生的福参,是疗伤奇药。”蛊医说不心疼,都是假话,他干脆眼不见为净,背过了身去,“拿回去研磨成粉,每日温水喂服,兴许她能好得快些。” “先生大恩,我……” “不必了!” 蛊医越想这些人越麻烦,早点打发了好,哪里敢收他的酬金? “快些抱走!别在这里扎我眼睛!”蛊医忍不住又催了一遍。 明寄北暗暗记下,反正这儿他肯定是还会来的,他也不怕蛊医跑了。 “谢谢先生。”明寄北恭敬地一拜,回头看见绿澜端着热水从厨房走了过来,他看了看蛊医,“能否……” “再给你们半个时辰!”蛊医匆匆扔下一句话,便悻悻然往妻子的房间去了。 他可要好好看看,他的妻子是不是安好的? 明寄北轻舒一口气,回头对木阿道,“木阿,去买副上好棺木,我们把阿荷好好葬了。” “嗯。”木阿点头。 明寄北嘱咐了绿澜几句,因为不便进蛊房,便在蛊房外坐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对南烟姐姐还可以交代。 明寄北心绪复杂,忍不住对蛊房中的绿澜道:“也给阿荷好好擦擦。” 他们大陵人,就算走也要走得干干净净。 “嗯!”绿澜虽然心里怕得紧,可听见明寄北的声音,知道他就在外面守着,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她拧了拧帕子,先给楚拂擦洗脸上的血沫。 这蛊医救人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这一屋子浓浓的血腥味让绿澜害怕,看见一盆热水最后染成了红色,她只能再打一盆热水来,继续擦洗。 木阿是赶车去的临淮城,很快便拉了棺木来,与明寄北一起将阿荷入了敛。随后两人扛着棺木入了山,寻了个幽静处,给阿荷起了坟,立了碑。 两人回来后,看见绿澜哭兮兮地站在马车边,不由得微微一惊。 “你怎么出来了?”明寄北问完后,发现山门关得紧紧的,“楚姐姐呢?” “他们把楚大夫抱出来,扔到了车上……”绿澜回想方才那一幕,还在后怕,“我也被他们推出来了……” 木阿咬牙,卷了卷袖子,“这也太……” “先生肯救人,已经不错了,确实也是我们叨扰太久了。”明寄北拦住了木阿,看了一眼天色,“走吧。” 木阿愕了一下,“去哪里?” “回大陵,先把楚姐姐调养好了,我们再回来。”明寄北坐上了马车,扯起缰绳才发现绿澜还呆站在原地,“绿澜姑娘,你还愣着做什么?” “我……我也可以跟着么?”绿澜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如今认识的只有明寄北一个人。 明寄北脸上的霜色微微消融,“除了跟着小爷,你还能去哪里?” “嗯?”木阿听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 明寄北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总要有人照看楚姐姐的,木阿你跟我都是男儿,怎么照顾楚姐姐?” “也是。”木阿坐到了明寄北身边,随口应了一声。 绿澜舒了一口气,吸了吸鼻子,爬上了马车。 “驾!” 明寄北扬鞭策马,赶着马车沿着山道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意不意外?最后来救楚拂的,竟然是阿荷。 今天只有一更~因为马上鸢小凝要出门上班了,晚上20点以后到家,大家慢慢看~挥挥~ 竒_書_網 _w_ω_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第112章 朝安 岁月匆匆,转眼便是一年过去。 临淮的疫症早已平息,太子也登基成了真正的天子,皇后也成了太后。 太后压下了云清公主出逃的消息,对外宣称公主已赐死宫中,这样一来,公主便只能流落民间,再也回不了皇宫。 齐正一跃成了太后跟前的红人,太后在灞陵城赐了一处宅子给他,还允准了先帝曾经赐他的婚约,在今年正月的时候正式成了婚。 大局初定,太后唯一的心病便只剩下了远在宋州养病的秦王。 天子登基之日,秦王本该入京朝贺。可太后等到的却是秦王的一封病书,言明秦王身子越来越差,无法起身赶赴灞陵。 没有亲眼看见的事,太后终究是不放心的。况且,人人都说云安郡主活不过十八岁,可派去的探子回报,云安郡主大病昏迷了一年后,这几日竟然醒了。 太后细细想着秦王身边的医者是哪几个? 半年前,刘明递呈了辞书,辞去了太医院左院判一职,差人来接了灞陵城的妻儿们,去了宋州的秦王、府。据说,秦王收了他做府中近身医官。 自从临淮许氏的公子在宫中出事后,临淮许家只有老管家看着许家的产业,不论是许老爷子,还是许曜之,一直没有回家。许老爷子在哪里,太后确实不知。可许曜之在哪里,太后却是知道的——他也在宋州秦王、府! 刘明的医术加上许曜之的针法,竟然能将垂死的云安郡主医活?! 这个消息传入太后耳中,她怎能不怕? 两人医术超群,倘若齐心医治秦王,说不定秦王早就好了。这一年来,秦王百般推脱面圣,只怕是另有图谋。 太后越想越不安心,“来人,召萧世子入宫,哀家有差事让他去办。”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42 “诺。”内侍领命退下。 半个时辰后,萧子靖来到了太后宫外。 太后并没有急着唤她入殿,她静静地打量着站在殿外的萧世子——新帝与萧世子素来投缘,登基之后,便将萧世子召回灞陵重用。 太后提醒过新帝,为君之道在于制衡,莫要太宠幸萧世子了。 萧世子毕竟是秦王妃的亲侄儿,虽说现在也没有必要杀了此人,可此人也不可太过重用,以免成为秦王在灞陵城的内应。 新帝并没有听进太后的劝说,他反倒是给了太后一个理由。 “世子可用,阳清公府也可以拉靠,朕是大燕的天子,若是连萧世子都拿不下,又如何君临天下?” 太后无话反驳,只能静静地观察了萧世子数月。萧世子办差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几件差事办下来,百官无一不赞,新帝也很是高兴,接连赏了阳清公府很多珍奇佳品。 或许,萧世子真的可以收为己用。 这个念头在太后心中盘旋了数日,今日她决定试试萧世子,也借机试试远在宋州的秦王、府。 “世子,入殿详谈吧。” “诺。” 萧子靖恭敬地走入了殿中,对着太后又行了一个礼。 太后微笑着问道:“世子这年岁也不小了,可有看中哪家姑娘?” 萧子靖知道这一关是怎么都要过的,她本该依着萧瑾吩咐的,倘若太后或是新帝提起此事,就说只娶表妹,可此时她却迟疑了。 在灞陵办差这几个月,她若是再看不懂朝廷的形式,就真的不配做阳清公府的人了。 太后看她没有立即答话,索性先讲个她的话堵了,“你可别告诉哀家,你还想娶你的表妹,云安郡主?” 萧子靖面露愧色,歉声道:“姑姑与姑父不怪我,已经是万幸之事。臣自然不敢再奢望求娶表妹。” 太后满意地点了下头,“那……若是哀家愿意做媒……” “臣,先谢过太后!”萧子靖不等太后说完,便跪地对着太后一拜,笑道,“太后一定会给臣指一门好亲事。” 萧子靖答得这般干脆,颇是出乎太后的意料。 不过也好,太后母族这边还有几个待字闺中的丫头,只要萧子靖肯娶,她就不用担心阳清公府还会跟秦王、府联姻了。 太后欣慰地笑意浓了几分,“世子确实也该多个人照顾了,此事哀家会上心的。”说着,太后将话题转到了另外一件事上,“再过一个多月,便是端午佳节,本该是个团圆的好日子。唉,哀家已经一年多没有看见秦王一家了,这几日收到的折子,总说秦王身体抱恙,哀家又诸事缠身,不能亲自去宋州瞧瞧。” 萧子靖笑道:“臣愿意为太后跑一趟宋州,臣也有好几个月没有看见姑姑跟姑父了。” “齐右院判的医术很好,这次你与他一同去宋州,让他给秦王好好请脉。”太后顺着话说了下去,“你帮哀家带句话,让秦王好生休养,哀家会想尽一切方法医好他的。” “谢太后恩典。”萧子靖虔诚地再拜了一下。 太后会心笑笑,“下去准备准备,明日就离京吧。” “诺。”萧子靖退出了宫殿,直到走出宫门,她脸上的笑容才消失得干干净净。 十三牵过马来,看见世子的脸色不太好,他忍不住问道:“世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天压得太低,我长大了,该帮他们往上顶一顶。”萧子靖喃喃说完,翻身上马,笑道,“走,回去收拾行装,明日我们便去宋州。” “啊?”十三怔了一下。 “数月不见缨妹妹,我是真的有点想她了。”萧子靖一想到燕缨,心里就一片温暖,她迫不及待地想看见燕缨在阳光下奔跑的样子。 十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萧子靖,可萧子靖已经一扬马鞭,驰出了很远。 这世子到底喜欢公主多点,还是喜欢郡主多点? 十三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再去想,打马追着世子去了。 宋州在南疆的东北方,东边是浩瀚东海,最北边是大燕的北疆。北疆人迹罕至,终年冰封,算是大燕最贫瘠的疆土。 宋州正中有一重镇,名曰【朝安】。 一年前,秦王来到朝安的庄子后,将庄子扩建成了今日的秦王、府,就坐落在镇子的东南方。 如果说临淮风景明秀,四季永远是绿墨染出的山水,那朝安便是四季分明,四季各有看点。 朝安郊外盛产海棠,每逢春来,粉色或是白色的海棠随风绽放,若遇寒风凛冽,便会吹落几瓣花瓣,随风飘落。远远望去,满树海棠零落,宛若飞雪,很是好看。 朝安河道很少,所以每逢夏季,只看得几朵新荷绽放。虽说荷花绽放得少,可朝安明净寺中的白玉睡莲可是夏日人人争看的一景。传说,这是佛祖当年亲手植下的一颗莲子,所以白玉睡莲绽放之时,清香扑鼻,久久不散。特别是在月下,看着白玉睡莲的如雪花瓣打开,趁着融融月华,似有一道佛光隐约眼前,很是新奇。 朝安城中沿着城墙脚栽植的也不是垂柳,而是红枫,只要入了秋,满城红枫葳蕤,趁着夕阳站在城头之上,俯视整个朝安,有时候会忍不住恍惚,觉得整个城被烈火拥在了怀中,满帘都是暖色。 临淮是不会下雪的,可朝安立冬之后便会落雪,一下便会下整整一个月不停。彼时,檐上覆着白雪,墙头也压着白雪,半夜只须提灯闻香踏雪,转角说不定就能瞧见有枝红梅在雪夜中独自妖娆。 朝安虽比不得灞陵的繁华,也比不得临淮的秀美,可朝安胜在宁静,胜在民风纯善。 远离了京都,在宋州小住的这一年来,秦王与萧瑾都觉得这是上天给他们的最美好时光。 看过了朝安城的春夏秋冬,时光越美好,过得也就越快。 越想牢牢握紧什么,就越握不住什么。 这个道理,萧瑾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 今日天气晴好,最适合出来走走。 秦王安静地坐在木椅车上,由萧瑾推着来到了王府的湖心亭中。 仅仅一年,萧瑾的鬓发就添了好几丝白发,她在秦王面前蹲下,拉了大氅盖在了秦王身上,微笑道:“阿远好好坐着,我给你泡茶。” “陪我说说话就好,来。”秦王牵住了萧瑾的手,让她在栏边坐下,他脉脉望着萧瑾,安慰道,“我只是身子弱了些,好好调养,不会有事的。” 萧瑾轻轻一叹,心疼地抚上了秦王的脸,认真地道:“你不能有事。” “我知道。”秦王眯眼笑了笑,他捉住了萧瑾的手,合十握在掌心,“再难闯的关,我都闯过来了,别怕。” 确实,最危险的那几日,秦王已经闯过来了。 有刘明盯着许曜之行针,秦王原先的毒是解了,这后中的毒很是霸道,因为发现得迟,所以损到了秦王的根本,只能经年调养,或许能恢复之前的三成体质。 “喳!喳!” 突然听见两声熟悉的鸟叫,萧瑾微微一笑,望向了亭外—— 白羽如雪、竖着浅黄色冠羽的鹦鹉站在那个红衣少女肩头,红衣少女歪头对着鹦鹉莞尔,递去了一颗浆果,娇声道:“好你个莺莺,方才不是说好了么?不许出声!你不听话,所以,我要扣你一颗浆果,今日只给你吃一颗。” 萧瑾眸光温润,温柔地唤道:“阿缨,来。” 作者有话要说:嫁衣蛊得调养,所以苏醒很慢的。 静静等待重逢~ 第113章 牵机 红衣少女燕缨神情微怔,她肃立在原地,恭敬地对着萧瑾与秦王道:“母妃,父王。”她还是对他们有些生疏,即便所有人都说她就是秦王与秦王妃的女儿,她还是觉得他们生得陌生。 不像她肩上的这只鹦鹉,莫名地觉得可亲。 半月之前—— 燕缨幽幽转醒,她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还没反应过来这儿是哪里。 “郡主终于醒了!”床边上,一直伺候燕缨的婢女激动地叫了一声,反倒是吓了燕缨一跳。 “你是谁?”燕缨一脸茫然,看了看婢女,又看了看一旁捏着银针的刘明,“你又是谁?” “下官刘明,是王府的医官。”刘明一边答话,一边仔细观察燕缨的面色,奇怪,分明从未伤过脑袋,怎的会突然失忆了? 候在门口的小厮们很快便将消息传到了萧瑾耳中,萧瑾大喜,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沉声道:“去,传许曜之去阿缨那儿。” “诺。”小厮领命退下。 萧瑾赶到郡主房间时,燕缨正在听婢女介绍郡主是谁。 看见萧瑾走了进来,燕缨歪头望着她,觉得眼前的她很是陌生,甚至还带着一丝莫名的疏离感。 “你……是?” “我是你的母妃啊,阿缨。”萧瑾双眸通红,坐到了床边,握住了燕缨的手,却被燕缨抽了出来。 燕缨不喜欢这样的亲近,她往后缩了缩,警惕地问道:“你们……你们都没骗我?” “阿缨,母妃怎会骗你呢?”萧瑾往前挪了挪,却不敢再去触碰燕缨,她试探地问道,“阿缨,你真的不记得我是母妃了?” 燕缨怔怔地望着她,怯生生地点了下头。 “王妃,许公子来了。”门外,响起了婢女的通传。 萧瑾忍了忍眼泪,肃声道:“请许公子在外面候着,我这边要交代几句。” “诺。”婢女点头。 许曜之已经听见了萧瑾的声音,他只能恭敬地站在原地,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言。 经历行宫一事后,许曜之比之前谨慎多了。后来刘明也算是用心医治他了,只是楚拂那一刀刚好入肉三分之一,如今虽说保住了命根子,可他这辈子也失去了为人夫的本事。有时候他甚至在想,楚拂是不是故意这样报复他,不要他的命,只要他成个不是阉人的阉人。 想到楚拂,他还是平静不下来。虽说萧瑾说过,楚拂为了救燕缨死了,可许曜之还是不甘心,倘若他能离开秦王、府,他一定要找到楚拂的下葬之处,狠狠鞭上几鞭子,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与此同时,萧瑾温柔地对着燕缨笑了笑,“阿缨别怕,忘记了也不打紧的,母妃会一件一件地讲给阿缨听。”说着,萧瑾笑容更暖了几分,她看向了一旁的刘明,“刘医官,阿缨想不起来就算了,好好给她调养身子,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诺。”刘明听萧瑾这话,明摆是不在乎燕缨失忆的。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刘明也是个识趣的,不会在这个时候添乱。 “你们几个,好好照顾郡主。”萧瑾缓缓站了起来,吩咐婢女后,径直走出了房间,来到了许曜之面前,“许公子,这边说话吧。” “诺。”许曜之低着头,跟着萧瑾一起走到了隔壁院子的空庭中。 萧瑾沉默片刻后,终是开了口,“她……果然忘记了。” 许曜之笑道:“许氏银针十八法最后一式,名叫牵机,中者前尘尽忘,自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瑾心绪繁杂,心中愧意更浓。 许曜之趁机道:“如今郡主已醒,又前尘尽忘,王妃要在下做的,在下都已经做完了,不知……” “你想回临淮?”萧瑾索性点明了许曜之的心思。 许曜之知道在萧瑾面前是耍不了小聪明的,他重重点头,语声诚挚,“这一年来,我往朝商岛寄了许多信,父亲一直没有回我,直到近几日,朝商岛终于来了回信。”说着,他急切地从怀中摸出了信笺,双手呈给萧瑾,“父亲说,我当爹爹了!” 萧瑾接过信笺,匆匆地扫了一眼,“是个女娃?” “嗯!我唯一的女儿。”许曜之似是知道萧瑾对这个字眼很在乎,他故意加重了这个音,“我回去后,一定不会涉足仕途,我就在临淮规规矩矩地做个大夫,造福临淮百姓,王妃,你就放了我吧。” “也好。”萧瑾微微点头,将信笺递还给了许曜之。 经历那么多,吃了这样大的一个亏,若是还不能正心为医,那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许曜之激动地接过信笺,对着萧瑾拱手一拜,“谢谢王妃!” “牵机,会失效么?”萧瑾若有所思地问向许曜之。 许曜之神情微滞,想了想,他才道:“下针若不到位,便有可能想起来。” “嗯?”萧瑾紧紧盯着许曜之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 许曜之坦然看着萧瑾,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捏着衣袖,他努力让自己的神色更镇静些,“在下幼承庭训,针法练了多年,从未失手过,自然……不会下针不到位。” 萧瑾略微放心了些,她倦然挥手,“去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诺。”许曜之再拜,可转身还没走几步,便又听见萧瑾唤住了她。 “许曜之,上天给你个孩子,你要珍惜。”萧瑾郑重地送他一句话。 许曜之认真地回道:“王妃教诲,在下谨记。我已想好,给这娃儿取什么名字了?”略微一顿,许曜之轻笑道,“若梅,我希望她像梅花一样,冰清玉洁。” “许若梅,是个好名字,应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萧瑾喃喃念了一遍,再次挥袖示意许曜之退下。 许曜之高兴极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萧瑾沉沉一叹,她悄悄地回到了燕缨房外。 婢女们刚欲行礼,她示意婢女们不要出声。 她静静地在门口,望着正在询问婢女各种问题的燕缨,愧疚感浓烈而灼心,刺得她的心阵阵生疼。 “别怪母妃,母妃只想你活。” 这句话她哽在喉间已经许久,她不能说出口,只能一个人默默忍着。 只因,她还不了阿缨一个活生生的拂儿。 她无数次希望阿缨早点醒来,又无数次害怕阿缨醒过来。 “拂儿呢?” 这三个字一旦从燕缨口中说出,萧瑾不知如何回答,只知道这会成为燕缨最大的一道催命符。 楚拂因为救她而离世,阿缨如何能承受这样的真相,她又如何能独活于世? 她赌不起阿缨的命,所以这个恶人,她只能做到底了。 世上并没有忘情水,可世上有临淮许氏的一门针法,这最后的一式【牵机】,银针刺入脑后大穴,便能让此人忘却前尘。 这本是临淮许氏研究出来,给一些失心疯的病人用的。后来,这一式也用于一些痛失所爱,忆人成狂的病家。 忘记,是最残酷的心药,也是能保住性命的心药。 所以萧瑾选择了【牵机】,她看着许曜之将银针刺入了燕缨的后脑,然后一直等待着燕缨醒来。 她活了,她会是一个全新的生命。 十八岁的云安郡主燕缨,不再是之前的病秧子,她可以在阳光下奔跑跳跃,可以做天下最恣意而活的郡主。 这是萧瑾最想看见的阿缨,可此时她看见了,却满心愧疚。 她好像……杀了自己的一个阿缨。 眼眶一烫,萧瑾只觉视线有些模糊,她连忙转过身来,不敢再多看燕缨一眼,匆匆擦了擦眼泪,默默地离开了。 她需要缓缓,再平静一些,再回来好好陪她。 “喳!喳!” 就在萧瑾走后不久,一只白色鹦鹉飞落在窗前,扇了扇翅膀,响亮地叫了两声。 燕缨好奇地瞧了过去,“咦?” “莺莺又来了。”婢女似乎见怪不怪了,因为这只鹦鹉每日都会飞来窗前看看郡主。起初萧瑾还忍不住赶了几回,可后来她便默许了这只鹦鹉的探视。 有些婢女是认识这只鹦鹉的,想来也是只懂人性的鸟儿,从临淮寻到了这儿,每日都来探望,比世间许多凉薄之人好太多。 不知为何,燕缨觉得这鸟儿莫名地熟稔,她歪头看她,嘴角微微一扬,笑问道:“你说它叫什么?” “莺莺,黄莺的莺,当初还是郡主给取的名。”婢女如实答道。 “我取的名?”燕缨忽然来了兴致,她对着莺莺伸出手去,“莺莺,来。” 莺莺扇了扇翅膀,果然听话飞了过来,站在她的掌心,响亮地叫了一声,“喳!” “真的!”燕缨很是高兴,她用另一只手点了点莺莺的脑袋,“以后不要走了,我会好好养你的。” 婢女们纷纷窃笑,已经许久不曾看见这样的郡主了。 燕缨却没来由地心头泛起一阵酸涩,不禁湿了眼眶。她揉了揉眼睛,忽然很想大哭,“奇怪……” “喳!”莺莺飞到了燕缨的肩上,歪头蹭了蹭燕缨的脸颊,似是安慰。 燕缨忍泪笑道:“我应该以前很喜欢你,所以,即便不记得你了,我还是想哭。”即便是她很努力地忍泪,眼泪还是哗啦啦地涌了出来。 婢女们看得慌了,急忙劝道:“郡主,别哭啊,可是那里不舒服?” “我很好,我就是忽然很想哭,感觉……感觉……”她看了看周围陌生的面孔,最后视线回到了莺莺身上,“心好痛……”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对的~就是牵机!《师说》里面夫子对小若用的那个! 这章是仔仔长评的加更~~大家慢慢看哦~晚安~ 许若梅,你们还记得是谁么? 第114章 睡莲 半月之后的今日,燕缨已经可以行走如常,每日最喜欢带着莺莺在王府中四处闲逛。今日刚好走到了湖心亭附近,燕缨老远瞧见了亭中的父王与母妃,她便对莺莺小声道:“莺莺,你若乖乖不出声,我就多给你吃几颗浆果。” 可她的话音才落,莺莺就激动地叫了起来。 所以,她没有机会躲开爹娘,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湖心亭。 秦王欣慰地看着燕缨,她的气色比以前好看太多,他伸手牵住燕缨,温声问道:“阿缨可是在府中待得闷了?” 燕缨惊瞪双眸,“啊?” 秦王微笑道:“每日带着莺莺到处逛,秦王、府又不大,换做是我,早就闷了。”说着,他牵住了萧瑾的手,将妻女的双手交叠合握,“阿瑾,你这几日带阿缨出去走走吧。” 燕缨满是期待地望向萧瑾,却在看见萧瑾蹙眉的瞬间,暗暗将所有的期待掐灭。 萧瑾看了看秦王,又看了看燕缨,点头道:“阿缨确实该出去走走。”说着,她的眸光落到了莺莺身上,“也不能每日都对着鸟儿,出去走走,也好。” 她心中还是不安,生怕莺莺会勾起燕缨遗忘的那些往事,让燕缨出去走走,说不定能遇上什么有趣的物事,她就不会成日带着莺莺了。 燕缨没想到母妃竟然会同意,她高兴极了,“谢谢母妃!谢谢父王!” 萧瑾想了想,微笑道:“明净寺的白玉睡莲是朝安一绝,去年就错过了一回,明晚……我们一起去看白玉睡莲,可好?” 燕缨猛点头,“好!” 萧瑾转眸望向了秦王,“阿远,我再去捐点香火钱,希望佛祖保佑,阿远可以好起来。” “会的。”秦王柔声说完,他侧脸看着燕缨,满是憧憬,“我还要看着阿缨风光大嫁,所以父王一定会调养好身子,肯定还能站起来。” 燕缨忽地怔在了原处,心,莫名地阵阵发酸。 萧瑾发觉燕缨不太对劲,她轻抚燕缨的后脑,问道:“阿缨怎么了?” “母妃……我突然想哭……”燕缨望向萧瑾之时,眸底已是泪光盈盈,“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难过。” 霜色染面,萧瑾正色道:“阿缨不要多想,母妃舍不得阿缨,还要多留阿缨几年。”说着,她递了个眼色给亭外的婢女,“送阿缨回去休息吧,她怕是累到了。” “诺。”婢女领命。 是舍不得父王与母妃么? 燕缨有整整十八年的空白,她记不起任何人、任何事,她姑且只能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难过只是因为舍不得。 等燕缨离开后,沉默许久的秦王正色道:“阿缨年岁不小了,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萧瑾知道,她解释道:“她才康复没多久,又忘记了过去之事。你瞧阿缨跟我们都还生分着,这个时候提婚事,还是急了些。” “也是,急了些。”秦王若有所思。 萧瑾微微昂头,“就算是要嫁,也得是阿缨喜欢的。所以,此事急不得。” “你……还想与阳清公府联姻么?”秦王忍不住问道。 萧瑾突然沉默了。 秦王叹息,提醒道:“这一年来,虽然阿靖比以前稳重多了,可是,这个孩子心性不坚,只怕护不得阿缨一辈子。” “我知道。”萧瑾哑声答道。 秦王再叹了一声,“我们好不容易能在宋州过宁静的日子,阿靖该担起阳清公府的重担,我们两家如若在这个时候重新联姻,势必会引起太后与陛下的猜忌。阿瑾,你是真的不懂么?” 萧瑾张了张口,最后忍下了话,她笑道:“之前不懂,现下懂了,阿远,我都听你的。” “那就好。”秦王轻舒了一口气。 萧瑾继续笑道:“这些日子我会经常带阿缨出去走走,万一能遇上阿缨的良人呢?” “哪有那么容易的?”秦王忍俊不禁,“朝安城里面有些什么青年才俊,我比你清楚,没一个配得上阿缨。” “我竟不知阿远偷偷地查了那么多人。”萧瑾含笑看她,颇是惊喜。 这次是秦王微微昂头,“可不能让咱们的阿缨错失了好郎君,我这个当父王的,一定要盯紧了。” “那我这个做母妃的也要盯紧了。”萧瑾会心轻笑,“万一明晚在明净寺,能遇到一两个外地来的青年才俊呢?” 秦王与萧瑾相视一笑,当爹娘的确实该为阿缨多考虑一些。 只是秦王不知,萧瑾心中藏了个私心——阿缨一定要嫁个疼惜她的好夫郎,这个夫郎一定要待阿缨千万倍的好,好到阿缨永远都想不起那些往事。 “对了。”秦王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阿瑾,派去大陵打探的探子回报,大陵会在今年中秋派使臣过来……” 萧瑾的脸色一僵,她静静地听着。 “阿瑾?”觉察了萧瑾的面色难看,秦王疑惑看她,“怎么了?” 萧瑾摇了摇头,淡淡笑道:“只是忽然想到……陛下又有借口找你办差了。” 秦王点头,“事关两国盟好大事,此事我会多多斟酌,阿瑾不用担心。” “嗯。”萧瑾低下头去,握住秦王的双手暖着,眸底的愧色越来越浓。 她清楚地记得,那日明寄北说过的话。 他会回来,回来向她算账。 她确实欠了楚拂一条命,确实背了一个忘恩负义的恶名。 此时此刻,她只希望大陵的使臣不要那么快来,让她能与家人再好好相处一段日子。 斜阳余晖洒在朝安城城头,将青石城头染上了一抹金黄。 两匹白马拉着一辆雕花马车缓缓驶入城门,赶车的汉子铜铃大眼,偶尔挥动鞭子抽上一下。 车帘轻轻地拉开了一角,车厢中的白衣夫人匆匆看了一眼朝安城陌生的巷陌楼阁,便又放下了车帘。 她双手覆上了膝上的暖壶,缓缓摩挲,隐隐有些轻颤。 “少夫人,可是壶中的炭火凉了?”她身边一个绿衣婢女关切地问完,水灵灵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白衣夫人。 “还暖着,不冷。”白衣夫人轻轻一笑,清冷的眸光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只听她喃喃道,“我只是有点……忐忑……” 绿衣婢女轻轻一叹。 白衣夫人莞尔问道:“绿澜,你怕么?” 绿澜摇头,她只担心白衣夫人,“万一……万一……”天下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这样光明正大地喜欢另一个女子,偏偏楚拂就敢这样。 楚拂的笑容更暖了几分,她徐徐道:“别怕,这次来我只是看看她。” 缨缨好了,她便敢放手办剩下的事了。 绿澜欲言又止,迟疑片刻后,终于问出了口,“可是……少夫人这个称呼?” “这个身份,暂时有用。”楚拂淡淡笑笑。 “万一郡主误会了。”绿澜小声提醒。 “她若不问……”楚拂的话说到一半,骤然停了下来,她让自己不要往最糟糕的地方想,她的缨缨是一定会问的。 绿澜看见楚拂的笑容少了许多,她自忖自己说错话了,便不敢再多言。 “吁——” 赶车的大眼汉子木阿突然勒停了马车,“少夫人,我们到客栈了。” 楚拂抱着暖壶站了起来,轻咳了两声,由绿澜扶着走下了马车。 她抬眼看了一眼客栈的招牌——【云归客栈】。 “名字取得很好。”楚拂哑然笑笑。 木阿将行囊搬了下来,进去招呼了小二出来,帮手将行囊搬上了三楼的上宾房。 这位新来的白衣夫人出手阔绰,客栈老板很是喜欢,便亲自来殷勤地招待楚拂。 这会儿是用晚膳的时辰,客栈老板引着楚拂一行来到了二楼雅间,等三人都坐定后,便开始侃侃介绍自家的招牌菜。 招牌菜只介绍了一半,客栈老板便发现楚拂望着窗外的景致出神,他眼珠子机灵地一转,哈腰问道:“这个季节,我们朝安有个地方,夫人是一定要去的。” “哦?”楚拂回过神来。 客栈老板得意地道:“我们朝安有个明净寺,里面有颗佛祖亲植的白玉睡莲,若是遇上花开,对着月夜佛光许个愿,最是灵验!” “还有这样的稀奇事?”楚拂似是很有兴致。 客栈老板点头,“是啊!夫人可以去碰碰运气的,往年就是这几日花开……” “老板,我赶了一天的车,肚子饿得不行了,快些将你们这儿的招牌菜拿三五个上来!”木阿却听不下去了,他赶紧催促客栈老板,顺势将一锭银子放在了客栈老板掌心,“要快,少夫人可饿不得!” “是,是,是。”客栈老板喜滋滋地握着银子退了下去。 木阿觉察到楚拂的笑意,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少夫人,是……是我饿不得。” “我确实也饿了。”楚拂微笑,看向了一旁的绿澜,“这几日一直在赶路,大家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今晚好好吃一顿。” 绿澜高兴极了,“嗯!谢谢少夫人!” “明晚我想去明净寺看看白玉睡莲。”楚拂笑意暖暖,“再给她求一道平安符。” 木阿惑然,“明日不去秦王、府么?” “去,后日再去。”楚拂心底暗暗激动着,语气却依旧淡然,“我想好好休息一日,我这样子,比之前苍白太多。” 她不想让缨缨看了内疚。 她只想让缨缨看见一样安好的拂儿,她想念她那小狐狸的笑,不想一见面就惹她哭。 甚至,她已经想好了第一句要对她说的话。 “缨缨,我回来了,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你们想要的拂儿回来了~ 第115章 一瞥 秦王、府西院,是郡主的居所,只因小筑临池而建,白墙黑瓦,似是白鹤跃跃欲飞,所以秦王取名【别鹤小筑】。 树上的鸣蝉还在聒噪,几条锦鲤浮上水面,吧唧几口,又被掠鸟惊得潜入了深水之中。 燕缨在房中觉得甚是炎热,她将小窗彻底推开,拿着团扇不断地扇着凉——汗珠沿着额角一路沁下,在月光下隐隐发亮,她面色红润,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弱不禁风,四季都畏寒的病秧子郡主? “喳!”莺莺扇扇翅膀,掠到了窗台上,歪头看着燕缨。 燕缨点了一下莺莺的脑袋,含笑问道:“莺莺也觉得热,是不是?”说完,她将团扇凑近了莺莺,给它扇了扇凉。 莺莺舒服地抖了抖鸟羽。 燕缨打趣道:“你倒会享受,也不见你给我扇扇。” 莺莺又歪了歪脑袋,对着燕缨扇起了翅膀。 燕缨又惊又喜,“莺莺你听得懂我的话呀!” 莺莺停下扇翅膀,响亮地叫了一声,“喳!”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43 燕缨来了兴致,她在窗边坐下,趴在窗台边上,一瞬不瞬地望着莺莺,“莺莺,你能像其他鹦鹉一样说话么?” 莺莺这次没有回话,竖起了浅黄色的冠羽,对着房中的两名婢女眨了眨眼睛。 燕缨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名婢女,她似是知道莺莺是什么意思,“你们都退下吧。” “诺。”婢女领命退了下去。 “把门也关上。”燕缨又道。 婢女们依着燕缨,将房门关上了。 莺莺蓦地跳上了燕缨的肩头,它沙哑地叫了好几声,不似平日的鸟叫,也不似其他鹦鹉的学舌。 “莺莺,你的话,我听不懂。”燕缨听得一头雾水。 莺莺又沙哑地叫了几声,蓦地,它终是发出了两个特别的声音,“拂……拂……” 寻常鹦鹉很难发出这个音,燕缨还是头一回听见鹦鹉这样叫的。 “扶?”燕缨看了看莺莺,“你要我扶着你么?”说着,燕缨对着莺莺伸出了手去。 莺莺狠狠地一口啄在她的手上,燕缨吃痛,猛地缩回了手来,“疼!莺莺,你怎么还欺负……” 后脑猛地一痛,燕缨视线一阵恍惚,脑海中乍然响起一个声音。 “莺莺,你可知我多羡慕你?” 声音是她的声音,可她知道,这话是说给眼前某个人听的。 谁? 那人是谁? 燕缨忍痛揉了揉眼睛,待视线再次清晰后,眼帘之中还是别鹤小筑外的月夜池景。 她似乎幻听了? 燕缨又拍了拍耳朵,确认自己没有聋,也没有耳鸣。 “莺莺?” 只见莺莺歪了脑袋,在燕缨手上啄红的地方轻轻地蹭了蹭,又沙哑地发出了那个音,“拂……拂……” 后脑的疼痛感渐渐平息,燕缨怔怔地看着莺莺,不知它想告诉她什么? 莺莺半晌没有听见燕缨说话,它怔愣了片刻,便缩在了窗台一角,闭上了双眸,似是准备睡觉。 燕缨没来由地觉得失落,看莺莺这样子,好像是不想理会她。 她轻轻抚了一下莺莺的冠羽,从果篮中拿了一颗浆果放在莺莺面前,莺莺却眼睛都不睁一下。 莺莺好像是真的恼了。 “我……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燕缨幽声问道。 莺莺终于睁开眼睛,对着她眨了眨。 看来,是的。 可是莺莺到现在为止,只会“拂……拂……”这样的发音,燕缨听不明白,也想不起来,她黯然垂下了脑袋。 “莺莺你别恼我……”燕缨越是想记起过去,就越是脑海一片空白。 “喳!”莺莺又响亮地叫了一声,低头啄了一口浆果,只吃了一口。 燕缨轻舒了一口气,莺莺肯吃浆果,就算是不气了。 “莺莺你多陪陪我,兴许哪日我就想起来了呢?”燕缨重新趴在窗台上,侧脸看着莺莺,“莺莺,跟你说话我觉得很心安。”她的眸光忽地变得悠远起来,“可其他人不一样,我总觉得他们不是每句话都是真话……” 也包括,母妃。 人人都说,她十八年来沉疴难医,是好不容易才被医好的。 她每次问,到底是哪位神医把她医好的?所有人答话前,总会有片刻的迟疑。 虽然答案都是隐居世外的神医,可每个人的迟疑总让她忍不住生疑。 神医救了她,就是她的救命恩公。 世上之人提起救命恩公都是感激涕零,恨不得时时夸赞,怎会像这样不愿多提呢? “莺莺,有些事我想弄明白,我便一定会想法子查清楚。”燕缨的视线重新聚焦在了莺莺身上,她眸光明亮,嘴角微微一扬,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莺莺安静地听着她说话,眨了眨豆米大的眼睛。 后来,燕缨睡意来了,便回了床上休息。 莺莺跳上了屏风的一脚,蹲在那儿,也眯眼小憩起来。 这一夜,不知是暑气太重,还是她的病还没好全,燕缨只觉脑袋烧得嗡嗡直响的。她做了好几个支离破碎的梦,等第二日醒来,却一个都没记住。 好不容易等到了傍晚,用过晚膳后,萧瑾便亲自来接了她,乘着王府的马车,悠悠地往明净寺去了。 这个时节来明净寺观莲的人很多,王府马车停在明净寺山门前,萧瑾一掀帘,便瞧见边上早已停了好几辆马车。 “阿缨,慢些。”萧瑾先下了马车,回头去牵燕缨的手。 燕缨今日穿了一袭红梅雪纱轻袍,腰上系了一条金穗儿璎珞,她沐着夕阳余晖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明媚的容颜让山门前的不少少年郎忍不住驻足观望。 “这是哪家的小姐,生的这般好看?” “嘘,这可是秦王、府的人……” “难道她就是……云安郡主?” “应该错不了。” “秦王妃牵着她,不是郡主是谁?” 少年郎的窃窃私语还是隐隐约约地传到了萧瑾耳中,萧瑾微微蹙眉,她递了个眼色给府卫,“今晚人杂,你们要保护好郡主,如有唐突者,当即拿下。”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那边的少年郎们听个清楚。 府卫领命:“诺。” 几人脸色一寒,相互看看,低头快步往山上的明净寺去了。 “也就这点胆量。”萧瑾冷嗤一声,回头便瞧见燕缨忍笑逗了逗肩上的莺莺,“阿缨,你可要注意些。” “有莺莺保护我,不怕。”燕缨莞尔回话。 萧瑾看了一眼莺莺,“今日去佛堂祈愿,就不带莺莺了吧,万一她在佛前突然聒噪……” “鸣蝉日夜都叫,也不见惊扰了佛祖。”燕缨转眸瞧她,说得认真,“莺莺也不是随时都会叫的,莺莺,叫一声?” 莺莺扭过了头去。 “母妃,你看。”燕缨是铁了心的要带着莺莺,萧瑾也拿她没辙,只得作罢。 今日秦王、府只来了四名府卫,两名婢女,萧瑾留下一名府卫看着马车,便带着其他人,沿着石阶往山上走去。 夏日山中甚凉,是避暑的最好地方。 所以明净寺也算得上朝安城这个时节最热闹的地方。 这会儿观莲的人很多,萧瑾不想燕缨这个时候去凑热闹,便先领着燕缨去了大殿祈愿。 住持听说秦王妃来了明净寺,便来了大殿,与萧瑾寒暄一阵后,便示意萧瑾与郡主跪在佛前诚心祈愿。 他站在一旁,一边诵经,一边不时敲打铜钟,似是在给王妃的祈愿加持佛法。 燕缨好不容易能出来走走,对许多事物都很好奇,哪里能乖乖地在佛前祷告许久?她瞧母妃虔诚诵经,似是乐在其中。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诵经有趣。 只见她悄悄睁眼,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跟着郡主。”萧瑾也睁开了眼睛,她依旧双手合十,话却是说给两名府卫听的,“郡主在寺中走走可以,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诺。”府卫领命。 燕缨皱眉,却也只能依着萧瑾,带着两名府卫离开了大殿。 萧瑾悄悄地叹了一声,默默祈愿道:“愿佛祖保佑我的阿缨,从此顺遂,无灾无病……”略微一顿,她虔诚地对着菩萨叩下头去,心道:“早日出现一个能护她一世、疼她一世的良人。” 燕缨一步踏出大殿,可以离开母妃的视线,她只觉舒爽了不少。 夕阳已落,此时月华若水,映照在她的身上,她螺髻高绾,雪颈如脂——只见她微微眯眼,抿唇轻笑,哪里还有当初的半点稚气? 这是长开了的娇艳小狐狸,一颦一笑间,皆是动人心魄的美。 大殿之外,瞧见这一幕的少年郎们悄悄地屏住了呼吸,甚至有不少姑娘也忍不住驻足远望。 朝安城里竟然藏了这么一个美人! 是的,她的缨缨,就该是这样美好的一个姑娘。 不期而遇,是最“惊心动魄”的惊喜。 远处的檐下,驻足的白裳女子春风似的勾唇一笑,眸底情不自禁地涌起了泪光。 “少……” “嘘……” 绿澜赶紧拦住想开口唤楚拂的木阿,她呆呆地望着楚拂——自她醒后,即便是她在笑,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温暖笑意。 沿着楚拂的视线看去,熟悉的小郡主逗着鸟儿沿着石阶往睡莲池去了。 绿澜转眸看回楚拂,只见她眸光中的柔情更浓了几分,她眼底涌动着从未见过的狂喜。 “绿澜,我今日面色如何?”楚拂突然对上了她的双眸,声音微哑,甚至还有些轻颤。 绿澜微笑道:“今日,很好。” “就好……就好……”楚拂喃喃自语,还是忍不住整了整衣裳,又抚了抚鬓发,生怕哪里让她看上去“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缨缨开始绽放她的美丽了~ 第116章 重逢 “木阿,帮个忙。”楚拂定了定神,她微笑着看向了木阿,嘱咐道:“那两个跟着的府卫,你下手轻点。” 木阿卷了卷衣袖,拍胸道:“两个粗汉子,打重点也不打紧的!少夫人,且等片刻,我去去就回来。”说完,木阿就退了下去。 绿澜素来是知道秦王妃手段的,她低声提醒道:“少夫人,万一惊动了王妃。” “惊动了也好,我想,她比我害怕。”楚拂轻描淡写地笑了。 鬼门关都闯过来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 绿澜虽然不安,可看见楚拂那淡然的模样,或许,她是真的想好了怎么跟王妃提亲? “走吧。”楚拂可不愿再在这里蹉跎光阴,她嘴角轻扬,“我先去佛堂取盏灯笼照亮,绿澜,跟我来。”有灯笼的融融暖光照在脸上,缨缨应该会少心疼些,便也能少难过一些。 今夜的白玉睡莲还没有绽放,它静静地沐着月光,枕在碧色大莲叶上,像极了一个沉睡许久的幼嫩婴孩。 燕缨终是看见了这朵白玉睡莲,她仔细瞧了半晌,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这睡莲与寻常睡莲并没有多少区别,大概是绘声绘色说的人多了,所以人人都把它当成了祥瑞之物。 燕缨转眸看了一眼远处的小丘,半丘上有一角山亭飞檐探了出来。 明净寺本就地势高,只是周围林木茂盛,所以站在入寺的石阶上,不能俯瞰整个朝安城全貌。 这座半丘山亭可不一样。 奇*书*网*w*w*w*.*q*i*s*q *i* s* h* u* 9* 9* .* c* o* m 燕缨看清楚了位置,山亭高过林木,此时站在山亭中,定然可以俯瞰朝安城的万家灯火。 “莺莺,我们走。” 燕缨高兴地唤了一声莺莺,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带着两名府卫,沿着小丘的曲折石阶往山亭中行去。 府卫看前面路黑,而且这个时候,鲜少有游人入山。 “郡主,晚上蛇虫容易出没,我们还是回去吧。” “是啊,郡主,这里实在是不安全。” 月光从树隙间落在曲折的石阶上,斑驳成趣,燕缨只寻了有月光的地方踩,兴致正浓,哪里听得进去他们说的话? “嘘,这可是明净寺,山里不会有鬼的。”燕缨匆匆应了一声,忽然站定下来,回头眯眼轻笑,“我就去亭中坐一会儿,远望一眼朝安城的万家灯火就走。” 府卫们拗不过郡主,只能按剑默默地跟着燕缨。 “喳!喳!” 莺莺在燕缨肩头扇了扇翅膀,它忽然高兴地叫了两声。 燕缨轻轻地点了一下莺莺的脑袋,笑问道:“莺莺也喜欢这儿?” 莺莺眨了眨豆米大的眼睛。 燕缨抬眼望着曲折的石阶尽头,两盏小灯悬在山亭檐下,随着凉风微微轻晃。灯影投落下昏黄的烛光,落在石阶之上,照亮了台阶边上的碧色青苔。 脑后一阵刺痛骤起,燕缨捂住了后脑,忍不住低嘶道:“嘶——” “郡主!”府卫关切地走近了燕缨,“若是不舒服,还是回去吧。” 燕缨摇头,脑海中有些支离破碎的影像忽然清晰了起来。 “郡主……” “让我静静!” 她好不容易能记起一些事,后脑的刺痛感她可以忍住。 就在此时,林中突然发出一阵奇怪的窸窣声。 府卫警惕地循声望去,两人担心林中藏有野兽、或是歹人,便按剑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咔嚓!” 两名府卫踩到了路边的枯枝,发出一声脆响,两人停下脚步,探头往里面张望了一阵。 并无异常。 两人长舒了一口气,转身一看,郡主已沿着石阶走到了十步之外。 “郡……” 两名府卫刚欲追上燕缨,哪知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双大手,干脆利落地两记手刀劈到了他们的后脑勺上。 两人还来不及反应,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木阿得意地笑笑,将两人拖入了小树林中,再出来时,看见楚拂提着灯笼,带着绿澜走了上来。 绿澜倒也知趣,她走到木阿这儿时,就停了下来。 她想,楚拂一定有很多话想单独跟郡主说,所以她还是不要过去打扰的好。 楚拂会心笑笑,微微点了下头,她略微加快了步子,追着燕缨去了。 燕缨的眸光忽而清亮,忽而迷茫,她走得很慢,脑海中浮现的场景与这里很是相似,也是一样的曲折石阶。 唯一不一样的是——脑海中的石阶尽头,那是一座小阁,她再次停了下来,合上双眸,仔细回想那座小阁的牌匾写的什么字? “春……雨……间。” 是了! 她曾经住过一小阁,叫做【春雨间】! 她终是想起一件完整的事情,她激动地睁开双眼,忽然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来—— 白衣如雪,那姑娘肤若凝脂,即便有暖暖的灯影映照,还是能看出她脸色的苍白。 心,狠狠一揪。 燕缨怔怔地望着楚拂提灯走近,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了眼眶,再次将视线模糊。 后脑的刺痛越发地厉喝,她已分不清楚到底是头更痛,还是心更痛? 脑海之中出现了一幕模糊的画面—— 她提灯站在【春雨间】下,看着一抹碧影渐渐走近,她努力想看清楚这人是什么样子,喉间哽咽着,她想起来,她曾经对着这人说:“拂儿,回来就好。” 眼眶又酸又涩,燕缨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脑海中的那抹碧影与眼前的这位白衣姑娘的面容交叠在了一起。 是她,是同一个人! “你……你……”燕缨哽咽张口。 楚拂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真实的触感从掌心处蔓延开来,燕缨发现这个白衣姑娘也哭了,即便是死死忍着泪意,此时也终是决堤了。 “我回来了。” “喳!”站在燕缨肩上的莺莺疯狂扇动翅膀,激动地飞了起来,在两人周围不断盘旋。 燕缨眼底涌动起无数复杂的情愫,她沙哑地开口,“我……我有许多事……都……” 楚拂的手指沿着燕缨的掌心滑到了她的腕脉上,她忍泪诊了诊脉,终是踏实了。 “缨缨……”楚拂往前走了一步,她深情地唤她。 她眸光中的情愫是那般浓烈,浓烈得让燕缨莫名欣喜,甚至,她难以自抑地张开了双臂,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身子情不自禁地轻颤着,燕缨闻见了楚拂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熟悉又让人心安。 燕缨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是魇住了,她贪恋楚拂身上的温暖,也眷恋楚拂身上的药香味,她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可她确定她一定是认识她的。 哪怕这是她苏醒后第一次看见的陌生人,她一点不怕她,甚至一点都不抗拒与她的亲近。 燕缨再次合上双眸,脑海中的碎片很多,每一片都看不清楚,她努力拼合着所有的碎片,却一次又一次粉碎在掌中。 她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楚拂满心欣喜,她轻蹭着燕缨的脸庞,情浓难抑,忍不住凑近了燕缨的耳侧,轻启唇瓣,轻轻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燕缨只觉心头一阵酥颤,她……怎能这样轻薄她? 她从震惊中陡然回神,惊觉自己也确实放肆了,她仓皇地松开了楚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急声道:“你……你……你跟我都是女儿家,怎能……怎会这样?”说完,她吃痛地揉着后脑的刺痛处,不禁蹙起了眉心。 “缨缨?”楚拂身子猛地一颤,她震惊无比地看着燕缨,意识到了什么。 心,宛若被什么冰刀子狠狠地捅了一刀。 楚拂强忍住心口的痛意,往燕缨探近一分,柔声问道:“你别怕……我……我不会胡来,你可是后脑疼?” 换做其他人,燕缨一定不会允许再近身。 可眼前的这个白衣姑娘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燕缨也说不上来,她点了点头,“嗯。” 楚拂仔细想了想自己的症状,从苏醒到现在,已经大半年了,虽说元气大伤,她得好调养数年,可从未出现过后脑疼的情况。 燕缨突然不记得她了,只怕事有蹊跷。 楚拂神色凝重,她再柔声问道:“我也是大夫,可不可以……让我瞧瞧你的后脑?” “你……也是大夫?”燕缨静静地望着她,方才她与她竟有过那么一幕羞人的画面,此时想来,燕缨只觉双颊莫名发烫,她忽然迟疑了。 “别怕。”楚拂说着,不等她同意,便提灯走到了燕缨身后,她的发髻整齐地梳好,不动手是不成的。 “民女……僭越了,郡主。”楚拂匆匆说完,指尖滑入青丝之下,温柔地摩挲着燕缨后脑。 她摸得极慢,于燕缨而言,却能消解一二后脑的刺痛感。 燕缨有点相信她是个大夫了,她微微低头,看着灯笼投落在石阶上的她的影子。 奇怪。 为何心会忽然跳那么快? 又为何……她会这般欣喜? 她又错愕,又迷茫,侧过脸去,呆呆地望着楚拂认真的面容,月光与灯影映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脸格外地冷艳。 楚拂的指腹终是摸到了她后脑肌肤上的几处小疙瘩,她缩回手来,这才发现燕缨悄悄地看了她许久。 她温润轻笑,眼底隐有泪光,只听她温声安抚,“别怕,我会等你想起来的。” 当初她等她好起来,等到了。 如今,也不差这几日等她想起来,想起她曾答允的话—— “等你好了,我要亲自向王妃提亲,你怕不怕?” “呵,你若敢来,我就敢允。” “拂儿不许食言。” “缨缨也不许食言。” 燕缨很喜欢楚拂的笑,就像是寒冬中的一抹暖光,看见了,就会由心地觉得温暖。 燕缨蠕了蠕唇,低声赞道:“姐姐笑起来,很好看。” “我可不做你的姐姐。”楚拂郑重其事地说完,她柔情脉脉地望着燕缨,一字一句地道:“我叫楚拂,春风拂面的拂。”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楚拂一直都很冷静,就算难过,就算震惊,她也会努力想着解决问题,而不是大哭难过。 因为她从小就明白,哭只是一种发泄,其实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下章开始,楚拂要开始一步一步解决问题了。 第117章 必争 燕缨哪里敢多瞧楚拂这情深似海的双眸,她慌张地避开了她的灼灼眸光,“嗯。” “今日见我之事,不要对王妃提起。”楚拂莞尔说罢,她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了燕缨,“这条石阶比【春雨间】的那条黑,拿着灯笼,看仔细了再走。” 燕缨愕了一下,急声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春雨间】是什么地方?” “今日心情不好,不想说。”楚拂忍下想多看她几眼的疯狂念头,对着燕缨微微一拜,“郡主慢慢看夜景,民女先告退了。” “慢!楚……”燕缨下意识地想喊她楚姐姐,可忽然又想起来她刚才说明白了的,她不做她的姐姐,“楚姑娘,我哄你高兴,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不好?” 这可是极大的诱惑。 楚拂忍话,当做没有听见她的话,继续往小丘下行去。 “拂姑娘,楚大小姐,楚……”燕缨接连喊了好几个称呼,可楚拂根本不理会她。 莺莺也跟着急了起来,它飞向楚拂“喳喳”叫了几声,又飞回了燕缨肩上“喳喳”叫了几声。 燕缨方寸大乱,她死思来想去,终是脱口而出,唤道:“拂儿……” 楚拂终是停了下来,她转过脸来,即便是已经隔得远了,还是能看见她眼中涌动的泪花。 “姑……娘……”燕缨以为自己喊错了,又吞吞吐吐地加了两个字唤她。 楚拂静静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她是真的很难过。 燕缨看见她难过了,心里也不好受,她捏紧了灯笼的木柄,哑声道歉:“对……对不起。” “嗯。”楚拂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可语气之中带着一抹浓浓的鼻音。 这次是燕缨急了,她提着灯笼欲走近她,“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知道,我过去是怎样一个人?你这一哭,我心里好像有把刀子在狠狠割着,很疼,很难受……” “会疼,会难过的不止你一个。”楚拂淡淡地说完,没有再多看燕缨一眼,转身加快了脚步,走到了远处两条黑影面前。 她匆匆对木阿吩咐了几句,便带着绿澜快步走远了。 燕缨看着她最后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竟是一片湿润。 看不见她,她好像心更痛了。 “喳!” 莺莺似是恼了它,再次落在她的肩头,豆米大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楚拂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木阿将藏在小树林的两名府卫拖了出来,往石阶上一扔,拿出了酥风丸,在两人鼻端熏了熏。 酥风丸的气味很是熏人,沉睡的人一闻就醒,昏睡的人只要嗅上几口,也能快速转醒。 木阿瞧见两名府卫眉头轻颤,他知道这两人要醒了,他赶紧将酥风丸仔细收起,抬眼便看见了一脸震惊的燕缨。 “少夫人还没调养妥当,就不远千里渡海来看你……”木阿越想越气,又狠狠地瞪了瞪他的铜铃大眼,“你怎么把她欺负哭了?没有良心!”说完,他也快步追着楚拂跟绿澜去了。 “少夫人?”燕缨还没弄明白楚拂是什么人,如今又多这样一个称呼,她满心都是疑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从哪里理起? 两名府卫终于醒了过来,瞧见了一旁提灯的燕缨,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颤声问道:“郡主一切可安好?” “嗯,我没事。”燕缨提灯看了看两人,“你们两个……没有受伤吧?” 府卫揉着后颈,相互看了一眼,情况一头雾水,他们到底是被什么人袭击了? 突然被袭,突然昏迷,独留下了郡主一人。 这可是大大的失职,王妃知道了,定是要狠狠责打他们的。 府卫慌急了,“完了,完了。” “我好好的,没事。”燕缨似是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她又加了一句,“回去之后,就说一切如常,母妃不会责罚你们的。” “谢郡主!”两人感激地对着燕缨一拜。 燕缨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山亭,万家灯火什么的,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看了。她只要一静下来,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方才她忘情拥着楚拂的那一幕,甚至被楚拂轻咬的耳垂也会蓦地变得很烫。 她猛地甩了甩脑袋,怎会对一个姑娘生出这些歪念? 不对! 方才那个铜铃大眼的汉子明明说了,那姑娘是他家的少夫人! 既是夫人,那就一定有夫君的。 燕缨越想越不对,她赶紧打住,不敢再往下想。 后脑勺的刺痛感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可楚拂今晚的笑与哭,却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底。 楚拂,春风拂面的拂。 她只有唤她“拂儿”,她才会停下来。 “拂儿……”燕缨在心头悄悄地又唤了一声,她恍然想起了莺莺昨夜学舌发的那个音。 它在提醒她,她忘记了楚拂么? 燕缨倏地捏紧了灯笼的木柄,浓浓的愧意涌上心头。 除了自己,燕缨从没见过莺莺这般喜欢一个人,今夜,这个让莺莺欢欣飞舞的人,她竟然……忘记了。 她好像连只鹦鹉都不如……或许正如那汉子所言,她没有良心。 就在燕缨回到大殿的同时,楚拂与绿澜上了马车,刚刚坐定。 木阿跳坐上马车,牵起缰绳,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少夫人,大燕这边忘恩负义的人太多了,咱们不去跟他们计较,咱们回大陵,侯爷跟将军都会好好待你的。” “木阿,趁着现在天色还不晚,去朝安城的绸缎庄。”楚拂捏着袖角,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她徐徐说着,“买完绸缎,我们再去金店,我今晚想置办东西。” 木阿愣了愣,“少夫人,你真敢去提亲啊?” “该是我的人,我是一定不会放手的。”楚拂认真的说着,“况且,要怕也不是我怕,对于秦王、府上下,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木阿沉沉一叹,只能闭嘴,赶车载着楚拂与绿澜往朝安城中去了。 绿澜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楚拂细细摩挲着指尖,回想着她方才在燕缨脑后摸到的那些小疙瘩,解铃还须系铃人,倘若许曜之不在秦王、府,那临淮她也必须去一趟了。 绿澜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这样沉默的楚拂了,她今日与木阿站得远,听不清远处的楚拂与燕缨说了些什么。 可看楚拂后来哭着走下来,想必她定是受了委屈的。 绿澜伸出手去,轻轻地覆上了楚拂的冰凉手背,“少夫人,王妃行事凌厉,或许今晚郡主是有苦衷的。” 楚拂忽地笑了,哑声道:“我知道,我不怪她。” 不记得她了,却还会有那么多的情不自禁。 单这一点,楚拂便觉宽慰。 疼了,难过了,她也会陪着缨缨,她相信他日缨缨想起她来,一定会加倍地疼回来。 “那就好……”绿澜轻舒了一口气。 楚拂微微挑眉,忽然打趣笑道:“难怪小北会千叮万嘱。” “啊?”没来由地突然来这一句,绿澜不由得紧张起来,“好端端的,怎的提他?” “好,不提他,说另外一件事。”楚拂微笑着说道,“淮信侯府的阿黄你也见过的。” “嗯。”绿澜点头,那条大黄狗养得黄毛金灿灿的。 “小北给阿黄找了个大黑做媳妇,不是生了一窝小狗仔么?”楚拂继续说,“其中一只小花狗,被小北抱入了镇北将军府,我听姐姐说,小北给那小花狗取了个名字,你猜猜叫什么?” 绿澜哪会知道? “澜澜,绿澜的澜。”楚拂说得淡然,故意这样解释。 绿澜的脸蓦地一红,她圆睁双眼,惊呼道:“他!他真的……真的无赖!” 楚拂又道:“姐姐说,小北很喜欢澜澜,所以天天都抱着澜澜……” “我回去定要狠狠踩他几脚!”绿澜又羞又怒,没想到明寄北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 “你放心踩,就算踩坏了,我也能医好的。”楚拂忍笑,又打趣一句。 绿澜晃过神来,羞声道:“少夫人,不是说了不提那个无赖么?” 楚拂正色道:“我说的是澜澜。” “少夫人。”绿澜自忖说不过楚拂,赶紧求饶,“您就放过奴婢吧。” “打住。”楚拂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认真地道,“你以前如何我不管,可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以奴婢自居。” “啊?”绿澜没明白。 楚拂双手牵住了绿澜的双手,她真挚地望着绿澜,“小北也不喜欢你总是奴婢奴婢地自称,不是么?” “我……我……”绿澜垂下了头去,不知明寄北身份还好,知道以后,差点没吓坏她。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44 堂堂大陵的镇北将军明寄北,这般威风凛凛的一号人物,她这个出身卑微的婢女,如何能配得上? “都会好起来的。”楚拂若有所思地说着,“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这个人是谁,而是因为这个人有可爱之处。” “所以,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去争取。”楚拂与绿澜闹这一会儿,心情好了许多,她这句话也算是说给自己听的,“至少尽力争取过,他日想来,不会怪今日的自己怯懦。” 争了,才有赢的机会。 放弃了,所有的念想都是空想,那就是活该了。 作者有话要说:拂儿就是拂儿~谁都不怕的拂儿~ 这是上周馒头菌深水□□的加更掉落~~比心~ 第118章 上门 昨夜燕缨跟着秦王妃一起回了秦王、府,她一路无言,心事重重,萧瑾看在眼里,却没有开口问她。 等把燕缨送回【别鹤小筑】后,她换了今夜跟着燕缨的两名府卫来跟前。 “阿缨今晚遇到了什么人?”萧瑾出声就是逼问的语气。 两名府卫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哪里敢说真话? “回……回王妃,郡主没有遇上什么人。” 事实上是,他们也不知道郡主遇到什么人? 萧瑾没有说话,突然默默地盯着他们两个,刀子一般的眸光上下审视着这两人到底是说了真话,还是说了假话? 两人瑟瑟发抖,哪里敢多话? 萧瑾肃声问道:“当真?” “当真!”两名府卫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先前就说没有,这会儿突然又把真相抖出来了,秦王妃肯定饶不了他们。 萧瑾知道他们怕她,逼问之后,这两人还是如此,足见今晚燕缨确实没有见过什么人。 她倦然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诺。”两名府卫如释重负,快步退下。 萧瑾站在远处,远远望着【别鹤小筑】,只见燕缨推开了窗户,趴在窗户上,茫茫然望着远处。 阿缨如今确实健健康康,可她终究不是过去那个贴心的阿缨。 她心里有事,再也不会与母妃细说,她不再娇滴滴地唤她,对母妃说的每句话都规规矩矩。 萧瑾突然有些后悔,这样的阿缨很陌生,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懂事可亲的阿缨。 “我……做错了么?” 这个念头又一次浮现心头,她以为让燕缨忘记,能彻底安心。却不想牵机过后,她比之前过的还要战战兢兢,生怕燕缨突然哪天想起来过去的事,央着她不断问:“母妃,拂儿在哪里?你把拂儿藏哪里了?” 她如何还得了楚拂? 萧瑾黯然低头,感觉自己给自己戴上了一个枷锁,这个枷锁将锁困她一生一世,终日难安。 她惶惶不安地回了寝殿,秦王看她脸色不好,多问了几句。 萧瑾沉默不语,只是钻入秦王怀中,安静合眼。 秦王一直知道萧瑾有心事,可她不愿说的,秦王也问不出来,他只能拥着她,温柔地陪着她,等她愿意张口把心里藏的事全部说出来。 萧瑾一夜难眠。 燕缨也几乎一夜未眠。 她一合上眼,脑海就浮现起楚拂的模样,尤其是她那句“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撩动她的心弦,让她心颤不已。 想……再见她一面。 燕缨终是在床上坐了起来,她抱膝靠在床头,侧脸透过朦胧的床纱望向窗外的朝霞,这样朦胧的视线,似曾相识。 当后脑的刺痛感再次出现,燕缨双手抱住了后脑,全身蜷成了一团,忍痛闭眼努力回想着过去的一切—— 【春雨间】在临淮行宫,她那日还什么都看不见,春色正好,她一时兴起,便在【春雨间】中抚琴。 然后,有个脚步声缓缓走近她。 虽然看不见那人,可她能嗅到那人身上的淡淡药香味,莫名地让她心安。 后来,她的手腕上落上了一只温暖的手,仔细给她诊脉。 她以为琴音断了,可那人竟帮她按了弦丝。 琴音继续,春意自琴音的每个音符中透出,充满了生机。 她知道,这个生机是那人带来的。 她转头想看清楚那人的脸,可是视线一片昏暗,除了声音,除了香味,那人生得如何,她看不见。 她记得,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回答:“楚拂。” “哪两个字?” “楚巫的楚,拂尘的拂。” 当记忆的碎片拼好了第一幕,剩下的碎片也开始各自就位,那些眼盲的日子,楚拂的药香味,楚拂的声音,楚拂的掌心温暖,每一幕都渐渐清晰起来。 “拂……拂……儿……” 燕缨哽咽地唤出了这个名字,她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将楚拂烙入了心间。 她缓缓睁开了双眸,眼泪紧跟着涌了出来。 她紧紧揪住被子,死死咬牙。 视线模糊,可往昔回忆如潮水一般疯狂涌出,一桩一件,或甜或苦。 怎能忘了拂儿? 燕缨仓皇地从床上下来,她慌乱地穿上衣裳,揉了揉眼睛,急声道:“来人!来人!” 候在门外的婢女连忙推门进来,看见郡主又红又肿的眼睛,慌道:“郡主可是身子不适?” “快些给我梳发,我要出府!” 燕缨在铜镜前坐下,她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脑海中又浮现出楚拂昨夜泪光盈盈的模样,她焦急地颤抖着,“快!快!” 昨晚拂儿一定很难过。 她走了,那么难过的走了。 她已经迟了整整一夜,万一拂儿不要她了,那该怎么办? 婢女们不知郡主到底怎么了,可郡主既然吩咐了,她们也不敢怠慢,连忙一左一右地给燕缨梳起头发来。 她确实没有良心,忘了拂儿,是真的没有良心! 忽然,【别鹤小筑】外响起了一阵兵甲声。 梳好发髻的燕缨刚欲离开,就被府卫们拦了下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郡主莫急,王妃有令,让我等来此保护郡主。”府卫们如实回答,恭敬地对着燕缨一拜。 “保护?”燕缨挑眉,“今日府中来什么人了?” 府卫们摇了摇头,“我等不知。” 燕缨隐隐觉得不妙,瞧这阵仗,母妃是不想她离开【别鹤小筑】。 “你们让开!” “郡主,就不要为难我等了。”府卫们为难地看着她,突然将佩剑齐刷刷地抽了出来,“王妃有令,若是今日让郡主出去了,便是我等的失职,杀无赦。” 剑锋寒芒刺眼,甚是寒凉。 燕缨身子猛地一震,她后脑的刺痛余韵尚在,脑袋嗡嗡嗡地一阵混乱。 镇静,一定要先镇静下来! 母妃突然如此,一定事出有因。 强闯一定是不成的,她得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甩开这些听令来护着她的府卫? “我……想见母妃……”燕缨冷静下来,沉声开口。 府卫低头回道:“王妃与殿下此时正在见客。” 果然是府中来人了! 燕缨让慌乱渐渐平息下来,她整了整衣裳,“那……我去母妃的寝殿等她,你们跟我一起去。” “这……”府卫们相互看了看,王妃只说不能让燕缨去前厅,去后院寝殿应该没问题。 燕缨冷声道:“这也不成么?!” 府卫们连忙赔笑道:“郡主莫怒,末将这就护送郡主过去。” “嗯。”燕缨暗暗捏住衣袖,由府卫护着往秦王妃的寝殿去了。 燕缨这几日在府中闲逛,早已将这里的地形摸得清清楚楚,她暗暗盘算着——走出【别鹤小筑】的院墙,那是一条长廊,因为要借景入廊,所以长廊两侧的墙都不高,尤其左边的那堵墙,墙脚刚好有一座低矮的假山。 只要爬上去,就可以翻过矮墙,往前跑出庭院,便是见客的正厅。 她笃定这些府卫不敢堂而皇之地跟她一样翻过院墙,出现在贵客面前。她一人失礼就罢了,倘若府卫跟着她一起失礼,在贵客面前失仪,郡主最多就只是挨骂,这些府卫可是要捱板子的。 即便今日出不了王府,她也要亲眼瞧瞧,到底是来了什么人物,竟让母妃如此劳师动众地护着她? 离那矮墙越来越近,燕缨悄然提起了裙角,眸光紧紧地盯着她设想好的路线,忽然,她又开始紧张了。 她并不知道,半个时辰前,天刚刚亮起来,木阿便赶车来到了秦王、府门前。 他跳下了马车,掀帘让楚拂与绿澜走了下来,回头对着临时雇的十名小厮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将准备好的聘礼一并跟着提进去。 守门的府卫是秦王新募的人,他没有见过楚拂与绿澜,便上前拦住了她们。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乱闯王府?” 楚拂气定神闲,微笑道:“劳烦通传王妃与殿下,楚拂前来下聘。” 府卫斜眼一看楚拂身后的十名小厮,每个手里都提着缠着红绸的礼盒,看他们一个两个提得颇是吃力,足见这些聘礼很有分量。 可秦王、府只有一位云安郡主,楚拂是谁?为何会突然来唐突下聘? 府卫满脑子都是疑惑,正在此时,路过正门的刘明怔愣在了原地,他是认识楚拂与绿澜的。 “楚姑娘?”刘明颤声唤出了口。 嫁衣蛊之事,王妃只与他私下提过,王妃明明说,她为了医治郡主活不成了。 如今见楚拂虽然面色苍白,可精神还算是不错,哪里是活不成了,分明还活得好好的! 楚拂在原地对着刘明微微点头,她莞尔道:“刘大人代我通传王妃与殿下,也是可以的。” 刘明眸光复杂,他示意府卫先领楚拂一行去正厅,便匆匆去内院禀告此事了。 楚拂带着人走入了正厅,吩咐十名小厮将聘礼放下后,让木阿当场给了工钱,便打发出府了。 萧瑾与秦王匆匆赶来,看见放在地上的十份聘礼后,萧瑾一脸凝重地望着楚拂,心头颤声道:“她还活着……竟然……竟然真的敢来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牵机虽然厉害,可是因为没下到位,所以只要开启一个记忆口子,就能很快全部想起来。 比如这个故事后面的《师说》里面,小若开启记忆口子是因为定情信物,银镯子。 所以,小郡主其实能很快想起来的。 拂儿来了~阿瑾就问你慌不慌? PS:这是因为墨乔君长评的加更掉落~比心~大家晚上好~然后~晚安,好梦哦~ 第119章 提亲 万万没想到楚拂竟还活着! 秦王大喜,她活着,他便能倾尽所有谢谢她的救命之恩。可是,推着木轮椅的萧瑾一脸愁云惨淡,半点喜色也没有。 秦王不明白,或许这就是阿瑾一年来藏着不肯说的心事。 “阿瑾,难得楚大夫一切安好,她毕竟是阿缨的救命恩人。”秦王低声提醒。 萧瑾五味杂陈,她默然推着秦王一起入了正厅,那些聘礼刺眼的红绸狠狠地灼着萧瑾不安的心。 “都退下。”萧瑾挥袖示意正厅中的婢女退出正厅,“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正厅。”略微一顿,她又对着候在门口的府卫道,“你们几个去郡主那边,好生保护郡主,别让她到这儿来。” “诺!”府卫们退了下去。 庭中的刘明行了个礼,也退了下去。 果然,王妃还是这样的王妃。 楚拂没有起身行礼,她只是安静地坐着,似是知道萧瑾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挠她与燕缨见面。 绿澜是打从心底敬畏秦王妃,她往后缩了缩,退到了楚拂身后站着,一不小心便撞上了旁边的木阿。 木阿的眼睛又大又凶,绿澜平时都不敢与他对视。 “别怕。”木阿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一定在心里发怵,他挺直了身子,站在楚拂身后,仿佛在说——有他在,哪个敢欺负她们? “阿瑾?”秦王不懂,按理说,阿缨必须出来当面感激救命恩人,怎有不准阿缨出来的道理? 萧瑾这个时候来不及细说,她只淡淡地道:“阿远,我是为阿缨好,晚些我跟你说。” “可是……”秦王欲言又止,他发现楚拂朝这边看来,微笑道,“楚大夫,一切可安好?” 楚拂缓缓地站了起来,尚未开口,萧瑾便抢先开了口。 “楚大夫!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可是天大的祸事!” 楚拂轻笑,“我知道。” 萧瑾肃声道:“那你还说?” “一年未见,我自然有许多话想说。”楚拂说得坦坦荡荡,“我确实很想念……”她故意话只说了一半,却转眸望向了秦王,眉心微微一蹙。 萧瑾不懂她到底在盘算什么,可有一点她是清楚的,今日站在她面前的楚拂,已不是当初那个江湖医女了。 “一命还一命,我当初说过的话,我记得!”萧瑾从来都不做被动的那一个,她主动提了话,“楚大夫心性高洁,自当不会拿阿缨的救命之恩,要挟我们答允你一些荒唐的要求。” “我若真要狭恩求报,你们还得起么?”楚拂忽然冷冷问她,“在王妃心中,我若真的是心性高洁之人,王妃今日就不会这样问我了,不是么?” 萧瑾顿时语塞。 楚拂眸光若霜,凉凉地与她对视,气势不减一分,“我是医女时,我救郡主只因我想救,并不是因为你们能给我什么?”说着,她坦然望向了秦王,“况且,殿下当年亲口承诺,倘若我医好了郡主,便许我千金。” 最后两个字,她故意咬得极重。 秦王点头,沉声道:“本王记得。” “阿远!”萧瑾赶紧提醒,她知道楚拂口中的“千金”指的并不是银两,而是他们的掌上明珠燕缨。 秦王眸光一沉,他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红艳艳的聘礼,手指倏地扣紧了木椅,默不作声。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怪不得阿瑾一直不让她把话说出来,一旦戳破这层纸,他们不允,是忘恩负义,允了,是滑天下之大稽。 左右为难的只是他与阿瑾啊! “她不是回礼,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楚拂认真地说着,“即便是你们是她的爹娘,你们也没有资格把她送给任何人。” 萧瑾听到这句话后,怒然指着聘礼道:“楚大夫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前来,只为三件事。”楚拂竖起了食指,“一,把我的令符还我,我想殿下与王妃一定不需要这个方子了。” 萧瑾看向秦王,秦王干脆地将国使令符拿了出来,“好!” 楚拂接过国使令符,淡淡笑道:“二,今日知会二位一声,我如今不是江湖医女,是大陵淮信侯家的正妻,还请下回再见之时,尊称我一句楚少夫人。” 奇!书!网!w!w!w!.!q!i!s! h!u!9!9!.!c!o!m 萧瑾与秦王震惊无比地看着她。 即便是秦王远避宋州,可朝廷之事他还是清楚的。淮信侯云舟,就是这次出使大燕的大陵使臣,想必这会儿已经踏上了海船,在来大燕的路上了。 萧瑾不知该笑,还是该愁? 楚拂如此做,就是摆明了身份,以后只怕不会再管他们秦王、府之事。 秦王、府也不能厚颜无耻地巴着楚拂,请求庇佑。 甚至,燕缨亲来央求也不成。 因为楚拂现在已不是楚姑娘,而是他人之妻了。 不对! 既然已为人、妻,又怎会登门提亲? 萧瑾猜不透楚拂,秦王也看不懂楚拂。 “从今往后,你们秦王、府之事,与我无关,所以他日若有难处,你们不妨多求求绿澜。”楚拂说着,望向了一脸茫然的绿澜,“第三,我今日登门提亲,为了并不是郡主,而是绿澜。” “啊?!”绿澜大惊,指了指自己。 楚拂轻笑,“对,你。”略微一顿,楚拂扬声道,“我不远千里,把绿澜从大陵送回这里,只想给绿澜一个体面的嫁礼。” 绿澜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晚楚拂会突然提起明寄北,也怪不得置办聘礼时,楚拂一直问她这个好不好? 原来,楚拂是为了明寄北来提亲的! 可……可郡主怎么办? “我弟弟大陵镇北将军明寄北,这次也在出使之列,他会亲自向你们的天子求亲,请他指婚绿澜。”楚拂故意多看了一眼地上的聘礼,“念在你们曾经待我不错,这算是我最后送你们的回礼,收与不收在你们。反正绿澜我已安然送还,你们若是照顾不好,小北一个不高兴,两国从此交恶也不是不可能。” 萧瑾与秦王再次静默了。 一旦天子赐婚,绿澜势必要被封赏,兴许是个县主,也兴许是个郡主。这两国联姻的好事,若是由天子来做,大陵自然是偏向天子的,秦王、府是真的再无可依仗的势力。 可若是秦王、府先允婚,大陵就是偏向秦王、府的,日后真有什么事,大陵看在绿澜出身秦王、府的份上,应该也会帮上一二。 楚拂以后是肯定不会管秦王、府死活的,她只是给了秦王、府一个选择。 要不要大陵这个后盾——全看他们允不允绿澜与明寄北的婚事,以后善不善待绿澜,给不给绿澜一个更好的身份? 绿澜瘪了瘪嘴,她舍不得楚拂,“少夫人……” “乖,安心待着,等小北来娶你。”楚拂莞尔,“下回再见之时,希望你同小北一样,唤我一声姐姐。” 绿澜哽咽难语,她在大陵待这一年来,淮信侯府的每个人都待她很好,尤其是会做羹汤的杨嬷嬷。 她从未被人这般疼惜过,疼惜到有时候她会忘记自己其实是个奴婢。 这个时候楚拂要留下她,她其实是怕的。 不知不觉,绿澜便红了眼眶。 楚拂走上前去,温柔地给绿澜擦了擦眼泪,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反正你都是要嫁入将军府的,耐心等着便是。”说着,她笑容浓烈了几分,“若是你能看见郡主,帮我带几句话给她。我答应之事,没有食言,她这条命是我拿命换回来的,她若有心报恩,便给我好好地活着。”她侧脸看了看一直沉默的秦王与秦王妃,“哪天我心情不错了,兴许我会再来看看她。” 至于给不给见?就让秦王与秦王妃自己去掂量了。 楚拂说完,她递个眼色给木阿,“木阿,我们走。” “楚……少夫人。”萧瑾终是出口唤住了她,哑声问道:“你……如今住在哪里?” “王妃不必事事防着我的。”楚拂这次并没有看她,“我肯定不会留在朝安城,天天让王妃劳神的。夫君将至,朝安离你们的东海渡口还有十多日的路程,我自然该去那边等夫君的海船靠海。”说着,楚拂眉心又皱了起来,她回头静静地望着秦王。 秦王被她的眸光看得有些心底生寒。 楚拂摇头轻轻一叹,“王妃,你与其天天防备我,不如多陪陪你家的夫君。” “你什么意思?!”萧瑾大惊。 秦王眸光阴沉,他很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 楚拂轻轻一笑,“对了,王妃若是真心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不如把许曜之交给我?当初我留他一命,只为给殿下留一条生路,如今想必他也没什么用了。” “他已经回临淮了。”秦王妃匆匆说了一句,她还是想知道楚拂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讲明白,阿远他……” “王妃,你又忘了,我现在是楚少夫人,并不是江湖医女。”楚拂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再摇了摇头,“我不欠你们什么,我也没有义务给你们秦王、府任何人看诊。”说完,她对着木阿招了招手,“木阿,走。” “诺。”木阿跟着楚拂踏出了正厅。 正在此时,正厅后面突然响起一阵乱声。 “郡主!小心!别跳,当心崴了脚!” 燕缨哪里肯听他们的话,干脆地跳入了院中,提着裙角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前厅,她第一眼便看见了久违的绿澜。 “你……你……”燕缨侧脸望向门口,只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秦王、府的大门。 怪不得今日母妃怎么都要拦着她,原来来的人是楚拂! “拂儿——!”燕缨彻底失了方寸,她提着裙角朝着楚拂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慢慢看拂儿的本事吧~ 这个时候萧瑾是肯定不会答允楚拂的,所以,拂儿肯定得花点心计。 第120章 骗人 “把阿缨拦下!”萧瑾仓促下令,可府卫根本来不及拦住燕缨,燕缨已跨出了王府的大门。 楚拂听见了燕缨的声音,她心弦颤动,可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直到感觉背心被什么狠恨撞上。 燕缨哪里顾得这是秦王、府大门前,哪里顾得会有百姓经过,哪里顾得旁人看了去会如何想她与她? 她只知道,她不能让拂儿走! 双臂紧紧地搂着楚拂,燕缨从后抱着她,激动地颤声道:“别走……我什么都记起来了,拂儿你别恼我,别走,我知道错了,我……” 她的声音在颤抖,抱住楚拂的手也在颤抖。 “记起来就好。”楚拂的声音很是平静,听不出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木阿看不懂楚拂,他小声提醒,“少夫人,要回去么?” “什么少夫人?你唤她什么?!”燕缨终是听清楚了这个称谓,她的额头紧紧贴在楚拂的后颈上,她泣声道,“拂儿,他乱喊的是不是?你不会嫁人的,你跟我说好的,你说你要来提亲的……” “我今日来提亲了,只是不是为你而来。”楚拂双手覆上燕缨的双手,她的声音有些低哑,“我也确实……是大陵淮信侯的正妻……” 燕缨的动作僵在了原处,她哽咽难语,只知道心似是被狠狠地撕成了两半,冷冷地抛在了脚下。 楚拂的手心很凉,她后颈的肌肤也很凉,好像永远都暖不起来。 萧瑾想上前把燕缨拖回来,秦王悄悄地牵住了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楚拂亲口告诉她,也好。 萧瑾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她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她从未看见阿缨这般伤心过,楚拂今日来恩断义绝本是好事,可此时看着阿缨,萧瑾再次被浓浓的愧疚吞噬。 痛失所爱的滋味,萧瑾也曾有过。 撕心裂肺,感觉天要塌下来似的。 “拂儿……我不在乎你是谁……我……我好不容易与你重逢……”燕缨颤声开口,语气卑微,每一个字都是掏心挖肺的痛,“你……不走了……好不好?” “不要胡闹。”楚拂的语气淡淡的,“放手吧。”她轻轻地拍了拍燕缨的手背。 “拂儿!”燕缨确实松开了手,她绕到了楚拂身前,平举双臂,哭得通红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楚拂,“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赖皮?!” 楚拂抬眼看她,眸光复杂,她噙着眼泪,声音终是有了一丝颤意,“这是秦王、府的大门前,旁人看见了不好。” “我不在乎!”燕缨笃定地开口,“你回答我的话!” 楚拂避开了她的双眸,对着正厅中的秦王妃含泪一笑,“王妃,你听见了么?” 萧瑾脸色一沉,挣开了秦王的手,径直走了过来。 她扶住了燕缨瑟瑟颤抖的双肩,柔声劝慰道:“阿缨不要胡闹,楚少夫人有她的家,她不能留下的。” “母妃!”燕缨嘶哑地一唤,眼泪瞬间决堤。 楚拂微笑着看她,“郡主,可听见了?” “……”寒意从心而生,蔓延开来,燕缨感觉自己的掌心也是凉的。 楚拂嘴角扬着笑意,绕开了燕缨,刚欲上车,便觉被谁牵住了衣袖?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我没有食言。” 燕缨颤抖着揪着衣袖,她不敢放开,她知道这一放开,楚拂就会走得远远的,做她的大陵淮信侯正妻去了。 “你……骗人……”燕缨的声音已然彻底沙哑。 “你就当我骗你好了。”楚拂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抽出了衣袖,温声道,“傻郡主。”说完,她爬上了马车,走入了车厢,涩声道,“木阿,走,先去临淮算账。” “诺!”木阿跳上了马车,一扬马鞭,抽出了响亮的一声。 燕缨捏紧双拳,这一鞭响起,她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马车飞驰走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楚拂也没有回头。 她……还是走了。 “阿缨……”萧瑾心疼地摸了摸燕缨的额头。 燕缨红着双眸转过了脸去,冷冰冰地看着她,“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萧瑾怔了怔,不知该从哪句说起? “先回去,回去母妃慢慢与你说,好不好?” “母妃。”燕缨垂下头去,她的声音格外的哑涩,“我疼……”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们往这里戳了好几刀……疼……” 萧瑾看得不忍,将燕缨一把抱住,她温柔地道:“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也说过,会医好我的……”燕缨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觉得一阵血腥味冲到了喉口,她没有忍住,血水便涌了上来,从嘴角溢了出来,“都是……骗子……骗子……” “阿……”萧瑾惊觉不对劲,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咳咳……”燕缨捂着心口,一阵猛烈的咳嗽后,又吐出一口鲜血。 只见她的身子摇了摇,她只觉眼前一黑,猝然昏了过去。 萧瑾慌乱地抱住了燕缨的身子,急呼道:“来人!传刘明!速速把刘明传来!” 就在秦王、府乱成一团时,木阿赶着马车驶出了朝安城的城门。 木阿刻意放慢了马蹄,他正色问道:“少夫人,真的不回去么?” 楚拂并没有回他话。 “少……” “已经出了朝安城么?” “嗯。” “赶车吧。” 这三个字带着浓浓的鼻音,随后终是听见了楚拂的嚎啕大哭。 她强撑到了现在,终是不必再忍,不必再装。 不是她不肯回头,而是这个时候她不能回头。 秦王、府是燕缨的家,并不是她的。 即便是燕缨用命相胁,今日秦王与秦王妃勉强妥协了,她留在秦王、府,以什么身份留下? 两情相悦,该是日渐醇浓的。 她今日若一时不忍留下了,只会让燕缨夹在她与家人之间,慢慢消磨她们的感情。 这世上有太多有情人因为感情消磨,渐行渐远。 她不想与燕缨也走这样的旧路。 除非秦王与秦王妃愿意接受她了,秦王、府才算她真正的家。 为了这一天,她必须忍,必须筹谋,必须等。 世间之情,都要经营。 没有谁可以一直付出,也没有谁可以不计得失地对一个人好。 她可以做到坚强,坚定,她的阿缨也应该坚强,坚定。 “少夫人……万一……只是万一……她寻短见了……”木阿又忍不住提醒。 “王妃不会让她寻短见的。”这点本事,楚拂相信萧瑾还是有的。 况且,以她对燕缨的了解,燕缨曾经那么努力的活着,又怎会经此一事,就去寻了短见? 女子相悦,世所不容。 死是最容易的事,燕缨若是连争都不争就死,就是楚拂看错人了。 “万一……她怄气突然嫁了呢?”木阿多话,又问了一句。 楚拂抹去了脸上的眼泪,笑道:“连自己都可以坑的人,如何托付终生?” “也是……” “木阿。” 楚拂掀起车帘,望着山道的尽头,“我心中的缨缨,不会轻易认输。况且,还有绿澜在,她会帮我看着她的。我在临淮等着她便是。” “她会来临淮?”木阿反应了过来,终于明白为何楚拂会把去哪里说那么明白? 楚拂喃喃道:“我等她来,只等这一次,也该等她这一次。”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45 “啊?”木阿没有明白。 楚拂蹙眉,“秦王的病很严重,我该让缨缨好好陪陪父亲。” 木阿惊声问道:“秦王会死么?” “也许……”楚拂接连深吸了几口气,她缓下了情绪,“找到许曜之,便能知道秦王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还来得及。”微微一顿,楚拂催道,“木阿,快些赶路,我要早些看见许曜之。” 有些账,这次要好好算个清楚。 木阿重重点头,扬鞭策马,将马车赶得快了起来。 朝安城今日多了一则传闻,有人突然登门秦王、府提亲,聘礼送进去,就没有拿出来。 秦王、府没有退礼,便是认了这门亲事。 众人纷纷猜测,不知是哪位世家子弟入了秦王与秦王妃的亲眼? 那日云安郡主去明净寺观莲,她容貌出众,吸引了许多少年郎的侧目。这样美的妙人,是哪个幸运儿郎得了? 朝安城的少年郎们一想到这里,无一不懊悔叹息。 当日正午,秦王突然张贴了王榜,告知天下,他新收了一个义女,名叫绿澜。 秦王突然多了一个义女,整个提亲事件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这门亲事求的到底是义女,还是云安郡主? 秦王、府没有多做解释,府中人口风又紧,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刘明看过燕缨后,确认只是悲怒攻心,一时昏厥,并无大碍。 既然燕缨都想起来了,楚拂今日又说得这般明白,萧瑾也不怕绿澜留下会惹出什么事来,由绿澜陪着,等燕缨醒来,开解开解燕缨也是好事。 于是,萧瑾留下了绿澜照顾燕缨。 “刘明,你出来。”萧瑾有些话想问刘明,便把【别鹤小筑】的刘明唤了出来。 刘明跟着萧瑾走到了房外,萧瑾肃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阿远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这……”刘明皱了皱眉,“殿下伤及根本,需要好好调养,否则元气尽散……命……命便没了。” “我要实话!”萧瑾只要想起楚拂今日那几句话,她就很是不安,“你给他的药,固本培元到哪一步了?” “王妃……” “说!” 刘明歉然跪下,“尚未……尚未止住元气散失……” “你好大的胆子!你竟帮着他骗我?!”萧瑾脸色骤变,“这可是大事!你们怎能这样瞒着我?” “王妃,你与其天天防备我,不如多陪陪你家的夫君。” 楚拂的这句话重新浮现心头,萧瑾挫败地摇了摇头,她虽说是来恩断义绝的,可临了还是提醒了她大事。 这样的一个良人,为何不是男儿? 不然将阿缨托付给她,她与秦王都能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有些事确实要拂儿亲自出马,比如收拾许曜之。 这章是墨乔君长评的加更掉落~惊不惊喜? 第121章 求解 虽然是夏夜,今晚的秦王、府却透着一股寒意。 秦王喝了药靠在木椅上,合眼小憩。 萧瑾推门进来时,秦王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他倦然睁眼,静静地望着萧瑾,“阿缨如何了?” 萧瑾没有立即回答他,她把房门关上后,走到了秦王身前,拉了矮凳坐下。 “阿远,我藏了好些事。” “嗯,我一直在等你说。” 秦王温声说完,牵了她的手握着。 “我把阿缨的事都告诉你,你……也把你藏的事告诉我,可好?” “嗯。” 楚拂今日说了那些话,他肯定是瞒不住的。 就在萧瑾与秦王说心里话的时候,燕缨也终于幽幽转醒了。 绿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激动地道:“郡主你终于醒了!” “绿儿……咳咳。”燕缨猛地坐了起来,紧紧拉着绿澜的手,她焦声问道,“你告诉我,拂儿可是受人胁迫,才会做了什么侯的少夫人?!” 绿澜圆睁大眼,“啊?” “你们都出去!”燕缨挑眉瞪了眼旁边的婢女,“绿儿一人陪我便好。” “诺。”看见郡主发了脾气,婢女哪里敢留? 等她们都退出了房间,燕缨从床上下来,亲手将房门关上,又拉着绿澜坐到了桌边,急道:“好了,绿儿你现在就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绿澜迟疑地看了看燕缨,小声道:“淮信侯……是个温柔的人……他待少……”绿澜赶紧打住,换了另外一个称谓,“待楚大夫很好,也没有威胁她。” 燕缨最怕听到这样的答案,她颓然垂下脑袋,哑声道:“所以拂儿是被她感动了,才会嫁给他,是不是?” “不是……”绿澜说得很慢,她生怕说错什么,又激得燕缨吐血。 燕缨听到了一线希望,“那是为何?!” “楚大夫一直都是侯爷的正妻。”绿澜说得小心翼翼,她紧紧盯着燕缨的神色变化,看见她眸光黯淡了,“可侯爷说了,楚大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不会阻拦,只会支持。” 燕缨恍然想起了当初她与楚拂的夜话—— 楚拂曾问她:“当真不听了?”她那时候就想把所有都告诉她。 偏生她那时候很是自信,搪塞了她一句“我会把拂儿暖起来的。” 楚拂没有存心骗她,是当初她不愿听完的。 “淮信侯生得如何?”燕缨忍不住问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不觉眼睛微微发涩,她感觉自己是真的弄丢了拂儿。 绿澜哪里还敢说。 燕缨脑海中重现着与楚拂的点点滴滴,她的声音忽然沙哑了起来,“绿儿,你知道么?若是一年前,我沉疴发作,命归黄泉了,这会儿我的心就不会那么疼了。” “这怎么成?!”绿澜惊然站起,她肃然看着燕缨,“你的命可是楚大夫一命换一命救下的,你怎能这么不爱惜?” 燕缨眨了眨泪眼,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一命换一命?” “王妃没有告诉你么?”绿澜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轻轻坐下,认真地道,“楚大夫带你求的蛊医,拿什么嫁衣蛊救你,代价是一命换一命。”绿澜回想她亲眼看见的那些画面,现在都还有些发怵,“被虫子钻入血肉之中,那该多疼啊,我去给楚大夫擦拭血污的时候,她死死咬着手帕,满口都是血水……” 燕缨眉心一蹙,心房蓦地一揪,她那时一定很疼。 若不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天下有哪个人愿意受这样的痛楚? “蛊医说她活不成了……”绿澜隐有泪光,“我当时想,那么好的一个楚大夫,怎能就这样死了?后来……”她的声音开始哽咽,缓了好几口气,“王妃来了,她将你带走了,没有管楚大夫的死活……” 燕缨悄然握拳,指甲陷入了掌心,隐有血色从指甲边沿沁了出来。 母妃竟如此忘恩负义,将拂儿一人留在那儿等待死亡,她好狠的心啊。 很快地,燕缨转念又想,她虽昏迷不醒,可醒来将拂儿忘得一干二净,她也是忘恩负义,不是么? 所以拂儿不要她了,拂儿拿命换了她的命,到头来换来了什么? 她有什么资格去留下拂儿?又怎么配喜欢拂儿? 她想,那时候的拂儿心里一定很绝望。 她说了会保护拂儿,到头来,她拿了拂儿的命,转头便将她忘记得干干净净。 活该…… 她怎还有面目站在拂儿面前?厚颜无耻地抱着她,哀求她留下? 她说拂儿是骗子,其实她才是骗子。 想到伤心处,燕缨噙着眼泪,哑声问道:“后来是谁救的拂儿?”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到这个人,重重地感谢他。 “他们都叫她阿荷,我认识她的,行宫中的人都叫她荷香。”绿澜如实回答。 燕缨更觉愧然。 竟是那个每次出现都叫嚣着要带拂儿走的姑娘,她才是真正的疼惜拂儿。 “她用命换了楚大夫的命……已经不在人世了。” “……”燕缨震惊地看着绿澜,她连感谢的机会都没有了! 绿澜张了张口,最后忍下了原本想说的话,换做了另外一句,“楚大夫身子还没养好,就带着我跟木阿大哥渡海来了朝安城。”微微一顿,绿澜正色道,“在明净寺,她远远地看见了你,她很高兴,一直问我,她的脸色是不是很不好?” 燕缨静静地听着,愧疚感却越来越浓烈。 “今日的提亲,我本来以为她是来求娶郡主你的。”绿澜也想不明白,但是楚拂交代她的话,她每一句都记着,“她有些话,要我转告你。她说,她答应之事,没有食言,郡主你这条命是她拿命换回来的,你若是有心报恩,便好好地活着……”她看见燕缨拧紧了眉心,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哪天楚大夫心情不错了,也许会来看看你。” “她……真的这么说?”燕缨黯淡无光的眸子忽地出现了一线光亮,拂儿还肯见她! 绿澜重重点头,“嗯!” 还肯见她,就是……还有机会让她补救。 突然,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 绿澜坐在燕缨边上,气氛让她有些忐忑。 燕缨不说话,似是在沉思什么? 绿澜不敢打扰,便只能静静地陪着。 燕缨记得,明净寺与她重逢之时,她拥她入怀,楚拂没有嫌弃她,甚至还咬了她的耳垂。 楚拂若是恨她,不会如此。 燕缨还记得,她想不起拂儿时,拂儿难过地哭了,她没有责怪她,反而温柔地轻抚她阵阵刺痛的后脑。 [奇^书^网][q i].[s h u][9 9].[co m ] 楚拂若是厌恶她,不会如此。 甚至,今日在王府门口,她亲口对她说了,“我没有食言。” 拂儿若是真的不要她了,淮信侯又待她那么好,又何必不远千里地来看她呢? “你就当我骗你好了。” 当楚拂的这句话在脑海中重现,燕缨身子一颤,她不禁敲了一下自己的额角,惊呼道:“我真傻!” 拂儿的话都说那么明白了,她为何就不懂呢? 绿澜赶紧牵住她的手,生怕她又敲自己一下。 “郡主,你别胡来!” “我要去找拂儿!我要当面与她说个清楚!”燕缨激动地站了起来,她记得楚拂最后说了她会去临淮找许曜之,那她就追去临淮。 先算了许曜之的账,再让拂儿算她的账。 绿澜再次瞪大眼睛,她快速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都那么晚了,城门都关了,今晚肯定是走不了的。” “明日走!”燕缨笃定地开口,“母妃跟父王那边,我也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绿澜劝道:“王妃今日心情已经很不好了,郡主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撞刀口了。” “我若不说,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燕缨心中又暖又愧,拂儿为她想得这般周到,她怎能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不告而别? 到时候父王与母妃定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拂儿身上。 拂儿已经为她承受了太多,她不能让拂儿再承受这些不该有的责难了。 绿澜无奈地看着她,郡主倔起来的模样,像极了当日坚持要来大陵看郡主的楚拂。 喜欢,那就坚定地喜欢。 疼惜她,便想方设法地为她挡风遮雨。 燕缨打定了主意,她低头看着自己掐破的掌心,痛意啧啧传来,她暗暗心道:“拂儿,留不下你,我便缠着你一辈子,让你甩不掉我。” 就算要做少夫人,也只能做她云安郡主的少夫人。 她亏欠拂儿的,她会用一辈子的温情与疼惜来补偿她。 燕缨忽然有了一丝紧迫感——拂儿太好,这辈子若是捉不住,下辈子定会被其他人抢了。 她起了一念私心,她要狠狠地待她更好,好到她下辈子都舍不得离开她。 第二日,燕缨起得很早,她穿戴整齐后,便默默地来到了父王与母妃的寝殿外,跪了下去。 萧瑾打开殿门时,眸底闪过一抹惊色,很快便沉寂了下去。 “阿缨,你这是做什么?” “儿想去找一个人,把亏欠她的一一补还。”燕缨说得坦荡,她抬眼看着萧瑾渐渐涌起了泪花,哑声继续道:“儿也会常常记挂你们,也会常常回来看你们的。” “咳咳,这是我的阿缨想要的人生么?”没有等到萧瑾说话,秦王先虚弱地问出了口。 燕缨笃定点头,“是!” 秦王也点了下头,他忽地笑了,“今晚好好陪父王吃顿饭,明日父王命人护送你去。” 萧瑾欲言又止,终是忍下了话。 燕缨没想到父王答允地这般爽快,她还准备了一堆真诚的话没有说。 “是你的人,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跑不掉。倘若不是,撞了南墙,伤得再重,你也给我回来,父王与母妃都不会笑话你的。”秦王说着,对着萧瑾微微轻笑,话却是说给燕缨听的,“阿缨,你母妃一直想你恣意而活,那你就恣意活个样儿出来,我秦王燕承远的女儿,该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豪爽性子。” 燕缨隐隐不安,看了看萧瑾。 萧瑾点头,“我都听你父王的。” 父王与母妃都做了这样的让步,燕缨岂能耍性子,坚持今日离开? “昨夜一定没睡好,阿缨回去再睡一会儿,明日才有精神上路。”秦王挥手示意燕缨退下。 燕缨忐忑站起,恭敬地一拜,退了下去。 等燕缨走后,萧瑾红着眼眶转身看他,“你该让她多陪陪你,怎就这样放她去找楚拂了?” “她长大了,总有你我护不得她的时候。”秦王温声说着,“该她受的伤,她必须自己捱着,才会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我越是反对,她就越是与我们疏远。”轻轻一叹,“当初你嫁我之时,一定也是恨过父亲与兄长的,这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萧瑾怔怔地看着他。 “那些年,你从来都不回阳清公府,想必你是讨厌那个家的。”秦王语气感慨,“你我何必将旧事重演,让阿缨也讨厌这个家呢?” 萧瑾低下头去,哑声道:“我只是担心……楚拂会伤害阿缨。” 毕竟,她曾对楚拂忘恩负义。 “会伤害阿缨的人,阿缨还会喜欢么?”秦王淡淡反问,他继续道,“阿缨想求一个结果,我们便由着她去,只有她看见结果了,她才会放下执念。我们能做的,便是在这儿等着阿缨回来,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万一……”萧瑾实在是不放心,“万一楚拂把阿缨勾走了……” “倘若她花那么多的心思,只为拐走阿缨,她有这样的本事,阿缨跟着她,我大概也能安心。”秦王无奈苦笑,他对上了萧瑾震惊的眸子,“放眼整个大燕,我走以后,你只能依靠阳清公府,可阿靖那样的性子,只怕是靠不住的。” 所以,他必须把阿缨与萧瑾的将来计划得妥妥帖帖。 “胡说八道!”萧瑾急声道,“燕承远,你得给我好好活着!” “呵,我是要好好活着,万一楚拂真的伤了阿缨,我还得为她出气。”秦王抚上了萧瑾的鬓发,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几根白发,“阿缨总要长大,总要独立面对这世间的是是非非,我们不能把她保护得太好了,不然,她学不会生存之道的。”微微一顿,“我们……要学着放手……这一次,我们相信阿缨一回,家就在这儿,她飞得累了,一定会回来的。” “什么话都被你说了。”萧瑾哽咽点头,“也只能听你的由着阿缨了。” 这世上没有一种枷锁可以困住一个人一辈子,父母与子女越是逼得紧了,就越是两败俱伤。 秦王轻笑,说不担心燕缨,都是假话。 可他必须走这一步。 萧瑾情急,没有注意到两处疑点—— 一,倘若楚拂真的是来恩断义绝的,她怎会把绿澜留下?这明明就是给他们秦王、府留的退路。 二,楚拂明明就看出了他的病情,却没有点明。昨日那情势,只要她肯留下,燕缨一定会拼了命的让爹娘接受她,可楚拂选择了离开,留下了燕缨。 秦王猜想,或许这是楚拂故意让燕缨留下的。留下,多陪陪父亲,因为父亲没多少光景了。 再加上昨晚萧瑾与他说的那些内情,秦王安静地听着,渐渐地从惊怒变作了感佩,又从感佩变作了感慨。 楚拂这姑娘若不是爱极了燕缨,又怎会甘愿舍身救她?若不是爱屋及乌,又怎会这样包容他们的忘恩负义? 她可以用她对秦王、府上下的恩情求娶阿缨,可是她选择了绝口不提,甚至还告诫他们,阿缨不是回礼,他们没有资格把她送给任何人。 一个姑娘家竟有这样的胸怀,有这样的心智,楚拂已远胜这世间许多男儿。 所以他大胆放燕缨去寻她。 秦王也想看看,楚拂是不是正如他所想的那样,阿缨没有爱错人,他也没有……看错人。 作者有话要说:惊不惊喜?~~~是的,我又更新了~~~当然,今天也是被榨干的一天~ 这更是上周仔仔长评的加更掉落~~~比心~超级大肥章~安慰一下你的眼泪~(PS!我发现你又写了!苍天啊!!!!) 大狐狸注意到了拂儿的好了。 当然,今天是绿澜的神助攻~ 第122章 破障 燕缨在府中走了一阵,父王的态度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父王与母妃定会强烈反对,可最后竟是放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奇怪? 燕缨越想越不对劲,她猛地停住了脚步,悄悄折返了父王与母妃的寝殿,恰好看见刘明端着汤药送入了寝殿。 燕缨的心蓦地悬了起来,她的父王还病着,她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爹娘,当真对么? 没过多久,刘明端着空的药碗走了出来,他在走出寝殿之时,悄悄地叹了一声,眉心紧紧地锁了起来。 燕缨觉得情况很是不妙。 她偷偷跟着刘明走了一段路,直到离开了寝殿的范围,燕缨才快步追了上去,唤住了刘明,“刘大人,请留步!” 刘明敛了愁色,微笑道:“郡主,有事吩咐?” “刘大人,你给我一句真话,父王的身子到底如何了?”燕缨倒也不与他绕弯弯,她索性直接问出了口。 刘明愕了一下,“王妃……没有与你说么?” “你知道母妃是什么性子,她不想说的话,父王也问不出来。”燕缨淡淡回答。 刘明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把知道的说出来,“郡主,这些日子多陪陪殿下吧。” “什么意思?”燕缨紧张问道。 刘明叹了一声,“殿下的中的毒虽然解了,但是他元气大伤,只怕过一日,便少一日了。” “中毒?”燕缨大惊,她一直以为,父王身子弱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却从未想过竟是中毒。 “一年前在临淮中的。”刘明徐徐说,“第一种毒,下官知道是什么,第二种毒,下官知道的晚了,所以殿下的病情便耽搁了。” 燕缨木立在地,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原来,早在一年前,在临淮行宫那会儿父王就染了毒。 父王一心为民,仁名在外,她只要认真想想,便知道下毒之人到底是哪些? 她的拳头紧了又松,沉声问道:“刘大人,你能解父王的毒,就不能给父王固本培元么?” “毒也不是下官解的。”刘明如实回答,“当初在临淮,若不是楚姑娘下针将毒液封在殿下左掌经络之中,凭下官的医术,只怕做不到给殿下续命半年……” “你说什么?”燕缨又是一惊,“拂儿?” 刘明点头,“对,是她。” 原来她在临淮不仅仅救了她的命,还救了她父亲的命。 “后来,我随殿下来了朝安城,先医好了许曜之,然后盯着许曜之用家传的许氏银针十八法,将殿□□内的毒全部逼出。” “慢着!” 燕缨示意刘明暂且停下,“许曜之也帮了手?” “不错。”刘明再点头,“临淮许氏,最厉害的便是这一手许氏银针十八法,当初楚姑娘也说过的,要逼出殿下的毒,只能依仗许氏银针十八法。王妃起初是不愿用许曜之的,可是殿下的毒不能再拖,王妃便命我盯着许曜之下针。我认真看着,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我想,他应该也是尽力了。”略微一顿,刘明低声道,“郡主昏迷的这一年来,许曜之也医过郡主的。” “他医过我?”燕缨更觉不对劲,“他对我下过针?” “回郡主……” “刘大人,你下去吧。” 不等刘明说完,便听见秦王妃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刘明看见有人解围,恭敬地对着王妃一拜,便默然退了下去。 萧瑾走近燕缨,肃声道:“看来阿缨还算懂事,至少还想得起问问父王的病情。” 燕缨听出了母妃的话外之音,她没有立即答话,只是静默。 “知道了你父王的病情,还要走么?”萧瑾看她不答话,便问了出来。 燕缨沉默良久,终是开口道:“要走。” 萧瑾愕然,她紧紧盯着燕缨,“你就不怕……” “母妃,父王病危,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燕缨认真地回答,“刘明医不好父王,我便去请其他的大夫来医。” “她已经是楚少夫人了。”萧瑾再提醒她一句,“她这次来就是为了恩断义绝的。” 燕缨轻笑,“我只知道,她说,她没有食言。” “你……” “拂儿对我们一家有恩,敢问母妃,我们报过她什么?” 燕缨一句话问出,萧瑾顿时语塞。 “她若真的要恩断义绝,她不必来专门走一趟的。相忘于江湖,不是更绝情?”燕缨挺直了腰杆,她一字一句地道,“母妃,你可不可以别对拂儿那么苛刻?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子,她就要比世间男儿好百倍,你才能承认她做得好么?” “……” “我不在乎她现在是什么人,我也不在乎世间之人如何看我?我的这条命本来就是她给的,她就算要拿去,我也愿意给她。” “阿缨!” 燕缨嘴角往上一扬,她眯眼轻笑,一如往日的小狐狸,“母妃,我找到我喜欢的人了,她很好,我看中的人,我一定会牢牢抱住,不让其他人抢了。”说着,她往前走了一步,扶住了秦王妃的双肩,“母妃,你呢?你喜欢父王,你牢牢抱着他了么?阎王爷可是在跟你抢他呢。” 萧瑾心口一酸,恍然发现这一年来,她似是入了魔怔。 秦王能看透的事,燕缨能看透的事,偏偏她就是堪不破,一直在魔障中沉沦,明明知道楚拂很好,却一直执拗于世俗伦常,活成了一个女儿不亲,忘恩负义,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小人。 “母妃,我不小了,再过二十几日,便是我十九岁的生辰了。”燕缨得意地说着,“你们已经护了我整整十九年,也该我为你们做点什么了。” “你想做什么?”萧瑾涩声问道。 “我要把世上最好的大夫请回来,请她把父王医好,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燕缨说得坚定。 萧瑾蹙眉,“她若是不肯呢?” “我便暖得她肯。”燕缨虽然有些怕,可她还是愿意去争一争,“也请母妃,给她一次机会。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大夫,是这世上最好的良人,她会待我好,也会待你跟父王好,只要你们愿意给她……” “阿缨,你失忆之事……”萧瑾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她歉疚地低下了头,“是母妃命许曜之,对你下了牵机。” “牵机?”燕缨怔怔地看着萧瑾,心中五味杂陈。 “牵机入穴,前尘尽忘。这是他们临淮许氏的最后一针针法。”萧瑾沙哑说着,越想越是不安,“你……你把这事告诉楚拂,她也许会原谅你。”说到后面,萧瑾的声音多了一丝浓重的鼻音。 燕缨若有所思,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母妃,你觉得许曜之这人,真的可信么?” 萧瑾经她提醒,也静静地想了想。 “他说,牵机入穴,前尘尽忘,可是我却想起来了。”燕缨平静地说着,她记得那夜在明净寺石阶之上,拂儿是摸过她的后脑的,也就是说拂儿或许早就知道她失忆是怎么回事? “他帮着刘大人医治父王,父王却一直好不了,身体越来越差,母妃,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燕缨继续问道。 这次是萧瑾木立当地,她猜想到了一些事。 “母妃你别忘记了,他曾经是云清姐姐的人,他知道父王的死能给他换点什么?”燕缨最后问完这一句,脑海中蓦地响起了楚拂最后说的那句话。 “木阿,走,先去临淮算账。” 燕缨忽然笑了,她觉得踏实了许多。 整个临淮,拂儿认识的人并不多,她的性子也鲜少主动招惹谁。 她若要去临淮算账,找的人一定是许曜之。 萧瑾也想到了这点,那日楚拂突然问及许曜之,她本以为是楚拂想报那夜长阳殿的欺辱之仇,如今想来,楚拂只怕是去问许曜之实情的。 “母妃,她还是我的拂儿,我希望我带她回来后,她能成为我们一起疼惜的拂儿。”燕缨恳切地望着萧瑾,牵住了她的双手,“她在为父王讨公道,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做这件事。” 萧瑾含泪点头,她抽出手来,从怀中拿出了秦王令牌,交给了燕缨,“这个拿去,临淮官员看见了,会听你的话。” “谢谢母妃!”这次换做是燕缨哽咽了。 萧瑾哑声道:“母妃做错了事,你得给母妃一个补救的机会,我萧瑾的女儿,不能输给大陵的什么淮信侯!” 燕缨心头又酸又暖,她重重点头。 “还有,我也不食言,她若是敢来提亲……” “我便允她!”燕缨在笑,眼泪沿着脸颊滚了下来,“我只嫁她!” “不,是你把她娶了!” 萧瑾不悦地给燕缨擦了擦眼泪,两人相视一笑,“等淮信侯来了,母妃会帮你要休书,楚拂是我秦王、府的人,以后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要荒唐,那就一家人一起荒唐。 人生已经过了大半,这世间的条条框框太多,已经束缚了她的大半生。 连阿缨都不怕的骂名,她这个当娘的为何要怕? 为人父母,不是应该为子女挡风遮雨,给子女一个温暖的归处么? 怎能变成另外的凄风苦雨,与世人一起折磨自己的子女呢? “嗯!”燕缨重重点头。 “嗯,放心去,父王等着她来医。”蓦地,身后响起了秦王的声音。 萧瑾与燕缨齐刷刷地转过身来,只见秦王一手杵着佩剑,一手扶着栏杆,他对着两人温暖地笑了笑,“一家人,要一个都不少,阿缨,你跟天数对抗了十七年,父王也会跟天数对抗,父王一定不会输给你!” “好!”燕缨眼眶一红。 萧瑾含泪笑了,“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的。” “谁让阿瑾很好,我就是喜欢你呢。” “对,谁让母妃是天下最好的母妃呢?” 大狐狸与小狐狸眯眼笑了起来,神情一样,笑容一样。 还能如何?摊上了这么一夫一女,萧瑾只能心甘情愿地与他们融在一起,也眯眼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小狐狸能解决好母妃的。 很多家庭矛盾,其实真的需要夹心的那个人去处理。 比如婆媳问题,如果男方聪明,婆婆跟媳妇鲜少闹到不可开交的。 所以,拂儿把这事交给小狐狸去解决,是最聪明的一个法子。 跟阿瑾正面杠小狐狸的事,只会把问题越扩来越扩大,所以呢~就交给小狐狸吧~ 写完上班~今天木有加更~周末大忙,大家慢慢看吧~ 第123章 惊夜 接连赶了十二日的路,楚拂与木阿终于在日暮时分踏入了临淮地界。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46 “少夫人,只怕来不及赶进城了。”木阿放慢了马车速度,他记得附近有家野栈,可以暂时歇一宿,“少夫人,等明日城门打开,我们再进城吧。” “还有十日……”楚拂似乎没有听见木阿说什么,她掀起车帘,远望落日沿着山脊缓缓沉下,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木阿愕了一下,“什么十日?” “木阿,你们把阿荷葬在何处?”楚拂突然问道。 木阿肃声回道:“就在那条山沟里。”略微一顿,木阿又提醒道,“少夫人,晚上还是别去祭拜了,这一路都有人说临淮郊外的山里有僵尸,遇上之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我欠她的,不拜拜,心不安。”楚拂确实也听过僵尸传闻,可她自小学医,人死之后尸体不腐,除非是活人给尸首处理过。尸首若是真成了僵尸,如今又是炎炎夏日,在这群山之中肆意走动,处理尸首的香料功效只会大减。 所以,她第一次听路上讲起僵尸传闻时,她首先问的就是这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她算过时日,就算真有僵尸,都已经过了数月了,身上尸肉早已腐烂。即便是撞上了,也不过是具枯骨架子,木阿的力气一定比那枯骨大。 “少夫人……真的要去?”木阿心里发怵,他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可这种阴邪之物,他还是宁可信其有的。 “要去。”楚拂放下了车帘。 木阿拗不过楚拂,只得叹了一口气,调转马车,朝着山沟深处去了。 经年人迹罕至,山沟绿树繁盛,马车也只能走半程,剩下的半程,只能步行进去。 木阿点起了火把,一手反握短刃,一手高举火把,引着楚拂走到了阿荷的墓前。 楚拂看了一眼爬满野草的坟头,轻轻地抚上墓碑,五味杂陈地在阿荷坟前跪了下来。 “阿荷,我来看你了。” 楚拂从不欠谁恩情,因为她不想与太多的人牵扯上关系。可是,阿荷的救命之恩,她是永远都没办法偿还了。 楚拂静静地望着墓碑上的名字,倘若真有来世,倘若还能遇上,那就试试喜欢她吧。 这样,欠她的,也就还清了。 木阿警惕地戒备着,一是为了防备这山中的野兽,二是真的怕这山里的僵尸突然杀出来。 人突然生了怖意,一点风吹草动,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 楚拂对着墓碑三拜后,她站了起来,转身看向木阿严阵以待的模样,她轻笑道:“木阿,别怕。” “谁说我怕了?!”木阿扬声壮了壮胆。 楚拂忍笑,走到木阿身前,“走吧,我们去蛊医谷。” “啊?”木阿愣了一下,“这会儿还要去蛊医谷?”他转念一想,连忙摇头,“不成!少夫人,这回你可不能再牺牲自己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楚拂哭笑不得,“我只是去谢谢先生的。” “当真?”木阿半信半疑。 楚拂点头,“当真。”在没有弄明白秦王病情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木阿轻舒了一口气,他正色道:“将军跟侯爷这次可是给我下了死令的,让我一定要保护好少夫人,在她们到大燕之前,可不能让少夫人少一根头发!”他话音才落,眼睛突然睁得极大,他急呼道,“少夫人,你做什么?” 只见楚拂拔了一根头发下来,轻轻吹落,淡声道:“好了,死令破了,在她们到大燕之前,你都听我的,不然我一定会告诉姐姐,我确实在你眼皮子下面少了一根头发。” “你……”木阿百口莫辩,他怎么可能说得过她?他只后悔,为何要说那一句?他忍不住拿手背打了自己的嘴巴,低声道:“让你乱说!” “走吧。”楚拂窃然轻笑,催促木阿离开这里。 她刚走了几步,惊觉林中似是有什么东西注视着她?她停了下来,侧目往林木深处静静地瞧了片刻。 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战,楚拂只觉一阵森森的寒意从心口蔓延开来。 木阿举着火把往楚拂望的地方照了照,“怎么了?少夫人。” “没事,我们……快些走吧。”楚拂又催了一句,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等两人回到了马车边,楚拂掀帘爬上了马车,拿了车厢中的大氅出来,裹在了自己身上。 她想,一定是身子还没调养好,所以才会突然发寒。 木阿将火把卡在车篷下,借着火把的微光,他扬鞭策马,赶着马车往蛊医谷去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蛊医谷山门前。 门口有人值守,可看他们的穿着,并不是蛊医的弟子,倒像是临淮城哪家富户的小厮。 “什么人?”小厮拿着木棍恶狠狠地冲了过来,本想吓吓木阿,可看见木阿比他还凶的脸,声音不由得小了几分,“快走!今日先生不医!” 楚拂掀起车帘,也并不急着下车,她徐徐道:“我并不是来求医的。” “那大晚上的来这儿做什么?”小厮看见是个好看的姑娘,声音又软了几分。 楚拂轻笑,“你们呢?” 小厮没想到这姑娘竟会反问他们,顿时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答。 楚拂抬眼望向了小厮们的头头——那人就站在山门前,静静地看着她与木阿,眸光寒凉。 “先生今夜也不见客。”小厮头头冷冷道。 “见不见我,是他的事,见不见他,是我的事,与诸位也没有什么关系。”楚拂说着,微微探前,扶上了木阿的肩膀,低声道:“今晚活动活动筋骨,等姐姐来了,我给你邀赏。” “好!”木阿大喜,他确实已经许久没有打架了。他放下了马鞭,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活动了几下手腕,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木阿坐在马车上时,小厮们还不觉他魁梧,如今跳下车来,木阿那牛高马大的一个身影矗立在他们眼前。 不妙! “你……你们是不走了?” “你大爷我就是不走了!” 木阿大喝一声,拳风虎虎,只一拳就将最前面的那名小厮击晕在地。 “别……别怕这个大个子!我们人多!上!”小厮头头激励了一句,全部山门前的小厮围了上来,想群殴木阿。 可木阿毕竟是大陵燕翎军的第一猛士,这几个小厮岂是他的对手? 三拳两脚,昏的昏,跑的跑,山门前瞬间清净了下来。 木阿觉得索然无味,他回头看向楚拂,这会儿楚拂已经下了马车,缓缓走了过来。 “看看可有腰牌?或者什么徽号?若是没有,打醒一个问个清楚。”楚拂淡淡吩咐。 “好咧!”木阿搜了搜最近的那个昏死过去的小厮,并没有什么收获,然后他狠狠地踢了一脚小厮,小厮便活生生地给痛醒了。 “好汉饶命!” 小厮知道今晚是遇到“凶”人了,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说!你是哪家的?”木阿揪住了小厮的衣领,力道大得好似可以随时将他的脑袋给拧下来。 小厮慌声呼道:“好汉别打我……我说……我什么都说!我们是临淮许家的小厮……” “许曜之是你们家的少爷?”楚拂脸色一沉。 小厮惊瞪双眼,“姑娘……难道也认识我家少爷?” 楚拂恍然明白了什么,她急问道:“你们守着这儿做什么?” “少爷……少爷是来求医的……只是……这先生性子太倔……咳咳……”领口实在是揪得太紧,他突然有些窒息,“咳咳。” 木阿略微松开了一些。 小厮缓了过来,他继续道:“所以少爷就把……先生请到府中去了……” “请?”楚拂知道许曜之的性子,他怎么可能“请”呢? 他之所以来求医,多半是为了延绵子嗣,医好他的子孙、根。 之所以看中了蛊医谷的蛊医,多半是因为他医过燕缨,连燕缨的病都可以医好的蛊医,定能给他接驳好子孙、根的经络。 小厮瑟瑟发抖,赶紧如实招来,“是……是强行带走的……少爷让我们几个好好看着这儿……特别是看好了先生的妻子……” “木阿,九成力道。”楚拂听不下去了,她突然下令。 木阿点头,小厮还不知怎么回事,一记生疼的手刀就落在了他的后脑上。 小厮只觉脑海似是要迸开了,顿时眼冒金星,昏死了个透。 楚拂快步走到山门前,将门扉推开的瞬间,只听里面响起了一声惨呼声。 “木阿,快!出事了!” 木阿赶紧跟着楚拂跑了进去,循着惨呼声传来的方向,冲入了蛊医妻子所在的房间—— 昏黄的烛光中,只见一只金色的蛊虫咬在了一名蛊医弟子的掌心,倏地钻了进去,他痛得大呼,另一手却紧紧地握着师母的手。 嫁衣蛊! 另一名蛊医弟子当做没有看见这两个陌生人,他集中精神,吹响了骨笛。 他们……是要救她! 不到万不得已,怎会选择一命换一命? 谁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木阿焦声问道:“少夫人,怎么办?” 楚拂也不知该不该阻止? 嫁衣蛊中途阻止,会不会两个人都死?她不知。 蛊医的妻子面无血色,色若枯槁,能不能捱到蛊医回来?她也不知。 她只知道,今晚若是蛊医妻子走了,蛊医绝对不会医许曜之,而方才跑了的那些小厮,一定会回去报信。等明日城门一开,许家的人一定会杀回来的。 “木阿,后面要靠你了。” “放心!有木阿在,来一个,打一个,我就看看,是他们的脑袋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拂儿终于活回了她本该的模样~她就该是这种性格~嘿嘿~ 当然,许曜之又作死了~ 第124章 牵手 楚拂去临淮走的是常道,而郡主燕缨去临淮走的是官道,加上秦王、府的几匹好马,即便是晚了楚拂两日出发,还是比楚拂早了半日到达临淮。 她第一时间去了府衙,知会了府衙的官员,然后由官员安排,入了驿馆休息。 当晚,燕缨差了府卫去城中的客栈打探,结果每个府卫回来说的都是查无此人。 燕缨算算脚程,应该就是这两日到临淮才对,兴许是路上耽搁了。 她行走之时,萧瑾还派了两名萧家暗卫给她。燕缨在驿馆中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差了暗卫去临淮许宅打探一二。 拂儿一到临淮,是肯定会直奔许宅的。 燕缨等了大半夜,终是等到了打探的暗卫回来。 “回郡主,许宅没有看见楚大夫。” 燕缨轻舒一口气,果然是她赶路太急,竟抢在了拂儿前面。 不过也好,明日她亲自去城门前接她,给她一个惊喜。 “只是……”暗卫似乎发现了什么。 燕缨蹙眉,“说。” 暗卫如实回答:“许宅后院囚了一个戴着银面具的男子,属下靠近听了一会儿,这许曜之是逼着这男子医他,说什么只要这男子医好他,他便放他回去夫妻团聚。” 燕缨冷声道:“如此胆大包天,上回拂儿真该割破他的喉咙!”说完,燕缨忽地意识到了什么,“那面具男子说了什么?” “他说,嫁衣蛊需要有人一命换一命,他问许曜之,谁人愿意给他一条命……” “嫁衣蛊?!”燕缨猛地站了起来,她突然明白了那人到底是谁? 严格算起来,蛊医谷谷主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了。 她怎能坐视不理? “你去,盯着许曜之,暗中保护先生。”燕缨肃声下令。 “诺!”暗卫领命退下。 燕缨想了想,她扬声道:“来人!” 府卫叩了三下门,才敢推门进来,“末将在!” “你可知蛊医谷怎么走?”燕缨问他。 府卫点头,“知道。” “备车,我们去蛊医谷。”燕缨顺手抓起了一件雪色大氅,披在了身上,快步往驿馆外行去。 府卫赶车来到驿馆门前,燕缨点了十名府卫跟着,一起往临淮城门去了。 马车到了城门下,离开门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燕缨便吩咐府卫们在城下稍微小憩片刻,她拢着大氅,静静地坐在车厢中,也准备眯眼睡上一会儿。 她虽是郡主,却也不能强逼守将打开城门,以免落人口实,予人中伤父王的机会。 “卯时到,开城门——” 守将的声音在城头上响起,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临淮城门缓缓打开。 城外很快窜入几个鼻青脸肿的小厮,他们的模样狼狈极了,突然窜了进来,守将大惊,便将他们拦了下来。 “城外怎么了?”守将已经听闻太多郊外僵尸之事,他以为这几人是遇上了,“可是僵尸又出现了?” 当先的小厮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们都是许家的小厮。” 守将提着灯笼将他们脸上的青紫看了个清楚,“你们的伤是怎么回事?” “军爷,就不要问了,我们没事,真的没事。”说着,这小厮不动声色地往守将掌心塞了一锭银子,“我家少爷可是秦王殿下的上宾,军爷,话就不多说了吧。” 守将捏紧了银子,笑道:“好说,好说,既然不是僵尸,那就快些进去吧。”说着,他让开了路,放了这几名小厮进城。 从城门打开开始,燕缨便掀起了一线车帘,将城门下那几人的说话都听了个清楚。 这时她放下了车帘,扬声道:“我们出城。” “诺!”府卫们相互拍了拍,敛了敛睡意,重新聚在了马车周围。 这会儿太阳还没升起,天边也就是鱼肚白。 城下光线昏暗,守将方才没有注意到离城下竟停了郡主的马车。 此时马车缓缓驶入城头下,他哈腰提灯迎了上来,惑声问道:“郡主这就走了?” “出去踏踏青,还是要回来的。”燕缨徐徐说着,并没有掀帘看这守将究竟是什么模样,“将军值夜辛苦了,敢问将军名讳?” “末将徐辉。”守将喜滋滋地答道。 “嗯,知道了。”燕缨淡淡应了一声,便催促府卫赶紧走。 守将心有余悸,好险方才他卖了个人情给许家的人,否则被郡主撞上他各种盘问那些小厮,只怕要误会他显摆官威为难许家的人。 等马车走得远了,燕缨掀起车帘,对着赶车的府卫道,“今日回城后,帮我带句话给府衙的卢大人。”说着,她眸光望着远处幽碧的山道,“临淮是我大燕南都,城门值卫是大事,渎职者到底是大罪,还是小罪?” “诺。”府卫点头仔细记下。 燕缨点头,放下了车帘。 马蹄声声,越来越近。 木阿手执木棍,站在山门之前,紧紧盯着马车驰近。 “咯咯……”他捏得木棍发出阵阵怵人的声音,他确实有些激动,昨夜打得不够尽兴,今早他一定好好陪他们玩玩!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木阿瞪大了眼睛,“小兔崽子,你大爷我跟你们好好玩玩!来!”说着,他摆开了阵势。 “嗯?”燕缨听这声音很是熟悉,她惑然掀帘,看清楚了山门前站的是谁。 他不是跟在拂儿身边的木阿么? 燕缨忍笑,他在这儿,拂儿一定也在这儿。 她含笑走了下来,示意府卫们不要轻举妄动,只听她娇声唤道:“木阿大哥!” 木阿神情一愣,也看清楚了来的人是谁,“郡主?” “辛苦木阿大哥了。”燕缨嘴角扬着笑意,走近了他,又低声确认了一句,“拂儿……在不在里面?” “你总算还有点良心!”木阿横了她一眼,“少夫人为了你,可是……” “我知道。”燕缨没有听他说完,她微微点了下头,“我认错,这会儿就去找她领罚,所以……”她眨了下眼睛。 木阿拍拍胸膛,“放心,这儿有我守着!” “有劳了。”燕缨点头一笑,推门走入了蛊医谷中。 心,忽地跳快了一拍。 她来了,来接拂儿回家。 燕缨强压着满心的激动,朝着蛊医谷唯一亮着灯的房间行去。 骨笛悠悠,透着一抹诡异。 燕缨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惨呼了一声,“啊——” 她不禁猛地一颤,只见一名异服男子满身是血,倒在血泊之中不断颤抖,最后抽搐了几下,似是气绝。 从他身上钻出了一只金色蛊虫,振翅嗡嗡嗡地飞了一圈,便猝然坠落,死在了这男子身边。 “师弟!”吹笛男子惨声惊呼,他颤然去探那人鼻息,已然断了气。 他慌乱地缩回了手来,茫然无措地看着楚拂,“怎么办?师弟死了……我把师弟害死了……”说着,他又看向了一旁面无血色的师娘,“师娘,我学艺不精,我救不得你,师父回来看见了,一定会打死我的,怎么办?怎么办?” “我来试试!”楚拂抖开了随身携带的针囊,抽出了一根银针捏在指间,她左手快速探上了蛊医妻子的脉息,眉心紧蹙,只敢迟疑一会儿,便匆匆对着蛊医妻子的顶上大穴落了针。 燕缨忍住了想唤她的冲动,她静静地看着楚拂的面容——她在昏黄的烛光下,脸色白得好似白纸。 这房中浓烈的血腥味熏得燕缨有些难受,她恍惚想起绿澜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楚拂也经常在这儿,浑身是血,只为救她一人。 心,似是被什么烙了一下,又酸又痛。 燕缨的眸光越来越温柔,她记得拂儿的脸应该不是这样瘦的,都是因为她,拂儿才会消瘦成这样。 楚拂的针落得很快,每一针都极为精准。 可纵使她针法了得,这次也无法与阎王爷抢人。 她只能吊住蛊医妻子的最后一口气,至少让蛊医有机会见见自己的妻子。 “怎么样了?师娘还有救的,对不对?”蛊医弟子仓皇地问道。 楚拂沉眸,静静地摇了摇头。 “师父回来一定会杀了我的……一定会的……”蛊医弟子颓然坐倒在了地上,突然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学艺不精,我没本事医好师娘,我愧对师父。” “天数如此,她的身子确实只能捱到这一日。”楚拂如实安慰。 蛊医弟子摇了摇头,“师父说,他想到法子给师娘续命了,这几日是师娘最凶险的关,若是师父在这儿,一定不会让师娘这样的……是我没用!” “事已至此,咳咳。”楚拂忍不住咳了两声,“你还是先把你师弟敛了吧。” 蛊医弟子难过地看着师弟的尸体,一边哭,一边将师弟的尸体抱了起来,一抬眼,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燕缨。 “你……是?” “她是我的人。”楚拂笃定地开口,说完,她脉脉地望着燕缨,“看来,我没有看错人。” “剩下的,都交给我。”燕缨解下了身上的雪色大氅,她走进了房间,将大氅抖了抖,罩在了楚拂身上,“给我暖着。” “诺。”一如当初,楚拂没有多言,只是顺从地依着她。 燕缨悄悄地牵住了她的手,沿着指缝滑入,紧紧地扣住。 这一霎,她是真的心安了。 楚拂紧了紧她的手,没有多言,她就是喜欢燕缨掌心的温暖,就是不知餍足地想要她给她的暖。 她,来了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次是真的重逢了~准备一起打怪兽吧~~~ 我隐约记得,是哪个小天使一直在求按头亲亲,你猜什么时候我会下手按头? 抓虫 第125章 讨债 没过多久,蛊医谷外,果然来了许家的人。 许曜之一马当先,当看见了秦王、府的府卫衣饰后,慌乱地猛扯缰绳,扬手道:“停下!走!快走!” 山门前的燕缨早就看见了他,只听她一声厉喝,“拿下许曜之!此人无礼于我,绑了送去府衙,让卢大人好好收拾!” “诺!”府卫齐声一喝,便按剑将骑马来的几人围了起来。 许曜之瑟瑟发抖,没想到云安郡主竟会来这儿。 “郡主可是……误会了什么?”许曜之赔笑道,“在下一句话都没说……”蓦地,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眸底多了一抹恨色,“楚拂?!” 楚拂披着雪色大氅,走到燕缨身边,与燕缨并肩而立,她微微昂头,凉声道:“那晚没有算完的账,这回一起算了吧,许公子。” “贱人!”许曜之咬牙低骂。 惊觉被谁一把揪了衣襟,许曜之还没来得及回神,便被木阿一把揪落,一脚踩住胸膛,几乎让他窒息。 许曜之挣扎欲起,可他哪里是木阿的对手? 越是挣扎,木阿压踩的力道就越重,许曜之满心恐惧,只得求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饶命,饶我一命吧!” “你竟敢对我家少夫人不敬,我踩死你个狗东西!”木阿越想越气,又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与此同时,跟他一起来的小厮都被揪下马来,一一拿下,没有谁敢吱声帮他求饶。 燕缨不喜欢“少夫人”这个称谓,她笑容微微一僵,将楚拂牵得更紧,拖着她一起走到许曜之身前。 “木阿大哥,扯他起来!” “好!” 木阿素来力气大,声音刚落,便将许曜之揪了起来,往他腿弯子里面一踢,逼得他跪了下去,又掐着他的后颈狠狠压住了他的身子。 许曜之忍不住连连痛嘶,却也只能哑忍,甚至只能卑微求饶,“郡主饶命,就放了我吧,我知错了。” “你知错?”燕缨冷哼一声,她的眉眼本就生得像秦王妃,如今眉角微微一挑,那气势足有七分像秦王妃,迫得许曜之只能噤声。 燕缨微微弯腰,猝不及防地一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极是响亮。 果然,很快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就出现在了许曜之脸上。 许曜之用力叩头,哀声道:“郡主饶命!饶我一命,我是真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说。”燕缨徐徐问他,“你对我父王到底做了什么?” 许曜之神情一滞,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心如鼓擂,每敲一下,都能激起他心底的森森恐惧。 完了。 许曜之自认做的天、衣无缝,怎的郡主能恢复记忆那么快,还能那么快发现秦王的病另有隐情? “不说?”燕缨知道这人一定不会乖乖顺从,她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打得许曜之眼冒金星。 两巴掌打完,燕缨的手也火辣辣地发烫,她吹了吹掌心,“押去临淮府衙,然后知会许老爷子一声,他若是想要这个儿子活着回家,就来府衙求我吧。” “诺。”府卫领命,很快便将许曜之与一干小厮都绑了起来,押着往临淮城去了。 燕缨蹙眉,将发疼的手凑到了楚拂面前,娇软地道:“疼。” 楚拂含笑道,“让你打人。” 燕缨正色道:“我可是为你出气,也是为父王出气!拂儿你一句都不骂,全让我一人撒泼了。” “呵,方才郡主不是说,剩下的都交给你?”楚拂一脸无辜,“民女可是每个字都听进去了。” 燕缨忍笑,“好一个听话的民女!” “少夫人,我们……” “不准再叫拂儿少夫人!” 这次燕缨没有让木阿说完,她认真地又说了一遍,“拂儿是我秦王、府的人,不是你们淮信侯府的!” “这……这……”木阿为难地看了看楚拂。 楚拂故作疑惑,“奇怪?何时我成了秦王、府的人了?” “拂儿!”燕缨似是生气了,她握紧了楚拂的手,气势汹汹地拖着她一起上了楚拂来时的马车。 原以为两人会很凶地吵上几句,哪知燕缨又探个头出来,“木阿大哥,你来赶车,我们回临淮城,去临淮府衙!” “楚……少……”木阿是真不知该喊什么了? 楚拂也探个头出来,“赶车,木阿,没听见郡主吩咐么?” 木阿点点头。 剩下的府卫面面相觑,燕缨又道:“你们几个在这儿帮先生处理后事,处理完了,再回驿馆复命。” “诺……” 那铜铃大眼似是有点凶,郡主身边没有人护着,他们实在是不放心。 燕缨佯作愠怒,狠狠瞪了一眼楚拂,“拂儿,现下我跟你算账!” “你还敢跟我算账?”楚拂似是也怒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便缩进了车厢。 木阿坐上了马车,刚扯起缰绳,便听见了楚拂的声音,“木阿,赶车,走!” “诺。”木阿一扬马鞭,便赶着马车走远了。 车厢之中—— 燕缨与楚拂额头相抵,会心轻笑,哪里舍得真的责骂对方一句? “拂儿。”燕缨恍若隔世,忽地将楚拂一把拥入怀中,她暖暖地拥着她,温柔地蹭着楚拂的额角,忍不住再热烈地唤了她一声,“拂儿……” “傻。”楚拂低嗔一句,“就没有其他话说了么?” “有!”燕缨点点头。 楚拂期待地抬眼望她。 小狐狸轻吻了一口楚拂的额角,笑眯眯地低头看她,语气真挚,“拂儿……跟我回家好不好?” “好。”楚拂答得干脆。 她能来这儿,能带着府卫来这里,看来小狐狸已经解决了一些麻烦。 燕缨激动地又亲了楚拂的脸一口,“拂儿!我是真的高兴……唔……”这回是燕缨猝不及防了,她没想到楚拂竟忽地捧住了她的双颊,狠狠地一口吻在了她的唇上。 她想她,想了太久太久。 所以,楚拂不会轻易放过她。 有些欠的账,今日一定要好好算算。 当初缨缨体弱,楚拂不敢多做欺负,那今日要欺负回来——不,应该说,从今日开始,她要一笔一笔地欺负回来。 “啾唧……” 有些羞涩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传入了木阿耳中。 木阿绷直了身子,望着前路,他好像摊上了一件“不怎么好”的差事。 晨光从树隙间落下,暖暖地照在木阿身上,他觉得有些莫名发热,他知道遇上这种事,他应该怎么办? 他将马车停到了不远处的一处草地上,知趣地跳下了马车,走到了十步之外,折了一片叶子叼着靠了在树干上。 他忽然有点心头发酸,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 他想,他应该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了。 所以,不管是大燕郡主,还是大陵的少夫人,他一定得伺候好了,兴许会给他指个温柔可亲的媳妇。 想到美滋滋的地方,木阿情不自禁地笑了。 白日梦,就该是白日做的。 可有些事,似乎应该是晚上做的。 偏偏—— 楚拂终是松开了燕缨的唇,她看着被她吻得有些发肿的红润唇瓣,微微凑上前去轻轻地吹了吹,柔声问道:“可是疼了?” 燕缨微微昂头,圈住了楚拂的颈子,“你说呢?拂儿不疼人了。” 楚拂眸光炽热,眸底涌动着浓浓的情愫,声音还夹杂着一缕沙哑,“那……” “嗯?”燕缨觉察到一丝“危险”气息。 “我这回疼……”楚拂的唇近在咫尺之间,她将吻未吻,语气之中多了一丝急切,“我……温柔些……讨债……” “慢……唔。”燕缨的抗议,又被楚拂的唇封住了。 这一回,她确实没有那么狠地吻她。 仿佛失而复得一件世上最好的珍宝,楚拂的吻温柔而细腻,想一点一点地将她的轮廓全部镌刻入心。 舌尖轻轻地翘起燕缨的唇,她轻撩燕缨的舌尖,勾起燕缨压抑心间许久的炽热。 辗转之间,燕缨已彻底沉醉。 小狐狸情念大动,突然欺身扣住了楚拂的双手,将她的双手压在了车壁之上。 楚拂微微一惊,她挑眉看她,笑问道:“缨缨这是……” “还债。”小狐狸声音沙哑,她带着一丝促狭的笑,缓缓靠近楚拂的唇,“拂儿……不是想讨债么?”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47 楚拂不动声色地微笑道:“你这个样子……不像是还债,倒像是讨债……” “我说是,就是。”小狐狸轻啄了一口楚拂的唇,她酥声说道。 “无赖。”楚拂羞嗔她一声,打趣道,“堂堂郡主,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民女。” 燕缨轻笑,“既然拂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怎的?”楚拂挑衅道。 “也只好只对你一个人无赖了。”说话间,燕缨的小爪子已不规矩地从衣襟缝隙间摸了进去,停在了楚拂心口上,“拂儿,我在这儿么?” “手拿出来!”楚拂又羞又怒,按住了她的手,“几日不见,竟学得这般坏。” “我依稀记得,好像都是拂儿教的吧?”燕缨倒打一耙。 楚拂竟无话反驳。 燕缨忽地将楚拂拥入怀中,可小爪子依旧不规矩,“别动,我不做坏事的。” “究竟是谁别动?”楚拂红着脸问她。 燕缨窃笑,一本正经地道:“拂儿的心跳得很快。” “还不拿出来!” “就放一会儿。” “一!” “就一会儿!” “二!” “就……唔……” 这可是小狐狸先招惹她的,别怪她情不自禁地狠狠“报复”了。 幽幽地,听见楚拂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 “缨缨的心跳,也很快。” “拂儿……” “我只亲亲,不做坏事的。” 虽说拂儿并不老,可是小狐狸今日懂了那句老话。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章是上周小C长评的加更~ 当然,后续的甜,我肯定会给楚大夫+缨缨补回来的~ 第126章 审问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不论是许曜之,还是跟着他的小厮,得罪了郡主的下场,自然是被狱卒狠狠地打了一顿。 许老爷子很快便闻讯赶来,只是郡主还没到府衙,许老爷子也见不到儿子,只能在公堂外盘桓着急。 “吁——” 木阿在府衙外缓缓勒停了马车,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天色,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楚拂掀帘下了马车,这会儿她双颊红润,看上去不似平日那般苍白。 “缨缨。”她一手掀帘,一手对着燕缨伸出了手去。 燕缨羞然搭上了她的手,由着她牵着下了马车。 “衣带。”楚拂眼尖,瞧见她的衣带还没有系好。 燕缨羞瞪了一眼楚拂,连忙将衣带重新系好,低声道:“拂儿你等着!” “正事要紧。”楚拂故意说得正经。 “晚上也算正事。”燕缨也故意说得正经。 说完,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木阿恭敬地对着楚拂一拜,本想张口唤楚拂“少夫人”,可话到嘴边,又被燕缨锐利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以后就叫我少夫人。”楚拂莞尔说完,她对上了燕缨不悦的眸光,压低了声音道,“秦王、府的少夫人。” 这还差不多! 燕缨忍笑,牵住了她的手,突然觉得这句“少夫人”顺耳多了。 两人携手一起踏入府衙大门,便瞧见了在空庭中焦急盘桓的许老爷子许川。 许川匆匆瞥了她们一眼,只见值卫的衙役对着燕缨恭敬地一拜,“参见郡主。”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云安郡主。 “郡主大人有大量,就饶犬子一回吧。”许川对着燕缨骤然跪下,瞬间就老泪纵横,“求求你了,郡主!”他一把年纪,对着燕缨狠狠叩头,三下之后,他的额头已出现了淤青。 燕缨沉沉一叹,楚拂凉声道:“饶不饶得,还请许老先生入堂细听。” “……”许川看了看楚拂,“你……你是?” “废了你儿命根子的,楚拂。”楚拂答得淡然,她也懒得多看他一眼,把许曜之养成这种性子,这爹爹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许川心绪复杂,他颓然瘫坐在地,看着楚拂与燕缨步入了公堂。 没过多久,便听衙役来唤他入堂听审。 许川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默然走入了公堂。 原来的州判卢大人已经升做了临淮的主官,他今日端端正正地站在【公正廉明】的牌匾下,恭声请郡主坐下后,便命人把收拾过一顿的许曜之一干人等带上殿来。 衙役收拾人,向来是打不见血的。 许曜之感觉自己快碎了,痛得他眼泪汪汪,偏生衣裳一点也没有残破,甚至连打过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其他几名小厮不断呜咽,被带上殿后,便跪在地上缩成了一团,一边颤抖,一边痛嘶。 “郡主,人犯已经带到。”卢大人看向了燕缨。 只见燕缨不急不慢地站了起来,将一旁的椅子搬了过来,放在身边,莞尔示意楚拂入座后,她才又坐了下去。 许川满心焦灼,卢大人也不知郡主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燕缨含笑看相关了卢大人,声音娇软,很是好听,“卢大人辛苦了,此事就交给我来处置吧。” “诺。”卢大人领命。 “烦请卢大人派人往许宅走了一趟,把我的救命恩人放了。”燕缨摇头叹息,“先生被许曜之囚在后院,劳烦卢大人备辆马车,接到先生后,就赶紧送先生回蛊医谷。” “诺。”卢大人再领命。 燕缨点头,挥手示意卢大人退下。 卢大人退出了公堂后,许川瑟瑟跪了下来。 他恍然大悟,儿子带回家里关着的那个蛊医,原来是郡主的救命恩人! “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许川又悲又怒,又狠狠地捶了许曜之一拳,“郡主的恩人你都敢惹!” “不止。”燕缨气定神闲地整了整衣袖上的褶皱,递了个眼色给公堂上的衙役,“我的府卫在何处?劳烦诸位帮我把这些小厮带下去,罪魁祸首也不是他们,既然教训过了,就放了吧。” 衙役们齐声领命,“诺。”话音一落,便将小厮们都拖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几名秦王、府卫恭敬地入了公堂,听候郡主差遣。 “你们几个去守着门口,这些事我不想传出去,以免……”燕缨故意把话说得阴狠,“我起了封口之心,让卢大人横着抬几个出去。” “诺。”府卫们听令退出公堂,退到三步之外后,便开始戒严值卫。 木阿觉得自己也应该退出去,可楚拂给他递了个眼色,“木阿,你不是外人,留下。” 毕竟她与缨缨都是姑娘家,万一许老爷子跟许曜之突然逼急了咬人,她们可就危险了。 木阿点头,留了下来。 许川看郡主这阵势,只怕自家儿子是真的闯了大祸,他颤声问道:“这孽子还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燕缨冷冷睨视许曜之,她终是长开了眉眼,气势像极了秦王妃,“一年前,行宫长阳殿大火,就是因他而起。”说着,燕缨心疼地看了一眼楚拂,“他胆大包天,竟敢在陛下寝宫对拂儿意图不轨,许老爷子,你说他该不该死?” 许川倒抽了一口凉气,他颤抖不已,看了看燕缨,又看了看许曜之,“孽子!” “还有。”燕缨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她叹声道,“他竟敢对我下牵机,你说,他是不是该死?” 许曜之忍痛辩解,“不是我下的,是王妃……” “此事我姑且不怪你,那我父王呢?”燕缨的话问出,许曜之顿时噤声,她摇了摇头,“云清姐姐在世时,一直与我父王不睦,可她已经走了,你还这般忠心于她,暗中对我父王下毒手,你说你该不该死?” 许曜之彻底慌了,他对着燕缨狠狠叩头,“我知错了……郡主……你就饶我一命吧……我这就跟你回朝安城,我一定能行针锁住殿下的元气……” “许老爷子,都听见了?”燕缨的语气越是平静,就越是让许川阵阵生寒。 这孽子犯下那么多大罪,他如何救得? “还有。”楚拂肃声接口,“蛊医先生的妻子医不好了,就因为你一己之私,她错失了续命的良机。”眸光瞬间变得极为寒凉,“先生的徒儿为了医好师娘,不惜使用嫁衣蛊,只是,嫁衣不成,无端搭上了一条命。”楚拂缓缓站了起来,她高高俯视许曜之,“许公子,你只有一条命,你说你如何还先生两条命?” 许曜之不敢相信听见的话,他猛烈地摇头,“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只是请先生来家里小住,我……我没有要害他的意思……”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倏地捏紧了拳头,紧紧咬牙,只觉悲恨交加。 到头来竟是楚拂这女人高高在上地质问他! “许老爷子,你说郡主是放他好呢,还是不放他好?”楚拂再问许川。 许川噤声不语,突然猛地抽了自己好几个耳光,“我怎么就养出个这种孽子!怎么就养了个这种祸根!我许家世代清誉,如今都毁在这个孽子身上了!我愧对许家的列祖列宗啊!愧对啊!呜——”他终是崩溃大哭了起来,细看他鬓发已白,此时只是一个绝望无助的老人,除了大哭,他不知还能做什么,还能求什么? “许老爷子,你跟我回朝安救治我父王。”燕缨被他哭烦了,起身冷声道,“只要你能医好父王,我可以既往不咎,再饶许曜之一命。” 许川乍闻生机,他猝然止住了哭泣,颤声问道:“郡主……此……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燕缨点头。 “爹!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若梅还那么小,她不能没有父亲的!”许曜之知道父亲最心软的地方是哪里,许若梅是许家唯一的血脉,许川怎忍心这娃小小年纪就没有父亲了? “孽子!”许川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最后颓然摇头,“好,我去医治殿下!” “那就这样说定了。”燕缨牵住了楚拂的手,扬声道,“来人。” 公堂之外,府卫听见传唤,敬声道:“末将在!” “你们两个陪许老爷子回去收拾行装,你们两个把许曜之关回府衙大牢。”燕缨厌恶地再看了一眼许曜之,“给他点伤药,让他在大牢里面静思己过,什么时候许老爷子回来,就什么时候放了他。” “诺!” 许川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许曜之也松了一口气。 哪知—— 燕缨突然揪住了许曜之的衣襟,她狠狠瞪着许曜之的脸,“许曜之,我给过你生路了,以后你最好好好做人,别再打拂儿的主意。” 许曜之骇然咽了一下,他咬了咬牙,断嗣之恨,他岂能说忘就忘的? “她……是我秦王、府的人!也是我云安郡主的人!动她者,死!”燕缨终是放开了他的衣襟,推开了许曜之。 许曜之震惊无比地看着燕缨,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又似是不懂什么。 “拂儿,走。”燕缨直起身子,牵着楚拂的手大步走出了公堂。 木阿安静地看了一幕好戏,他一直以为云安郡主病恹恹的,哪会有这样凶悍的一面?如今看见了,他不得不对燕缨另眼相看一二。 燕缨与楚拂一起上了马车,刚刚坐定,燕缨就觉察了楚拂一直投来的热烈眸光。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惑声问道:“拂儿?” 楚拂哑然笑笑,只见她侧过身去,背对着燕缨,对着燕缨柔声道:“抱抱我。” 燕缨轻笑,伸臂从后面拥住了楚拂。 她的心口与楚拂的背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燕缨温声问道:“这样么?” 楚拂没有立即回答,她放松了身子,靠在燕缨怀中,只觉前所未有地踏实。 “缨缨,你知不知道?”楚拂软声问她,“你真的很好。” 燕缨忍笑,“有多好?” 楚拂没有回答,她侧脸在燕缨脸颊上亲了一口,“要一直对我这样好。” 燕缨听得心花怒放,她收紧双臂,在楚拂耳侧呢喃,“那……拂儿永远都不走了,好不好?” “好。”楚拂怎么舍得离开? 燕缨高兴极了,她的笑容中突然多了一丝狡黠的光彩,“够不够?” 楚拂耳根蓦地一烧,侧脸刮了一下燕缨的鼻尖,“又想胡闹?” “不是胡闹,是……”燕缨的声音微哑,“学以致用。” 楚拂恍然,早上好像又教会了她什么,这下这小狐狸定是全部学去了,她又羞又急,提醒道:“这里可是临淮城。” “我知道。”燕缨饶有深意地回答。 楚拂知道她现在一肚子坏水,她说得极是认真,“所以要规矩。” “嗯,规矩。”燕缨学着楚拂的语气,一本正经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楚拂暗觉不妙。 “拂儿,我是郡主,我的话就是规矩。”小狐狸嬉皮笑脸的说完,悄悄地扯开了她的衣带,“嘘,我就亲亲,什么都不做的。” “不成……”她所有的抗议,在燕缨面前,好像都形同虚设。 还能怎么办呢? 谁让小狐狸有时候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章是仔仔上周长评的掉落~惊不惊喜~继续发糖~就是那么甜~ 郡主会越来越坏的感觉~ PS:大家六一快乐哦~~~比心~ 第127章 担忧 燕缨来临淮的第二日,萧子靖带着齐正来到了朝安城的秦王、府。 “竟与缨妹妹错过了。”萧子靖很是可惜。 萧瑾笑道:“这次来了,就在府中小住几日吧,阿缨应该快回来了。” “谢谢姑姑。”萧子靖很是高兴。 萧瑾温声道:“都是一家人,这儿也算得你的家,不必这样客套的。”说完,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她紧紧盯着给秦王诊脉的齐正,这个时候可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萧子靖知道萧瑾在担心什么,可这是皇后亲自差来的人,也不能拒绝或是搪塞。 齐正眉心紧锁,诊脉之后,他沉沉一叹,“殿下要多多调养。” 秦王元气流泻,只怕也没几日光景了。 他落的毒,秦王有这样的症状,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须回灞陵如实禀告太后,太后这回是彻底可以放心了。 “有劳齐大人了。”秦王虚弱地点了下头。 齐正起身恭敬地对着秦王一拜,“下官明日就回返灞陵。” “不急,本王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说。”秦王忽然留他,齐正反倒有些不自然。 萧瑾忧心忡忡,她怎放心把齐正单独留在秦王身边? “阿瑾,难得阿靖来朝安,你多陪他说说话。”秦王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与齐正单独谈话。 萧瑾拗不过秦王,只好点下头,带着萧子靖退出了寝殿。 “你们都退下。”临出门时,萧瑾又示意寝殿中的婢女退下,便带着萧子靖往后院去了。 寝殿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齐正觉得更不自然了。 秦王轻咳两声,他漠然望着他,“齐正,午夜梦回,你可睡得安稳?” 齐正噤声,不知秦王是什么意思? 秦王眸光如刀,“临淮因为麻风死了那么多人,你投毒之时,可有想过,这世上是有果报的?” “下官……不懂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齐正一脸茫然,“毒是我那个狠毒的父亲下的,殿下若要父债子偿,下官愿意今日把项上人头留在秦王、府。” 秦王摇头,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齐正,你最好祈愿本王可以好好活着。” 齐正暗暗握拳,“殿下仁心贤德,自然能长命百岁。” “本王若是突然死了,你还有什么用呢?”秦王突然轻嘲了一句,语气淡漠,却像一把利刃,瞬间穿透了齐正的心。 秦王又道:“灵枢院每三年一次大考,每三年都有一批良医进入太医院。花无百日红的道理,齐正,你明不明白?” 齐正突然有些害怕,倘若他对太后没用了,太后到底会不会留他? 秦王倦然抬眼,远远望着殿外的风景,“知道帝王家最看重哪两个字么?” 齐正摇头。 “制衡。” 秦王肃声说完,目光回到了齐正身上,“你自己想想,你的医术真的比得上灵枢院的弟子么?你知道为何太医院一直没有委派院首么?就是想让太医院的御医们一直心心念念那个位置,能者任之。” 帝王之家,最重养生。 太医院自然是不会养庸人的。 尤其是齐正这种,以毒杀他人为功,坐上太医院右院判位置的庸人。 秦王一旦死了,太后转过神来,便会好好收拾皇宫。谁放心留一个会下毒的人在身边?这人还知道她那么多阴毒之事,既然已经无用,杀之是最好的选择。 “好好想想,回去到底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别傻傻地又走了你父亲的旧路,最后一家上下,全被牵连。”秦王说到这里,已是倦极,他挥了挥手,“退下吧。” “诺。”齐正恭敬地退出了寝殿。 没过多久,萧瑾便与萧子靖一起回到了寝殿。 萧瑾牵住秦王的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同他说了些什么?” 秦王微笑,“有的棋子,是可以反用的,齐正此人更像他爹,都是不安分的主。”说着,他抬眼看着萧子靖,语重心长地道,“阿靖,你仔细学着,以后我帮不了你多少。” 萧子靖正色道:“姑父,我都听你的。” “这句话就不是世子该说的,你不是小孩子了。”秦王摇头叹息。 萧子靖歉然低头,“我以后不说了。” 萧瑾欲言又止,最后叹声道:“等这次大陵使臣来了,我请阿拂帮帮你,你留在大燕,只怕迟早要惹祸。” 她还是不敢把萧子靖是女儿身之事告诉阿远,阿远的身子只怕经不得这些刺激了。 “阿……福?”萧子靖惑声问道。 萧瑾笑道:“楚拂。” 萧子靖更是不解,“她……她不是……已经……” “万幸一切安好。”萧瑾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我就看看,阿缨有没有本事把她带回来?” 万一阿缨暖不回楚拂,也只有她这个当娘的出手了。 秦王静默在旁,仔细想了想,世子这样的性子,确实不宜留在大燕。 阿瑾这样的安排,也好。 只是,也不知道阿缨会不会哄人? 听萧瑾说那一句,秦王突然也担心起来了。 “不成,阿靖,你去临淮,帮帮你表妹。” “啊?”萧子靖还是没弄明白情况。 萧瑾忍笑,“我萧瑾的女儿,不会那么不成器!” “万一像我呢?”秦王摇了摇头,“你瞧瞧,我费尽心机多少年,才把你给暖起来。” “当着阿靖,说什么胡话?”萧瑾有些不自然,只觉耳根子有点烧。 萧子靖突然觉得气氛有点奇怪,怎么感觉姑姑与姑父在一门心思地想着帮阿缨“请”楚姑娘回来? 她越想越不对,这“请”也请得太殷勤了吧? 与此同时。 “阿嚏!” “阿嚏!” 正在用早膳的燕缨与楚拂不约而同地一起打了一个喷嚏。 燕缨认真地想了想,昨晚她被楚拂抱着睡得很暖,不应该着凉啊。 倒是拂儿,身子比之前虚弱多了。 燕缨想到这里,心疼地看着楚拂,柔声问道:“拂儿,可是昨晚着凉了?” “昨晚又不冷……”楚拂昨晚也睡得很舒服,有燕缨这个小暖炉在怀中,她怎会着凉呢? 燕缨还是觉得不放心,她放下筷子,走到床边抱了雪色大氅过来,将雪色大氅温柔地罩在楚拂身上,正色道:“这一路都给我暖着。” “诺。”楚拂忍笑,“什么时候开始,缨缨也这么凶了?” “所以……”燕缨捉住了她的手,凑到唇边呵了几口气,她暖暖地给她捂着,“拂儿怕不怕?” “怕。”楚拂如实回答。 燕缨怔怔看她,“还怕?” “怕……”楚拂点头,语句正经,可语气却带着一抹淡淡的轻佻,“缨缨待我太好,我恃宠生娇,以后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燕缨微微挑眉,笑道:“你不怕我全部学了,全部都用你身上么?” “有一日……会……厌倦么?”楚拂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她曾是大陵廷尉府的七小姐,她幼时在廷尉府后院看见了太多妾室的眼泪。父亲每次说喜欢,那是真的喜欢,可喜欢不过数年,那些女人便成了后院中的怨妇。 哪怕是她的娘亲,也不能免俗。 她与燕缨经历了那么多,今时今日终于可以相守了,她却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就好像一场大梦到了最美好的时候,往往也是最容易梦醒的时候。 “我不是怀疑你的真心……我只是……只是……”楚拂自忖不该问那一句的,她赶紧解释。 她只是不信自己,可以永远拥有这么好的缨缨。 燕缨没有立即回答楚拂,只是缓缓蹲下。她眯眼轻笑,捧住了楚拂的脸,手掌轻轻地在她脸颊上揉了揉,“醒了么?” “嗯。”楚拂点头。 “其实我也有点怕。”燕缨往前凑了凑,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她柔声道,“我也怕一切只是一场梦,所以今早一睁眼,我偷偷地多看了你几眼,又偷偷地掐了自己一下,会疼。” “傻瓜。”楚拂忍不住笑了。 “后来……我想了想……”燕缨双手握住了楚拂的手,她得意地道,“我就这样缠着你,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无赖。”楚拂嗔了一句。 “拂儿你就这样牵着我,我又能跑到哪里去?”燕缨笑容越来越浓烈,她越看楚拂越心喜,忍不住在楚拂唇上亲了一口,“我就赖定你了!你说过的,你要做我秦王、府的少夫人,你别想赖皮!” 被燕缨这样一闹,楚拂原先忐忑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仔细想想燕缨说的也对。 与其患得患失地害怕明日,不如牢牢把握今日。 每个“今日”都好好的牵着彼此的手,还怕谁会跑了? 很快地,楚拂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故意蹙起眉头,问道:“缨缨,我记得之前说的是,我若敢来求娶,你便怎的?” 燕缨干脆地答道:“我便允你啊!” “你说的,是你允我。” “嗯,也是你说的,你是我秦王、府的少夫人。” 楚拂认真地提醒,燕缨也认真地提醒。 这好像成了一笔糊涂账! 小狐狸眼珠子机灵地一转,勾住了楚拂的颈子,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少夫人~”唤完,她轻笑压低了声音,“拂儿,我突然很喜欢唤你——少夫人~” 她的声音实在是娇媚,楚拂脸颊一红,坐直了身子,“不要胡闹,快些吃完,我们今日还要赶路回朝安。” “哦……” “嗯?” 小狐狸得逞地又亲了一口楚拂的脸颊,欢声道:“我当拂儿默认了!” “我可没……” “少夫人~” 这次是小狐狸直接跨坐在了楚拂腿上,尾音酥声一扬,娇滴滴地唤得人忍不住心颤。 “少……唔……”小狐狸还想故技重施,哪知? 楚拂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她算过了,缨缨一共亲了她两下,这会儿必须一口亲回来! 少夫人的账,等回去再算。 小狐狸这会儿惹的账,得及时算了,免得她赖皮!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今天上课太累了,码字也码得断断续续的,还是写出一章了,大家慢慢看哦~晚安~ PS:其实缨缨跟拂儿歪腻,也就是趁机抽空歪腻一下。 这是早上,许老头还没出现,她也不能逼太急了,不然许老头逼急了来个不医或者是又暗戳戳的搞事情,秦王是真的活不了,所以缨缨是尽量给许老头一种等价交换的感觉,他尽心医治秦王,那缨缨也就放了他儿子。 威胁大夫,其实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缨缨心里有数的~ 本文确实开始收尾~本月会完结~别方哈~还有几件事要交代一下~ 第128章 僵尸 楚拂与燕缨用过早膳后,许川收拾好了行囊来到了驿馆外。 人已到齐,事不宜迟。 燕缨当即下令,启程回朝安。 许川背着药箱站在两辆马车前,一辆是秦王、府的马车,一辆是楚拂的马车,他看了看两辆马车的规制,自忖应该坐楚拂的那辆。 “许老爷子,且慢。”燕缨笑吟吟地唤住了他。 许川心有余悸,低声道:“郡主请吩咐。” “许老爷子是我秦王、府的上宾,还请上这辆马车。”燕缨的语气越是尊敬,许川越是羞愧。 许川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老朽不能坐郡主的马车。” “令郎是令郎,你是你,我还是分得清楚的。”燕缨说得温和,没有半点欺压之意,“许老爷子,请上车吧。”说着,她亲手给许川掀起了车帘。 许川受宠若惊,倘若再推辞,那就显得他矫情了。 他沉沉一叹,暗暗定了主意——为了给那个孽子赎罪,也为了报答郡主的不惩之恩,他一定要把秦王给医好了。 “谢郡主。”许川有些颤然,他低头爬上了马车,坐定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燕缨放下了车帘,牵了楚拂,一起上了木阿的马车。 “出发!” “诺!” 府卫们与木阿齐声领命,赶着马车往临淮城门去了。 临淮城门外,蛊医已经等了郡主许久。 只见他穿着一袭麻衣,因为戴着银面具,也不知他此时脸上是什么神情? 燕缨留在蛊医谷处理后事的府卫,就站在蛊医的身边,他们面色凝重,静静地按剑陪着。 看见郡主的车马行了出来,蛊医迎了上去,突然跪了下来。 “吁!” 木阿勒停了马车,他是认得蛊医的。他急忙跳下马车,上前将蛊医扶了起来,“先生这是做什么?” “谢谢恩人。”蛊医哑声回答。 听见蛊医的声音,楚拂与燕缨怎能坐得住? 两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走近蛊医。 “先生不必这样的,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楚拂眸光黯然,歉然对着蛊医一拜,“我学艺不精,救不了先生的夫人,对不起。” “她说,不怪你。”蛊医沙哑地开口,“她终于醒了,原来这几年,她一直都能听见我说话,呵。” 楚拂心头微微一酸,她知道那不过是蛊医妻子的回光返照。 “她让我来谢谢你。”蛊医真挚地对着楚拂一拜。 楚拂连忙扶住他的双臂,实在是愧领此恩,“先生,你这样会让我更自惭形秽。” 蛊医唇角微微一扬,从怀中摸出了一瓶药丸,递给了楚拂。 “这药丸,本是我炼制来给她续命的,虽然没有起死回生之效,却有延年益寿之功。”蛊医生怕她推辞,“小姑娘,你是个好人,我希望你以后可以继续造福百姓,悬壶济世,医好更多的病家。” 楚拂张了张口,忍下了想说的话,双手接过了药丸,“谢谢先生,楚拂谨记先生的话。” “小姑娘,保重。”蛊医说完,对着她旁边的燕缨也深深一拜,“郡主,也谢谢你。” 不等燕缨还礼,蛊医已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先生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燕缨忍不住问向一直陪着蛊医的府卫。 府卫沉声回道:“回郡主,先生的大弟子告知先生一切后,羞愧自尽了。” “……”燕缨眉心紧蹙,她望着蛊医落寞的背影,叹声道,“三条人命,许曜之还得清么?” “先生不会报复许家的。”府卫认真地回道,“他答应了他妻子,他不复仇,不索命,好好造福临淮郊外的南疆百姓。” 燕缨若有所思,只是静默。 楚拂牵住了她的手,喃喃道:“她只想他一世安好,别活在仇恨之中。” “仇心已生,只怕先生这一世都无法安生。”燕缨叹了一声。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48 蛊医失去了爱妻,失去了爱徒,独自一人生活在蛊医谷中。 回忆越浓烈,仇恨便越浓烈。 若有一日,蛊医仇恨入障,心魔滋生,只怕还是会报复回来的。 终究是许曜之欠他的,也算是许曜之他日的恶果吧。 “我们走吧。” 楚拂轻声说完,牵着燕缨走到了马车边上,刚掀起车帘,余光便瞧见了不远处掀起车帘的许川。 她们不知道许川偷偷听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他儿子造的孽,他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只怕一辈子都还不完,偿不完了。 燕缨与楚拂没有说什么,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 许川缓缓放下了车帘,咬牙狠狠一叹,嘶哑地骂道:“孽子啊!孽子!”他已打定主意,等他从朝安城回来,一定要把许曜之带去祠堂,逼着他在祠堂中认错起誓。 这辈子,永远不去蛊医谷招惹那人! 许家这一代,只有许若梅一个女娃,许川认了!即便是女娃,他也要将许氏银针十八法悉心教给这个孙女,让许家出一个人人尊敬的杏林女医。 马车沿着官道走了半日,正午日头太烈,继续赶路就算府卫能受得了,马儿也受不了。 所以燕缨下令找个野栈休息一个时辰,等日头不怎么烈了,再继续赶路。 说也奇怪。 日头最烈的时候,去野栈喝碗凉茶,消消暑气,是很多商旅的习惯。可是,今日这野栈,除了燕缨一行外,并没有其他的商旅。 燕缨与楚拂坐定之后,小二神情严肃地走了过来,一边倒茶,一边提醒,“客官下午可要赶车走快些,一定要赶在日落之前去到下个镇上。” “为何?”燕缨好奇问道。 小二一想起来,哪怕是这样的炎热天气,他还是忍不住打冷战,“这附近的山里……闹僵尸!” “又是僵尸。”楚拂已经听见太多人提到僵尸了,原本没有放在心上的,这会儿她却认真了起来,“真有人遇上过了?” 她一直觉得,那些传闻都是以讹传讹。 “嗯!还不止一起!”小二重重点头,“侥幸逃回来的人,也没活过半日。”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僵尸凶得狠,爪子黑黝黝的,一抓就是一个窟窿!那些逃回来的人,脖子上都有这种血窟窿!” 府卫们听得啧啧生寒,燕缨也听得浑身发毛。 “拂儿。”燕缨悄悄地握住了楚拂的手,她才发现楚拂此时掌心发凉,已生了一层细汗,她柔声道,“拂儿别怕,我们可以赶到下个镇上的。” 楚拂微笑看她,“我不是怕,我只是奇怪。” “奇怪?”燕缨颇是吃惊。 小二也很是吃惊,“自古而今,世上都有僵尸的传闻,这可不是我胡诌的!” “我学医多年,还从未见过死而不僵的尸体,哪怕用过香料处理,尸体暴露在外,这样的天气,不出三日必定腐烂。”楚拂一边说,一边思忖着,“这传闻已经传了好几个月了,倘若真是尸体,腐肉已经挂不住骨头。一旦失了皮肉,指甲一定会脱落。” 燕缨恍然,“拂儿的意思是,那不是真的僵尸。” “兴许不是。”楚拂也说不清楚,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僵尸? 许川坐在一旁,仔细地听着。原先他也跟着害怕,可听楚拂说完,他也起了疑心。 燕缨歪头看了一眼天色,扳着手指算了算日子。 “缨缨?”楚拂惑然看她。 “拂儿,我们今晚留在这儿,让马儿好好休日一日。”燕缨打定了主意,“只要明日早一个时辰出发,到了下个镇上,再买两匹好马,我们可以把这半日耽误的路程赶回来。” 楚拂知道她想做什么,她看了一眼天色,有些迟疑。 “就一晚。”燕缨坚定地道,“倘若真是僵尸作祟,我除了它,也算是功德一件,老天爷一定会保佑父王的!” 小二乍然听见“父王”二字,他愣在了原地。 “你别怕。”燕缨眯眼轻笑,她安抚了小二一声,“今晚,我来会会那僵尸。” 小二见她笑得可亲,心念一转,恍然反应过来——当今天下只有一位郡主,那便是秦王殿下的独女,云安郡主。 小二一年前也差点死在麻风病上,他的后背也因此留了一串麻风病治愈后的触目惊心伤痕。对临淮百姓来说,秦王算得上是大恩人。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郡主去冒险呢? “不成!不成!此事太危险了!”小二连连摆手,“郡主万万不可冒险!” “此事若是父王遇上了,他也不会袖手旁观的。”燕缨认真地道,“我若就这样回去了,父王知道后,一定会看不起我的。” 秦王会如何,楚拂不知道。 楚拂只知道这小狐狸是铁了心要管这事了,所以她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她给木阿递了一个眼色,“木阿,去准备木箭吧。” 木阿点头,退出了野栈。 “你们几个跟着木阿大哥,也去准备木箭。”燕缨也下了命令。 “诺!” 几人出了野栈,就在道边的密林中,与木阿一起砍起了木枝。 许川小声提醒道:“郡主,也该准备些糯米。” “对!糯米!”燕缨点头,刚欲吩咐剩下的几名府卫返回临淮去买。 “糯米我们这儿备了很多!”小二见郡主都不怕僵尸,他一个男儿岂能害怕?他拍了拍胸膛,看了一眼满脸忧色的掌柜的,“郡主全部拿去用吧!” 燕缨莞尔,“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昨天晚上不太舒服,所以睡得比较早。 今天就早点更新吧~大家慢慢看哦~ 第129章 凶物 府卫与木阿一起削木为箭,忙活了大半日,算是做好了百余支木箭。 傍晚时分,木阿照着楚拂的吩咐,带着府卫们在离野栈半里的林中设好了木箭机关。所有人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野栈,饱饱地吃了一顿,耐心等待着子时到来。 “不成!拂儿你身子还没养好,你不能当诱饵!” 快到子时之时,燕缨否决了楚拂的提议,她从楚拂手中抢过了灯笼,肃声道:“我现在身子比你好,我去!” “正因为我身子不好,僵尸最喜体弱之人,我是最适合的诱饵。”楚拂捏住了灯笼的木柄,肃声道,“况且,有木阿暗中跟着,不会有事的。” 燕缨哪里舍得她去冒险? “不……成!” “那我拿火把去,遇上了我就烧上去。”楚拂决定的事,也是燕缨没办法反对的。 灯笼让她便是。 燕缨无奈叹息,“拂儿,你……” “我们只有一晚,我想亲眼看看,它到底是不是僵尸?”楚拂静静地看着她,说得极为认真,“缨缨,我知道你也会保护我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燕缨也只能依着楚拂。 她牵着楚拂的手,“拂儿,你要小心。” “木阿可是大陵第一猛士,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他的本事。”楚拂说着,她对着木阿点头笑了笑。 木阿听见这句夸赞,心情大好,拍了拍胸膛,“郡主放心!有木阿在!少夫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燕缨忧心忡忡。 楚拂回握她的手,小指在她掌心挠了挠,仿佛在写什么。 燕缨没有让她写完,她握紧了楚拂的手,“你要好好回来,亲口说给我听,写的都不算!” “好。”楚拂轻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从她手中抽出了手来。 楚拂望了一眼天色,她正色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去引它出来。” “不准赖皮。”燕缨又揪住了她的衣袖。 楚拂点头,“不赖皮。” 燕缨终是松开了手,看着楚拂带着木阿走出了野栈,从府卫手中接过了一个火把。 楚拂深吸了一口气,“走吧,木阿。” “诺。”木阿点头,给自己壮了壮胆,跟着楚拂走左边荒草丛生的山路,往密林深处走去。 燕缨走到了野栈门口,肃声道:“你们几个,依计行事,每个人都要小心,要好好的回来。” “诺!”府卫领命,擎着火把,沿着右边宽敞的山路,绕去设有机关的深林,等待楚拂把僵尸引到埋伏的地方。 燕缨提着灯笼,静静地站在野栈门前,她远远望着楚拂的火把消失在密林深处,不由自主地捏紧了灯笼的木柄。 百姓都怕鬼神,所以小二与掌柜都缩在野栈中,不敢出来张望。 许川心里多少也是怕的,他看见郡主还站在门口,便恭声道:“郡主,还是回来坐着等吧。” “许老爷子,你怕么?”燕缨轻笑回头,却没有回来坐着等的意思。 许川愕了一下,“郡主?” 燕缨转过脸去,虽然已经看不见楚拂了,但是她还是要提灯站在这里,就如同当初在【春雨间】一样。 “她回来时远远看见这里有光,会更安心些。” 燕缨嘴角微微一扬。 她记得,红染曾经说过一折戏文—— 戏文中,郎君每次出远门,他的妻子每个晚上都会提灯在家门前等上半个时辰。 红染曾说,灯即是等。 不管在外面经历了多少风雨,远远望见妻子提灯候在家门前,至少在那一瞬间,郎君心里暖得像灯笼中的火焰。 “拂儿,早些回来。” 燕缨在心中默念,拂儿这般好的人,菩萨一定能保佑她安然回来。 夜色越来越浓,山中偶有夜枭咕咕发声。 半夜的凉风吹得久了,燕缨也觉得有些发寒。 心,紧紧地揪着。 燕缨越等越担心楚拂,她走出了野栈门口,在门前提灯来回踱步。 山中越是安静,燕缨越是不踏实。 “咕咕咕……”野鸟振翅飞过树梢,发出一串鸟叫。 夜风吹拂,林间莎草窸窣,越往暗处望,就越是让人莫名地害怕。 燕缨抬眼望了望天色,这都寅时了,拂儿还是没有回来。 小二探出脑袋看了看野栈外,看一切平静,便壮起胆子走了出来,低声道:“郡主,半夜凉,还是回来坐着等吧。” 听见小二这样说,燕缨摇了摇头,面露懊悔之色。 这山中的夜风更寒,拂儿若是受凉了,吃药扎针很是遭罪。她该亲手给拂儿披上大氅,再让她去的。 “郡主……” “火光!他们回来了!” 燕缨打断了小二的话,激动地望着山道尽头出现的火光—— 小二又惊又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来就好!就好啊!” 燕缨哪里还肯站在原处等他们走过来?只见她提着灯笼,快步沿着山路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楚拂原以为燕缨会安静地留在野栈中等他们回来,可老远就看见了灯笼的微光,她哑然笑笑。 这个傻郡主,又为她做傻事了。 温暖与踏实瞬间充盈了整个心房,楚拂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她只想早一些牵住她的手,早一些让她也心安。 “拂儿。”燕缨越走越近,她故意提高了灯笼,很快扫了一眼楚拂上下,见她身上白衣依旧,没有沾染一点血污,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楚拂将火把递给了身后的府卫,她牵住了燕缨的手,似是知道她最担心什么,“我们都很好,没有人受伤。” 燕缨咧嘴笑笑,“看来是没有遇上僵尸。” “谁说没有遇上?可凶了!”木阿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谁说僵尸喜欢袭击体弱的人? 他明明是体魄最好的人,也是阳气最重的人,偏偏就被这凶物给盯上了!若不是他平日反应快,只怕那凶物的指甲就要在他后颈上狠狠地抓上一把。 燕缨笑容僵在了脸上,“遇上了?真的是僵尸?” “是人。”楚拂说着,回头看向身后,只见两名府卫扛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枝,木枝上悬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凶物——因为四肢被藤条捆着,又加上木阿出手太狠,这凶物捱了一记手刀,至今还在昏迷着。 燕缨提灯走近照看了一眼,这凶物发丝污脏,几乎黏作了一团,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透着一股浓浓的恶臭味。 可从身形可以看出来,这应该是个女人。 “回去说吧。”楚拂提醒燕缨。 燕缨点头,“好,我们回去说。” 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野栈。 小二与掌柜看见这女人的乌黑长指甲,忍不住阵阵生寒。 哪有人的指甲生这样长,甚至还是这种颜色的? “她……真的不是妖怪么?”小二根本不敢靠近。 楚拂当着小二的面,搭上了这女人的脉息,蹙眉道:“是人,不是妖怪。”说完,她歉然看向燕缨,“缨缨,我们怕是不能早一个时辰出发了。” “先救她吧。”燕缨点头,“明日到了镇上,买几匹好马,让府卫护送许老爷子先回朝安。” 骑行比马车快,这样父王的病情不会被耽搁。 楚拂点头,“木阿,把她抱去房间。” 小二一听,惊呼道:“不成!她这样脏……” “够不够?”燕缨拿了一锭金元宝,放在了小二掌心,“不够的话,我把这儿买下来。” 小二哪里还敢说话,他捧着金元宝看了一眼掌柜。 掌柜猛给他递了递眼色,让他噤声回来。 小二只好拿着金元宝垂头走了回来。 木阿听令将这女人抱入了客房,楚拂亲自去打了两桶水来,准备帮这女人清洗干净。 “少夫人,可得当心,这女人下手很狠。”木阿不放心,可他也不能留在房中,只能提醒楚拂。 楚拂点头,看了看这房中的陈设,指了指坐榻,“木阿,帮我把她抱那边,用绳子栓住她的手脚,绑牢在榻上。” “诺!” 木阿出手向来是很干脆的,他将女人放下后,便寻了麻绳来,将这女人绑牢了,这才放心地退出了房间。 楚拂将房门关上,燕缨便拧好了帕子,开始帮那女人擦拭身上的脏污。 “缨缨,我来吧。” “拂儿,我可以做这些的。” 燕缨温柔轻笑,继续道:“我想,拂儿一定不愿意只做少夫人。”她一边擦着,一边笑道,“万一哪天想出去悬壶济世了,这些我总要帮你做的,不是么?” 她竟连这些都想到了。 楚拂哑然笑笑,“你不嫌脏么?” “我也做过病秧子,我知道病家脏污也不是他们愿意的。”燕缨说得认真,“所以,为什么要嫌弃他们呢?” 楚拂定定地看着她,“行医很苦,你真的不怕么?”她担心,她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只怕会吃不得这些苦。 “拂儿都不怕,我为何要怕?况且,白日苦了,晚上拂儿一定会给我糖吃的。”燕缨得意地昂起脸来,“反正拂儿越心疼我,给的糖就越甜!” “又说无赖话!” 楚拂忍笑嗔了一句,她提醒道,“看着点擦,她那指甲的颜色,多半是中毒所致,你别被刮到了。” “嗯!”燕缨自然会小心谨慎。 楚拂轻舒一口气,拿了剪刀过来,将这女子身上的脏衣服剪了开来—— 肚兜虽然也脏,可好歹还能看清楚上面的绣样。 凤翎?! 楚拂一怔,燕缨在看见那绣样后,也是一怔,动作瞬间僵在了原处。 楚拂从燕缨手中拿过了帕子,很快将这女人脸上的脏污一一擦去。 她的左脸满是浓癍,应该是得过麻风后,伤口一直没有精心洗护,所以才变成如今这样。她的右脸上虽然有树枝划破的旧痕,可是依旧可以看出她到底是谁? “云清姐姐……”燕缨几乎不敢认她。 她记得清清楚楚,朝廷发过榜,云清公主已殁。 那眼前这个与云清公主一模一样的女人,又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再不揭开谜底,大家都能猜到是谁了~就是云清公主。 这章是墨乔菌长评的加更~大家慢慢看哦~ 第130章 果报 人,总是害怕阴邪之物。 云清公主燕绣染上麻风后,面目变得极为可怕,为了活下来,便只能吃生食野果,甚至在夜深时袭击林中落单的旅人。她的指甲有毒,所以即便是侥幸逃了,也会中毒而亡。所以一来二去,僵尸传闻便在临淮郊外传得沸沸扬扬。 楚拂想,燕绣只怕是无意之中饮了有毒的溪水,才会染上麻风,才会成了今日这样。 这几日燕绣一直在昏迷之中。 并非是木阿的下手太重,而是楚拂每日都施针刺中她的昏穴,让她昏迷不醒。 刮肉疗脓,这已经是锥心的痛,再加上剔除十指的染毒指甲,十指连心,就算是性情刚毅的男子,也不一定能捱住这样的痛楚。 她昏迷着,便能少受些痛楚。 为了能早点赶回朝安城,燕缨选择了兵分两路。算到今日,骑马赶路的许老爷子一定已经踏入朝安地界。燕缨与楚拂带着燕绣走得很慢,赶车的木阿也刻意放缓了马车的速度,毕竟马车上有伤者,太过颠簸对燕绣也是一种伤害。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着,以这样的速度,大抵还要两日才能回到朝安城。 在确认云清公主身份后,燕缨就给母妃去了信。萧瑾的飞鸽传书写的清楚,一是交代了这几日朝安的情形,二是让她们路上小心些,莫要与回返灞陵的齐正碰面,以免横生枝节。 燕缨实在是厌恶皇家的这些尔虞我诈,她叹声道:“在我的印象里,太后娘娘一直是个温柔可亲的人,我没想到她与先帝一样,也巴不得父王死。” 楚拂握着燕缨的手,却没有多言。 秦王与秦王妃,是她见过的最温暖的皇室中人。既然她选择了缨缨,便打定了主意,要与秦王、府一同经历后面的风风雨雨,守护秦王、府这片难能可贵的净土。 燕缨回握住楚拂的手,她歉声道:“拂儿,皇家多风雨,这一世只怕你我都不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了。” “吁——” 楚拂还没来得及应话,只听木阿长吁一声,骤然将马车停了下来。 “木阿,怎么了?”楚拂问道。 木阿望着十步外坐在马上的两人,觉得很是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缨妹妹,是我!” 萧子靖从马背上跳下,她牵马走近了马车,面色凝重,眸光复杂。 她身后跟着的十三也跳下了马来,恭敬地在马车外行礼,“参见郡主。” “表哥?!”燕缨大惊,表哥怎会来这儿? 萧子靖听出了她的惊讶,“姑姑命我来接你们的。”她匆匆解释完,迟迟不敢掀帘看看里面她最想看的人,只听她哑声道,“姑姑说,我们去附近山里的庄子小住几日,让她好好养伤。” 燕缨掀起车帘,“表哥,那你上车吧,我们一起走。” 萧子靖心虚地背过了身去,她不敢看里面昏迷不醒的燕绣,“我……还是骑马吧。” “世子就那么害怕么?”楚拂突然凉声问道。 “我不是害怕……”萧子靖低声反驳,她只是不知如何面对燕绣? 燕绣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究其根本,都是因为喜欢上了她。 不然,她该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该是驸马最敬爱的妻子,甚至,也是孩子们最依恋的母亲。 倘若世上没有萧子靖,以燕绣原来的性子,大概也不屑三番两次地暗害燕缨。倘若世上没有萧子靖,先帝只怕也没有那么忌惮秦王、府,不必担心阳清公府与秦王、府联姻带来的威势。倘若世上没有萧子靖,堂堂云清公主也不会满手血腥,业报缠身,沦落至此。 与其说是害怕看见燕绣,倒不如说是萧子靖害怕在燕绣面前看见另一个自己——懦弱,卑怯,无能。 “是么?”楚拂没有多言,她摇了摇头,放下了车帘。 燕缨惑然看她。 楚拂淡淡道:“这世上有许多错,是没有机会弥补的。上天既然给了公主与世子一次机会,她们就不该这样。” “云清姐姐一定不会原谅表哥的。”燕缨叹息。 让燕绣继续在山中为祸百姓,自生自灭,她做不到。可医好了燕绣,燕绣心中的那口怨气,又如何能消解? 天下皆知,云清公主已殁,若是这个时候云清公主出现在秦王、府,确实很是不妥。 她想,母妃安排她们去附近庄子小住,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至少能把燕绣软禁起来,以免她再生害人之心,又伤及无辜。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父王的身子。一切等父王好了,再从长计议吧。 “原不原谅,是公主的事。”楚拂摇头,“世子什么都不做,单这一点,我就看不起她。”略微一顿,楚拂认真地看着燕缨,“缨缨,你可不要学她。”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彻底解决燕绣之事,最好的法子还是世子自己来解这个结。 燕缨连忙赔笑道:“拂儿,我怎会跟表哥一样呢?”说着,她抱住了楚拂的手臂,靠上了楚拂的身子,她软声道,“我的少夫人不气了,好不好?” “从今日开始,你我分床睡。”楚拂突然正色道。 燕缨笑容一僵,“啊?” “王妃知道了,不妥。”小狐狸的话,提醒了楚拂,在没有正式过门前,她不能让王妃看轻了。 燕缨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都习惯晚上钻楚拂怀里睡觉,未免有些失落。 “哦。” “要规矩。” “哦。” 楚拂看见她这样委屈巴巴的模样,忍着笑凑到了燕缨耳侧,酥声道:“我们还有一辈子……不是么?” 小狐狸眸光一亮,“嗯。”说完,她勾住了楚拂的颈子,往楚拂怀中一钻,贴着楚拂的颈边,细细嗅着楚拂身上的淡淡药香,语气颇是委屈,“这会儿我要好好抱抱拂儿,拂儿不准反驳,我可要好几日都抱不了你,可惨了。”想到难捱处,小狐狸趁机亲了一口楚拂的雪颈,再拿一点便宜回来。 明明不规矩的是她,可到头来最委屈的也是她。 楚拂哑然失笑,便由她抱着。 反正一辈子小狐狸也跑不了,她今日“欺负”她的,楚拂都给她好好记着账,等到能算账了,定要小狐狸乖乖地双倍偿还。 萧子靖与十三打马在前引路,领着木阿赶车从官道拐入了山道,往山中的庄子去了。 这座庄子秦王亲自赐了名,名叫【听溪山庄】。 因为山庄后院有温泉,是绝佳地过冬之所。所以秦王在到达朝安城的第一个月,就命人修建此庄,若能侥幸活下来,他就带妻女来此过冬。 一行人在山道上走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在绿树葳蕤之中,看见了【听溪山庄】的隐约轮廓。 燕缨也颇是惊讶,她一直没有听母妃与父王提过,朝安之外,这深山老林之中,竟然还藏了这样一处幽静的庄子。 “我们到了!” 萧子靖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她刚跳下马,便瞧见燕缨与楚拂已经下了马车。 “木阿,我们进去。” 楚拂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子靖一眼,她牵着燕缨,唤着木阿,就朝着山庄的大门走去。 “楚……大夫……车上还有……”萧子靖提醒楚拂。 “我已经救过她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楚拂冷冷回答,她坦然对上了萧子靖的眼眸,眸光似刀,“缨缨知道的,我这身子尚未调养好,是背不得人的。” 木阿眨了眨眼,他懂楚拂的意思了。 “少夫人这身子一路颠簸,是该好好养着。”说着,木阿恶狠狠地瞪了世子一眼,“累坏了我们的少夫人,世子可赔不起!” 萧子靖哪里还敢说其他? 她叹声道:“是我失言了,楚大夫,请。” “嗯。”楚拂走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停步回头,嘱咐道:“她身上好几处都是坏的。” “……”萧子靖眉心一蹙。 楚拂没有再说下去,她扣紧了燕缨的手,递了个眼色给她,“我这身子很乏。” “拂儿,我扶你进去。”燕缨故意说得焦急,也回了个眼色给楚拂,便搀住了楚拂,一起走入了山庄,渐行渐远。 谁惹的果,谁去消解业障。 没有谁可以帮她,只能萧子靖一个人解决。 萧子靖再叹了一声,他吩咐十三,“十三,你先进山庄吩咐厨子准备午膳。” “诺。”十三迟疑地看了看世子,又看了看马车。从离开朝安城,世子的情绪就不对,十三也不知这马车上的病人是谁,他只能依着世子,听令先去准备午膳。 等十三离开走远后,萧子靖沉重地再次走近了马车。 她颤然捏住了马车车帘,接连倒吸了好几口气,终是将车帘缓缓掀起—— 燕绣原本乌黑的青丝因为血污太多,已经梳理不开,所以只得一一剪去。这样一来,她脸上的浓癍便显得更加的触目惊心。因为浓癍不宜捂着,所以只能上药后,直接晾着。 她脸色惨白,即便是昏迷着,额上也满满的都是冷汗。她只着了一件单衣,汗水已经浸得半湿,隐约可见她衣下有浓癍的地方,斑驳怵人。 甚至,她拔了指甲的十指虽然裹上了纱布,却兀自不住颤抖着。 曾经那般骄傲自负的云清公主,如今竟这般狼狈丑陋。 萧子靖只觉心狠狠一揪,一阵酸涩之感猝然勒紧了她的心。她不禁红了眼眶,模糊了视线,极为沙哑地唤了一声,“阿绣。” 云清公主这一世害了不少人,最后得了这样的果报,也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只是,错的不仅是她,还有她萧子靖啊。 “阿绣……”萧子靖几乎泣不成声,她上了马车,想将她背下来,这才发现燕绣的背上才是最多浓癍之处,她根本无从下手。 她……一定痛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因为高三本月加课多,所以更新应该是隔日更,所以多多抱歉了哈。 这个月这个故事肯定能完结~大家别担心~ 下个新坑应该是个新尝试~毕竟,我想写嫂子梗很久了~这几天会把新坑预收放出来~大家感兴趣的可以看看~PS:种田文+武侠文我没找到感觉,继续放放,反正今年还有半年,应该是能写到的~ 第131章 因果 入夜之后,秦王、府来了飞鸽传书。 燕缨将信囊中的书信取出,她匆匆扫了一眼,大喜道:“拂儿!母妃说,许老爷子帮父王把元气锁住了!” 楚拂喝了一口暖茶,点头莞尔,“嗯。” 燕缨把后面的书信读完后,皱眉道:“母妃还说,让我们在这儿安心静养,朝安城的事,不论听到什么,一句都不要信。” 楚拂没有答话,只是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燕缨意识到了什么,她放下书信,很是自然地牵住了楚拂的手,“拂儿,天色尚早,你我下盘棋吧?”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楚拂忍笑,故意肃声道:“天色已经不早了。” 燕缨就知道会这样,她眯眼轻笑,“拂儿,就一盘,不论输赢,我都走。” “就一盘。”楚拂再强调一遍。 燕缨得逞地窃笑着,“嗯!一盘!来!”她牵着楚拂的手,坐到了棋盘边,拿起了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楚拂故意叹声道:“完了。” “完了?”燕缨眨眼看她。 “是呀,完了。”楚拂认真地回答,“我想起我不会下棋,所以这盘棋我认输。” 燕缨似是石化在原处,“拂儿,你这是故意的!” “你想赖皮?”楚拂挑眉问她。 “我……”小狐狸这回也不知找什么说辞,赖在楚拂这里不走了。 “一盘已了,你该回去歇着了。”楚拂索性说个明白。 燕缨委屈巴巴地牵了楚拂的衣袖,娇声唤道:“拂儿……就一晚好不好?” “不好。”楚拂顺势将她牵起,“快回去休息,我是真的倦了。”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49 “拂……” “嗯?” 燕缨发现楚拂似是要恼了,她只好蠕了蠕唇,颓然退出了楚拂的房间。 楚拂关门倒是很快,栓门也栓得很快。 “无情。” 燕缨低嗔了一声,只好悻悻然离开了。 楚拂背靠在门后,听见了燕缨的这声低嗔,她哑然失笑,走到了行囊边,终是将里面藏了好几日的女红拿了出来。 缨缨天天与她腻在一处,她如何准备缨缨的生辰礼物? 旁人如何看她,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只在乎缨缨,只想给缨缨一个惊喜。 所以,只好让小郡主忍三日,她也忍三日,独对空枕吧。 “还有三日。”楚拂算了算时间,含笑捧着女红坐到了桌边,那便从今日开始,一针一线地绣份“惊喜”给她。 燕缨被楚拂“赶”出来后,一时也睡不着,便来到了萧子靖的小院。 拂儿的针法每日只管那么几个时辰,算算看,这个时候云清姐姐也差不多醒了。 燕缨才踏入小院,便看见了靠在柱子上小憩的十三。 “十三。”燕缨唤他。 十三闻声打了一个激灵,他看清楚来人是郡主后,急忙迎了上去,“参见郡主。” “下去歇着吧,山庄有庄卫值守,不会有事的。”燕缨微笑道。 十三也倦极了,他点点头,恭敬地对着燕缨一拜,退出了小院。 “缨妹妹。”房中的萧子靖听见了燕缨的声音,她将房门打开,走了出来。 “表哥,你不多陪陪她?”燕缨疑声问道。 萧子靖哑声道:“方才给她换了药,这会儿疼得晕过去了。”说完,她将房门轻轻合上,“缨妹妹,我们这边说话吧。”她看了一眼庭中的石桌。 燕缨点头,与她一起在石桌边坐下。 “我离开灞陵时,太后曾说,要给我指门婚事。”萧子靖如今最担心的就是此事,“我若迟迟不回灞陵,她定会近一步猜忌姑父,只怕,你们以后的处境会更艰难。” “嗯。”燕缨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阳清公府若是从我这里没了,爷爷一把年纪,只怕要伤心坏的。” “嗯。”燕缨又应了一声。 萧子靖听出了燕缨语气中的不屑,她凝眸静静地看着燕缨,“表妹,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你问我?”燕缨的眉角一挑,“我又不是你,我的答案,自然也不是你的答案。” “……”萧子靖突然沉默了。 燕缨看她神色落寞,她也没有故意怼她的意思。 “当初是先帝忌惮父王,如今是太后忌惮父王,我们秦王、府早就是他们的眼中钉。既然早就被盯上了,不论我们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满意,也不会安心。”燕缨轻笑,“你娶了太后母族的姑娘又如何?你就算与我们恩断义绝,太后一样忌惮我们,有什么意义?”略微一顿,燕缨拍了拍她的肩头,肃声提醒,“那可是太后母族的姑娘,你娶了人家,却冷落人家,以后你也会成为太后的眼中钉,到时候我们秦王、府处境尴尬,你说,我们如何帮你?” 萧子靖噤声不语,她尚未考虑那么多。 “表哥,你这女儿身是个祸根,你娶太后那边的人,穿帮那一日,祸及九族,我们都要死,你这是送上门让人家宰杀。”燕缨再点她一句,“所以,你肯定是不能回灞陵的。” 最好萧世子这个人,永远消失。 这是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也是萧瑾让她们来【听溪山庄】静养的目的。 母妃嘱咐,不管朝安城发生什么,她们什么都不要信。 燕缨想,母妃一定是准备做什么“大”事。 萧子靖听出了燕缨的言外之意,“那爷爷怎么办?” “爷爷为你的女儿身惴惴不安多年,你不见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至少,整个阳清公府与秦王、府都不必再为你的身份担心受怕,不是么?”燕缨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所以表哥,你以后就安心留在庄中,什么都不用愁,做个富贵闲人,不好么?” 萧子靖点头,“姑姑的用心,我懂了。” “那拂儿的用心,你懂了么?”燕缨又问。 萧子靖愕了一下,“什么?” 燕缨若有所思地望着紧闭的房门,沉声道:“表哥,云清姐姐数次害我,还险些害了拂儿,易地而处,我不一定会像拂儿一样救她。” “拂儿是医者,不会见死不救,可我知道,她救云清姐姐,不止因为她是医者。”燕缨一提到楚拂,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是想……给云清姐姐一个机会悔过,也给你一个机会弥补。” 萧子靖脸色凝重,只觉羞赧。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燕缨记得这句话,是母妃小时候教她的。她幽幽回想记忆中的云清姐姐,“我还记得,小时候云清姐姐也心疼过我的,若不是你,她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说着,她笑意浓烈了几分,“表姐是姐姐,堂姐也是姐姐,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亲人。”她握住了萧子靖的手,“既然老天给了你们机会,你们要好好把握,错了的就改,伤了的就弥补。” “来得及么?”萧子靖哑声问道,她只要一想起燕绣身上的浓癍,她就是揪心的痛。 她那般骄傲的姑娘,等她清醒后,看见这样的自己,如何承受得住? 燕缨笑容一僵,“你就是想的多,做的少!” “我……” “你先做,做了才知道。没有种因,如何有果?” 燕缨突然来了气,屈起食指,在萧子靖额头狠狠地叩了一下,愤声道:“你们之间的结,一日解不了,那便百日,百日解不了,那便十年。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想做,你便能将她暖起来,你这般犹豫,我忽然为云清姐姐觉得不值了。” 萧子靖急忙道歉:“我知错了!缨妹妹!” “知错就去改,现下回去陪着她。”燕缨又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嗯!”萧子靖站了起来,打定了主意。 燕缨提醒道:“偶尔脸皮厚些,别怕。” 萧子靖怔了怔,似是明白了什么? 她对着燕缨会心一笑,推门走入了房间。 转眼间,这偌大的庭院又只剩下燕缨一个人了。 燕缨杵着脑袋,歪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忽地水灵灵地眼珠子一转,狐狸似的笑开了,“是啊,偶尔脸皮要厚些。” 怎的只会教人,自己却忘了! 对着拂儿,怎能这般君子? 她就是喜欢拂儿,就是想要拂儿抱着睡! 打定主意后,燕缨喜滋滋地往楚拂的房间走来—— 楚拂所在的小院,是燕缨今日特别挑的。 她与楚拂结缘于【春雨间】,所以这小院的居所也是依着小丘而建,有一条石路蜿蜒而上,她今日一看这儿就喜欢,甚至还把原来的牌匾也摘了下来,命人重新去做,就叫做【春雨间】。 此时燕缨踏月而来,她走到了紧闭的房门前,叩响了房门。 “拂儿……” 楚拂刚绣好一朵并蒂莲,她就知道,今晚这小狐狸一定不会乖乖就范。 她佯作没有听见,继续穿了新线,继续绣另一朵。 这灯火尚还亮着,拂儿一定没睡! 燕缨再生一计,沙哑地道:“拂儿……我定是中暑了……脑袋烧得慌……天旋地转的……” 楚拂窃笑,心道:“还不死心?”那她只好来狠的了! 她放下了女红,起身将灯烛吹灭。 “拂……” 燕缨不甘心地深吸了一口气,今晚就算拂儿赢了!明晚,她准备准备再来,她就不信,她进不了拂儿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小郡主是越来越无赖了=。= 拂儿太难~ 第132章 仇心 这一夜,岂止是燕缨不习惯,楚拂也不习惯。 睁眼之后,看见枕边空空的,楚拂轻抚旁边的枕头,喃喃道:“再等两日……”她嘴角轻轻扬了起来,眸底满是憧憬。 “咚咚。” 婢女敲响了房门,“少夫人,该起身洗漱了。” 楚拂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嗯。”她静坐了片刻,披了外裳下床,将昨夜做了一半的女红仔细藏好,这才将房门打开。 婢女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恭敬地放下后,便退出了房间。 “咯吱——” 被婢女掩好的房门缓缓打开一线。 楚拂站在水盆边,并没有回头,淡声道:“缨缨起得真早。” “拂儿。”燕缨从楚拂身后抱住了她,软糯地道:“现下是白日……” “嗯。”楚拂忍笑,故作淡然,“白日更该规矩。”说着,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提醒道,“门还没关。” “我关了的。”燕缨在楚拂颈边贪婪地蹭了蹭,“拂儿……我好像……还没睡够……” 楚拂意识到了什么,她按住了燕缨拉扯衣带的小爪子,“嗯?我是睡够了的。” “拂儿。”燕缨侧脸亲了一口楚拂的耳垂,娇声道,“少夫人陪我睡个回笼觉,好不好?” 楚拂早已是满面春色,她兀自正经道:“不好。” “我就抱着拂儿,我什么都不做。”燕缨哪里肯依她,“好不好?” 楚拂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好。” “拂儿……唔!” 小狐狸万万没想到,楚拂竟会突然转过身来,捏住她的下颌,狠狠地吻了她一口。 “我抱你睡。” 楚拂得意地笑了,顺势刮了一下燕缨的鼻尖,拉着她回到了床边,抱着她躺了下去。 果然,抱着她,心里踏实多了。 燕缨回过了神来,虽说确实是跟拂儿一起睡了,可是……怎么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拂儿!你……你欺负我!” “这不是缨缨要的么?” 楚拂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这可是小狐狸自己送上门来的,自然得捉了欺负一口。 “拂儿也赖皮了!” “也不知是哪里学的?” 楚拂明知故问,最无赖的向来就是这只小狐狸,她与她厮混久了,自然也会学到些皮毛,用在她的身上。 燕缨咬了咬唇,好像确实是她把拂儿带成这样的。 “拂儿……”燕缨一边往楚拂颈窝里钻了钻,一边偷偷地将小爪子从楚拂衣缝里面滑了进去,得逞地笑道,“我教的,我认!” “手。”楚拂忽然沉声提醒。 燕缨好不容易得逞的,怎会拿出来? “这里暖和,放这里刚刚好。” “无赖!” 楚拂羞嗔一声,“你小心我也学你这招。” “来呀。”燕缨笃定拂儿不会这样无赖,她得意地蹬了蹬小脚丫,可还没得意多久,她便发现她似乎低估了楚拂的胆量。 “回笼觉,该这样睡。” “拂儿,我认输!” 当燕缨对上了楚拂灼灼的眸光,她下意识地想举手投降,哪知楚拂双手顺势扣住了她的双手,高举过头,温柔地压在了床头上。 “迟了……”楚拂的声音比方才更沙哑了,她笑吟吟地轻轻一口咬上了燕缨的耳垂,舌尖刮过她耳垂的轮廓,“不许……动……” 燕缨窃笑,不动是不可能的,毕竟……她也想好好与楚拂温存片刻。 “我……偏不!”小狐狸挺起身子,一口吻住了楚拂的唇瓣,谁说在下面的就一定是被欺负的,她也可以反客为主! 这厮闹起来,哪里是片刻的事? 回笼觉不睡足了,精神肯定是不好的。 所以,直到正午时分,两人才收拾好妆容,将房门重新打开。 只见石阶的尽头,木阿拦下了两名端着午膳的婢女,终于看见燕缨与楚拂出来,他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可以把午膳送上去了。” “木阿大哥,有时候真贴心。”燕缨莞尔低语一句。 楚拂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呀,他有时候是很贴心。”楚拂突然懂了,为何南烟姐姐愿意留他做副将? 有功者,当赏。 燕缨若有所思,她想,应该给木阿赏赐点什么? 与此同时,萧子靖给燕绣喂了食水,重新给燕绣上了药。 燕绣还是痛得昏昏沉沉的,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阿绣,会好的,别怕。”萧子靖轻抚燕绣的发丝,她温声道,“再忍忍,我会陪着你,等你好起来。” 燕绣忍不住蜷起了身子,痛楚地发出低吟。 萧子靖眼眶一红,她别过脸去,已湿透了双眸。 “十三!”萧子靖扬声呼唤候在门外的十三。 十三不敢进来,便在门口道:“世子?” “去请楚大夫过来。”萧子靖哑声道。 十三点头领命,“诺。” 没过多久,十三便回到了门外。 “楚大夫呢?”萧子靖没有看见他身旁有人,急问道。 十三双手奉上一盒药膏,如实回答:“楚大夫说,下午她要与郡主放纸鸢,就不来看……看……”十三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到底该唤云清公主什么? “以后也唤她少夫人。”萧子靖肃声说完,伸手道,“把药送过来。” “诺。”十三恭敬地走入房中,双手奉上药膏后,低头道:“楚大夫说,此药可消解疼痛。” “嗯,退下吧。”萧子靖接过伤药,挥袖示意十三、退下。 十三刚退到门口,又被萧子靖唤住了。 “十三,你回灞陵吧。” “啊?”十三大惊。 “帮我带句话给爷爷,说我以后都不回灞陵了。”萧子靖似是知道十三会惊呆在原处,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这是我选择的路,请爷爷成全。” “世子……”十三皱眉,“这样不好吧?” “办完这事,你便自由了。”萧子靖放下膏药,从怀中摸出了世子玉佩,走过来交给了十三,“你告诉爷爷,让他还你身契,就说是我的意思。” 十三突然心酸,“世子,十三哪里也不去,十三就跟着世子……” “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的,我的路,我自己走。”萧子靖拍了拍十三的肩,“你也该有你的人生,去吧。” “世……” “别逼我打断你的腿,强行抬你回去!” 萧子靖往后退了一步,头一回这样狠厉的警告十三。 “诺。” 世子的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十三哪里还敢拂逆?他当阳清公府的小厮多年,其实等的也就是这一天——主子顾念他的忠心耿耿,把身契还他,从此以后他不再是谁的奴仆。 “世子多多保重。”十三哑涩地再拜一下,捏紧了玉佩,离开了这儿。 萧子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忽然发现,这些话说出口其实也没有她想的那么艰难。 她浑然不觉,燕绣眯着眼睛已经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眸光忽明忽暗,看不透燕绣此时在想什么? 萧子靖关上房门,回过头来,走到她的身侧,坐到了床边,温柔地道:“阿绣,别怕,我给你重新上药,你就没那么疼了。”说着,她打开了楚拂给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扯开了燕绣的衣带,将她的衣裳敞开。 她从未这样温柔地待过她。 眼泪悄然涌到眼眶边,燕绣的唇角微颤,不知是想笑,还是想怒? 萧子靖拿了羽毛,沾染了药膏,轻柔无比地涂上了燕绣的伤处。她生怕她手脚重了些,让燕绣伤处更疼,便一边涂,一边轻吹,一边柔声安抚,“会好的……一定能好的……别怕……” 药膏很凉,涂上去后,果然痛意消退许多。 萧子靖乍见燕绣的眼泪沿着脸颊滑落,她心疼地拿干净帕子给她擦了擦,“忍忍……”她的声音颤抖着,听得出来,她此时有多心疼。 燕绣只觉讽刺。 在她山穷水尽之时,她终是得到了世子的疼惜。 可这个人,害了她的父王,害了她一生。 如何原谅?如何重新开始? 偏生她此时痛得全身无力,她只能由着萧子靖待她如珍似宝。 萧子靖并不知道,倘若燕绣能有拿刀的力气,必定一刀狠狠捅入她的心口,将这一世的怨恨来个了结。 她毁了她,那便该用命来偿还。 萧子靖给她重新上完药,将药膏放下后,她侧脸望向了敞开的小窗,窗外依稀可见远处的纸鸢。 “阿绣,等你好了,我也带你去放纸鸢。” 燕绣眉心一蹙。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萧子靖嘴角一扬,含泪轻笑,她低头看她,神情真挚,“你不做云清公主,我也不做萧世子,你是我的阿绣,我是你的阿靖,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燕绣不敢再看她,她倦然合上双眸,似是痛晕过去。 萧子靖心疼地拿帕子擦了擦她额上的冷汗,她凑近了燕绣,在她没有伤口的额角上亲了一口,哑声道:“别怕,谁也不能伤害你了,阿绣。” 燕绣的身子狠狠一颤,她蜷起了身子,阵阵酸涩感涌上心头。 她想大哭,偏生这个时候她连大哭的力气都没有。 她……如今就是个废人。 一个招人可怜的废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今天难得休息,肯定要还债的~这是7的深水加更~比心~ 第133章 锦盒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西斜。 燕缨牵着纸鸢的细线,在后院的草地上来回跑了好几趟,夕阳洒在她的脸上,她笑意盈盈,整个人充满了生机。 她的缨缨,再不是病恹恹的将死之人。 小狐狸终于可以在天地间自由自在地奔跑,终于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与她一起放飞纸鸢。 楚拂怔怔地望着燕缨,脑海中浮现起她与她往昔的点点滴滴。 相爱不易,相守更不易。 万幸是她,不离不弃。 “拂儿!”燕缨忽然执线回头,笑道,“我逮到你偷笑了!” “嗯?”楚拂微微昂头,“我可不是偷笑。” 她分明笑得光明正大。 燕缨牵着纸鸢跑到楚拂身边,她撒娇自然也要撒得光明正大——只见她凑过了脸去,娇声道:“拂儿,帮我擦擦汗吧。” 声音娇滴滴,就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为她软化。 楚拂又怎能拒绝? 她从袖中拿了帕子出来,温柔地给燕缨擦拭着额上的细汗,嘴上却故意嫌弃道:“今日出了一身汗,今晚得好好洗个澡。” “好呀!”燕缨眸光一亮。 楚拂岂会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她不动声色地一手接过燕缨的线轱辘,一手将帕子塞到燕缨掌心,“自己擦,我把纸鸢放下来。” “还是我来吧!”小狐狸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急忙去抢楚拂手中的线轱辘,故意提醒道,“不然拂儿也一身汗,可得一起洗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么?”楚拂躲开了她的手,顺着她的话,索性点破了燕缨的小心思。 “啊?”燕缨愣了愣。 楚拂趁她措手不及之时,失落地叹了一声,“原来是我多想了,缨缨并没有这个意思。” “谁说的?我有!”既然是楚拂自己提的,燕缨岂能放过她? 楚拂轻笑,“仔细想想,你说的也对。”说着,她将线轱辘还给了燕缨,“缨缨一个人洗就好,还是你来收纸鸢吧。” 绕了一圈,竟然套空了! 不过,她还有后招! “哦。”燕缨佯作低落地应了一声,便开始收线。 她一边收,一边仔细观察脚下,目光最后落在了草丛中的一块小石头上。 “啊!怎的断了?!”只听燕缨突然惊呼一声,纸鸢的长线猝然断开,她着急去抓纸鸢,哪里顾得脚下? 她故意踩了小石头,装作不慎滑倒的模样。 “缨缨!”楚拂的反应很快,伸臂从她身后一抱,将燕缨牢牢地拥入了怀中。 断了线的纸鸢随风高飞,越飞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啊……疼。”燕缨瘪了瘪嘴,下意识地弯腰去抚脚踝,“拂儿,我扭到了脚。” “我知道。”楚拂早将她掐断纸鸢长线的小动作看在了眼底,为了晚上留宿她那里,小狐狸今天是设了个连环套。 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来,先坐下,我瞧瞧。”楚拂柔声说完,便扶着燕缨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燕缨“痛苦”地接连低嘶了好几声,“疼……疼……” “嗯,伤了筋,怕是要养好几个月才能好。”楚拂像模像样地捏了捏燕缨的脚踝,忽然抬起头来,对着远处的婢女扬声道,“来,把郡主扶回去休息。” “拂儿,去你那儿好不好?”燕缨期期艾艾地看着她,“不然我每日这样两边走,怕是更难好了。” “你走不得,我来看你便是。”楚拂直接否掉了她的提议,“伤了更该好好养着,睡觉更要规矩。” “拂儿。” “我这会儿是大夫,你是病家,你得听我的。” 楚拂忍笑,与婢女一起将悻悻然的燕缨扶了起来,特意叮嘱了婢女,“郡主的脚踝不宜热敷,所以沐浴的水稍微凉些。” “诺。”婢女恭声道,“郡主,小心些走。” “拂儿……”燕缨揪住了楚拂的衣袖,她这次是真的觉得委屈了,“我会真的生病的……” 楚拂握住她的手,笑道:“放心,不管你生什么病,我都能医好你。乖乖休息,晚些我来看你。” “当真?”小狐狸突然又有了精神。 楚拂点头,“我不食言。” 燕缨满意地笑了,可在楚拂面前戏还是得做足了,于是她单腿一跳一跳地与婢女一起走远了。 楚拂笑容绽放开来,她哑笑摇头,喃喃道:“多忍一晚上都不成么?傻缨缨。” 对燕缨来说,她好不容易与楚拂走到今日,多分开一晚,便少共枕一晚,是肯定不成的。 等拂儿今晚来了,她一定不会让她走了! “少夫人!”木阿的声音在远处响了起来,只见他抱着一个大锦盒,喜滋滋地走了过来。 楚拂惑然,“这是什么?” 木阿得意地笑道:“这是侯爷送少夫人的礼物!” “她来了?”楚拂一惊。 木阿摇头,“侯爷陪着将军,哪有那么快来?是明将军送来的。”略微一顿,木阿解释道,“我与明将军一直有书信往来,昨日来了这儿,我便飞鸽告知了他。” “他人呢?”楚拂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木阿的身后。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木阿忽然贼兮兮地笑了,“他着急绿澜姑娘,忙着赶去朝安城了。” “嗯?”楚拂眉心微蹙。 “少夫人放心,他说,既然绿澜姑娘已是秦王的义女,那他自然不会再为难秦王妃。”木阿羡慕地道,“所以,提亲必须他自己来,才算是对绿澜姑娘尊重。” 还好她比明寄北早一步提亲,先让绿澜做了秦王的义女。 否则,以明寄北的性子,这次来大燕,定会找秦王妃算账。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楚拂释然轻笑,刚想去接大锦盒,木阿却避开了。 “这锦盒可沉了,我帮少夫人抱回【春雨间】!” “好。” 楚拂确实好奇,淮信侯云舟不远千里先送了什么礼物来? 两人一起回到了【春雨间】,木阿将大锦盒往桌上一放,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好了!少夫人慢慢看,木阿先退下了!” “谢谢你。”楚拂含笑道谢。 木阿摆摆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木阿告退。”说完,木阿便退出了房间。 楚拂静静地在锦盒边站了许久,锦盒有四个象牙扣子,只须轻轻一解,便能将盒盖掀开,看清楚这礼物到底是什么? 她忽然有些想哭。 在大陵时,她作为棋子不得不嫁给还是探花郎的云舟。云舟待她,也算真心实意,她便陪云舟弑君破局,陪她生死走一遭,她与云舟其实已经不亏不欠。 即便当初她动过千百次念头,想留下云舟给她画的那幅画,最后也选择了作罢。 不属于自己的人,不属于自己的家,何须多贪恋,多留恋? 可是,世事无常。 走到今时今日,大陵淮信侯府竟成了她真正的家,那些本该断得干干净净的人,竟都成了她最贴心的亲人。 她还记得,她离开大陵那日,整个淮信侯府都来送她—— 杨嬷嬷捧着精心烹煮的药汤,亲手舀了一勺喂她,叮嘱道:“少夫人一人在外,可要多多注意身体,想家了就回来,不管多远,老婆子我一定会去接你!” 禾嬷嬷又一次哭红了眼睛,“七小姐要好好的,得空就回来看看老婆子我。” 阿黄摇着尾巴,带着大黑与小狗崽,不断在她身边细嗅。 “妹妹别怕,我大陵七万水师已经训练好了,此去若是他们再欺负你,我定率领大陵七万水师杀去大燕!我倒要瞧瞧!哪个敢欺负我谢南烟的妹妹?!”镇南将军谢南烟凛声说罢,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大陵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什么人就去要,他们敢不给,我便去抢来给你!” “咳咳。”淮信侯云舟轻咳两声,她也走近了楚拂,温声道,“有我跟烟烟在,拂儿你别怕,只管做你想做的事。但是,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 “你说。”楚拂红着眼眶看她。 云舟轻笑,“不要再不告而别,我还有一份礼物送你。” “什么礼物?”楚拂愕然。 谢南烟神秘地笑笑,“我也有一份礼物送你,等做好了,我便命小北带去大燕送给你。”说完,她对着云舟眨了下眼。 云舟会心笑笑,千言万语只换做一句,“拂儿珍重,八月中秋,我们大燕再见。” “珍重。” 当时的楚拂已是泪眼濛濛,如今的楚拂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含泪摇头,笑了笑,最后一一解开了锦盒上的四个象牙扣子,将锦盒盖子掀了起来。 “竟是……竟是……”她忽然哽咽难语,明明满心欢喜,却只能哑声哭了起来。 这是她当初出嫁云舟时穿的嫁衣,若说有哪里不一样了,那便是嫁衣上原本的鸳鸯鸟儿全部都用金丝重新改绣成了并蒂莲。 竟与她想到一处去了。 她若出嫁,不绣鸳鸯,只绣并蒂莲。 楚拂轻抚嫁衣,摸到了嫁衣下似乎还有些物事。 她将嫁衣掀起,瞧见嫁衣下放着一本《本草经》与一个金丝紫绸锦囊。 翻开《本草经》第一页,熟悉的画功,熟悉的字迹,一线一边,一笔一划,皆是淮信侯云舟的手书。 云舟果然没有食言,当年说要送她一本重新画的《本草经》,就真的送了她一本。 若说当初提起“云舟”这个名字,楚拂的心还会隐隐作痛,那此时想起云舟的温润笑脸,楚拂只觉温暖。 属于家人的温暖,她终是有家之人,一个在大陵,一个在大燕。 当初觉得自己生而不幸,如今想来,她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下次再见云舟,她定要满心欢喜地对她说一句,“阿舟,我找到一个比你还温暖的人了!” 楚拂想,云舟应该会真的放心了,她也是真的心暖了。 楚拂吸了吸鼻子,她放下《本草经》,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拿起了锦囊。 云舟向来与谢南烟形影不离,自然这锦囊必定是谢南烟送的礼物。 她将锦囊打开,里面放了一卷黄帛与一枚印信。 印信上刻了两个字【长安】。 待看完黄帛后,她的眼泪再次涌出了眼眶,她哑声自语,“南烟姐姐,谢谢你送我的门当户对。” 即便楚拂只是寻常江湖医女,她也相信缨缨不会欺负她。 可谢南烟从来不做被欺负的那个,所以,她的妹妹必须有大陵加封的荣耀——大陵长安郡主,楚拂。 只愿拂儿能与心上人,一世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写这一章,忽然被暖到有点发酸。 突然想到写《谁家女儿秀》时候的心境,是的!南烟姐姐一家都是这种护短温暖的!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50 拂儿有家了!整个大陵都是她的家! 第134章 子时 用过晚膳后,楚拂便将房门关上,认真地绣起了准备用作喜扇扇面的薄纱。 嫁衣有了,凤冠也有了,只差这用来却扇的喜扇。 并蒂莲,连理一世,共约白首。 这是楚拂想要送燕缨的十九岁生辰礼物,也是楚拂想要给她的惊喜。所以,一针一线,都必须仔细绣,好好绣。 她的心激动着,脑海中不断浮现——明晚小狐狸在烛光前,轻轻拨开她的喜扇,深情地唤她一声,“拂儿。” 甚至。 楚拂绣花的动作一滞,她捏起拳头轻轻地贴在心口,这里一直收着一封休书。 她想亲口对燕缨说,“缨缨,你我初见之时,我就不是大陵淮信侯的少夫人。从今往后,我只做你云安郡主的少夫人,望缨缨珍之重之,相守一世静好。” 楚拂几乎是沉溺在了明晚的憧憬之中,她后来绣得太过入神,直到把扇面薄纱绣好后,她才恍然想起,她是答应过燕缨的,她晚上要去看她的。 可是这个时辰…… 楚拂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快到寅时三刻,天已快亮。 答应过的事,岂能不做? 楚拂揉了揉眼睛,把薄纱装入扇骨后,把喜扇放入锦盒之中,一并收入了柜中。 “咯吱——” 她打开了房门,沿着石阶走出小院,径直往燕缨的小院去了。 燕缨的小院灯火已灭,想必已经歇下了。 楚拂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 她应该哄哄燕缨,等婢女将洗漱的热水送来,她亲自端进去伺候她,以示歉意。她也可以今晚给她惊喜时,好好给她算账,毕竟今晚子时一到,缨缨最大。 “少夫人,你怎么来了?”楚拂等了一会儿,果然有婢女端了热水来,瞧见楚拂在这儿,颇是惊讶。 “缨缨昨晚何时歇下的?”楚拂压低了声音问道。 婢女想了想,“昨晚郡主等少夫人等了大半夜,怕是丑时三刻才睡下。” 楚拂算了算时辰,这会儿还是不吵她的好。 “让她再睡一会儿吧。”楚拂示意婢女先退下,她这会儿也倦极了,也该回去歇会儿。否则,晚上穿上那身嫁衣,倦容满面,岂能惊艳她的小狐狸? 她哑然笑笑,打定了主意,晚上再一并与她道歉吧。 婢女与楚拂都退下后,燕缨确实是一觉睡到了中午才醒。 她揉了揉眼睛,只觉头晕目眩,她果然是病了。 “拂儿……”她下意识地去唤楚拂,可房中空空,身边也没有拂儿。 “来人。”燕缨沙哑地唤道。 候在门外的婢女应声走了进来,“郡主有何吩咐?” “拂儿来过么?”燕缨哑声道。 这名婢女是白日值候,与楚拂见到的不是同一人,她摇了摇头,“回郡主,并没有看见。” 拂儿是真恼她胡闹了么? 还是一早就看出她装伤了,所以故意不来看她? 燕缨很是失落,她颓然垂下头去,沉沉一叹。 婢女低声问道:“郡主可是饿了?” “出去吧。”燕缨倦然挥了挥手,她现在没有一点胃口,只想静静地躺一会儿,她想,拂儿今日肯定会来看她的。 她一定要让拂儿看看,拂儿这几日总是不抱她睡,才两个晚上,她就生病了。 看她还舍得赶她走么? “诺。”婢女退出了房间。 燕缨又小憩了片刻,睁开眼,似乎头晕目眩更厉害了,她难受地再唤道:“来人,把拂儿请来,告诉她,我是真的病了。” “诺。”婢女听命。 燕缨头晕得难受,时醒时睡,迷迷糊糊间,只觉一个温暖的掌心熨上了她的额头。 熟悉的药香味扑鼻而来,燕缨下意识地握住这只手,委屈地道:“拂儿……你终于来了……” “怎的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楚拂急了,另一只手抖开了针囊,抽出手来,拿起一根银针,刺入了燕缨的脑上穴位。 “疼……”燕缨皱眉。 楚拂的语气柔了三分,“忍忍,行过针,会舒服很多。” “那拂儿今晚要好好看着我。”燕缨顺势道。 楚拂点头,“好。” “你已经赖皮一回了。”燕缨又道。 “从今往后,都好好看着你。”楚拂匆匆说完,快速行针后,她探上了燕缨的脉息,原本紧蹙的眉心渐渐地舒展开来。 “舒服些没?”楚拂一边拔针,一边问道。 燕缨定定地看着楚拂,原想点头的,她害怕楚拂又回去了,便摇了摇头,“还疼。” “还疼?” “嗯……还疼。” 楚拂本想探入燕缨的发间,摸一摸,看看是不是牵机留下的后遗症。哪知小狐狸突然侧脸,像猫儿一般地蹭蹭楚拂的掌心,她抱住了楚拂的手臂,“等我舒服了,你再回去。” “嗯。”楚拂点头,坦然对上了一旁瞪大双眸的婢女,“去把郡主的午膳端来吧。” “诺。”婢女慌然退下,她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郡主让她们喊楚大夫“少夫人”,原来是这个意思。 楚拂倒也懒得解释太多,她莞尔看着燕缨,“你呀,忍两个晚上就成这样了。” “拂儿你还说,明明就是你欺负人!”燕缨也来了气,“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抱着我睡,你还把我赶回来……你……你看我这次是真的病了!” “缨缨。”楚拂蓦地凑了上去,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从今晚开始,我一定不赶你了。” “肯定又是骗人。”燕缨不信。 楚拂往后退了退,捧住了她的脸颊,笑道:“信不信由你,今晚我会在【春雨间】等你,等缨缨来,过十九岁生辰。” “啊?”燕缨怔了一下,她似是明白了什么,“拂儿……难道你这两日是在给我准备生辰礼物?” “是啊,缨缨每日黏人黏得紧,不赶你回来,我如何准备你的生辰礼物?” “我还以为……” “以为我真怕旁人的流言蜚语?” “我……” 楚拂忽然笑了,她声音微哑,“那缨缨晚上来不来?” “来!一定来!”燕缨猛点头。 楚拂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昨晚可沐浴了?” “肯定洗了!” “今日日头烈,容易出汗,你再沐浴一回,发发汗,脑袋便不会那么疼了。” 说完,楚拂轻抚燕缨的后脑,看她一脸倦容,“吃完午膳,再睡一会儿。” 燕缨揪紧了她的衣袖,“那你呢?” 楚拂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回【春雨间】,给我的郡主大人继续准备礼物。”说着,她郑重地轻叩了下燕缨的额头,“不到子时,不准来【春雨间】偷看。” “啊?” “嗯,好好休息,我先回去。” 楚拂起身,燕缨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的袖角。 似是知道她会不悦,楚拂弯腰凑近了她,低声道:“子时到……请入……门。”她最后几个字的语气说得颇是酥人。 “好。”燕缨脸上一红,忽然感觉饿极了。 楚拂轻笑,再看了她一眼,便拿着针囊往【春雨间】的方向走去了。 子时到,请入门。 谁入谁的门? 燕缨越想越热,此时哪里还头疼,是灼心!只恨不得一瞬便到子时,她便可以去赴约,看看楚拂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她想到欢喜处,忍不住抱住了枕头,嘿嘿傻笑。 婢女端着午膳进来,看见郡主这般,她放下了午膳,“郡主,请用膳。” “准备热水,我吃完午膳要沐浴更衣。”燕缨激动地说完,起身坐到了桌边,拿起筷子,美滋滋地吃起午膳来。 不知怎的,她觉得今日的午膳极为好吃。 燕缨沐浴更衣之时,楚拂也准备好了热水,解了衣裳沐浴。 她掬起温水淋在身上,当年出嫁时,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小儿女情怯,如今只要想到却扇之人是她的缨缨,这心跳就越发地狂乱。 漾开的涟漪中,映出的是楚拂通红的脸庞。 她哑然羞笑,背心靠在了浴盆壁上,喃喃道:“今晚得少教她一些,免得她学会了又胡闹。” 这小狐狸学得快,用得更快。 楚拂“欺负”小狐狸一回,只怕要被小狐狸接连“欺负”十回。 所以,最好藏一点,留一点,别一次全部都用了。 沐浴之后,楚拂看了一眼天色,已近黄昏。 她穿着内裳坐到桌边,稍微吃了几块点心果腹,便用茶汤漱了口,开始把嫁衣一件一件地穿上了身。 一样的嫁衣,不一样的绣样。 当初穿它好似枷锁,今日穿它却如糖似蜜。 她忍不住笑了,对着铜镜将衣襟整了整后,坐在了铜镜前。 绾好发髻,她拿起了眉笔,几笔将秀眉勾好。 献礼,该献上最好看的她。 平日她的胭脂口脂用得极淡,可穿了这身大红嫁衣,胭脂与口脂只能比往日更浓些,待妆成之后,楚拂看着镜中的自己。 冷艳之中透着一抹从未有过的娇媚之色。 她忍俊不禁,已能想到小狐狸看见她时,该是怎样的一种目光。 夜色渐浓,时光一点一滴地流淌着。 楚拂虚掩了【春雨间】房门,静静地坐在床边,执扇遮面。 子时将至,那只小狐狸也该来赴约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更是上周Natsumi小可爱长评的加更~慢慢看~ 第135章 却扇 “咯吱——” 门扇轻启,一只雪色小靴伴着月光踏入了房中。 融融烛光之中,隔着一扇屏纱,抬眼就能看见那一袭红衣执扇安静端坐。 心,猛地一跳,瞬间炽热。 燕缨又惊又喜,就连关门也显得几分仓皇。 “拂儿。”燕缨深情唤她,悄然掐了自己一把,她真的不是做梦么? 楚拂在扇后窃笑,她温声答道:“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在燕缨听来,仿佛是熏足了酒气的软语温言,只听一声,便有几分醉了。 燕缨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走向楚拂—— 嫁衣鲜艳,美人如画。 燕缨离楚拂越近,她就越是惊艳,越是慌乱,越是不知所措。 怕只是大梦一场,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美人,坏了这一霎的美好。 她的拂儿竟用自己为礼,送她作十九岁生辰礼物。 燕缨没有想到,楚拂竟是穿了嫁衣等她,如此隆重,也如此真挚。 燕缨在楚拂身前站定,她握了楚拂的手,暖意从肌肤间沁入,她痴痴地笑了,呆呆看她,忍不住又唤了一声,“拂儿……” 隔着喜扇的薄纱,她依稀可见楚拂低眉浅笑,羞嗔一句,“傻缨缨。” 心似乎跳得更快了。 燕缨忍不住轻颤,她紧张地笑道:“拂儿,好美。” “还不……却扇?”楚拂抬眼,似恼似羞地提醒她。 “却!却!我马上却!”燕缨捏住扇柄,缓缓将绣着并蒂莲的喜扇拿起。 她紧紧地看着楚拂的脸,一寸一寸地呈现眼前。 当楚拂的脸庞完全呈现眼前,小狐狸彻底沦陷在了楚拂的娇媚一笑中。 她张了张口,竟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小狐狸看得痴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楚拂缓缓凑近,酥声轻唤,“缨缨。” “啊?”小狐狸终是回神,这才发现她与楚拂竟靠得这般近,她下意识地盯上楚拂红润的唇瓣,“我……我在。” “生辰……”楚拂勾住了小狐狸的颈子,蓦地心口贴上了她的心口,哑声道,“快乐。” 原来,她与她一样紧张,一样狂乱心跳。 燕缨哑然失笑,“拂儿……你这样……我会……想狠狠欺负你的……” “如何欺负?”楚拂微微挑衅,“又……如何狠狠?” “凤冠先拿了,好不好?”燕缨的语气热烈,她灼灼地看着楚拂,等待楚拂的首肯。 楚拂轻笑,“好。” 燕缨帮着楚拂,将她头上的凤冠取下,放在了一旁。 楚拂顺势拿下了发簪,发髻松散,如瀑青丝瞬间倾落。 燕缨只觉喉间发燥,她温柔地牵住楚拂,一起坐到床边,酥哑地问道:“我……我可以……解拂儿的衣裳么?” “你说呢?”楚拂牵着她的手来到自己衣带上,身子前倾,附耳轻声道,“缨缨也脱了,好不好?” “好……” 几乎是同时,两人扯开了彼此的衣带。 外裳剥落,哪里顾得放到旁边的衣架子上?搁在床边,一不小心,便从床沿掉落在了床下。 床幔垂落,燕缨翻身压在楚拂身上,她细细吻着楚拂的唇瓣,每一下轻触,都让她的心悄悄轻颤。 十九岁的生辰,竟是这样的惊喜,这样的灼热。 她迫不及待地骤然扯开了楚拂的内裳衣带,掀开内裳的瞬间,她神情微微一滞,目光落在了楚拂胸前的小锦囊上。 “这是……” “打开看看。” 楚拂满面羞红,灼灼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燕缨解下小锦囊,将锦囊打开后,拿出了里面的一个纸方子,“这是……”待她把纸方子完全打开后,终是看见上面写了什么? 休书,淮信侯云舟两年前写给楚拂的休书。 “拂儿?”燕缨转眸看她。 楚拂认真地道:“我喜欢你,干干净净,坦坦荡荡。” 她从来没有欺骗过缨缨。 她一直是以江湖医女这个身份喜欢她,早在两年前,她就不是淮信侯的少夫人了。 燕缨忽地有些想哭,她湿润了眼眶,将休书放到一旁,“拂儿是江湖医女也好,是淮信侯少夫人也好,那些都不重要。”她再次压在楚拂身上,语气热烈,“拂儿,你记好了,从今往后,你只是我云安郡主的拂儿!” “好。”楚拂亲了亲燕缨眼角的泪痕。 “还有!”燕缨忍笑看她,一字一句地道,“你别以为今晚就算完了!” 楚拂莞尔,“嗯?” “我不在乎天下人如何说我,我只在乎会不会委屈了拂儿!所以,我是一定会在【听溪山庄】办婚宴,拜天地,堂堂正正的娶你!” “不是……嫁我么?” “啊?” “缨缨想赖皮么?” 楚拂故意逗她,燕缨挑眉笑道:“是拂儿想赖皮吧?” “要做我的夫君啊……”楚拂微微挺身,轻咬燕缨的耳垂。 “怎的?”燕缨绷直了身子,她哑声问道。 楚拂一手勾住她的颈子,一手扯开了她的内裳,“至少……要学样本事……”说着,楚拂的手滑入了衣下,“今晚……学不学?” 燕缨恍然,她羞声反驳,“拂儿,明明说好的,今晚你是我的礼物,你这样……唔!” 分神可是学不会的。 良宵苦短,楚拂自然不会给她反驳的机会。 不亲身体会,怎能学会为夫之道? 况且,她也只是从书上学到的,今晚也是头一回,拿这小狐狸“下手”吧。 楚拂一个翻身,将燕缨压在身下,微微松口,声音极是沙哑,“缨缨……首先……是这样……” “拂儿……唔……”燕缨只来得及羞唤一声,便被楚拂再次狠狠吻住。 “然后……这样……”楚拂双颊如烧一样,她轻柔地轻吻着燕缨的唇瓣,像是蜻蜓点水,一下又一下,渐渐沿着燕缨的唇角吻到了她的下颌,吻上了她的颈窝。 夜色,越来越浓。 这一室的春、色,也越来越浓。 燕缨记得,楚拂今晚是怎么谆谆善诱。 她本就不是个蠢顿的人,既然学会了,领教了,自然也该实践一二。 “拂儿,累不累?”她枕在楚拂的颈窝之中,有意无意地轻柔着楚拂的手腕。 楚拂知道这小狐狸学东西快,她佯作不懂,“累。” “那……我给拂儿揉揉?”燕缨说的一本正经,做的也一本正经,她双手在楚拂的右臂上揉捏了起来。 楚拂忍笑,“只是……揉揉?” 心照不宣,自然就无须再忍。 “自然……不止。”燕缨说得坦荡,眸光也很是坦荡,“拂儿的这儿……分明还……还……”她耳语之后,小爪子又怎会规矩? 这可是楚拂教她的,同样的滋味,要让楚拂也受一回。 “缨缨……”楚拂低头抵住她的额头。 “嗯?”燕缨猜想,拂儿定是想赖皮了。 哪知? 楚拂一手牵了她的手,引着她一路往下,沙哑地道:“我好像记得……缨缨说了一句……” “哪一句?”燕缨此时的心,宛若烟花璀璨炸开。 “要狠狠……欺负……谁?”楚拂羞声说完,咬了咬下唇。 燕缨似答非答,似唤非唤,“拂儿……” 谁说良宵苦短,【春雨间】的这个良宵,一点不短。 天蒙蒙亮的时候,秦王、府的三辆马车停在了【听溪山庄】外。 萧瑾扶着秦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笑然望了一眼后面那辆马车下来的两人,“明将军,绿澜,我们到了。” 明寄北看了一眼山庄的大门,以后楚姐姐住在这儿,也算是个安乐窝。 明寄北点了下头,含笑看了一眼身边的绿澜,“请。” “嗯。”绿澜羞涩低头,提了莺莺的笼子出来,“明将军,也请。”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山庄。 萧瑾与秦王相视一笑,萧瑾挥手示意婢女们把最后面那辆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小心点搬,然后快些布置,今晚我要给阿缨跟阿拂一个惊喜。” “诺。”婢女领命开始干活。 萧瑾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又转回了马车,拿了一个木盒子下来。 秦王惑然看她,“阿瑾,这是什么?” “阿缨要学的。”萧瑾有些不太自然,她匆匆搪塞一句,“对阿缨来说,都是好书。”说完,她唤了两名府卫过来,“你们两个先把殿下扶进去休息,我给阿缨送了书就来。” 她想,白日阿缨定是与楚拂腻在一块,她堂而皇之的送书,未免有些不妥。 这会儿尚未天亮,她先将书给燕缨送去,楚拂自然不会知道。 她很快来到了燕缨的小院,还未叩门,便瞧见值夜的婢女对着她一拜,“王妃,郡主不在里面。” “嗯?”萧瑾脸色一沉。 “郡主……郡主去【春雨间】了。”婢女小声回答。 萧瑾蹙眉,“哪里来的【春雨间】?” “郡主改的名,现下是楚少夫人的小院。”婢女回答的声音更小了。 “什么?”萧瑾看了看抱着的木盒子,又看了看天色,她隐约觉得好像是来迟一步。 这两个……这两个…… 萧瑾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忍下了话。 她很快冷静了下来,推开了燕缨房间的门,肃声道:“你去【春雨间】,告诉郡主,母妃跟父王都来了,大陵的镇北将军也来了。” 就算是晚了一步,她也要想办法把书私下塞给阿缨。 说好的,楚拂是嫁,不是娶! 作者有话要说:好呢~娃娃菜~ 第136章 敬茶 两刻之后,燕缨回到了小院中。 她先探了个脑袋,爬在门边往里面瞧了一眼,瞧见母妃脸上并没有怒色,她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软声唤道:“母妃。” 萧瑾并没有多看她,只是瞥了一眼搁在案上的木盒子,“书,记得看。” “书?”燕缨愕了一下,今日原以为母妃会骂她一句“不知羞”,结果竟是让她看书。 萧瑾很不自然地站了起来,她沉声道:“嗯,兵书。” “兵书?”燕缨更迷惑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让她看兵书呢? 她快步走到木盒边,刚欲打开盒子。 “一会儿你自个儿看。”说完,萧瑾便准备离开,“今日母妃与你父王给你准备了生辰礼物,今晚晚膳要一起吃。” 燕缨点头,“好!”略微一顿,她明知故问,“那……那拂儿呢?” “你昨夜都歇在人家那儿了,你还问我?”萧瑾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让你把她请回来,你就这样请的?” 燕缨怔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好好研读兵书,我萧瑾的女儿……”她突然发现这些话实在是难以启口,她轻咳了两声,郑重其事地道,“不能输!”说完,她竟比小狐狸先红了脸,快步离开了这儿。 燕缨恍然,瞬间红透了耳根。 她低头怔怔地看着木盒子,嘴角一勾,忍不住笑了起来,喃喃道:“原来……是这样的兵书……” 昨夜,她确实是歇在拂儿那里。 可是好像她也没有输。 想到昨夜旖旎之处,燕缨哑然失笑,自语道:“多学一点,好像也不错。”她的手指在木盒子上轻轻摩挲,“母妃的话,自当谨记。” 她终是掀开了木盒子,将里面的书拿了出来。 “把门带上,我想安静读书。”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吩咐守在门前的婢女。 “诺。”婢女们把房门关上。 燕缨红着双颊,捧著书坐了下来。 翻开第一页,便是一幅让人格外羞涩的春画,她只看了一眼,便又慌又乱地合上了书。 “咳咳,兵书,得好好读,好好读。”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厚着脸皮,再次将书打开,翻到了第二页。 这幅……这般眼熟……好像是昨夜…… 燕缨浑然不觉,她此时的脸颊与耳根俱是一片通红,甚至昨夜被楚拂触碰过的地方,也开始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兵书,果然厉害。 她咬了咬下唇,忍着浓烈的羞意,心底默默道:“好你个拂儿,还说都教完了,原来后面还有这些……” 小狐狸水灵灵的眸子一转,笑容之中忽地多了一丝狡黠的光彩。 来日方长。 她一定要拂儿知道,有些事确实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秦王妃离开后,并没有去找楚拂。 她在府中忙碌了起来,打发婢女们布置前厅,打发小厮们收拾前院,布置烟火炮台。仅用了半日光景,便将【听溪山庄】妆点完毕,一派喜庆。 她亲手将一对喜字贴在了前厅的大堂上,看着厨子们把厅中大圆桌摆满佳肴后,笑然吩咐,“去请他们过来吧。” “诺。” 婢女们听令退了下去。 当夕阳西沉到了山后,【听溪山庄】华灯初上,映衬得整个前厅一派喜庆。 “今日是家宴,就不必拘束了。”萧瑾笑然开口,挥袖示意诸人入座,又抬眼看了一眼候着的婢女与小厮,“你们都退下吧。” “诺。”婢女与小厮们都退了下去。 楚拂本想依着明寄北坐,至少今日不可在萧瑾面前太过放肆。哪知燕缨扯了她的衣袖,非要将她留在身边。 “拂儿,坐。” “这……” 萧瑾知道楚拂在担心什么,她话中有话地道:“尽管……坐吧。” 楚拂怔了怔,这整整一日秦王妃都没有单独找她,昨晚燕缨在她那儿留宿之事,分明秦王妃是知晓的。 “都是一家人,何必客套呢。”萧瑾笑意更深。 楚拂隐隐觉得有杀气,她看了看小狐狸——小狐狸眯眼轻笑,也笑得神秘。 她总觉得缨缨跟萧瑾似乎瞒了她什么? “安心坐。”哪知秦王也笑呵呵地开了口,他安静地打量着楚拂,眼底涌动着一抹满意。之前只觉楚拂生得冷艳,如今再细细瞧瞧,楚拂算得上这世间难得的美人,阿缨栽在她身上,也算有眼光。 楚拂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微微低头。 燕缨悄然伸了手来,牵住她,低声道:“拂儿,别怕,父王跟母妃都不会吃人的。” 她就不一定了。 若是小狐狸真有尾巴,这会儿只怕要翘到天上去摇一摇。 明寄北在楚拂身侧坐下,他轻咳两声,肃声道:“楚姐姐,别怕,他们不敢欺负你。” 听见燕缨的话,楚拂有点慌,可听到明寄北的话,楚拂倒是可以心安许多。 也是,有小北在,这儿谁敢欺负她? 楚拂含笑点头,“嗯。” 明寄北发觉绿澜还站着,“绿澜姑娘,请坐。” 绿澜愕了一下,她还是不敢与秦王与秦王妃同桌而食。 “绿澜,就坐下吧,都是一家人。”萧瑾待她是越来越和蔼了。 绿澜受宠若惊地瞪大双眼,秦王与燕缨不约而同地道:“坐下。” 这父女两个,神态像就算了,连语气都一样。 楚拂与萧瑾会心一笑,不经意间相互匆匆对望了一眼,似是想到一处去了。 最后绿澜只有乖乖坐下。 萧子靖坐得最远,她羡慕地看着席间的这一家人,忍不住轻轻一叹。 何时,她才能与燕绣有这样的画面? “用膳之前,有一事得先做了。”萧瑾莞尔,看了一眼秦王。 秦王点头,郑重其事地道:“今日是阿缨的十九岁生辰,倘若世上没有这个姑娘,阿缨也活不到今日。”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楚拂,“没有这个姑娘,本王也活不到今日。” 楚拂的心猛地一跳,不敢相信地看着秦王。 燕缨提过的,她来寻她回去,其实母妃与父王都是答允了的。楚拂只是没有想到,竟会在燕缨的生辰,当着所有人的面,秦王会把她曾给过的恩情真挚地再提一遍。 秦王微笑,“恩情有恩情的还法,本王可以许你半生荣华富贵。”他故意停了一下,笑容温暖,语气温和了许多,“可若不是恩人想要的,那便算不得还恩。” 楚拂忐忑,“我救缨缨,救殿下,并不是为了……” “你若从开始就存了这样的心,我便不会让给阿缨把你请回来了。”秦王说着,亲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杯敬向楚拂,“楚姑娘仁心仁术,这杯酒,本王敬你。” “我……”楚拂没想到,小狐狸竟给她斟好了酒,递了过来。 萧瑾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笑吟吟地看着她,“楚姑娘,请。” 盛情难却,楚拂只有举杯饮之。 秦王喝罢,笑道:“阿缨今日十九岁了,她不是个孩子了,所以她的选择,便不是一时孩子气的选择。” 说到这里,萧瑾起身,将红布盖着的双盏揭开,端着两杯喜茶走到了楚拂面前。 “只是,我们只有阿缨这一个女儿,不想她嫁得太远,所以。”萧瑾将茶盏往楚拂面前微微一推,“楚姑娘可否也让一步,嫁入秦王、府,做秦王、府的少夫人?” 明寄北眉心一蹙,握紧了拳头,他看向了楚拂,沉声道:“南烟姐姐说了,我们大陵可以花船远渡千里,浩浩荡荡地迎娶云安郡主回去!” “绿澜。”萧瑾赶紧给绿澜递了一个眼色。 绿澜岂会不懂? 她连忙给明寄北斟了一杯酒,“明将军,先喝一杯吧。” “不成!这事都说清楚了!”明寄北可是领了南烟姐姐的军令来的,一定不能让楚拂委屈了。 “楚姑娘?”萧瑾紧紧盯着楚拂。 燕缨悄悄地挠了三下楚拂的掌心,期待地看着她,“拂儿。” 谁让她贪恋小狐狸的温暖呢? 楚拂哑然笑笑,摇了摇头,干脆地站了起来,端起一盏茶,恭敬地对着萧瑾福身一拜,“母妃,请用茶。” 母妃已唤,楚拂愿意退这一步。 萧瑾得意地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虽然没能与楚拂义结金兰,可做了她的婆婆,好像也不错。 明寄北只好作罢,拿起绿澜斟的酒,一口喝尽。 绿澜悄然再给他斟了一杯,“一杯定是不够的。” “你……”明寄北瞪大眼睛看着她,绿澜在秦王、府待久了,好像这脑袋瓜也机灵多了,这是要让他多喝酒,少说话。 “我……认错。”绿澜的声音低了下去。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51 明寄北瞧她这怯生生的样子,心中是爱极了,哪里会真的恼她,甚至觉得她斟来的酒,比他先前喝的还要醇冽。当即举杯喝完后,又叩了叩酒杯,“好酒!再来!” “啊?”绿澜哪里想到明寄北会突然要酒,她瞬间怔在了原地。 燕缨忍俊不禁,那边在趁热打铁,她这边又岂能慢于人后? 她端起了另外一杯茶盏,看了一眼兀自坐着的秦王,“拂儿。” 楚拂岂会不知礼数? 她接过了茶盏,走到了秦王身前,福身一拜,“父王,请用茶。” “好。”秦王接过茶盏,也喝了一口。 直到此时楚拂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来,整颗心都是秦王、府一家给她的浓浓温暖。 从今日起,大陵是她的娘家,这儿是她的“夫”家。 喜极而泣。 “拂儿,还有呢。”燕缨牵了她的手,突然跪了下来。 楚拂惑然看她,“缨缨?” 燕缨挺直了腰杆,含泪笑道:“父王,母妃,今日儿要一份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一顿饭,必须暖暖的吃~ 第137章 牵巾 萧瑾神秘笑笑,“巧了,母妃也有一份礼物要送阿缨。”略微一顿,她看了一眼秦王,目光落在了楚拂身上,“应该说是,送你们。”说完,她拍响三声巴掌。 只见木阿捧着一条牵巾走了进来,他大笑道:“少夫人,郡主,请牵上。” 燕缨又惊又喜,没想到母妃竟与她想到一起去了。 她水灵灵的眸光转到了楚拂脸上,她迫不及待地牵住了牵巾的一端,将另一端递向楚拂,一字一句诚挚地道:“拂儿……你可愿意?” 这个时候还问这样的话? 楚拂失笑,她牵住了牵巾的另一端,与燕缨一起跪了下来。 今日就是她们的良辰吉日,牵巾在握,亲朋为证,爹娘为媒,怎能少了敬拜天地呢? 木阿清了清嗓子,扬声高唱:“一拜天地——” 燕缨与楚拂一起转向了厅外,齐齐地一拜。 “二……”木阿刚想唱第二声,便被明寄北拦住了。 只见明寄北从怀中摸出了燕翎军令,恭敬地执令站在了秦王与秦王妃身侧,朗声道:“这是南烟姐姐的兵符,她虽没来,可这高堂也不得马虎!” 木阿猛点头,“对!将军虽然没来,但是这高堂是坐定了的!” 楚拂哑然轻笑,燕缨点头道:“应该拜的。” 明寄北肃声道:“木阿,继续!” 木阿再清了清嗓子,笑道:“二拜高堂——” 楚拂与燕缨面向三人,诚挚地拜了下去。 “夫妻——” “打住!什么夫妻!是妻妻!”明寄北纠正木阿。 木阿挠了挠后脑,急声道:“对!对!是妻妻,妻妻交拜——” 楚拂忍笑,她听出了明寄北的言外之意。 既是妻妻,那便不算郡主娶,下回郡主看见谢南烟了,也得乖乖喊声姐姐。 萧瑾怎会听不出明寄北的意思?她笑容微减,语带挑衅,“明将军这一句改得妙啊!” “楚姐姐可是我大陵的长安郡主,她肯让一步,小爷可不一定会让。”明寄北根本就不怕她,若不是楚拂坐实了绿澜的义女身份,他是肯定要好好教训秦王妃的。 楚拂竟封了郡主。 萧瑾与秦王俱是一惊。 燕缨见这局势忽地有些焦灼,她急忙给楚拂递了个眼色,眸光楚楚,似是哀求。 楚拂微笑道:“门当户对,岂不是刚刚好?” 萧瑾听见这话,话中有话地道:“好一个刚刚好。” “阿瑾,今日是阿缨的生辰,送礼可是要送寿星喜欢的。”秦王轻咳两声,揪了揪萧瑾的衣袖。 像极了燕缨揪楚拂衣袖的模样。 “拂儿可是独一无二的拂儿。” 燕缨感激地对父王眨了下右眼,她深情地望着楚拂,“大不了我去大陵时,把父王母妃一起带上,拂儿你说,对不对?” “缨缨说的对,对极了。”楚拂顺着燕缨的话说完,声音忽地低了下去,“我们……还少一拜。” 燕缨点头,匆匆地与楚拂把这最后一拜行了。 “礼成!”木阿已经会看眼色行事了,他高声一唱,大局已定。 明寄北上前将两人扶起,故意往萧瑾身边一坐,隔开了萧瑾与燕缨。 “楚姐姐跟郡主的婚事已了,王妃也该谈谈我跟绿澜姑娘的婚事了。”说着,他收好了燕翎军令,从怀中摸出了一瓶药丸,放在了秦王面前,“这是我的聘礼。” 绿澜脸颊一红,慌然低下了头。 秦王惑然,“这是什么?” “原本想在朝安城说的,哪知在半路就遇上你们了,现下有楚姐姐跟郡主做见证,也不怕你们赖皮!”明寄北得意地昂起了头来,“南烟姐姐说,殿下若想死遁,最好选在八月十五,此药是假死药,楚姐姐当年也见过的!” 楚拂恍然,她会心笑笑。 看来,大陵不仅送了她门当户对,还帮她彻底圆了上次开给秦王、府的保命良方。 燕缨不解地看了看楚拂,小声问道:“拂儿?” 不等楚拂解释,明寄北继续道:“南烟姐姐说,千万别一个人死,那样太亏了。中秋夜宴,最好殿下顺手拉一个陪葬,这样一来,大家都安乐了。” 秦王仔细想想,他忽然舒眉轻笑,对上了萧瑾同样恍然轻笑的眸子,“这聘礼,我很喜欢,阿瑾你呢?” 萧瑾莞尔点头,“比我想的还要妙,我也喜欢,这门婚事,自然准了!” “到时候南烟姐姐会从旁暗助。”明寄北看了一眼楚拂,打趣道,“况且,有楚姐姐在,殿下可以放心,她可是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妙手神医。” 楚拂没想到话竟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了,“说什么胡话呢。” “对!有拂儿在,父王别担心!”提到楚拂的医术,燕缨自然是最引以为傲的。说完,燕缨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递个眼色给楚拂,“拂儿。” 楚拂点头,她走近秦王,温声道:“父王,今日可否让我诊一诊脉?” 秦王连忙将手缩回了袖中,正色道:“正事都办完了,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嗯?”萧瑾脸色一沉。 秦王的动作僵在了原处,“阿瑾,许老爷子不是说了么?我能养好的。” “手。”萧瑾冷冷开口,对着他摊开了掌心。 “父王,你就别惹母妃生气了。”燕缨嘴皮子没怎么动,这句话说得极轻,“拂儿恼起来,也很凶的。” 秦王怎会不知? 一年前在临淮行宫,他便领教过一回。 楚拂跟萧瑾一旦联手,那本事岂是他能招架得住的? “咳咳。”秦王只好伸出手来,由着楚拂诊脉。 楚拂探上了他的脉息,微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许川还算是个医者,仁心尚在,至少没有再起歪念,又暗中动什么手脚。 秦王身子尚虚,还需多做调养。 楚拂看了一眼桌上放的假死药,身子虚弱之人,定是经不住这假死药的药性的,所以这两个月,她必须认真给秦王调养身子。 “父王今晚少喝两杯。”楚拂缩回手来,温声嘱咐。 秦王点头,沉声道:“嗯,知道了。”说着,他看了一眼萧瑾,“阿瑾,你听见了,我这回可没有隐瞒。” “你还敢隐瞒?”萧瑾挑了挑眉角。 秦王赶紧赔笑道:“来来来,今日双喜临门,值得庆贺,先干一杯!” “就只饮这一杯,阿拂说了的,今晚要少喝。”萧瑾亲自给他斟了酒,低声咬牙道:“燕承远,下回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看我理不理你?” 秦王连忙小声哄道:“都依你,都依你。” 萧瑾得意地也举了杯,“来!今日高兴,干!” “干!”明寄北倒是豪爽,举杯就喝。 也不知是这山庄的酒太过醇厚,还是绿澜斟的酒太过醉人,这一杯下肚,明寄北偷偷瞄了一眼绿澜。 只觉绿澜双颊通红,似是染了一抹淡淡的娇媚之色。 好看! 明寄北低声暗赞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坐回了原来的座位,将酒杯往绿澜那边推了推,“再……斟一杯,可好?” “好。”绿澜答得极为小声,羞涩地为明寄北再斟了一杯。 奇怪,她明明没有喝酒,这会儿竟也觉得有些醉了。 燕缨与楚拂重新坐定后,燕缨殷勤地给楚拂夹了菜,柔声道:“拂儿,你尝尝这个,这个可好吃了!” “嗯。”楚拂故意往燕缨耳侧凑了凑,小声问道,“我有那么凶么?” “啊?”燕缨一怔,她分明说的声音很小声了,怎的拂儿还能听见? 楚拂忍住笑意,低声道:“既然都说我凶了,晚上不凶不回来,岂不是白白担了恶名?” 这次是小狐狸面上染了红晕,她羞然又给楚拂夹了菜,“拂儿,还是先吃这个吧。” “好,先吃这个。”楚拂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小狐狸夹来的菜,话中有话地道,“缨缨给的果然好吃。” 燕缨不自然地坐直了身子,她觉察了母妃投来的灼灼目光,慌然对上了萧瑾的眸光。 只见萧瑾无声唇语了两字,“兵书。” 燕缨这回更不自然了,她也无声唇语了两字,“不输。” 既然阿缨都这样保证了,自然阿缨就不会输。 楚拂悄然把两人的唇语读下,她故意问道:“今日哪道菜没熟啊?”她总觉得,秦王妃与阿缨似乎有什么小秘密瞒着她。 燕缨笑意暖暖,又给她夹了一块烧肉,“拂儿尝尝,这个熟了么?” “我尝尝。”楚拂咬了一口,肉汁入味,哪里没熟? 燕缨知道肯定搪塞不过去的,她看了一眼四周,发觉木阿悄悄退下了,她赶紧提醒楚拂,“咦?木阿大哥呢?” 这下算是转移了话题。 楚拂经她提醒,确实没有看见木阿,“方才还在这儿。” “阿缨,你母妃的礼物已经送完了,自然也该轮到父王送你的了。”说着,秦王的视线看向了厅外,“阿缨,你们出去瞧瞧。” 燕缨牵着楚拂站了起来,一起走到了厅门前。 “咻——” 只见木阿拿着一只清香,点燃了引线。 一声响落,天上乍然绽放出百朵绚烂烟花,将半个天幕染得极是灿烂。 “我的阿缨,今日大喜,怎能没有烟花助兴?”秦王得意地说着。 “拂儿你看那朵!”燕缨激动急了,小时候她最喜欢看烟火,无奈十五岁失明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木阿喜滋滋地将其他的引线此地点燃,一时之间,天幕上烟花次第绽放,整个【听溪山庄】笼罩在了绚烂的烟花幕下,好生热闹! 燕缨紧紧地握住了楚拂的手,她悄然顾看望着漫天烟花绽放的楚拂,喃喃心道:“拂儿,我一定会疼你,惜你,一生一世。” 奇!书!网!w!w!w!.!q!i!s!u!w!a !n!g!.!c!co m 楚拂知道小狐狸正在灼灼地盯着她,她就由着她盯着,享受着她的脉脉深情——烟花的斑斓彩光下,她嘴角往上一扬,忽地转眸深情相望。 “缨缨。” “我在!” 楚拂扣紧了燕缨的手,没有把话说出口。 燕缨会心轻笑,即便楚拂不说,她也能明白楚拂想说什么。 “我不赖皮!” “嗯。” 喜极而泣,两人将彼此的手握得更紧。 从今日起,她与她要这样牵手一世,谁都不许赖皮。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继续小甜甜~~~ 第138章 云深 绿澜其实也想出去看烟花,却不能像燕缨一样放肆,放着秦王与秦王妃在席间,跑去门口看烟花。 明寄北早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哪里管那么多? 自家的媳妇,自家宠。 当即牵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走到了门前,与燕缨、楚拂并肩而立,笑道:“等回到大陵,你什么时候想看,小爷就什么时候放给你!” “你……”绿澜觉得太过失礼,她红着脸挣脱了明寄北的手,急道,“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了?”明寄北不解地看着她。 “就是……不好。”这个问题让绿澜如何回答? 燕缨与楚拂相视一笑,“好,哪里不好?” 明寄北得了肯定,更是得意,“听听,楚姐姐跟郡主都说了好!” 绿澜羞瞪了明寄北一眼,顿足嗔道:“我……还没嫁你呢!” “反正你也跑不了!”明寄北拍了拍胸膛,“迟早是我镇北将军的将军夫人!”声音微微一顿,语气忽地柔了几分,“我会对你好的。” 燕缨与楚拂牵手轻笑,绿澜哪里还待得下去,当即羞捂双耳,往后院逃了。 “绿澜!”明寄北慌忙追了过去。 秦王悄悄地打量了一眼萧瑾,他与萧瑾年少时错过了太多这样的光景,如今也该一件一件地补回来。 他温柔地握了萧瑾的手,萧瑾就由他握着,她转眸递了个眼色给秦王,示意萧子靖在一旁静静喝了太久的闷酒。 秦王清了清嗓子,肃声道:“阿靖。” “嗯。”萧子靖敬然起身,“姑父。” 秦王慨然看她,“你这些日子,多陪陪阿绣,这孩子容易走错路,难得上天给她一次重活的机会,你便上点心。” “嗯。”萧子靖垂下头,语气中多了一丝浓浓的鼻音。 萧瑾最是了解她,岂会不知道她在难过什么? “阿缨有今日,是阿缨自己争取来的。”萧瑾的话向来也是最狠厉的,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足以破开萧子靖的心房,戳得她很是难受。 “别羡慕谁,你且问问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阿绣?”萧瑾继续问道。 萧子靖沉默不语。 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许多回,从当初在灞陵,到如今在【听溪山庄】,她想,她定是喜欢燕绣的。 不然怎会看见她落了这般田地,她会如此难过? 萧瑾看她这样,便忍了话,“好好想想,若是喜欢,便跟阿缨一样勇敢些,父亲那边我可以帮你说话。” “嗯。”萧子靖点头。 秦王轻叹,旁观者清,看萧子靖这样子,他比萧子靖还明白答案是什么? “阿靖,你知道,人最怕的是什么?” 萧子靖红着眼眶抬眼望着秦王,摇了摇头。 秦王微笑,“总以为,来日方长,不懂珍惜眼前人。” 萧子靖怔怔不语。 萧瑾若有所思,她抬眼望向厅外,依稀可见烟花投落下的光影,“烟花再美,也只能美在当下,过了当下,便什么都没了。” “是啊,就像人在深山小住,多日细雨绵绵后,这人并不知道山下早已春尽。”秦王再点拨她一句,“人不怕犯错,怕的是一错再错。” “更怕蹉跎一世,都不知自己到底该珍惜什么,该求什么?”萧瑾说完,她对上了秦王的眸光,她就这样,险些错过了她这辈子最该珍惜的良人。 秦王温润轻笑,“只要明白了,那便都还来得及。” “对,都还来得及。”燕缨与楚拂携手走了进来,她诚挚地看着萧子靖,“喜欢,便好好珍惜。” “倘若不喜欢,就放过她,也放过你。”楚拂的语气凉凉,她还是忍不住轻看萧子靖,“何苦相互折磨呢?” 萧子靖只觉耳根一烧,她安静地看着楚拂,笃定地道:“我喜欢她。” “这句话,不该对我们说。”楚拂牵着燕缨坐了下来,似是不准备与她再多说什么。 这些话,其实萧瑾也想说的,如今这恶人竟由楚拂做了,她怎能慢于她后? “阿靖,回去陪陪阿绣吧。”萧瑾提醒一句,“总要有人先迈出一步,才能把这个死结解开。” “嗯。”萧子靖点头,她也害怕继续待在这儿。她当即对着秦王与秦王妃拱手一拜,转向楚拂与燕缨,“恭喜缨妹妹,也恭喜……楚姑娘。”说完,萧子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前厅。 燕缨拍了拍楚拂的手背,“拂儿,别逼表哥太急了。” “她没有多少时日蹉跎了。”楚拂摇头,逼她的并不是她楚拂。 “嗯?”燕缨不解。 楚拂匆匆看了看席间的三人,叹声道:“有人为恨而生,有人为爱而死,倘若发现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只怕是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了。” “你是说云清姐姐?”燕缨反应了过来。 楚拂点头,“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等着的,我今日去看过她,她的情况并不好。” “拂儿你也救不得她么?”燕缨问道。 楚拂再点头,“人若失了生念,纵使华佗在世,也救不得的。”说着,她轻叹了一声,“那日我便激过世子一回了,只是不知她对公主说了些什么,竟让她生念全无。”她忽然发现,似乎不该讲这些,歉声道,“抱歉,今日我不该说这些的。” 秦王温声道:“醍醐之言,岂能不说?” “希望阿靖能想明白吧。”萧瑾微微蹙眉。 燕缨牵着楚拂坐了下来,她安慰道:“都会好起来的。” 楚拂赔笑道:“缨缨说的对,都会好起来的。” 萧瑾眉心微舒,提起筷子,给楚拂夹了一块山笋,微笑道:“那也是阿靖自己的路,我们谁都没办法帮她走的。再不吃,是真的菜都要凉了。” “来人,去吧明将军与绿澜唤回来。”秦王扬声下令。 燕缨点头,笑声道:“还有木阿大哥,忙了一晚上,也该进来同饮一杯!”说完,她对着楚拂眨了下左眼,“只要是拂儿的亲朋,我都会上心照顾,绝对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 “哦?”楚拂岂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分明就是想把她的身边人都拉拢了,以后若是不小心拌了嘴,也有人帮着她求情。 “当然,我最上心的,是拂儿。”燕缨笑嘻嘻地给楚拂夹了一块糖醋莲藕,“尝尝这个!” 秦王依样画葫芦,也给萧瑾夹了一块。 他虽没说话,可萧瑾知道,燕承远这会儿是不想被女儿给比下去了。 萧瑾忍笑,佯作不知他的心思,咬了一口糖醋莲藕,嚼了几口,咽下道:“今日这莲藕不好,太甜了些。” 楚拂也咬了一小口,会心笑道:“确实,太甜了些。” “那尝尝这道……” “试试这个……” 大狐狸与小狐狸不约而同地夹住了莲子羹中的同一颗莲子,两人对视一笑,却没有谁把筷子松开。 楚拂忍俊不禁,她轻轻地揪了揪燕缨的衣角,“缨缨,我想吃那个……”眸光看向了一旁的清蒸鳜鱼。 萧瑾看她先让了一步,便也看了另外的烩三鲜,“阿远,我想吃这个。” “好!” 大小狐狸一齐放过了那颗莲子,各自夹了心上人想吃的菜肴,含笑放入了心上人的碗中。 多年以后,秦王与萧瑾想到这一夜,还是忍不住发笑。 怎的竟会与两个小辈比起恩爱来? 烟花终会绚烂落幕,这世上有些美好,往往只是一瞬,错过了,便是永远的错过。 萧子靖脚步沉重,她沿着回廊走向自己的小院,只觉五味杂陈。 脑海之中,不断重现着燕绣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到底是何时喜欢上的她? 大抵是那一年灞陵大雪—— 大雪接连下了一个月,灞陵城郊,多处百姓房屋垮塌,她奉命赈灾,几乎每日都是从早忙到晚上。 萧子靖永远记得,她回城之时,总有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前,每当她打马路过,那个马车中的骄傲公主便会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下来。 “阿靖!” 萧子靖勒停了马儿,翻身下马,“公主?” 那时的云清公主还不是后来的那般狠厉,她缓缓走上前来,将怀中抱了许久的暖壶往萧子靖怀中一送,“拿好了!不许给其他人!” 云清公主并不知道,她送来的暖壶,其实不仅仅熨暖了萧子靖的手,还有萧子靖的心。 这一霎间,萧子靖其实是很想哭的。 “阿靖,我其实也可以很好的。”云清公主忽地凑了上来,在她耳畔耳语,其实从那时开始,她就开始等待,等待萧子靖鼓起勇气,正视她的感动,正视她的喜欢。 是的,云清公主其实也可以很好的。 她与她,本来是可以往好的那条路走的。 只是当初萧子靖选择了逃避,她慌乱地将暖壶塞回了云清公主的手中,仓皇地翻身上马,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那句话,“公主,我有未婚妻。”然后,打马飞驰远去,只留给云清公主一个冰冷的背影。 萧子靖从来都不敢回头,所以她从来都没有看见,云清公主抱着暖壶站在城下,是多么的难堪与难受。 一个人哭久了,心肠便会变硬。 一个人等得久了,迫不及待便会越来越强烈。 “阿靖,你以为你跑得了么?” 当这个执念出现在云清公主心间,便是她入魔的开始,也是萧子靖一错再错的开始。 身在山中,岂知山下光景? 踏入云深处,待云破天光后,方才知晓,原来前路是悬崖万丈。 从一开始,都走错了路。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算是点题的第一章 吧~ 拂儿一直活得很清醒。 谢谢仔仔的长评~比心~这是长评的加更掉落~ 第139章 迟了 “咳咳。” 天幕之下,烟花绽放,惊醒了昏睡中的燕绣。 她轻咳了两声,伺候在旁的婢女连忙问道:“绣小姐醒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燕绣蹙眉,只要醒来,身上的痛楚就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她是个又丑又残的废人。 没有听见燕绣回答,婢女有些慌了,她急道:“若是不舒服一定要说,奴婢马上就去找世子来。” 燕绣凉凉地笑了,她双眸通红,隐有眼泪。 萧子靖这般关心她,多半是因为内疚,怎会是真的将她放在了心尖上?可笑,实在是可笑。她竟为了这样一个凉薄的萧世子,折了她的父皇,折了她尊贵无比的公主之身。 天上又绽放起数朵烟花。 燕绣虚弱地问道:“今日……是什么时节?” 婢女略微放心了些,便如实答道:“今日是郡主的十九岁生辰,殿下与王妃专门给郡主放的烟花。” “咳咳。”倒是便宜她一家其乐融融了。 燕绣更觉凄凉。 她争了一世,谋了一世,到头来垂死的是她,安然痊愈的是云安,什么都失去的是她,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是云安。 她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如今一身残破,痛苦不堪地躺在这儿,要她受秦王一家一辈子的同情,受杀父仇人萧子靖一辈子的装模作样的温情,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骄傲如她,岂能活成这个样子? 到了九泉之下,她有何面目再唤一声“父皇”? 确实,她如今没有办法提刀一一捅上这些人一刀,就连淬了毒的指甲也被楚拂拔了个干净。 她没办法让血债血偿,可总有办法在那些人的心里扎根刺。 她是大燕的云清公主燕绣,她就是死,也不要受这些人的恩,让这些人最后还得个仁厚之名! 她颤然努力将舌头伸前,她已经这样痛苦了,再咬一下,痛到麻木,她也彻底解脱了。 “咯吱——” 萧子靖突然推开了房门,婢女对着世子一拜,“世子。” “下去吧。”萧子靖匆匆说完,示意婢女退下。 婢女顺从地退出了房间。 萧子靖将房门关上后,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温声问道:“阿绣,今日可觉得好些了?”她话才问完,便脸色大变,慌乱地钳住了燕绣的下巴,逼她把嘴巴张开。 “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我的命,我给你,我赔你,你何必要这样作践自己的命呢?!” 燕绣实在是太过虚弱,这一口咬下,并没有彻底断了舌根,只是咬破了皮,沿着嘴角流了出来,瞬间沁红了萧子靖的虎口。 燕绣恨然瞪着她,哪里还有往日的半点情愫? 萧子靖哑声道:“阿绣,你……”她的声音猝然而止,焦急地扬声唤道,“来人,去把少夫人请来!” “诺。” 燕绣的眸光一沉。 萧子靖似是知道她会误会这个称呼,她泣声道:“她是缨妹妹的少夫人,不是我的少夫人。” 燕绣震惊无比。 萧子靖不敢捏得太紧,怕捏坏了她脸颊上的伤口,又不敢轻易松手,害怕燕绣又补咬一口,真的死在她的眼前。 “阿绣……”萧子靖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她黯然看她,眼泪沿着脸颊滚了下来,“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不好?” 可笑,一个伤她至深之人,这会儿竟在哀求她不要再伤害自己。 倘若她能有气力大声喝骂,又岂会让萧子靖这样钳制她的下巴,让她像只伤痕累累的小兽,被她拿捏在掌中,肆意侮辱。 “我该拿你怎么办?”萧子靖无望而痛苦,她心中绷紧多年的弦丝,终是在这一霎间彻底崩断。 那么多人让她好好走自己的路,可从一开始,她就真的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么? 她本来就是个姑娘家,偏偏要她做灞陵城最耀眼的阳清公府世子。 她本来只想安静地与心上人相守到老,偏偏她背着一个“欺君大罪”的桎梏,爱不得也恨不得。 她从出生开始,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傀儡娃娃,她怎能有心? “阿绣……”萧子靖绝望而深情地唤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等你好了……我把命给你……好不好?” 燕绣挣扎的动作忽地一滞,她不明白作为赢家的萧子靖,为何竟会这般卑微地求她活下来? 有诈,一定秦王想利用她做点什么? “阿绣。”萧子靖看她不再挣扎,便又松了几分力道,她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燕绣没有浓癍的一半脸颊,她静静地看着她,努力想对她笑一笑,可哪怕是嘴角微微往上翘一翘,如今都显得极为艰难。 “我……”萧子靖一张口就开始哽咽,她哑涩无比,缓了好几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我若是男儿……你我便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燕绣显然是震惊的,她不敢相信地死死盯着萧子靖的眉眼——萧世子生得秀美,能文能武,是灞陵城最美的少年郎,他怎会不是男儿?! “我喜欢你……很早就喜欢你……”萧子靖自嘲地笑了笑,仰起脸来,倒吸了一口气,“可是我怎能喜欢你?我与你一样,都是女儿家,我如何能喜欢你啊?”情绪一旦崩溃,那些深藏心底的真相,便像洪水一样,汹涌而出,“你若招了个女驸马……我们阳清公府便是犯下了欺君大罪……诛九族的大罪啊……我赌不起……” 赌不起燕绣是不是能如楚拂一样,义无反顾。 赌不起燕绣能不能为爱不管不顾,只认准了萧子靖一个“独一无二”。 燕绣的身子猛地一震,感觉有什么东西狠狠撕开了她已经痛得麻木的心房。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可笑了,得知这最后的真相后,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可笑”二字可以评述的。 爱一个女人,爱到家破人亡,落到如此地步。 她定是疯了,定是疯了! 燕绣双眸通红,眼泪却根本哭不出来,她疯狂地摇了摇头,蓦地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疯狂地摇头。 荒唐! 这天大的荒唐! 她放着灞陵城的那么多世家子弟不要,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阿绣!”萧子靖看得心疼,她赶紧扶住她的双肩,让她不要再剧烈动下去,万一又撕破了她的伤口,只会伤上加伤。 怪不得,燕绣自认待萧子靖百般讨好,可这人总是铁石心肠。 怪不得,分明娶了她有千好万好,偏偏这人总是说缨妹妹是她未婚妻。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52 下贱! 燕绣喉间发出一串可怖的笑声,她苍凉地别过脸去,她竟为了一个女人,争了那么多年,求了那么多年。 恨么? 恨! 恨谁? 恨萧子靖的欺骗,也恨自己不知羞耻,堂堂云清公主放低姿态一追再追。 真的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不值得的。 “恨我,就好好养伤,早日好起来,早日拿我的命,好不好?”萧子靖紧紧盯着燕绣的脸,她知道她与她已经是穷途末路,可只要燕绣可以活下来,她愿意把这条命偿给她。 燕绣心如死灰,面如枯槁,舌上伤处的流血沿着嘴角再次涌了出来。 “滚……” 伤了她,坑了她,还配让她动手么? 这是燕绣最后留给她的一句话,也是萧子靖这辈子最后听见的燕绣的声音。 纠缠了一辈子,还不够么? 凭什么还要给她机会弥补一切?死了的父皇不会活过来,失去的公主之位也回不来,甚至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容颜,也再也没有了…… 燕绣只觉一口腥浓的血水涌到了喉间,她猛烈地咳了两声,在床边咳出了一口鲜血。 只见她两眼一翻,一口气没有顺过来,身子一绷,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床上。 “阿绣!”萧子靖凄声惨呼,那个浑身血污的女子却再也不能应她一声。 楚拂与燕缨闻讯赶来,推门踏入后,楚拂一看见燕绣的面色,便拦住了燕缨,摇头叹道:“迟了……” “什么叫迟了?!”萧子靖哭成了泪人,她疯狂地摇头,“不晚的,我说好的,我会偿命给她的,她只要好好活着……” 楚拂蹙眉,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间。 燕缨牵住了楚拂的手,哀声道:“拂儿,你试一试,好不好?” “公主若是想要世子的命,不管世子说什么,她都会努力活下去。”楚拂颓然摇头,不杀她,才是给她最狠的报复。 原来,世上有些事,晚了就是晚了。 哪怕极力去追,极力去弥补,都是不合时宜的话,不合时宜的举动。 燕缨看着萧子靖仓皇大哭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崩溃的表姐,她忍不住牵着楚拂走了过去。 “你救救她,好不好?你救救她!”萧子靖看见了楚拂,像是看见了唯一的生机,“你救救她,求求你!”说着,她染血的手紧紧揪住了楚拂的衣袖,“我求你!求你!” 楚拂弯下腰,探上了燕绣的腕脉,沉沉一叹,“她……已经……” “不会的!她明明那么恨我!她怎么能死?!”萧子靖也陷入了癫狂状态,她慌乱地将燕绣抱了起来,“我带她回临淮……一命换一命……我也可以!我能救活她的!一定能!”她喋喋不休,直到真正失去之时,方才知道“迟了”的代价是这般沉重。 “表哥,她已经……” “让她去吧。” 楚拂再次拦住了燕缨,她喃喃道:“这是她唯一能为公主做的事了。” 萧子靖踉踉跄跄地抱着燕绣往山庄外奔去,往昔温暖的画面一幕幕重现心头,每一幕都像一把钢刀,狠狠地戳入她的心房,将她的血肉搅个稀烂。 倘若可以早一日狠绝,早一日让她死心,兴许燕绣还能是高高在上的云清公主。 倘若可以多一分勇气,多一分深情,兴许燕绣能原谅她,能与她一起相守一世。 只是,不管是狠绝,还是勇敢,都该在燕绣待她最好的那十年岁月中发生。 那时的燕绣,骄傲又明媚,爱得那么偏执。 那时的萧子靖,温柔又可亲,没有现在这般仓皇无措。 只要能再早一步,哪怕只是一步,也许结局都不是今日这样。 错过的岁月,并不是如今跑得快就能追回来的。 错过的人,也不是一条命可以换回来的。 这夜,萧子靖打马带着燕绣消失在了山道之中,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谁知道,她最后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小狐狸与楚拂牵手站在【听溪山庄】的大门前,远远望着山道的尽头,心中五味杂陈。 燕缨紧了紧楚拂的手。 楚拂也紧了紧她的手。 幸好。 她与楚拂没有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所有感情,都能有“来得及”三个字。 不要等到退无可退,才仓皇失措地把内心的真话讲出来。 人生有很多种可能,逃避与胆怯,只会让结局越来越越糟糕,所以,努力点,积极点,至少努力过了,积极过了,后面也不会责怪曾经的自己。 世子跟公主之间,横亘了太多恨,杀父之仇,毁身之恨,骄傲如云清,肯定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所以,这对副CP BE了。 第140章 赴会 离中秋还有半个月的时候,灞陵来了圣旨,择定在南都临淮接见大陵国使,召秦王回临淮辅佐新帝议定两国盟好之事。 一来,太后是想看看,秦王是不是如传闻的那般,身子越来越弱,几欲殒命。 二来,秦王素有威望,有他出面帮着新帝,也能壮一壮新帝的君威。 安排好秦王、府各事宜后,秦王命刘明留守朝安城,与萧瑾一起来到了【听溪山庄】,准备接了燕缨与楚拂,一起去临淮。 这日清晨,秦王、府的马车停在了【听溪山庄】外。 萧瑾与秦王一起下了马车,却没有进庄的意思,只是打发了山庄门口的小厮进去知会一声,说秦王、府的马车都到了。 秦王这几日的气色是越发地红润,等到了临淮,太后见了,只怕要狠狠责骂齐正办事不利了。 他倒也乐得看见这样的结果。 只是,在灞陵的探子回报,这两个月,太后跟新帝的身子都不太好,一直都是齐正在用药调养。齐正此人心术不正,为了保住太医院右院判的位置,定然会做点什么违背医道的事。得知太后与新帝身子都不太好后,秦王与萧瑾都心知肚明。当年敢用临淮城百姓的命换他的荣华,今日自然敢用太后与新帝的命来延续他的富贵。 这样的人,已经危及大燕宗室性命,所以秦王这次回返临淮,已经准备好要怎么收拾此人了。 虽说他这个秦王一直当得战战兢兢的,可事关宗室安危,他岂能坐视不理? 等了一刻后,倒是绿澜先出来了。 婢女们帮着绿澜将行李收拾上了最后面的那辆马车,萧瑾没有看见明寄北陪着她一起出来,她惑声问道:“绿澜,怎的不见明将军?” 绿澜笑道:“阿北说,他要去渡口亲自迎接姐姐,所以半月前就带着木阿大哥离开了。” “原来如此。”萧瑾若有所思,明寄北专门去迎接姐姐,虽说合情,可以他那性子,定是另有安排。 不过也好,绿澜这个义女反正是她们秦王府的人,也不怕明寄北这小子耍什么小心思。 “你呀,要多跟阿缨学学。”萧瑾突然打趣一句。 绿澜愕了一下,“啊?” “见了我跟殿下,你该喊什么?”萧瑾含笑提醒。 绿澜张了张口,她垂下脑袋,实在是不敢喊那两个称谓。 “父王!母妃!” 当这娇滴滴的唤声响起,绿澜悄悄地舒了一口气,郡主来了就好,她便可以被秦王妃放过了。 哪知? 小狐狸走近了绿澜,挽住了她的手臂,对着萧瑾与秦王道:“澜妹妹,来,学着我喊,父王,母妃。” “啊!”绿澜发现根本就没有绕过去,如今被小狐狸这一逮,便只能硬着头皮,小声地唤道,“父王……母妃……” “要这样喊……父王,母妃。”楚拂也凑了热闹,她微微昂头,坦然对上了萧瑾的眉眼,再唤了一遍,“母妃。” “嗯,乖。”萧瑾颇是得意,应得也格外干脆。 秦王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给小狐狸递了个眼色,这婆媳二人每次见面,总是不太平静。 绿澜向来知趣,连忙道:“母妃,我去看着她们搬行李。”说完,不等萧瑾同意,便逃也似的溜下去了。 “时辰差不多了,走吧,正午还要赶到下个镇子。”秦王掀起车帘,先回了车厢。 萧瑾牵过了燕缨的手,下意识地给她揉了揉,“母妃这次给你带了件礼物。”说着,她松开了燕缨,从袖中拿出了一瓶膏药,递给了小狐狸,“这药膏是母妃让刘明调制的,舒筋活脉,哪里酸疼,抹一抹,揉一揉,便能舒服很多。” “谢母妃。”楚拂倒是先一步接住了药膏,她莞尔对着萧瑾点了下头,“这几日这手腕真的累,一直酸疼,母妃真是个贴心人。” 萧瑾脸色微微一僵,她看了一眼燕缨。 燕缨怎会不知她想问什么? “母妃……我……我先上车了,拂儿你快些上车哈。”燕缨双颊如火烧一般,低头快步走上了中间的那辆马车。 楚拂忍笑,低声道:“母妃,纸上谈兵,可是会输的一败涂地的。” 萧瑾故作不懂,“什么纸上谈兵?” “有些兵书……还是得有人教的……”楚拂慢条斯理地将萧瑾的膏药收入袖中,拿出了她准备好的回礼,双手恭敬地递给了萧瑾,“母妃,我瞧父王气色很好,想必这几日身子也是越来越好了吧?” 萧瑾不自然地瞪了楚拂一眼,“嗯……” “蛊医先生的补药世上难得,父王的身体越来越好,母妃这身子也得跟上调养。”她将药瓶子往萧瑾面前凑了凑,“这是我炼制好的滋阴之药,母妃每日服上一丸,定然面色红润……”她故意打住不往下说,因为她知道萧瑾已经听懂了。 萧瑾佯作镇静地接了楚拂的药,沉声道:“偶尔也让让阿缨。” “好。”楚拂答得干脆。 萧瑾忍下了想说的话,掀帘上了马车。 秦王其实竖着耳朵听了好几句,见萧瑾上来面色不好,便赶紧劝慰道:“阿瑾别恼,我帮你教训这些小辈。” “要恼也是恼你!”萧瑾瞪了一眼秦王,可在秦王看来,这会儿的阿瑾是羞涩大过恼怒,很是“可爱”。 “好好好,恼我,都恼我。”秦王赶紧投降,扬声道:“出发吧!” “诺。” 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楚拂靠坐在车壁上,再也绷不住笑意,她拉着燕缨的手,纵使脸上笑容灿烂,可语气却是严肃的,“缨缨老实交代,可还藏了其他的书?” 燕缨认真地摇了摇头,“拂儿,我哪里还敢骗你?” “缨缨乖!缨缨乖!”一旁鸟笼中的莺莺扯着嗓子叫了两声。 “说的好,有赏!”楚拂拿了一颗浆果喂了过去,莺莺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燕缨委屈地贴上楚拂的身子,“拂儿,你怎么好的不教,就教莺莺说这句话。” 楚拂意味深长地笑道:“哦?所以我教你的,都是坏的?” “没有,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燕缨连忙坐直了身子,“拂儿教我的,都好!都好!” “说说,哪里好?”楚拂进一步问道。 燕缨只笑不答。 “嗯?”楚拂知道这小狐狸定是准备好反击了,“说不出来?” “拂儿……”燕缨牵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柔声道:“这里装的都是我记得的好,都满满的了。” “果然是……满满的。”楚拂窃笑,学着平日的小狐狸,动了动她的爪子。 燕缨突然瘪了瘪嘴,“拂儿白日青天的就欺负人!” “怎的?”楚拂忽然将燕缨拉入怀中,让燕缨枕在她的腿上,她缓缓欺身而下,“是谁先合谋一起欺负我的?” “我看了也没学会啊。”燕缨小声嘟囔。 楚拂忍俊不禁,飞快地在燕缨唇上亲了一口,“那些书还是少看些好,看多了……”楚拂突然没有再说下去,浑然不觉自己的耳根开始红润起来。 燕缨眼尖,早已偷偷看在眼底。 原来拂儿今日是只纸老虎。 小狐狸发现了破绽,便开始悄悄打主意,怎么反败为胜,好好“还击”拂儿? 楚拂知道,这身下之人素来都不是真正温顺的小兔子。 所以,在她反击之前,必须先下“嘴”为强。 她的唇移近了小狐狸的耳畔,轻声道:“你若是看多了,我怕母妃给的药膏不够用。”她的尾音带着一抹酥意,挠得小狐狸心痒痒的。 “那……” “那?” “我悄悄的……让刘明再制……” “不必的。” “……” 确实是不必的,楚拂就是医者,大不了她好好制个几瓶放着。 “我也能制。” 楚拂的声音沙哑沉下,小狐狸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还能怎么办? 自家的媳妇,只有自家宠着。 小狐狸忽地勾住了楚拂的颈子,她蹭了蹭楚拂的鼻尖,笑道:“缨缨乖……知道……现在最该做什么?” “什么?” 燕缨的唇温柔地落在了楚拂的唇上,纵使现在是身下的那个,她也可以掌控主动,先好好尝尝拂儿的唇。 “缨缨乖!缨缨乖!”莺莺吃完浆果,喜滋滋地扇了扇翅膀,扯着嗓子叫了好几声。 片刻之后,楚拂发现缨缨其实一点不乖。 “手!” “我又不是君子,拂儿是君子喜欢动口,可我是小女子,只喜欢先下手为强!” “马车外的府卫会听见……唔……” 有句话,燕缨已经藏了许久。 楚拂的味道可比那些春画诱人多了,只要尝上一口,便忍不住尝第二口。 况且,今日可是拂儿先惹的她,按理,必须拂儿来解! 幸好下山这一程走的是山路,马蹄声声,咕噜声声,将这车厢中的那些耳畔私语掩盖得干干净净。 不知何处飘来了一阵桂子花香,沁人心脾。 碧色密林深处,那一株桂花老树的枝头缀满了金灿灿的桂花,秋风徐来,吹落数瓣花瓣,零落飘下,宛若飞雪。 春已尽,夏已末。 每当桂子飘香,便是大燕的秋日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秦王妃与秦王越是宠待绿澜,便越是示好大陵,所以也让绿澜喊母妃父王,这个是没有问题的=。= 下卷正式完结~喜欢长凝故事的人,可以先收藏下接档文《隔山海》,姑嫂双重生,偏江湖风。(PS,如果不喜欢的话,那就等几个月,下个新坑见~) 第141章 终章 临淮入秋后,山里的枫树全红了,点缀在翠色的松林之中,衬着澄净的碧空万里,远远望去,极是好看。 绿澜掀开一角车帘,她沉浸在了临淮的秋色之中,这一回,再没有谁会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放下车帘,莫要放肆。 人与人的际遇不同,当初她还是一个小小婢女,如今已是秦王义女。与她一起伺候郡主的红染,如今也不知被人牙子打发到何处去了? 三辆秦王、府的马车鱼贯驶入临淮城门,朝着临淮行宫的方向去了。 与马车擦身而过的蛊医蓦然驻足,他目送秦王、府的马车走远后,心绪复杂地叹了一声。 秦王再次回来,只怕临淮城又要风起云涌了。 只是,那些事与他都没有关系了。 只要临淮许氏不找他的麻烦,他便依着妻子的遗言,好好做个大夫,造福百姓。倘若许曜之还敢来招惹他,他定要许曜之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 相安无事,是他许给妻子的承诺,也是给许曜之的最大宽容。 秋风穿过城门,吹起拂柳万千。 蛊医抬眼看了一眼天色,采办好了药材,他也该回蛊医谷继续研制蛊虫了。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夫君吧!求求你!”临出城门时,蛊医忽地听见了一个哀求的女声,他循声望去,只见那妇人一手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女娃,一手紧紧揪住一个郎中的衣袖,苦苦哀求。 郎中无奈地摇头,“莫说我救不得,就算我救得,你也出不起那么高的药材钱啊。” “不,我能出!我可以……可以……”她仓皇失措地看了看怀中的女娃,又迟疑了,这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怎么舍得把她贱卖了? 郎中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急声道:“你就算把女儿卖了,那点钱,也不够买药引子的,何苦把自己女儿也搭进来呢?” 妇人绝望地嚎啕大哭,“夫君若是……若是活不下去了……我跟孩子怎么活?”她越想越怕,连忙摇头,“我……我可以卖了我自己……只要夫君能活……孩子便也能活……” 郎中大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蛊医眸光一沉,他缓缓走了过去,沉声问道:“她的丈夫,得的是什么病?” 郎中看了一眼蛊医,看见他脸上的银面具后,便知他就是蛊医谷的谷主,他凉声道:“她家丈夫上吐下泻多日,早已耽搁了救治,这会儿……只怕已经……”他迟疑地看了看妇人,只见她猛地一颤,不敢相信地看着郎中。 “你胡说!夫君一定能医好的!”妇人哪里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一手撕扯着郎中的衣裳,泣声道,“求求你……跟我回去再救救他吧!” 她这样不依不饶,只想让夫君活下来的模样,实在是太像她了。 蛊医心念微动,肃声问道:“你夫君在何处?” “你……” “正统医道医不活的人,我们蛊医或许可救。”蛊医定定看她,“只是,你必须付出代价。” “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妇人早已乱了心神,如今听见蛊医这般说了,也只能病急乱投医,哀求蛊医去救她的丈夫。 “那便带我去看看吧。”蛊医点头。 “好!好!”妇人不断抽泣着,引着蛊医往郊外的农舍去了。 郎中看着他们走远,低叹道:“歪门邪道,唉。” 数月后,郎中外出看诊时,路过了那位妇人的农舍,惊奇的发现那妇人的夫君已经可以在农田中干活了,可郎中的妻子与女儿却没有踪影。 后来郎中打听了才知道,这妇人为了救他性命,付出了自己的代价。幼女亡母,他一个农家汉子,如何能养?便将幼女托给了亲戚,带去邻村照看了。 这农家汉子管顾得少,甚至后来还断了给那亲戚的粮钱,最后两家便断了联系,最后谁也不知那可怜的小娃有没有得个善终? 郎中并不知道,在他感慨人心难测的同时,蛊医谷中,蛊医拿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那个又瘦又弱小娃。 “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师父,我给你取个新的名字,叫——兰。” 小娃歪头看着蛊医,虚弱地接过了糖葫芦,一口边吃,一边奶声奶气地唤道:“师……虎……” 蛊医难得的笑了。 那农家汉子的妻子,是真的待他很好,宁可牺牲自己,都要换他的命。她总觉得,丈夫活了,孩子便能活,她却永远都不知道,有些人是没有良心的。 “阿兰,乖。”蛊医拍了拍小娃的后脑,他转眸看向了一旁他请来的奶娘,“她是我的弟子,好生照顾。” “是,先生。”奶娘点点头。 蛊医再深望了小娃一眼,她的娘亲,那为夫不顾一切的模样,实在是太像她的妻子了。倘若当初他没有受重伤,倘若他来得及将治好的补药给妻子服下,兴许,他与妻子也能有这样一个女儿。 老天并没有遂他的心愿,遇上这个小女娃,也算是老天给他的另一份补偿吧。 “阿兰,师父一定会让你成为蛊医谷最厉害的蛊医。” 蛊医忍不住笑了,似乎已能看见——他年这女娃戴上他的银面具,接下他的衣钵,成为南疆最出色的蛊医。 不过,蛊医憧憬的那些事,已经是后话了。 且说那日秦王、府一行到达临淮行宫后,依着皇命再次入住秀明殿。因为时辰还早,燕缨一放下行礼,便央着楚拂换了常服,牵着她往宫外去了。 这回她再不是病秧子,自当去临淮城中好好地逛一逛。 萧瑾知道后,只吩咐了两名暗卫悄悄跟着,毕竟阿缨大了,又有楚拂跟着,出去逛逛也好。不然,等新帝与太后到了,这宫门就真的不容易出了。 刚过了正午时分,燕缨的马车来到了临淮城的主街口。 “你们就在这儿等我,我逛两个时辰就回来。”燕缨牵着楚拂一起下了马车,回头对着府卫吩咐完,便笑嘻嘻地对楚拂道,“拂儿,我们走。” “好。”楚拂莞尔点头。 那夜的临淮因为疫症极是冷清,那时燕缨也病恹恹的,其实也算不得逛过临淮城。如今一切康健,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楚拂的手走在临淮主街之上,燕缨不禁有些感慨。 “拂儿,你可还记得,你在那儿给我买的酥糖?”燕缨侧脸看她,温声问道。 “想吃?”楚拂柔声问道。 燕缨笑意温暖,“拂儿这一问,我突然想吃了。” “好,那我带你去买。”楚拂扫了一眼主街的巷陌,她记得【有间酥糖】在这条主街的街边。 燕缨跟着楚拂走了一阵,不等楚拂指向,燕缨眼尖,老远便看见了【有间酥糖】的招牌。 “拂儿,是不是那儿?” “嗯。” 很快地,两人一起走入了【有间酥糖】。 老板对楚拂还有些印象,他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姑娘许久不见,清瘦了不少。”说着,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酥糖摊子,“不如,尝尝我这儿的新品?” 楚拂忍笑,“老板你还认得我?” “姑娘生得好看,自然还记得。”老板这句奉承的话刚说完,原本注意力放在酥糖摊子上的小狐狸突然脸色一沉,锐利的眸光瞪了老板一眼。 老板觉察了这目光的不善,他快速思忖,是哪句话说错了?当即改口道,“这位姑娘也生得好看。” “老板,酥糖里面加蜜太多,也会发苦的。”小狐狸话中有话地说完,忽然对老板这里的酥糖没有兴致了,她牵了牵楚拂的手,“拂儿,我突然不想吃了。” “那我们去那边的茶楼坐一会儿?”楚拂知道她在恼什么。 “好啊!”燕缨点头,再看了一眼笑容僵在脸上的老板,拉着楚拂走出了【有间酥糖】,朝着不远处的茶楼去了。 楚拂打趣道:“是谁惹我家缨缨不快了?” 燕缨轻哼一声,“我真得把你好好藏起来。” 楚拂笑道:“为何?” “拂儿生得好看,便容易被人惦记上,万一哪天被人抢了呢?”燕缨说得煞有介事。 燕缨万万没想到,楚拂竟敢在这大街之上,轻声细语地说这样一句话,“人都是……缨缨的了,还能被哪个人抢了?” 小狐狸其实不是真的恼那个老板,只是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她本想佯作生气,诈楚拂多说几句甜话。 哪知,甜话是真的诈出来了,却瞬间让她羞红了脸。 “拂儿你……” “缨缨想听这些,那我就只有顺着缨缨的意,说这些缨缨想听的话了。” 楚拂面不红,心不跳,每个字都说得正正经经。 她又怎会不知小狐狸是装的呢? 只见楚拂微微凑近了她的耳畔,轻声道:“还想听么?” 燕缨的耳根一烧,“我渴了,先喝茶!” “好,先喝茶。”楚拂忍俊不禁,牵着燕缨走入了茶楼。 茶楼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二位姑娘,楼上有雅间,这边请。” “啪!” 只听大堂之中,抚尺一响。 楚拂与燕缨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说书先生坐在台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便开始了今日的说书。 “且说那大陵国使远渡而来,那声势是一等一的浩荡!” 原是说的大陵国使。 楚拂会心轻笑,小声问向燕缨,“缨缨想听么?” “想听。”燕缨确实很好奇。 “那我们上去慢慢听。”楚拂莞尔,牵着缨缨上了二楼雅间坐定后,要了一壶上等碧螺春,又点了几样精致的茶点。 燕缨侧耳细听,只听那说书先生继续说道—— “传闻,大陵镇南将军谢南烟,可是大陵巾帼不让须眉的威风女将军!当年带着一万轻甲兵奔袭敌军王都,那叫一个战神附体,所向披靡!这回她陪着淮信侯同来咱们大燕,据说靠岸之时,大陵的战船延绵十里,旌旗飘红,她一挥手,千军齐喝,险些让咱们大燕的海浪掀高十丈!” 燕缨听得心惊,歪头看向楚拂,“南烟姐姐原来这样厉害?” 楚拂淡然端茶,小啜一口,“不止。” “还不止?”燕缨倒吸一口气,上下打量了一眼楚拂,原以为拂儿已经很厉害了,哪知她还有个这样厉害的姐姐。 楚拂眸光悠远,她回忆着谢南烟的飒飒风姿,嘴角往上更扬了一分,“她当得起大陵的脊梁。” 燕缨还是头一回看见楚拂这样赞许一个人。 “那……淮信侯呢?”燕缨不禁在想,该是怎样一个人,才能配得上这样独一无二的谢南烟?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把兰先生的身世交代一下~她就是从小被师父当做接班人养的。 所以,在《师说》里面,师父得知她喜欢许若梅后,她师父才会连带报复许曜之,让兰先生的师妹阿竹对若梅下了药。 当然啦,这个故事还有点小尾巴~说好的中秋再见,当然得把南烟姐姐放出来~ 第142章 终章 “且说那大陵的淮信侯云舟,生得可是唇红齿白,一手丹青妙笔,放眼天下,无人能及!当年探花及第时,大陵多少名门千金争嫁。啧啧,最后廷尉府与大将军府胜出,这少年郎一次娶了两位美娇娘,可谓是享尽了齐人之福!” 楚拂没有来得及答话,那说书先生便介绍了云舟。楚拂悄悄打量燕缨,见她眉心微蹙,不由笑道:“她确实画画很好。” 燕缨微微昂头,故意问道:“还有哪里好?” “她性情温良,待人真诚……”楚拂也故意说得认真,“模样确实生得俊,当年也确实迷了不少京城的姑娘……” 燕缨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可是……”楚拂话锋一转,笑道,“她是南烟姐姐的夫君,她千好万好,也只能是南烟姐姐一个人的夫君。” 燕缨还是觉得心里酸涩,“嗯……” 楚拂拿起一块茶点,喂向了她,“吃一块,消消气?” “我才不气呢!”燕缨乖顺地吃了这块茶点,拂儿亲手喂的东西,她是一定要吃的,还要吃得干干净净! 楚拂又递了茶盏过去,温声道:“喝口茶,消消火。” 燕缨忍笑,“哪里有火?” “我的缨缨是独一无二的好。”楚拂说得认真又诚挚,“云舟待我的好,是亲人的那种好,缨缨待我的好,是……”她想到情浓处,笑容中多了一丝沉溺的幸福。 燕缨一脸得意地凑近问道:“是什么?” “你不知道?”楚拂突然含笑反问。 燕缨还等着她夸她,哪知楚拂竟然停了,“你说完……好不好?” “这碧螺春,确实不错。”楚拂气定神闲地拿起茶盏,小啜了一口,很是享受。 小狐狸瘪瘪嘴,“有那么好喝?” “好喝。”楚拂话中有话,“只因陪我一起饮茶的是你,傻缨缨。”说完,她灿然轻笑,窗口照入的融融阳光投落在她的身上,衬得她极是好看。 有一种好,是因为有你,所以世上的所有事物都变得温暖了。 有一种美,是因为两情相悦,所以每天都看不够彼此。 这两句话楚拂没有说出口,她刮了一下燕缨的鼻尖,笑问道:“还不明白?” 燕缨会心轻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抿唇细细回味。 这茶果然入口生甘,香! “我好像……明白了。”燕缨凝眸脉脉看她。 “只是好像?”楚拂明知故问。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53 燕缨咧嘴笑了笑,她紧紧握住楚拂的双手,“不过,我还是要比淮信侯待你好!” “嗯?” “母妃说的,不能输!” 楚拂忍俊不禁,“确实,不能输。” “拂儿你笑话我!”燕缨挑了挑眉角,“你教我的,我可都记住了!” “那今晚教你点别的。”楚拂说得淡然。 燕缨怔了怔,“啊?” “好好学。”楚拂徐徐说完这三个字,清楚地看见小狐狸脸上的红晕更盛,她压低了声音,又加了一句,“这回……我手把手教。” 燕缨哑然失笑,“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赖皮!” “好。”楚拂意味深长地笑了。 燕缨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明明是她占便宜才对,怎么楚拂的眼底竟藏了那么一抹得逞的笑? 当晚,小狐狸便发现上当了。 楚拂确实是手把手教她,可她才是楚拂手下的那个“铜人”! 第二日一早,小狐狸对镜梳妆时,发现颈边的吻痕还没有散去,她羞然扯了内裳衣领盖住,又羞又恼地回头对着楚拂道:“拂儿!这儿还没散!”这一开口,声音哑涩,昨夜似是哼得久了些。 “我这儿也没散啊。”楚拂慵懒地在床上坐起,她撩开了垂落在肩上的青丝,勾下了覆在肩上的内裳——沿着锁骨一路瞧去,有好几个吻痕。 燕缨呼吸微沉,她坐直了身子,连忙转身望着镜中的自己,哪里还藏得住狡黠的笑意? “那……算打平了!” 她一个,拂儿有好几个,好像她也没吃亏。 “好,打平了。” 楚拂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她忍笑说完,一边走,一边系上内裳衣带,坐到了燕缨身边,侧脸笑问道:“今日要我绾发么?” “嗯!”燕缨眸光一亮,重重点头。 楚拂站了起来,拿起梳子温柔地将燕缨的青丝一一梳顺,她熟练地给燕缨绾起了发髻,拿了妆台上的白玉簪子簪好。 她扶住了燕缨的双肩,望着镜中眉目如画的燕缨,“好看。” 燕缨眸光中涌动着柔情万千,“拂儿,今日我给你绾发,好不好?” “真的学会了?”楚拂含笑问道。 燕缨点头,“这个是真的会了!” “好。”楚拂坐了下来,这次换做燕缨帮她把发丝梳顺,温柔地帮楚拂绾好了发髻。只见她簪好发髻后,微微探前,从后拥住了楚拂,笑问道:“拂儿,这回绾得可满意?” “嗯,很好。” “那可有赏?” “自然是……” “嗯?” “重来……一遍?” 楚拂忽然站了起来,扯散了燕缨的白玉簪子,将吻未吻时,酥声道:“我突然想……试炼一二……缨缨昨夜可都学会了?” 燕缨终于反应过来,所谓“重来”是什么意思? “拂……唔……” 所以,今日的郡主是肯定不能早起了。 这几日在临淮行宫的日子,远比当初的那些日子,要更暖更甜。 八月十四,新帝驾临临淮行宫,百官叩迎。 都说秦王病入膏肓,可他站在百官之前,一袭麒麟王服在身,少了三分文质彬彬,多了三分英姿飒飒。 太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间。 齐正满心纳闷,他记得他给秦王把过脉的,秦王绝不会有这样的气色!如今秦王不死,他便相当于对太后说了谎,只怕太后中秋之后绕不得他! 新帝看见秦王大好,倒是真心实意地喜在心头,他本就资质平庸,如今有王叔辅佐,定能守好先帝交给他的江山。 长阳殿已经修缮如昔,新帝循例入住了此殿。 接风宴后,秦王单独求见了新帝。 “王叔,请坐。”新帝生得斯文清秀,帝王平庸,多半是缺少心机。朝臣都知道,如今大燕的这位新帝,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喜欢谁,不喜欢谁,一目了然。 秦王恭敬地一拜,“谢陛下。”坐定之后,他故意看了一眼殿中伺候的内侍与宫婢。 新帝还是能明白秦王的意思的,他挥袖示意都退下。 秦王等内侍与宫婢都退下后,担心地看了看新帝的气色,“陛下这些日子,还是会头晕么?” 新帝点头,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许是路途颠簸,朕这几日还会头疼。” “太医们怎么说?”秦王关切地问道。 新帝皱眉,“说只是染了暑气,可如今都要中秋了,朕感觉这暑气是一点没有散。” 秦王沉吟片刻,起身对着新帝一拜,“陛下,臣这条命也险些没了,全因遇上了一名少年郎中,他用了奇药,臣才保住了这条命。若是陛下信臣,可否让这位少年郎中请一回脉?” “世上还有这等厉害的医者?”新帝又惊又喜,他看秦王说话洪亮,确实已是大好之相,他是愿意见见这人的。 “世间百病,一个大夫医不好,总有其他大夫能医好。”秦王点头,“那臣就传他上殿给陛下请脉了。” “好……” “慢!” 突然,长阳殿殿门外响起一声厉喝。 只见太后身穿华服,迤着长长的裙摆走了进来,她走到新帝身侧,给新帝递了一个眼色,肃声道:“秦王,万事都有规矩,江湖郎中岂能给陛下看诊?” “太后,陛下龙体欠安,可不宜久拖。”秦王敬声说完,他看了一眼候在殿外的齐正,“陛下金口已开,岂能出尔反尔?” 新帝为难地看了一眼太后,小声唤道:“母后……” 自他登基之后,大小事宜,几乎新帝都要看一看太后的脸色。 “陛下只须见一见,至于给不给请脉,还是太后说的算。”秦王又补了一句。 太后并不知秦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既然他这样说了,那她见过之后,再给否了,也算是君无戏言了。 “也好,难得秦王有心,陛下就见见吧。”太后说完,在新帝身侧坐了下来。 秦王微笑着走到殿门前,吩咐候在殿外的府卫,“去把齐郎中请来。” 齐正耳朵一颤,他偷偷地瞄了一眼秦王。 秦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瘦弱的江湖郎中低着头走近殿前,他在殿前站定后,齐正不禁大惊,脱口呼道:“弟弟!” 江湖郎中正是齐良。 他站得笔直,恭敬地对着殿内一拜,“草民齐良,拜见陛下,拜见娘娘,拜见殿下。”说完,他跪了下去,接连叩头三下。 “兄弟团聚,最是难得。”秦王笑然回头,望向新帝,“齐右院判的弟弟,陛下应该放心吧。” 太后暗暗握拳,万万没想到秦王举荐的江湖郎中竟是齐正的弟弟。 哥哥帮手害秦王,转眼弟弟就把秦王救了,这两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如何放心? 可对新帝而言,他并不知这其中的内情,自然欣然笑道:“齐右院判的医术,朕信得过,自然他弟弟的医术,朕也敢信。” “陛……” “娘娘是不想陛下康健么?”秦王知道太后定是又想阻拦,他抢先一步问道。 太后的话哽在喉间,狠狠地瞪了一眼秦王,“秦王说的这是什么话?” 新帝圆场道:“母后是为了朕好,王叔也是为了朕好,都是一家人,不必这样的。”说完,他抬眼看着殿外的齐良,“齐郎中,进来给朕请脉吧。” 作者有话要说:甜蜜蜜是日常~当然,秦王的反击也是必须的~故事继续~兰先生的身世交代了,自然这齐家也得交代了。 第143章 终章 齐良给新帝请脉后,当着太后的面,给新帝行了针。新帝本来还觉得头疼,行针之后,痛感消失了大半。 当日,新帝便留下了齐良,封了御医。 太后一时也琢磨不定秦王的心思,她安静地打量了一番齐良,瞧这少年眉目端正,看上去比齐正要清秀许多。他比齐正要小两岁,这样年纪的少年郎,一般是藏不住心机的。 只是这两兄弟似乎各为其主,太后多少是不放心这个弟弟的。 太后放不放心?秦王并不在意,把齐良送入宫,他便走完了这一步。 明日才是最关键的一出戏。 太后不知,新帝也不知。 齐良退出长阳殿时,齐正给他递了眼色,示意有话要说。 齐良其实也有话要说,他凉凉地看了一眼齐正,跟着齐正退出了长阳殿的空庭,找了个无人之处。 “你怎么去救秦王了?”齐正冲口第一句就是责备,“你可知你这是惹大祸了!” 齐良失望地道:“哥哥,你不是应该先问娘亲情况么?” 齐正哽住了话,片刻后,才哑声问道:“娘如今怎样了?” “她死了。” “……” 齐良眼眶一红,“若不是娘亲临终前叮嘱,我这辈子都不想踏入这儿,更不想看见你这满手沾满鲜血的坏人。” 齐正冷嗤一声,“坏人?当初若我没走那一步,你我还能活到今日?” “本就是我们欠整个临淮百姓的,我们的命都不够偿的!”齐良咬牙说完,他凉然看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哥哥,医者仁心,医术应该拿来救人,不是拿来害人换取荣华富贵的!” “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齐正猛摇头,“在宫中,你只要退一步,那便是万劫不复!” “不做齐右院判,还可以做江湖郎中,天下之大,还有很多病家可以医,可以救,哥哥……” “什么都不必说了!” 齐正没有让齐良说完,他寒了脸,“总有一日,你会懂我的。” “倘若没有那一日呢?” “你会的。” 齐正笃定地说完,他倦声道,“日后陛下必定会时时传你照料龙体,你是我弟弟,这份恩宠让你便是!至于太后那边,你若不想我被太后用之即杀,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他略停了一下,肃声道,“你可以看不起我这个哥哥,但是,请不要帮着外人把哥哥逼入死路。” 齐良沉默。 “若有一日,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好好聊聊。”齐正回头望着远处的宫阙错落,“你我兄弟联手,这太医院便可以姓齐。你我兄弟反目,你我便只有死路一条。”叹了一声,“你嫂子前几日才小产,算是老天给我的报应了。”说完,齐正垂头回了长阳殿外。 齐良静默地望着哥哥的背影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因果报应,谁也逃不了。 只是可怜了他那个还没出世的小侄儿。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原本就是临淮最热闹的时候,今年因为有大陵国使来访,所以更加热闹喜庆。 大燕建国至今,还从未有过其他国家来访。大燕百姓知道大陵这个国家,也多是从海商口中得知的。 那是一个女子能领军打仗,女子能入朝为官,天子也是女皇的大国。 海商们鲜少提及大陵的山河风物,讲的最多的都是上面这句。大燕人听后,有的羡慕,有的冷嗤,有的惊诧,有的向往。 越是好奇,就越是期待一睹大燕国使的风姿,所以天才亮起来,临淮城正街两侧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清晨,一声礼炮在临淮城外炸响,礼官扬声高唱道;“大陵国使到——” “呜——” “咚咚!” 军号吹响,随后跟了两声战鼓声。 百姓们大惊,这哪是礼乐,明明是打战的鼓乐! 八匹白马拉着一辆凤纹马车,缓缓驶入临淮城门。 “呜——” “咚!咚咚!咚咚咚……” 铜铃大眼的汉子木阿站在随后的马车上,双手拿着鼓槌,在军号声中,不断击打着马车上的巨大战鼓。 随后的一千铁甲兵士缓缓行来,虽然手上的长戈都换做了木头,可身上铁甲依旧,大红盔缨迎风飞扬,每个兵士看上去都是不敢惹的。 一千铁甲兵前,一骑鬃毛飞扬的黑马背上,背负长弓的银甲长缨少年高高昂头,英气极为逼人,正是大陵的镇北将军明寄北。 临淮百姓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声。 据说,这次大陵来了万人,来的都是大陵的精兵强将,大部队都在临淮城郊外就地沿河驻扎。大燕为防大陵趁虚而入,专门调了五万兵马小心戍卫在临淮城郊。 百姓看这大陵兵将的威武英姿,只怕都是些以一敌十的猛将,真若是打起来,只怕胜负未知。 如今看见这样震撼的一幕,不免让人有点害怕。 一千铁甲兵后,辎重兵押着百车国礼紧随其后——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发出嘎吱响声,看那拉车的马儿走得那般费力,不少人忍不住猜想,这一百车国礼箱子中到底装了多少沉甸甸的宝物? 大陵国使的阵仗实在是太大,围观的百姓们一路跟着,都想看看,传闻之中的镇南将军谢南烟是怎样的一位飒飒女将军?淮信侯云舟又是怎样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八马拉动的马车终是在临淮行宫外停了下来,秦王带着礼官们亲自站在宫门前迎候。 “恭迎大陵国使——” 木阿停下擂动战鼓,吹军号的人也停了下来。 马车的金丝绸帘缓缓掀开,映入众人眼中的是大红官服上的一团麒麟绣样——云舟头戴乌纱,当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唇角含笑,一手掀帘,一手对着马车中的妻子温柔伸出手去,“烟烟,我们到了。” 只见镇南将军谢南烟今日穿了她的雪白色官服,她莞尔牵住云舟的手,走下了马车,与云舟并肩而立,微微昂头,下令道:“众将听令。” “末将在!”一千铁甲兵齐声高喝,声势震天。 谢南烟轻笑,“都在这儿候着,别吓到人了。” “诺!”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铁甲兵的声势实在是浩大,怎么可能不吓人? 众人细细打量着这位镇南将军谢南烟,只见她眉目妩媚,自带一抹飒然英气。放眼整个临淮行宫,没有一名宫卫能有她这样的气度。 秦王暗叹,原先已经觉得楚拂不可小觑了,此时亲眼得见谢南烟,他不得不承认,大陵即便是女子当政,也半点不输大燕。 “秦王殿下?”谢南烟转眸对上了秦王的眉眼,似是打量。 “正是。”秦王挺直腰杆,虽说今日他与谢南烟是一个阵营的人,可也不能输了大燕的体面。 “有劳相迎。”谢南烟淡淡应了一声。 瞧这秦王生得还算可以,那他的女儿云安郡主,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看来,楚拂这个妹妹,还算有眼光。 “谢将军客气了,请。” “请。” 云舟与谢南烟随着秦王一同走入临淮行宫。 明寄北只点了十名铁甲兵放了木制长戈,跟着一起进了行宫。 木阿指挥着辎重兵将百箱国礼一一搬入行宫,整整齐齐地放在行宫的百阶宫阶下。 今日是国宴,所以朝廷二品以上的官员都来了大殿,入了席。 官员们的女眷都按照品阶,在大殿外的空庭中设了酒席,每个都穿上了诰命官服,入席迎候大陵国使。 云清公主已殁,云安郡主便是女眷第一人,自然坐在女眷的最前头。 燕缨今日盛装在身,身边岂能少了楚拂? 楚拂也特别装扮过,发髻也照着大陵郡主的式样绾好,坐在燕缨身侧,诸位女眷纷纷猜测,这到底是秦王府的什么贵客,竟能与云安郡主平起平坐? 行宫的有些婢女与内侍是见过楚拂的,小小的一个江湖医女,如今竟能得到如此圣宠,许多人在猜测,怕是秦王准备收她做侧妃了。 秦王妃与义女绿澜坐一席,就在燕缨与楚拂的旁边。 宫婢最是羡慕绿澜的命,竟被大陵国使的弟弟看中了,既然有了婚约,这次镇北将军定是要把她娶回去吧。 燕缨今日有些焦灼,她想看看,拂儿口中的南烟姐姐到底是怎样的风采?更想看看,曾经娶了拂儿的淮信侯生得怎样好看? 她紧紧盯着宫阶,等着那两个人的出现。 楚拂忍笑,悄然在案底牵了她的手,小声道:“缨缨,我不会跑的。” “我知道。”燕缨得意地笑笑,却将楚拂牵得紧紧的。 终于,谢南烟与云舟携手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燕缨瞬间看呆了眼。 这该是怎样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南烟实在是生得美,那眉眼含媚,即便微微笑着,都让人觉得心酥。 燕缨怔了怔,连忙收回心神,再看向她身侧的云舟。 天下哪有男子生这样干净的? 唇红齿白,笑容明净,云舟微微侧脸,往楚拂这边看来,对着楚拂温润一笑,暖意渐生。 楚拂含笑点头。 燕缨倏地收紧了手指,将楚拂紧紧扣牢。 拂儿是她的! 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燕缨有些不安,她小声嘀咕道:“我的。” 与此同时,谢南烟觉察到了燕缨不善的目光,她微笑挑眉,笑容中忽地多了一丝挑衅的意味,仿佛在说,“阿舟也是我的。” 云舟悄然打量燕缨,这姑娘生得极是水灵,应该不会如她一样木讷,一定会哄拂儿高兴。 想到这里,云舟更放心了些。 她侧脸看向谢南烟,才发现她的笑容有些不对,轻声唤道:“烟烟?” “我想……她定是秦王妃吧?” 云舟沿着谢南烟的目光望去,秦王也看了过去,笑道:“谢将军好眼力,她就是本王的妻子,萧瑾。” “有意思。” 这三个字谢南烟并没有说出口,可萧瑾说出口了。 只见她意味深长地笑笑,转眸望向楚拂,“你们大陵的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我们大陵的太后,也是个人物。”楚拂微笑回答。 “哦?”萧瑾忽然来了兴致。 楚拂点头,满是期待,“我想,她也想见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秦王妃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嘿嘿嘿~ 第144章 终章 “大陵国使入殿觐见——”长阳殿外,礼官又高唱了一声。 “宣!” 新帝穿着龙纹衮服,高坐龙椅之上,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有些害怕,他的声音竟有几分颤抖。 太后就坐在新帝身侧,她伸手轻拍新帝的手背,示意不要慌乱,勿要失了大燕的体面。 谢南烟与云舟携手一起走入大殿,走至大殿正中时,对着新帝拱手微拜,齐声道:“参见大燕陛下。” “平身——” “慢!” 太后显然是想给两人一个下马威,她突然拦住了新帝,肃声道:“大陵就是这样给天子行礼的么?” 云舟微笑,“大燕太后有何指教?” 众臣战战兢兢,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太后不悦地回道:“臣子行礼,岂能不跪?” “笑话,我们又不是大燕的臣子,为何要跪?”谢南烟冷嗤一声,负手而立,她挑眉直视新帝,“大燕陛下,我也想问一句,大燕到底是你当家,还是太后当家?” “放肆!”太后厉喝。 谢南烟半点不慌,笑道:“真正放肆的是谁呢?” 云舟环顾众臣,“我大陵女皇年幼,所以才有太后临朝之举,可你们大燕的陛下分明已经加冠成人,怎的还有太后临朝之举?” “你!”太后瞬间语塞。 谢南烟又道:“天子说话,岂有太后打断之理?啧啧,这大燕到底是谁说的算?我大陵诚心盟好而来,居然遇上国有二主之事,这可就难办了。” “咳咳。”新帝轻咳两声,他揪了揪太后的衣袖,小声问道,“怎么……怎么办?” 与此同时,殿外的席上,听见这些谈话的萧瑾饶有深意地笑着看了看楚拂,大陵哪里是来盟好的?分明是来砸大燕脸面的! 楚拂淡淡轻笑,只怕好戏还在后头。 秦王在这个时候突然站了起来,“国使远道而来诚心盟好,我大燕自然也想诚心盟好。”说着,秦王言辞不卑不亢,“两国交好是大事,还请国使以大局为重。” “这话,我倒是爱听。”谢南烟对云舟相互看了一眼,顺着秦王给的台阶走了下来。 新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秦王,万幸还有王叔在。 “那便……便请二位大陵国使入席吧。” “嗯。” 谢南烟与云舟不说“诺”,只轻声应了一下,便一起在席间入座。 原本是想给大陵一个下马威,哪知竟险些砸了自己脸面,太后又悔又恼。哪知,随后的国宴之上,大陵国使竟与秦王相谈甚欢,各口岸如何开放,如何保证海商往来无恙,如何互通两国特产,如何订立海商律例等等,每一件需要天子亲自参与讨论之事,几乎都由秦王一一办成了。 先前还说她抢了天子风采,如今秦王所为,与太后又有什么区别? 太后越听越不舒服,一旁的新帝也如坐针毡,在秦王面前,他简直是自惭形秽。先帝总说他资质愚钝,如今真的是相形见绌。 “陛下,此事已经议定。”秦王突然面向新帝,恭敬地一拜,“还请陛下下旨,拟定规程,发往各部,按章行事。” 新帝清了清嗓子,“一切就照王叔的来。” “咳咳!”太后猛咳提醒,新帝这样未免长了秦王的威风。 新帝无奈地看了看太后,他资质如此,能好好守着先帝交给他的江山便好。 “太后似乎有话要说?”秦王直接问道。 太后本来只是提醒新帝的,哪知秦王竟会突然问她,她愣了一下,看见了谢南烟微带轻蔑的眸光,“哀家……看这酒宴的菜都要凉了,正事既然已经谈罢,便开宴吧。” “也好。”秦王笑了笑,他举杯敬向云舟与谢南烟,“这酒可是太后最喜欢的上等猴仙酿……”他故意说话只说一半,给太后递了个眼色。 太后本不想接话,可如今骑虎难下,她只能赔笑道:“不错,这酒素来只供皇家饮用……” 谢南烟不悦地哼了一声,“嗯?” 太后自忖又说错了话,急道:“哀家的意思是,大陵国使是上宾,自当以美酒迎之。” 秦王提醒道:“太后为了迎接二位,可是亲自带人去酒库选的上等佳酿……” 新帝连忙圆场,“来来来,饮酒!” 云舟只轻尝了一口此酒,她皱眉道:“这味道……好像不太对。” 太后脸色一沉,“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南烟却将酒往旁边一洒,把酒盏砸碎在了脚下,“意思就是酒中……有毒。” “啊?!” 谢南烟此举一出,众臣哗然。 新帝手执酒盏,震惊无比地看着太后,“母后,这酒……” “陛下!你难道不信母后么?母后怎会做这样的事?”太后厉声一喝。 “我也相信太后,不会做这样的事。”秦王附和,“侯爷,将军,倘若此酒无毒,可要向我大燕太后赔礼致歉。” “这个自然!”谢南烟点头,转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太后,“倘若此酒有毒,我也要贵国太后给我们大陵一个交代!” “酒一定没有毒!”太后为证清白,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秦王仰头也将酒盏中的酒喝尽。 众臣看看太后,又看看秦王。 新帝紧张地将酒盏放下,只期望一切只是误会。 太后无恙,可秦王就不一定了。 只见秦王脸色瞬间变得极为惨白,他猛地捂住了心口,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宛若一时喘不过气来,身子摇了摇,便瘫倒在了地上。 “果然有毒!”云舟也摔了手中的酒盏,牵住谢南烟的手,退到一旁。 “速速传太医!王叔一定不能有事!”新帝慌乱地高呼一声。 殿外听到声响的萧瑾与燕缨相互递了个眼色,提起裙角,冲进了大殿。 此时此刻,谁也顾不得所谓的宫规。 “阿远!” “父王!” 两人惨声大哭,只见萧瑾抱住了秦王,红着眼眶狠狠一瞪座上的太后,“太后娘娘,你还要害阿远几次才罢休?!”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哀家没有下毒!”太后百口莫辩,方才秦王一心为她说话,当着众臣,可是把话说得清清楚楚的。 燕缨哭得更是伤心,她慌乱地望了一眼楚拂,“拂儿,你快救救父王!” 楚拂装模作样地探上了秦王的脉息,猝然缩回了手来,惊呼道:“缨缨……晚了……” “父王不会死的,他一定不会死的!”燕缨抱住了秦王,在殿上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起来。 秦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虚弱地昏死了过去。 齐正与齐良赶到大殿之时,两人探上秦王脉息,也只能断症,秦王已经毒发身亡。 终于盼到秦王死了,可秦王死在这个时候,太后的嫌疑如何得脱? 秦王才德兼备,在临淮素有仁名,方才在殿上处理国事井井有条,锋芒早已盖过了当今天子。 虽没有功高盖主,却已名震天子。 萧瑾颤然站起,她恨声道:“阿远上回饮了太后你的践行酒,已经去了半条性命……如今,当着众臣,你故技重施,毒杀我夫于殿前,大燕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公道?!” “哀家说了,哀家没有!”太后慌乱地大喝,“萧瑾,你别太放肆了!” 楚拂抖落针囊,拿了两根银针,分别试了试地上被谢南烟与云舟洒落的酒汁,银针果然出现了淡淡的黑色。 她又拿银针刮了一下秦王酒盏的盏沿,银针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楚拂倒抽一口凉气,“好狠的心,好毒的计!”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胆敢在殿上大放厥词?!”太后不能再让这些人继续说下去,否则就更加说不清了。 楚拂缓缓站起,冷声道:“你问我是什么身份?” 云舟往前一站,将楚拂护在身后,凛声道:“她是我大陵的长安郡主,我淮信侯的妹妹!” “她也是我大陵太后与女皇陛下的救命恩人,我镇南将军的妹妹!”谢南烟走到云舟身侧,与她并肩而立,只要有她们两人在,楚拂就不必害怕。 楚拂又岂是一个弱女子? 她愤然往前走一步,哑声道:“其他人的酒,只掺了微毒,饮之无恙,可秦王殿下这一杯,毒性之大,一杯下肚,药石难医。太后你三番两次地想要殿下死,为的不就是陛下的龙椅坐得安稳么?” “胡说八道!”太后仓皇急呼,“哀家的皇儿已是天子,哀家还怕什么?” “诸位以为,秦王贤德,太后会不会怕?”即便是知道满朝文武不敢答,可楚拂还是问出了口。 云舟摇头叹道:“大燕有这样一个恶毒太后,只怕国运堪忧。” “阿舟,我们走!”谢南烟冷冷瞥了一眼太后,“你们等着!今日下毒暗害之仇,我大陵必定倾国来报!” “慢!慢!朕……此事朕会处理!”新帝终是开了口,他实在是害怕两国因此开战,如今王叔已死,朝中众臣谁人能用,谁人不能用,他一时半会儿还没弄清楚,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再起战端。 “你处理?陛下如何处理?连一心辅佐你的王叔都保不住,你的天子威严何在?”谢南烟冷声反问。 新帝被激,他猝然站了起来,“朕是大燕的天子,朕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陛下,妾只求杀人偿命!” “陛下哥哥,我也只求杀人偿命……” 萧瑾与燕缨两人哽咽开口。 太后震惊无比地看着新帝,“哀家是你的母后,你不能信外人,不信母后啊!” “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百官们纷纷跪下,如今若是继续袒护太后,不单会失了人心,甚至会牵惹大陵的报复。两害相遇取其轻,若是处置太后一人,便能换一切太平如昔,这是最小的一种牺牲。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54 倘若为了太后一人,强扣国使在宫中,大陵在临淮郊外的大军势必会异动。 “陛下……不好了……” 正当此时,一名内侍慌乱地跑到殿前,迟疑要不要开口。 新帝早已心乱如麻,他不耐烦地问道:“说!” “接到海岸军防的飞鸽传书,大陵……大陵又来了战船百艘……” 新帝颓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太后颤声问道:“侯爷,将军,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谢南烟轻描淡写地道:“搁在殿外的国礼只是一半,还有另一半想必已经靠岸了。”她忽然停了下来,抬眼蔑视太后,“不过,我想这一半国礼,大燕太后与陛下都不想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家子戏精+贪玩的南烟姐姐,一个大燕太后怎么能敌? 第145章 终章 太后极是绝望。 今日一败涂地,竟不知到底输在了谁的手里? 太后突然静默不语,她紧紧盯着“气绝”的秦王看了许久。秦王已死,世上再没有谁可以威胁到她皇儿的皇位,这本就是她最想要的结果。 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偏偏大陵又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只怕,此事与大陵脱不了干系。 两国百年来从未有过盟好之事,如今突然来访,太后突然觉得背心发凉——恐怕是盟好为幌子,实际是想吞灭整个大燕江山。 她身为大燕太后,岂能眼睁睁地任由这种大祸发生? 罢了! 只见太后缓缓在新帝面前跪了下来,哑声道:“哀家恳请陛下赐罪。” “母后……”新帝哑涩轻唤,他如何能下旨赐死自己的娘亲? 太后狠狠抓住新帝的双臂,含泪道:“江山为重!莫要给这些人口实,侵占我大燕一寸疆土!” 新帝摇头,他如何下得这样的圣旨? 大陵说好是来盟好,却在第一日就逼死了他的娘亲,两国盟好只怕是要成泡影了。 “传朕旨意……”新帝吸了吸鼻子,他噙着眼泪望着殿上的谢南烟,“太后犯错,险让两国横生战火,从今日起,永禁临淮行宫……” 谢南烟微微挑眉。 新帝知道这样处置远远不够,他咬牙道:“侯爷与将军既是为了两国盟好而来,倘若逼死了朕的母后,两国又如何盟好?” 谢南烟负手而立,冷笑道:“死的是贵国的秦王殿下,凶手是贵国的太后,本就是你们大燕的家务事……”略微一顿,谢南烟看向呜咽不休的萧瑾与燕缨,故意叹息道,“看在你们秦王、府一直待妹妹很好的份上,这回就跟我一起回大陵吧。” 萧瑾与燕缨红着眼眶狠狠地瞪了一眼新帝。 萧瑾咬牙道:“天理昭昭,恶人自会有恶报!”说完,她与燕缨艰难地将秦王扶起,哑声道,“阿远……走……我带你回家……”语气凄切,句句锥心。 “父王……我们回家……”燕缨又补了一句。 “王……”新帝汗颜,当着百官的面上已经明显偏私,他确实亏待了秦王,此时此刻,还有脸说什么呢? “拂儿,我担心秦王妃与郡主会做傻事,你去陪着她们吧。”云舟的声音不大不小,几乎所有人都能听清她对着楚拂吩咐了什么? “可是……”楚拂迟疑地看了看谢南烟与云舟。 “不怕,大燕陛下应该还是想要那一半国礼的。”云舟微笑,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心,“去吧,拂儿。” “好。”楚拂点头,追着萧瑾与燕缨去了。 这剩下的仗,自然该云舟与谢南烟来打。 谢南烟仰头直视新帝,“本将军带秦王妻女回大陵,陛下会放行吧?” “还望将军妥善照顾。”新帝暗舒一口气,萧瑾是怎样的性子,他是知道的,留萧瑾在大燕,他反而不踏实。 谢南烟淡淡道:“大燕陛下放心,本将军一定会照顾她们岁岁康健。”说着,她往百官之中扫了一眼,“哪位大人是阳清公?本将军也一并带走照顾了。” 新帝皱眉,“世子失踪之后,阳清公经受打击,一病不起,此次并没有随朕来临淮。”他转念又想,今日已亏待了秦王、府,倘若再不做点什么,他这个天子实在是太过凉薄了,他急声道,“阳清公老迈,不宜长途劳顿,将军就不必去请了。” “大燕陛下的言下之意……是想亲自照顾了?”云舟故意问道。 新帝本想说命人照顾,可云舟都这样问了,他若是再驳回,只怕要寒了不少臣子的心,他只好接口道,“这是自然。” “烟烟,大燕陛下仁厚,所以那剩下的一半国礼……” “自当随后奉上。” 两人一唱一和说完,谢南烟肃声道:“只希望大燕陛下说话算话,先前秦王与本将军拟定的两国盟书,还请陛下一字不改,一字不悔。” “朕自然说话算话!”新帝悬着的心终是踏实了。 云舟再看了一眼太后,“盟书不改不悔,这惩罚……” “自然也不改更不会悔!”新帝想,太后永禁临淮行宫,至少每年春来,他还是可以来临淮看望母后。 今日饮宴继续,新帝更换了御酒,众臣还是饮得战战兢兢。 看似是大陵退让了一步,可大燕官员没有一人觉得欣喜的—— 秦王为了大燕鞠躬至死,最后落个这样的下场,太后阴毒,天子寡恩,是为不仁。 太后因一己之私,险些酿出战祸,新帝无视律法,偏私包庇,是为不义。 如此不仁不义之君,如何能让大燕兴盛? 大陵气势汹汹而来,看见大燕有这样的昏君,回去再练十年水师,大陵女皇陛下长大后万一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只怕大燕危矣。 大局已定,国书已成。 因为大陵要准备回礼,所以谢南烟与云舟还要留在临淮半个月。 新帝当晚思来想去,终是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之处,他连忙下旨厚葬与追封秦王。 哪知秦王的棺椁已经出了临淮城,由萧瑾与燕缨一路扶灵,往朝安城去了。据说,沿途百姓见了,无不哀悼,叹息大燕永失仁王。 秦王应该厚葬皇陵,新帝当即命人去追,半途被谢南烟堵了回来。 “谢将军说……说……” “说什么!” “她说,陛下若是还想留点颜面,就不要对秦王、府的孤女寡母步步紧逼了。” “朕是想王叔入葬皇陵!” “可百姓看见了,不一定这样想。” 谢南烟托宫卫带回去的话,无疑是一拳狠狠打在了新帝心上。 这个时候想起厚待秦王,未免迟了。 做太多,显得假惺惺,做太少,又显得不够诚心。 就算他在天下人面前厚待秦王妃与云安郡主,也会有人揣度他的心思,到底是愧疚,还是忌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句话是谢南烟最后的一句话。 新帝无奈,只能担下这不仁不义之名。因为不放心太后独居行宫,新帝又特别留下了齐正仔细照料太后。 据说,秦王灵柩回到朝安的那日,满城哀哭。秦王的丧事处理妥当后,秦王妃与云安郡主散尽家财,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以为她们是被大陵人暗中接走了,哪知谢南烟与云舟登船那日,只有秦王义女绿澜穿着盛装上了战船。 新帝派去的探子仔细盯了许久,直到大陵战船浩荡远离大燕海岸,探子都没有看见秦王妃与云安郡主的踪影。 要么是她们没有走,咽不下这口气,筹谋报复。 要么是她们已经被大陵人早早送回大陵了,所以登船那日,见不到她们的踪影。 真相越是看不清,就越是让人不安。 新帝几乎一世都在探寻她们到底去了哪里,直到他驾崩的那一日,都没有寻到她们的踪迹。 七年后。 又是一年临淮秋色最好时,临淮处处皆是赏心悦目的秋色。 齐正在临淮伺候了太后七年,他一直在等待着灞陵的消息。齐良在新帝身边用心伺候,七年来不见升迁,只是御医。 灞陵的太医院有多难待,齐正比谁都清楚。他就等着齐良尝过苦涩后,念及兄弟同心,会想办法将他调回灞陵。 这日天气正好,齐正刚好休沐,准备带着妻女去郊外赏枫。马车行至半路,女儿竹儿看见了路边的糖葫芦,一直嚷着想吃。 齐正唤停了马车,牵着竹儿下了马车,径直走向了卖糖葫芦的摊贩。 他微笑着买了糖葫芦,递给了竹儿。 竹儿喜滋滋地咬了一口,觉得很是好吃,便垫着脚尖,想喂爹爹也吃一颗,“爹爹吃!” “好,爹爹也吃。”齐正俯身咬了一口,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蛊医与他的小徒弟阿兰。 南疆蛊医谷这几年也颇有名气,放眼整个南疆,也只有蛊医谷的他会戴着银面具。 蛊医一脉,行事诡谲。 特别是嫁衣蛊,竟可以一命换一命,让绝症之人起死回生。 这七年来,齐正其实去蛊医谷拜访过,只是每次都被这谷主拒之门外。 “师父,那小姑娘真的好可怜,你就收养了她吧,当做给我找个妹妹作伴,好不好?” “不好。” “哪里不好?” “她娘亲很疼她。” “师父……不如一起……” “嗯?” “师父,我知错了。” “我不喜欢临淮城,等医好陈员外,你便随我立即回谷。” “陈员外的病,怕是要医大半日……” “他能活就行。” 蛊医与阿兰从齐正身后走过,齐正竖着耳朵将这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楚。他嚼着糖葫芦,动起了心思。 “竹儿,你在这儿乖乖的,爹爹去那边给你买糕点。” “好!竹儿乖乖的!” 竹儿笑眯眯地看着齐正,齐正匆匆笑笑,便朝着一条小巷走了进去。其实他并没有走远,就在暗处悄悄盯着竹儿拿着糖葫芦乖乖等着他回去。 日头渐渐西斜,竹儿等了半日,一直没有等到爹爹回去。 她突然开始慌乱了,开始到处顾盼,找不到爹爹的踪影,她越想越害怕,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呜……爹爹……娘亲……你们在哪里?不要竹儿了么?” 她不敢再待在原地,一边哭,一边循着依稀记得的家的方向,渐渐走失在了人群之中。 “大人!”就在齐正准备跟上竹儿时,他身后响起了小厮的声音。只见小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夫人一直等不到你跟小姐回去,便命小的来看看……”他看了一圈齐正身侧,并没有看见竹儿,“小姐呢?” “她……”齐正刚欲解释,这小厮身后又跑来一名小厮,手中还捏着一封信。 “大人,灞陵来信了!”小厮将信递给了齐正。 【兄长亲启】四个字映入眼底,齐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终是等到了这一日,终于等到了弟弟一人在灞陵撑不住之时。 他急切地将信打开,匆匆地扫了一眼,忍不住大笑道:“走!回府,收拾收拾!” “大人要出远门?” “等圣旨一到,我终于可以回灞陵太医远了。” “恭喜大人!” “小姐……呢?” 最开始的那名小厮再次提醒。 齐正冷声道:“你们回去准备,我去把她找回来。” “诺。” 齐正小心收好书信,快步走出小巷,他循着兰儿走失的方向,仔细地寻了过去。 约莫寻了一刻,齐正骤然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入了茶楼之中。 他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穿过窗户,望了一眼路边上哭得一直咳嗽的竹儿,视线飞快地在来来去去的行人上找寻着蛊医的踪影。 “小妹妹,你的家人呢?”小徒弟阿兰先发现了竹儿。 齐正屏住了呼吸,似乎鱼儿上钩了。 竹儿瘪了瘪嘴,红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姐姐。 “师父,她好可怜。”阿兰转头看着一旁的蛊医,“不如……” “丫头你可识字?”蛊医冷冷问道。 “爹娘教过我识字,我还学过一点医书……”竹儿有点害怕蛊医瘦骨嶙峋的样子,下意识地往阿兰那边缩了缩,“爹爹让我等他回来……我……我要在这里等爹爹……” “哦?”蛊医眸光明显一亮,“你在这儿等了多久了?” 竹儿忍不住红了眼眶,“半……半日了……” “半日了,你爹爹还不回来?”蛊医眸光一沉,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骗你们……”竹儿肚子饿得咕咕响,哭兮兮摸了摸肚子,“求求你们……给我点吃的……我不想饿死……” 蛊医冷笑:“我的徒儿,怎会饿死街头?” “谢谢师父!”阿兰高兴极了,亲手将竹儿扶起,“我叫兰,你叫什么名字?” “娘亲……叫我竹儿。” “那你以后便是我师妹啦!” 阿兰温暖地握住了她的手,兰儿吸了吸鼻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阿兰,嘴角似有笑意。 “别怕,师妹,以后师姐会照顾你的!” 那时谁都不知,这句简简单单的安慰,竟是她与她这段孽缘的开始。 齐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让他的女儿在蛊医那儿学点本事,过几年,他再来把她接回家。蛊医一定想不到,倾囊相授,最后都是便宜了他们齐家。 想到以后齐家也能掌握嫁衣蛊的饲喂法门与使用法门,齐正就忍不住激动地笑了出来。他最后再深望了一眼竹儿,算是给女儿的送别。 富贵险中求。 他已经赢过一回,这一回他一定也能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不单单是《谁家女儿秀》的后传,也是《师说》的前传,所以到一章,算是交代完了齐家线。 兰师姐与竹师妹的孽缘之始。 下章正式大结局~ 第146章 大结局 朝安城往东两百里,沿着山沟走一个时辰,便能看见永宁村村头的那株百年梨花树。每到春来,梨花满树,微风一吹,好似飞雪飘落。 宋州不比临淮,入了冬后,是一定会下雪的。 今年还没到立冬,便下过了一场夜雪。 清晨,夜雪初霁,暖阳从渐散的乌云后探出头来,暖暖地照亮了梨花老树上覆满的雪花。 木阿每日都是起得最早的那一个。 只见他拿着竹竿,将悬在檐下的冰棱子一一敲落,又拿了扫帚来,将店门前的落雪与碎了的冰棱子扫了个干净。 “木阿,今日起得真早!”路过的挑粪大叔侧脸给木阿打了个招呼。 木阿笑道:“大叔比我还早呢!” “我这活计,只能早点干。”大叔点下头,不敢多做迟疑,便快步走远了。 木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这数年不打架,总觉得哪里不太自在。 “夫君,快来帮个手。” “来了!” 忽然听见店后的小院中响起一声呼唤,木阿一边卷衣袖,一边绕进后巷,从后门走入了小院。 只见一位农妇打扮的年轻女子端着热水站在厨房门前,对着木阿笑道:“我先把热水给姑娘端去,这边柴火不够了,夫君帮我劈一些柴火,添添柴,把火看好了。” “好说!”这种粗活自然该他来! 木阿干活的手脚很快,后院的柴很快就被他劈好大半。 他抱着一堆走进了厨房,往灶火中添了几块柴,拿竹筒对着火吹了吹,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农妇刚好送水回来,木阿笑然看她,“娘子还有什么吩咐?” “剩下的,我来,你去歇着吧。”年轻女子叫秦娘,也是七年前郡主与秦王府接济的灾民。因为她烧得一手好菜,便被郡主留下了。木阿奉命留在楚拂身边保护楚拂,便也留在了这儿。 这秦娘生性温婉,瞧木阿老实可靠,两人一来二去便看对了眼,燕缨便索性撮合了二人,成了夫妻。 七年前,萧瑾与燕缨扶着秦王的空灵柩回到朝安城,装模作样地将秦王空灵柩下了葬。那年的冬雪来得又早又急,百姓尚未准备好入冬,便风雪连天地下了整整半个月。来不及收割的庄稼都坏在了地里,许多出村的山道也因为风雪变得寸步难行。更要命的是,山里出了好几次雪崩,好几个村子都遭了雪灾,越靠近山脚的村落,受灾越严重,死人也就越多。 祸不单行,数日之后,有些村子还开始闹起疫症。 萧瑾与燕缨当即决定把家产尽散,置办粥粮,救济逃难到朝安城的百姓。 楚拂身为医者,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她每日都带着木阿往城外村落一路救治,奈何她只是一个普通医者,并没有起死回生之术,纵使拼尽了全力,也救不了多少人。 也许是地处偏远,所以朝廷对这次雪灾并没有太上心。 朝安城没有秦王坐镇,官员们也都按照常规开仓赈灾,只是尽全力与尽本分,本就是两种心态,可怜的也只有贫寒的下层百姓。 明寄北驾车来接秦王一家时,楚拂打定了主意,要在朝安城待到开春再回去。 能多救一人,楚拂的心里也觉得心安一分。 楚拂不走,燕缨自然也不会走。 明寄北只担心秦王留在大燕境内,万一不小心被朝廷探子发现了,这欺君大罪可是谁也护不住的。 于是,几人商议之后,萧瑾决定先陪同秦王去大陵长住休养,所以当夜明寄北便策马带着萧瑾、秦王与绿澜走了。 燕缨也以为,与母妃父王只是暂别数月,开春之后便能跟着木阿一起去大陵,一家团聚。 哪知这一分别,转眼就是七年。 她与楚拂暂时在永宁村安了家,后来还开了一个医馆,她亲手写了医馆的牌匾题字,名曰【悬壶堂】。 医馆虽不大,可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虽说与大陵隔着千里碧波,可这七年来,书信不断,银两不断,日子肯定是不愁。所以,楚拂的诊金只收一文,药钱也是能折便折,方圆数百里的贫寒百姓得知这里有个活观音,便纷纷赶来这儿求医。 开始燕缨还会拿小本子记着,拂儿今日又救了几个人,到了后来,她都忘了这回事,因为拂儿这七年救了很多人,多到燕缨已经记不住数目了。 她跟着楚拂七年,楚拂也教了她七年。 学医终究要有慧根跟恒心。燕缨拼尽全力去学,七年至今,只能做到把药材都认熟,每日可以帮着楚拂抓抓药。闲暇之余,她还可以帮着楚拂教三个救养的孤儿识字写字。 这三人都是在七年前雪灾时从阎王爷手中抢下的三条命——年长那个今年十岁叫陈中,中间那个今年九岁叫杜如风,最小那个七岁,救下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奶娃儿,只知道他爹爹姓莫,连名都还没来得及给她取,爹娘就丧生在了那场夜雪引发的雪崩中。 楚拂将这三人救下后,便一直养在身边。 她一直不让这三人喊她师父,这三人倒是从小就以师兄妹相称,感情很是深厚。 有些话楚拂不说,燕缨也能明白。 起码要再过个三五年,至少等陈中真的长大了,能很好的照顾师弟师妹了,楚拂与她才能安心离开这儿,去大陵与爹娘团聚。 “喳!喳!”莺莺站在架子上,扯着嗓子叫了两声。 燕缨对着它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脚轻手地拿了一颗浆果喂了过去,小声道:“拂儿昨夜睡得晚,让她再睡一会儿。” 莺莺歪头看了看燕缨,便美滋滋地吃起浆果来。 燕缨哑然笑笑,回头便看见楚拂侧身含笑,脉脉看她。 “怎的不多睡一会儿?” “想看看缨缨心疼我的样子。” 燕缨笑道:“我哪日不心疼你?”说完,她将装着热水的盆端到了床边,拧干了帕子,温柔地给楚拂擦了擦脸,柔声道,“再睡一会儿,我去看过了,悬壶堂门口没有病家。” “好。”楚拂点头。 燕缨将帕子放入水盆,本想端走,哪知衣角被楚拂一逮。 “拂儿?” “你也一起。” 燕缨微笑,“好。”她生怕外裳的寒凉冰到楚拂,很快扯开了衣带,脱了外裳,钻入了被中,伸臂将楚拂搂入怀中。 楚拂舒服地靠在她的心口,她莞尔道:“果然这儿最暖。” “安心睡,我不会跑了的。”燕缨打趣了一句,将楚拂拢得更紧。 “呵,你舍得么?”楚拂扭过身去,抬眼看她,手指轻轻抚过燕缨的眼角眉梢,认真地道,“准备准备,我们回大陵吧。” 燕缨愕了一下,“啊?” 楚拂忍笑,顺势刮了下燕缨的鼻尖,“你陪我做想做的事七年了,也该我陪你做你想做的事了。” 燕缨微微发酸,笑问道:“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知道。”楚拂答得干脆。 燕缨故作严肃,“说说看。” 楚拂往前凑了凑,抵住了燕缨的额头,鼻尖蹭了蹭燕缨的鼻尖,“我也……想家了。” 燕缨只觉眼眶一烧,噙了眼泪提醒道:“把这儿交给那三个毛孩子,你放心么?” “我都安排妥当了,自然放心。”楚拂温声说着,“我可不想做一辈子的活菩萨。” 燕缨吸了吸鼻子,问道:“那拂儿想做什么?” “你不知道么?”楚拂眸底柔情万千,心疼地吻去了燕缨眼角的泪痕。 “不知道!”燕缨岂会不知道? 楚拂轻啄她的唇瓣,“还不知道?” 燕缨佯作镇静地道:“嗯。” “那……” “什么?” 楚拂的舌尖沿着燕缨的唇瓣温柔舔舐,悄然扯开了自己的衣带,顺势揭开了内裳,贴上了燕缨的身子。 “拂儿你……”燕缨的呼吸猛地一沉。 “我是……你的少夫人……傻缨缨。”楚拂的话让燕缨瞬间理智崩塌,翻身将楚拂压在了身下。 燕缨才不傻,美人在怀,岂能放过? 既是少夫人,便该做点少夫人应该做的事。 床幔半掩了冬日清晨的一帘春色。 “喳!” 莺莺吃完浆果后,吧唧了下嘴巴,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叫声,美滋滋地合眼小憩。 有些事,莺莺可不会偷看。 有些人,总要放手才能真的长大。 楚拂将送的田产银两分成了三份,交给了三个懂事的孩子。陈中最是年长,也最是稳重,楚拂把这七年来认真写下的医术心得交给了他看管。学了,便是安身立命的本事,不学,有田产银两在,也不会挨饿。 每个人的路,都应该交给他自己来选。 这三个孩子也一样。 只是楚拂没有想到,多年以后,这三个孩子还是走上了医道。虽说不是什么天下闻名的回春妙手,却也算得上仁心仁术的江湖郎中。 踏上回大陵的海船,楚拂回望大燕的海岸,心中百感交集。 “若是拂儿舍不得那三个孩子,我们到了大陵,便派人来接他们。”燕缨温声安慰,她远望碧海深处,笑道,“不就是多三个孩子么,家里只会更热闹。” 燕缨这句话倒是提醒楚拂了。 这七年来,大陵一直有书信往来,前年明寄北与绿澜生了个胖小子,加上淮信侯府那两个调皮的,谢南烟在书信中一直叫苦不迭。 “分别一次就够了。”楚拂摇了摇头,人与人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的。她清楚这点,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免得他日羁绊更深,便更舍不得。 燕缨牵住了她的手,看了一眼站在她肩头的莺莺,慰声道:“拂儿放心,我跟莺莺永远都在。” “你敢不在?”楚拂牢牢牵着她的手,嫣然轻笑,“阿舟可是见过你的,到时候我让阿舟把你画出来,贴满天下,我看你能藏到哪里去?” 燕缨笑了笑,“你们总说她画画厉害,只见了我一回,怎么可能把我画那么像?” “你不信?”楚拂窃笑问她。 燕缨笃定地点头,“不……信!” 楚拂轻笑,“木阿,传书给阿舟,我想要幅画,就画缨缨。” 木阿点头,“好!” 大陵的姑娘,可都是不能小瞧的。 萧瑾在踏上大陵的第一日,不但认同了这点,还喜欢上了大陵这片天地。 恣意而活,只要想做,便不算迟。 从得知燕缨与楚拂要回来后,萧瑾便算着日子,亲自去西海渡口迎接两人。 “驾!” 清晨,春光明媚,萧瑾一骑当先,沿着海岸线,朝着渡口驰来。 只见她扬鞭策马,衣袂翻飞,将身后紧跟的卫士越甩越远。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得意地轻笑一声,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奔驰得更快。 论起赛马,放眼整个大陵,能与她比肩一战的,除了谢南烟便只有太后尉迟容兮了。 等接了人回了京,她无论如何都要央着这两人再赛一回。 “是母妃!”刚下海船,燕缨站定之后,便瞧见了母妃的飒爽身影。 燕缨不禁红了眼眶,她鲜少看见这样神采飞扬的母妃,足见这七年母妃确实如信上所言,在大陵生活得很好。 “母妃!”燕缨也许久没有这样娇滴滴地唤人了。 她总能轻而易举地触动萧瑾最软弱的那个地方,萧瑾本来不想哭的,可听见这一声轻唤,她便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只见萧瑾勒停了马儿,翻身下马,快步走近燕缨与楚拂,猛地将两人紧紧抱入怀中。 “回来就好……”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情不自禁地轻抚两人的背脊,心疼道,“一个两个都瘦了,等回到京城,给母妃好好的吃,好好的睡,把瘦了的都养回来!” “母妃瞎说。”燕缨才不信她说的,她往后退了一步,捏了捏自己的脸,“母妃你瞧,秦娘的做的饭菜太好吃了,我分明都胖了!” 听到这句话,在天上飞累了的莺莺飞落在了燕缨肩头,清亮地叫了一声,“喳!” “我说瘦了就瘦了,七年不见,还敢跟母妃顶嘴了?”萧瑾忍笑,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硬,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楚拂,“阿拂,是你教的么?” “若是那么好教,母妃先前送的那些兵书就不用我再教一遍了……”楚拂故意不把话说完,只是有意无意地捏了捏手腕。 萧瑾笑容一僵,她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燕缨,“阿缨,你学琴时可不是这样的。” “母妃,拂儿,你们就饶了我吧。”燕缨赶紧求饶,她一手牵住一个,“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说着,她猛对着木阿眨了眨眼,“秦娘还有身孕,好不容易靠岸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木阿点头道:“嗯!嗯!”说完,他心疼地扶住了晕得难受的秦娘。 “好,回家再说。” “嗯。” 萧瑾与楚拂相视一笑,暂时达成共识,先放这只小狐狸一马。 “父王可好?”燕缨轻舒一口气后,忍不住又问。 萧瑾笑道:“怎会不好?大陵以上宾相待,他也乐得清闲,最喜欢去白山楼与一班文人品诗论道。”说到这里,萧瑾想到了什么,她从马鞍边取下了一幅画卷,递给了楚拂,“我出京之时,淮信侯说,这是阿拂你要的画。” “谢谢母妃。”楚拂接过画来,挑眉笑道,“缨缨,这可是你不信的。”说着,她把画又递给了燕缨。 燕缨期待了许久,她倒要看看,云舟到底会把她画成什么样子? “若是不像……” 燕缨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止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打开了半幅画卷,那是拂儿——站在墙角,捻梅轻笑的拂儿。 楚拂眼眶微润,这幅画她记得,曾是云舟画给她的,当初她留在了大陵,只因她知道,画再好,也只是画,她入不了画师的心,也入不了她的人生。 这画功实在是妙! 萧瑾也看呆了眼,便帮着燕缨将画卷重新展开。 《云深不知春欲晚》TXT全集下载_55 画中的拂儿还是当初那个姿势,可看拂儿的已不是看画的人,而是侧脸站在廊下,脉脉远望拂儿的画中缨缨。 只是一个侧颜,便已惟妙惟肖。 画中的缨缨深情远望,拂儿拈花对她轻笑,虽只是一幅静画,却此时无声胜有声,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两人的柔情脉脉,尽在画意之中。 “竟还有莺莺!”燕缨惊呼一声,画中墙头,竟站了一只竖着冠羽的小鹦鹉。 燕缨喜极而泣,她侧脸一看,发现楚拂早已红了眼眶。 “拂儿。”燕缨柔声轻唤。 楚拂摇头失笑,“我没事,只是没有想到阿舟这般用心。”说着,她的眸光沿着画中的自己,游移到了题字的地方。 她记得,当初云舟写了第一句——红梅幽香引春来。 而她提了一句——相忘江湖不当归。 如今第一句还是“红梅幽香引春来”,第二句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莫待春晚迟迟归”。 “莫待春晚迟迟归。”楚拂忍泪念了一遍,她仰头看了一眼天色,含泪哽咽道:“我们早些回家吧。” “嗯!”燕缨点头,快速将画卷收好。 她一手勾住一个这世上最重要的人,眯眼笑道:“我们回家!” 萧瑾莞尔,她喜欢云舟最后这句题字。 很多人,很多事,总是在失去后,才会追悔。 万幸,她没有迟迟归。 她悄然侧脸,看着身侧的楚拂与燕缨。 只见两人相视一笑,眸光柔情万千,今生最幸运的是她珍惜了她,她也珍惜了她。 岁月便不会辜负,人间便处处皆是温情。 ——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题词是“珍惜”。很多时候,我们总会觉得,很多事可以明天再去做,很多时候,来不及就是真的来不及了。突然又想到了养了十五年的狗子,因为工作很忙,所以一直没回爸妈家,总以为还有时间,等休息了再去看看。结果,第二天老妈一个电话,狗子走了。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珍惜”这个词对我来说多了一层切身的感悟。也就有了这个故事最初的主题词,“珍惜。” 因为是个系列文,所以因为这个故事入坑的小天使们可能对某些人物有点陌生,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前后文,或许会有另外一种感觉。PS:大燕太后没几年就在行宫死了,所以也算是报应了。《师说》里面,齐家也没落了,毕竟不择手段换来的富贵,肯定是要还回去的。至于许曜之呢~肯定也没有好下场的~感兴趣的,可以看看《师说》这个古代师生文~再P个S:杜如风跟他师妹,就是小若的爸爸麻麻,所以楚拂也算是小若的祖师婆婆了。 也算是把拂儿的终身大事安排好了~大家也不要担心她啦~ 至于秦王妃,明明是个很直的角色好么!不知道为啥,总是容易跟各种搭上CP,比如,开始你们最喜欢YY的楚拂跟秦王妃,后来又开始歪歪大陵的太后尉迟容兮跟秦王妃,怎么回事?! 最后,谢谢大家九年来的支持,也谢谢大家喜欢我写的故事。 虽然九年了,我还是个扑文写手,但是因为你们的留言,我应该还是可以坚持再写几个故事吧~比心哦~ 最最最后,啰嗦一下~新坑应该是不一样的风格啦~《隔山海》,双重生,偏江湖风,如果喜欢的话~咱们江湖再见~鸢小凝拜上~ 2020年6月22日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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